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先没有人看香姐儿手里的药方是为什么，反正会和营救袁训有关。大家着急的是回家商议新听到的大事情，上车上马，在路上对香姐儿说了新闻。</p>

    香姐儿听过，也眼珠子乱转。小古怪的癖性是爱好看，在她小的时候，不整洁的父亲她都不肯要。是以，反过来，凡是好看的是她致命伤。</p>

    萧战一脸气急败坏威胁：“不许乱回答！你得时时想着，岳父还在诏狱里。”</p>

    他满头汗水，是为袁训奔波才有。香姐儿对他歉意笑笑，但说违心的话，比如不喜欢柳云若，也不肯这就讲。岔开话头儿：“母亲一定不知道，章太医刚才教我，回家好好陪母亲。刚接过小七进家门，最不能生气。”</p>

    好歹她不像加寿似，当即就变节。萧战勉强满意，催促马儿：“快些，回福姐儿家去。”</p>

    ……</p>

    宝珠房里却有客人，竹帘外可以见到房中多出来小木床。上面有纱罩，跟加喜的小木床并排摆着，瑞庆长公主坐在床头，一手推着一个，对着宝珠正在抱怨。</p>

    “骗了我十年？如今却要我帮忙说情，不想帮。”</p>

    宝珠神秘地道：“知道我是怎么回答这事情的吗？”她的神色不无调皮。</p>

    一切不着调，全勾得起瑞庆长公主兴趣，忙问道：“难道还有新鲜回答？难道不是瞒我十年，我应该拒绝吗？”</p>

    宝珠笑盈盈：“这样说，显得我多笨啊。我呀，我说我早就看出来了，我怎么是那让人一瞒十年的小傻瓜？”</p>

    长公主叫着：“拐着弯儿说我是笨蛋和小傻瓜，宝珠嫂嫂你不愧是坏蛋嫂嫂。”对着熟睡的女儿装生气：“明怡，咱们回家去，咱们白白的好心过来，咱们就不应该来。”</p>

    刚过百天的明怡郡主哪里会回话，还是睡得香香甜甜。</p>

    长公主又故作懊恼：“你还要跟加喜玩耍是不是？真拿你没有办法，你这么贪玩，母亲只能陪你。”</p>

    宝珠吃吃地笑：“所以您只能继续听我罗嗦，一直到打动公主去把侯爷带回家来不是？”</p>

    长公主懒洋洋：“没有一个孩子是我定的亲，没有一个孩子打算跟我定亲，加喜又不是给元皓的，我为什么要帮忙。”</p>

    宝珠想想，反将长公主一军：“您也没有打算过跟我们定亲是不是？公主要有这意思，早就吩咐下来，侯爷哪敢不照办？”</p>

    长公主还是没精打采，和坏蛋兄嫂很好的她，确定是从没有表示过两家要结亲事。</p>

    说帮忙公主不兜揽，宝珠就找别的话陪她说，不放心上的拿不定亲当话题。</p>

    “为什么呢？真是的，元皓那么好，如果不是侯爷横插一杠子，和公主咱们真的可以当亲家。不然公主去帮忙，”宝珠灵机一动，这话题还能回到帮忙上面，笑道：“我做主把加喜给你。”</p>

