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质疑

    晋城的八月，正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光。

    夏蝉也没有力气聒噪，炙热的日头仿佛能把整座城市的钢筋水泥给融化，正是地狱般的酷暑，一个破旧的工厂内，十几名工人仿佛不知疲倦，光着膀子，顶着高温在卸着货。

    “那王扒皮也真是会算计，我们这样加班给他卸货，他就给到每箱八块钱，按照我们平时的性子，给十块我们都不见得干的！”

    一名络腮胡工人放下一箱货，甩下一手的汗，对着身边一个的年轻人说道。

    这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一件满是污渍的白色背心早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他身上，显露出棱角分明的身材，有种阳刚的美感。

    “李叔，不好意思，让你们跟着我受累了。”

    方城讪讪一笑，看着这群工人们，心里充满了感激。

    一开始他们都是不愿接这个活的，自己因为缺钱，便接下了王扒皮的工作，这群工人不忍心看着他受累，也不管工钱合不合理，便陪他一起做了。

    “我们出来卖力气的，累点倒是没什么；一般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这么热的天气，哪个不是躲在家里吹空调吃西瓜，你却天天往工地里钻，像你这么肯吃苦又懂事的年轻人，不多了！”

    这群工人对方城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否则也不至于为了他大热天的接这么廉价的活。

    “他们也不差的，只是我比较缺钱罢了。”

    方城所说的他们，指的便是工人们口中的年轻人了；他不觉得呆在家里吹空调有什么错，也不觉得自己大热天坚持打工有什么值得高尚的，只不过是因为情况不同，做出的选择也不同的。

    方城缺钱，缺很多钱！

    想到独自呆在疗养院的妹妹，方城顿时充满了力气。

    “大柱，你怎么了！”

    一声惊呼，打断了方城的思绪。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瘦高汉子，此时晕倒在地上，他的双眼失去了焦点，身体时不时得抽搐一下，那皮包骨头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得格外狰狞！

    突然发生了变故，一众工人都慌了神，方城最先反应过来，当机立断：

    “快打120！”

    在方城的提醒下，这群工人也回过神来，作为管事的王扒皮王工头也在第一时间来到现场，看着晕在地上的工头，他的心头一紧。

    “早知道就不该贪进度，在大下午的时候加班了！”

    八月正是酷暑，一般下午是工人的休息时间，王扒皮这次贪一批货的进度，私自让工人们加了班，没想到没多久，就出了这档子事。若是这工人真有个三长两短，王扒皮的责任，怎么着也脱不了！

    论着急程度，王扒皮不下于场上的任何一个人！

    “快！去医务室请甘露医生！”

    王扒皮连忙吩咐道，不久，一个身披白大褂的年轻女医生来到工厂中。

    被甘露一起带来的，还有一阵清馨的风，方城望着这个女医生，只感觉眼前一片惊艳，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蹦了出来。

    “好美！”

    甘露没有穿高跟鞋，但丝毫不影响那双腿的美感，那是种近乎完美的匀称，少一点太瘦，多一丝又太满，微微的弧线足以撩拨任何一个男人的心神。

    一件宽松的白大褂把甘露的大部分身体遮住，却更引人遐想，配上那及肩的中发，别有种知性女人的美感。

    然而，甘露的下一个表情却让方城对她的好感一扫而空。

    那名工人的汗水混着地上的尘埃，把他的身子弄得十分污秽，加上他光着膀子，瘦弱不堪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显得十分狰狞。

    或许由于人趋美避恶的本能，甘露看着地上晕倒的工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轻微的厌弃，虽然很淡，但还是被方城捕捉到了。

    “作为女人，她很出色；但是作为医生，她还是需要提高啊。”

    在这一刹那，方城对甘露的印象已经打了折扣。

    “是中暑！给他喂一瓶藿香正气水！”

    甘露看了一眼工人，立即下了结论。

    “再找一条湿毛巾，给他敷上；最好找一些冰块，分别放在他的腋窝，脚底，这样有助于清热去暑！”

    甘露一条条的发布着指令，一众工人们闻言，纷纷忙了起来。

    “我说，你不仔细诊断一下么？”

    忽然间，一个温和的男声传来。

    方城望着甘露，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只看了一眼，怎么确定他就是中暑了呢？”

    甘露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人跳出来质疑她，当即愣了一下，打量起方城来。

    方城此时的外观和那群工人没什么区别，一样的脏乱不堪，甘露只是看了一眼，对方城的印象就已经建立起来。

    一个脏兮兮的工人。

    一个脏兮兮而且不懂事的工人。

    “你是在质疑我么？”

    甘露反问道，场中只有她一个医生，对病情的诊断，她是最权威的，还轮不到一个小小的工人来质疑，她的语气里已经带有一丝冷意，若是方城知趣，就该知道应当立即赔个不是。

    “是啊！”

