钟灵萱望着面前的那两具骨架，神情黯然，轻声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具体多少时日，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大概也有五个年头了吧。”

    老乞丐语气幽然，“当时我也提醒他们，可惜他们不听，非要进入这里，说了为了救自己的女儿。

    这‘第二生’虽是新生之地，但也是死亡地狱。若出不去，那就只能等死了。不过让我敬佩的是，他们一介世俗凡人，能走到这里，也算是奇迹了。”

    钟灵萱苦笑：“这天底下虽然有一些是恶父毒母，但大多数父母为了自己的孩子，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说着，她脑海中浮现出自己父亲的身影。

    当时父亲为了不让她伤心，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未见，还伙同秦扬欺骗她。虽然她恨父亲的欺骗，但也感受到父亲赋予她的爱。

    钟灵萱眼角缓缓滑落晶莹的泪珠儿，流淌到唇上，很咸，很涩。

    过了许久，钟灵萱略微平复了一下心情，对着老乞丐拱手道：“晚辈钟灵萱，乃是南荒钟家之人，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水无痕……”

    老乞丐沉默半响，缓缓吐出三个字。

    水无痕？

    钟灵萱蹙了蹙柳眉，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古武界有这么一号人，估计这老者并不怎么出名，散修而已。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一张画上，指着画里的柳茹青，好奇问道：“敢问水前辈，这画中的女子是你什么人？”

    “她……”

    水无痕目光深邃，似乎在追忆着什么往事。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喃喃道，“一个故人而已。”

    “故人？”

    钟灵萱犹豫了片刻，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叫柳茹青的女子应该是柳家大小姐，也是白帝轩的妻子，对吗？”

    水无痕猛地抬头，一双冰冷的眸子盯着她。

    在这一刻，钟灵萱才真正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强大气势，如一座巨峰压在她的身上，强烈的窒息感，几欲让她喘不过气来。

    直到对方收回目光，钟灵萱才如负释重，松了口气。

    “你如何知道。”水无痕淡淡开口。

    钟灵萱抿了抿粉唇，脸颊飞起一道不正常的红晕，轻声说道：“如果说起来，我算是她的儿媳。”

    水无痕一愣，讥讽道：“儿媳？她的儿子刚出生没几天就死了，哪来的儿媳。或者说，你是那个叫白傲小子的女人？”

    “不，前辈你可能还不知道，秦扬他没死。”钟灵萱连忙说道。

    见对方疑惑，她又解释道：“秦扬是柳茹青的亲生儿子，当初柳茹青在白帝轩追杀之前，便将她儿子偷偷掉包了，交给了一个叫柳珍的贴身侍女。后来柳珍则带着婴儿逃往世俗界，被一对夫妇领养，他的名字便是秦扬。”

    听到钟灵萱的诉说，水无痕面露震惊，动了动嘴唇，喉音嘶哑，“你所言之事，又如何能辨别真假。”

    钟灵萱惨然一笑：“我都要死在这里了，有必要用这种事来骗你吗？”

    水无痕身子一震，低下头，久久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沉着声音，缓缓道：“把你所知道的，关于秦扬的事情全都告诉我。”

    钟灵萱点了点头，开始讲述起来。

    她所知道的，基本都是上次在柳家秦扬说给她的。所以也很详细，比如秦扬是什么时候进入的古武界，做过那些事，以及与白帝轩的决战等等。

    听完女孩的讲述，水无痕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中竟流下眼泪。

    “我输了！我输了！！”

    “原来这二十四年来，我一直都是输的！”

    他神情好似癫狂，脸上全是泪水，一遍一遍的说着，流露出绝望与苦涩。

    “前辈？”

    看着对方痛哭，钟灵萱心有不忍，咬了咬唇瓣，起身走到对方面前，欲要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一番。

    她已经看出，眼前这人是柳茹青的追求者，为‘情’字，癫狂了一生。

    然而当她的手掌落下时，钟灵萱却惊骇的发现，对方的身体是透明的，手掌竟直接穿过了水无痕的身体。

    “这……这……”

    钟灵萱吓得后退了两步，脚下忽然‘咔嚓’一声，似乎踩裂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根骨头。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将地上散乱的画拨开，只见地上又出现了一具尸体，血肉腐烂消失，只剩骨架，唯有破碎的衣服，还没有完全腐蚀掉。

    这衣服，正是水无痕身上穿的那件。

    “你……”

    钟灵萱猛地抬头，看向水无痕，说不出话来。

    水无痕恢复了些许平静，目光掠过那具尸骨，笑道：“没错，你眼前的，只是一缕残魂。我刚才说过，这地方即是新生之地，也是无间地狱。一旦进来，唯有等死。

    也许不出两年，你会跟我和那对夫妇一样，变成一具尸骨，无人知晓，长眠于此。

    倘若你的实力够，也许能凝出一缕残魂，等待解救之人。但魂魄，也最多只能维持七年而已。”

    “不可能，这不可能……”钟灵萱摇着螓首，眼眶蓄满了泪花，“我不能死在这里，如果我死了，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她之前看到水无痕活着，以为实力颇高的修士能在这里一直存活下去，所以才抱有希望，期待某一天能遇到相救之人。

    但现在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内心顿时无比崩溃。

    “你死了，他会伤心吗？会为你殉情吗？”

    水无痕莫名问了一句，望着画中的柳茹青，目光黯淡，又似乎在问自己。

    钟灵萱微微一怔，摇了摇头，涩然泣道：“不会，他身边有很多女人，或许我的死只能让他伤心一阵子，但依旧有其他女人，为他抚平伤口。唯一能让他殉情的，也只有那个叫孟雨彤的女孩了，他的最爱……”

    钟灵萱没有注意到，在她说出‘孟雨彤’三个字后，角落里那两具尸骨忽然发出了一阵幽蓝的光芒。

    慢慢的，尸骨中飞出了一颗莹蓝色的珠子，静静的漂浮在钟灵萱的面前……

    “这是？”

    钟灵萱望着眼前闪闪发亮的珠子，不知所措。

    “再生珠！！”

    水无痕忽然绷大眼睛，骇然道，“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