    “不要不要，”顽劣爱开玩笑的长公主明显受到惊吓，双手摆动跟推什么似的：“咱们不能定亲事。”</p>

    宝珠好奇心上来，故意道：“要么对我解释解释吧，我们加喜哪里不好？竟然不要，岂不是拂了我的好意。请赶紧去见皇上帮侯爷说话。不然，就硬把加喜给你。”</p>

    长公主把坐的竹椅往后拖拖，又把两个小木床也拖远些。</p>

    她不愿意离加喜远，却离开宝珠床前，强烈的表示加喜继续喜欢，亲事不必再提。</p>

    宝珠就更要问，直到瑞庆长公主招架不住，幽幽道：“说来话长，是坏蛋哥哥和坏蛋嫂嫂把寿姐儿丢在京里那一年，”</p>

    “我们不在的时候，公主您就这样教加寿吗？”宝珠举一举拳头抗议，颇有小儿女之态。</p>

    长公主眉开眼笑：“你们不在，自然由着我，爱怎么说就怎么说。”</p>

    宝珠黑一黑脸儿：“这些年咱们书信往来，我们呢，没少把公主奉承。公主呢，没少哄我们你有多疼寿姐儿。却原来真相大白是这样，您一直瞒着我们。”</p>

    灵动的眨一眨眼睛，学着瑞庆长公主的语气，道：“您这也是一瞒十年，”</p>

    长公主扑哧乐了，手点自己鼻子，摇头晃脑，也浑然还如在闺中时的淘气，得意地道：“我瞒人啊，可不比坏蛋哥哥差。”</p>

    “那赶紧说说吧。为什么，才引出您把加喜也不要。”</p>

    长公主悠然出神：“那年，说你们要走，怕寿姐儿哭闹。母后好哄着她，也让我好哄着她。当时有了执瑜执璞，又是我教会的加寿和弟弟争宠。寿姐儿私下里问我，你们为什么带上弟弟不带她？”</p>

    旧事重提，宝珠嘟了嘴儿：“可不是，教会加寿和弟弟争小床，争奶吃，全是您做下的。”</p>

    “当时我和加寿约法三章，我说寿姐儿，不管你再有多少弟弟妹妹，姑姑最疼的永远是加寿。”长公主神色柔和，面容上带足春风。回想那一年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春风犹在的日子。</p>

    ……</p>

    袁训宝珠是加寿过了生日再走，是夏天季节。长公主事先安抚，为的是哄小加寿乖乖留在宫里，不让中宫为她担心。话早早的，在公主教唆小加寿把弟弟搬到宫里的春天，执瑜执璞生出来不久的二月里，就对加寿说过。</p>

    当时原话是：“姑姑，为什么父母亲要弟弟在房里睡，加寿却要睡在宫里？”</p>

    长公主哄了她：“因为姑姑最疼加寿，永远只疼加寿。还有娘娘也离不开加寿。”在这里长公主撒个谎：“娘娘和我，没有弟弟都过得去。所以现在只有加寿表现是捣蛋姐姐，把小弟弟搬进宫里来。”</p>