    出人意料的，方城没有半点退让的一丝，硬生生的承认了，不带任何一点遮掩！直接挑战了甘露作为医生的威严！

    众工人闻言，心中都一惊，这方城平时看起来乖乖巧巧懂事得很，怎么在这人命关天的时候，挑起事来了？

    “方城，你在胡闹些什么？”

    王扒皮脸色一黑，连忙呵斥着方城。

    “甘医生可是明辉医院的甲级医生，实力是毋庸置疑的，今天来我们医务室，也只是帮朋友代个班而已。”

    “明辉医院？那可是晋城最好的医院啊！”

    工人们闻言，都议论起来。

    “甲级医生的话，平时看病都需要预约半个月以上的！真的是万幸，工厂里今天有甘医生代班。”

    听到工人们的议论，甘露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作为明辉医院最年轻的甲级医生，甘露的天赋与实力在整个晋江城都是得到了认可的，还轮不到一个小工人来质疑。

    “哦，原来你能力这么强啊！”

    方城由衷的赞叹了一句，听到这句话，甘露的心里更得意了。

    “可是，你还是没有认真看病啊！”

    方城的下一句话，直接让甘露脸上的笑凝固了。

    这小子，是纯心找茬么？

    “方城，够了！现在人命关天，不要在这时候用这种手段吸引甘医生的注意！”

    王扒皮厉声呵斥道，在他看来，方城就是看中了甘露的美貌，想用这种方式与甘露搭话。

    听到王扒皮的话，甘露心里对方城更加鄙夷了。

    又是一个想吃天鹅肉的赖蛤蟆！

    “快些行动起来，处理完之后，把病人抬到医务室，我给吊一瓶盐水，就没问题了！”

    甘露再次出声，方城刚想上前，却被络腮胡工人拉住了。

    “小方，什么事等救完大柱再说。天气这么闷热，过度劳作本来就容易中暑；甘露是明辉医院的甲级医生，听她的肯定没问题的。”

    李叔他们也奇怪，方城平时乖乖巧巧的特别懂事，怎么一看到美女，就这么不开窍呢？

    到底是年轻人啊！

    看着工人按照自己的吩咐行动起来，甘露心中莫名有一阵畅快，走到方城面前，冷冷得抛下一句。

    “质疑别人，首先自己得有实力！否则，只会变成笑话。”

    甘露说完这句话后，本想看看方城吃瘪的表情，然而方城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对自己的话仿佛置若罔闻。

    这种被忽略的感觉让甘露心中更加窝火了。

    “甘医生！大柱怎么了！”

    忽然间，工人的惊呼吸引了甘露的注意。

    喂完藿香正气水后，大柱的身体忽然剧烈抽搐起来，他的嘴角，此时也吐出了雪白的泡沫，纵然工人们不懂医术，但他们也看得出来，大柱的病情瞬间加重了。

    “不……不关我的事！”

    喂大柱药的工人看到甘露冰冷的目光，慌了神，连忙后退一步，生怕这事连累到自己。

    见此情状，甘露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走近大柱，蹲了下来，用她的手，直接接触到大柱颤动的胸膛。

    “糟糕！不是中暑，是脑溢血！”

    静距离诊断下，身为甲级医生的甘露瞬间想明白了事故的原因，她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最初甘露进来时，因为经历了高强度工作的大柱身上的污秽，让她本能的产生了厌恶感，不愿意靠近诊断，加上天气炎热，脑溢血的外在体现也是头昏无力，脸色苍白，呼吸困难，与中暑相仿，所以只一眼她便断定大柱是中暑了。

    若是当初甘露再仔细靠近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大柱除了那些症状外，身体还会偶尔抽搐一下，那可就不是中暑可以解释的了！

    而由于最初的误诊，甘露错过了脑溢血最初期的舒压治疗时间，导致病情急速恶化，在这个没有专业设施的工厂里，甘露一时间竟没有任何办法。

    顿时间甘露心急如焚，这大柱要是出了事，可全是她误诊的结果啊！

    名声坏了是小，可一条人命丢了，可是大事！

    若是她最初听了方城的话，认真检查一遍……

    可方城为什么会那样反常的质疑她？难道他一开始就看出了大柱的病情？

    甘露脑子里突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旋即便被她打消了。

    不靠仪器看出病因，至少也需要甲级医生以上的实力，这个年轻人，怎么看也不像会医术的。

    若是他懂医术，会在这样一个工厂打工卖劳力？

    “打120了么？”

    甘露连忙问道。

    “打了，小方一开始就叫我们打了。”

    工人们回答到，甘露看了方城一眼，至少在最初的应急措施上，这小子还是做了靠谱的事。

    “还有多久能到？”

    “最快也需要二十分钟。”

    “来不及了！”

    方城与甘露同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