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月低垂。

    低到让人误以为登上旁边的小山就可以够到。

    因为足够低，所以绯月在眼中就格外的大，不掺杂任何东西的绯色，纯粹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里已经没有了昼夜之分，只有浓郁的雾气，像是丝丝红血在水中起舞，变幻出无数种样子，没有一点直线，只有平滑的弧线。

    王石他们全部被赶下来马车，在地面一步步地前行，车厢里则躺着歪嘴斜眼两个老怪物，愤怒的吵声在车厢里乱撞。

    对于这样的要求，王石跟戏子都并没有不满，只是其他人不这么想，尤其是疯子，他恨不得用手中的巨斧将马车劈成两半。

    其实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旦身份的差距确定了，那么总要在方方面面分出差距来，就算拉屎的坑都要格外大一些才行。

    已经过去了半日的时间，王石恢复了所有的灵力，神隐境臻至圆满，也算是彻底踏入到了气象境，至于其中的细节，则需要他自己去细细揣摩。

    只要获得仙力，王石就可以轻易地踏入人仙境。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并不难，毕竟星力就是仙力的一种，只是需要一段时间进行参悟。

    神隐境之前的路都有人引领，所以非常顺利；神隐境之后的路，却也不会艰难到哪里去，不过需要王石自己走而已。

    雾气有些浓，低头看不清脚下的土地，感知也受到了极大的阻碍。危机随时都可能袭来，谁都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王石却并不需要去刻意提防，他在凝视着气海中的星空，体会气象境的玄妙。

    “前方就是九百九十七号城了。”

    即便戏子知晓无名之地的运转方式，现在也不能准确地判断出来，只能有个大致的判断。若是不小心，他们甚至都会迷失在这里。

    脚掌突然传来一股异样的滑腻感，花枝猛人全身的肌肉骤然紧绷起来，磅礴的灵力从脚底席卷而出，结成了平滑的地板，将所有的异动都给封存在了下面。

    咯吱咯吱的声音却也随之响起，就好像雨后春笋生长的声音，瞬间就将花枝猛人结成的灵力层给冲破，头发似的古怪东西迅速地疯长起来，向着众人缠绕过去。

    油花身上散出了细腻的粉末，落在了地面上冒出来这些古怪的东西上，花枝猛人的灵力再度席卷，才将这样的异动给平息了下去。

    咯吱咯吱的声音变得琐碎，却没有消失，王石他们只得迅速穿过这里。

    无名榜上百名内的怪物来到这里，也必须万分小心。危险的降临，从来都不会有预兆，谁都有可能死在这里。

    直到距离不足十步的是时候，人们才发现了坍圮的城墙。砖石的缝隙中夹杂着无数的枯草跟零碎的骨头，看起来更像是荒坟。

    只是一片乱石，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座城。

    找了个还算是平缓的地方停了下来，将四周清理出来。戏子立刻开始思索，需要寻找出一条可以继续前行的道路。

    最后的三城，可不是掌握了规律就可以推算出来的。而借助城池，是最好的前行路线，那样可以避免很多危险。城池虽破，相对于外界还是安全的。

    有惊无险地前行到了这里，已经算是莫大的幸运，而接下来这幸运绝对不会持续。

    歪嘴斜眼从马车上走了下来，瞧了王石一眼，根本没有想要提及教他练刀的事情。

    疯子怒目看了两个老怪物一眼，又瞥了王石一眼，面色更加难看，冷哼了一声，不再去看，静静地坐在小神仙的旁边。

    王石看着眼前的血色雾气，问道：“最后一城有什么？”

    戏子用一只手揉了揉头，暂时放松一些，说道：“也许什么都没有。”

    “从未有人到达过吗？”

    “没有人到达过。”

    “一个圆，必定有中心的。”按照戏子的理论，无名之地是个无数圆环组成的，那么肯定有中心，只要有中心肯定会被人找到。

    “可是一个球的表面，是没有中心的。”

    “有球心。”

    “蚂蚁在一个巨大的球体上，是想不到它所在地方其实是弯曲的，所以它只会认为有圆心，而不会认为有球心。”

    王石自然听得懂其中的道理，只是他不认为无名之地没有一个人达到过最后一城，无名之地绝对有比他强无数倍的人，他看向了那两个老怪物。

    歪嘴自然歪斜着嘴，斜眼自然斜愣着眼，对王石并不搭理，好似要忘记说过的话。

    戏子说道：“他们没有去过最后一城。你还记得这里的三条规矩吗？第三条规矩便是：到达最后一城的人，可以号令无名之地以及生存在这上面的所有人。”

    王石本应该想到的，因为戏子的目的本就是这里的人，他笑道：“你就这么肯定会是我吗？”

    戏子认真地看着王石，说道：“若是连你都不行，那么不会有人可以。”

    歪嘴冷笑了一声，说道：“话不要说得太早，小子，这个世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你才活了几年？”

    斜眼也说道：“一点小聪明只能是小聪明，将我们两个绕进去可不是什么本事，你们还差的远！”

    “放屁！你自己绕进去了，关我什么事？”歪嘴当即怒气冲冲地说道，将矛头转向了斜眼，这样的细枝末节他们是必争的。

    “呵呵！这世上放屁不承认的人是最可恶的，更可恶的还是反咬别人一口，说是别人放的屁！”

    戏子露出谦卑的神情，接受了两个老怪物的教训。他活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不知道的事情也太多。

    王石看了疯子一眼，却被对方狠狠地瞪了回来，不由得露出了思索的苦笑。

    想要通过疯子去了解戏子的过去显然是不可能了，他必定是跟戏子站在一起的。只是让王石想不明白的是，疯子为什么总是对他怀有恶意呢？

    要是不能从疯子这里了解戏子的过去，又该从何处了解呢？

    疯子瞪过王石后，俯身贴耳地对着戏子悄悄道：“小神仙，那个家伙看你的眼神不正，你要提防着他。”

    戏子在此时笑了，毫不遮掩地笑了。他很少会真正地笑，此时却笑的无比真实。

    王石并不知晓戏子在笑什么，也没有去深究，转身离开了这里，省的疯子讨厌。

    寻了一处地方，王石开始准备自己的晚饭。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可他的身体就是一个最标准的时钟，不会有错。

    四周的血色雾气虽然在涌动，却并没有致命的危险袭来。

    寻找出一条路，可能会消耗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在这里等待着。王石便开始静坐，进入到了他的星空之中。

    天下间足够跟王石灵力相媲美的人很少，是以他可以对战人仙境的强者，甚至是仅凭一刀便力压君剑等一干强者。

    然而，不掌握仙力，那么王石始终都是神隐境无敌而已。碰上君剑等人，他可以一时力压，却未必就可以稳赢。若是对方再有一些诡异精妙的手段，那么他赢的可能性就更低。

    仙力跟灵力有着本质上的差距。

    三仙境，需要踏入了。

    王石心神全部沉入到了气海之中，看着那片更加浩瀚的星空。

    星空永恒，便是王石的气象。较之天下任何人的气象，都丝毫不遑多让。

    这是属于他的星空，一直都存在，从未消失过。

    那么，消失于星空中的东西，是否可以找回来呢？

    王石的意识逐渐消散，向着黑暗深处缓缓潜入。

    星空已经足够浩瀚，其中的星辰数以亿万，可与无边无际的黑暗相比还是微不足道，能够照亮的地方不足万一。

    当初伴随星空一同消失的东西，或许就藏在某个黑暗角落。

    这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上许多，因为王石自己都不确定那根针到底还存不存在。

    能够做到的，不过是让自己的意识继续向黑暗深处潜入，一点一点地搜寻。

    王石要找的东西对他很重要，不仅仅是对他的修行有着莫大的帮助，那还代表着他欠鱼红莲的一条命。

    他要找的便是种道神莲！

    鱼红莲的种道神莲，足够保证一个人到达地仙境所需的仙力！

    ——

    歪嘴斜眼的骂声不知道何时消散了下去，两人眼珠子一转，不经意地向着端坐的王石瞥去，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小子强的有些离谱，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妖孽的东西了。”

    “世上没有白来的东西。”

    “火太旺了，必定不会烧的长久，就是这个理。”

    两人不过是嗯嗯哼哼了两声，其他人都无法辨别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能教他学刀。”

    “可以教。”

    “对！可以教！教他错误的，让他误入歧途！”

    两个老怪物嘿嘿地笑了起来，样子一如光棍了五十年的邋遢汉子瞧见了二八少女从眼前走过，嗅到了香气，脑子里面全都是梦寐以求的猥琐画面。

    笑着笑着，两个老怪物的喉咙都不由得动了一下，咽了咽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