    这是哄的一个法子，另外的哄法还有千奇百怪。哄得加寿回家去就只干一件事情，对着父母亲不乐意：“把弟弟给我带上回宫。”加寿等着当娘娘和姑姑夸奖的捣蛋姐姐呢。</p>

    到离开父母那天，长公主又一次郑重承诺：“姑姑最疼你。”加寿没怎么哭，长公主有一堆功劳。</p>

    ……</p>

    把前情说完，瑞庆长公主含笑，神思还没有回来：“如果我定下二妹三妹四妹当儿媳妇，势必要多疼我的儿媳妇。对加寿怎么交待？我们也有一诺十年，可不能丢下。”</p>

    宝珠收起玩笑的心，正要好好夸奖公主。“母亲，我们能进来吗？”不止一个孩子嚷出来。</p>

    长公主眼睛一亮：“寿姐儿来了。”</p>

    宝珠嫣然回答说进来吧，孩子们有先有后进来，加寿见到姑姑在，眼睛亮的也比别人更甚。</p>

    “姑姑，”扑过来先和瑞庆长公主抱一抱，再去看明怡和加喜，最后来到母亲床头，和母亲香了香。</p>

    这是万千宠爱集一身的长女，不管祖母还是父母亲戚，都对她疼爱有加，希冀有加。</p>

    又大一岁，愈发美貌动人。当母亲的看上一看，自豪油然而生。又有长公主把她放在心坎上，胜过自己长子萧元皓，当母亲的更打迭精神对她。</p>

    投挑报李，头一个问的：“咦，说元皓去寻你了不是？”</p>

    孩子们最后面走出韩正经，小嘴儿撇得高高：“他不让我陪姨丈，说由他陪。把我撵回来，他留在那里和姨丈说话呢。”</p>

    长公主面上生辉：“看看我的元皓，最知道我的心意。舅舅去大狱，元皓自然安慰去。”</p>

    “那是诏狱啊，”宝珠对她没好气，再对孩子们道：“赶紧唤人去接回来。”</p>

    加寿解释：“皇上有旨意呢，允表弟随意出入。表弟正在得意，把爹爹住的那房子门大开，到我们回来的时候，他进来出去足有几十回。”</p>

    加寿怕母亲难过，有意不说牢门这样的话。</p>

    宝珠亦知女儿心意，嘟囔：“我的好意可不能表现了，听上去玩的不错。”</p>

    “嗯！”韩正经用力点头，继续憋气：“他撵我回来，其实我也想在那里陪姨丈。”</p>

    陪袁训走到诏狱，直到现在他小脸儿通红没有下来，宝珠心疼他：“让人拿凉的给你喝，可怜你还真的跟去。”</p>

    丫头取绿豆汤等的时候，孩子们七嘴八舌把“大秘密”说了，宝珠一本正经：“原来是这样，有劳你们打听来，母亲这才知道。”</p>

    长公主惊奇满面：“没有你们，我们可永远不能知道。”</p>

    哄的孩子们开开心心，知道不能久烦母亲，大家出去寻地方开会。在他们身后，宝珠和长公主相对扮个鬼脸儿，悄悄地互道：“好一群机灵鬼儿，这就知道得一清二楚。”</p>

    让个丫头跟后面，打听他们开会的结果。</p>

    ……</p>

    “赞成柳云若的人举手！”</p>

    呼啦一大片，只有两个人不举。一个是萧战，另一个是听说表姐回来，跟来的好孩子常巧秀。</p>

    萧战气的嘴歪着，加寿道：“不赞成亲事的人举手。”</p>

    萧战高举，好孩子高举。</p>

    加寿问她：“好孩子，你为什么不喜欢柳家小哥哥？”好孩子对韩正经瞄瞄：“他陪姨丈，我没去成。”</p>

    加寿说知道，带着弟妹们来劝萧战。清一清嗓子：“大弟先说，”执瑜执璞苦口婆心：“爹爹十年之诺，可赞可叹！”</p>

    萧战一个大白眼儿。</p>

    香姐儿伙同加福：“云若生得好，配得上小七。”</p>

    萧战给香姐儿大白眼儿，对加福小白眼儿加一个笑容。</p>

    韩正经问称心如意：“姐姐们说吗？”称心如意：“我们听大姐的。”执瑜执璞给她们大白眼儿。</p>

    韩正经起身：“该我说，我听姨丈的。”</p>

    萧战叉起腰：“哪凉快哪呆着！”好孩子举手夸他：“说得好。”</p>

    加寿不直接劝他，再道：“举手投票，赞成定亲的举手。”</p>

    呼啦啦，加寿执瑜执璞称心如意香姐儿加福和韩正经高举。</p>

    “不定亲的举手。”</p>

    韩正经的手一放下来，好孩子立即举上去。</p>

    孤零零，萧战和好孩子两个小手臂。</p>

    “这不算，你们今天脑袋不清楚！明天再说，明天说的不行，后天再说。”萧战很生气，生得好怎么能是当女婿的原因呢？</p>

    香姐儿刻薄他：“你打算一直说到加喜成亲，嫁到柳家那天才死心？”萧战嘿嘿：“那一天，加福早就嫁到我家。”</p>

    孩子们瞠目结舌：“亏你这会儿想得到这句话。”</p>

    没一会儿散了会，在对袁训守诺守信的佩服之下，孩子们以多票压倒一票——好孩子还小，忽略不计——把萧战的反对当无效处理，私下同意柳家的亲事。</p>

    萧战哪里能服气，唤着舅哥：“去严家打喜鹊，我得出出气。”</p>

    严大人的话本就可气，从小王爷嘴里说出来就更可气，加寿换上男孩子衣裳，也要跟着去，见小六和苏似玉跑来。</p>

    萧战大喜，讨好的问他：“小六，你听说没有？岳父昨天有小七太喜欢，酒吃多了，没清醒的时候要把小七定给柳云若，你认得他的，脸白白的中看不中吃那个？这事情你不答应吧？”</p>

    小六和苏似玉欢快地回他：“刚才我们陪祖母，说好，曾祖母也说好。”</p>

    气的随时准备重新进屋投票的萧战一跺脚：“当我没说。”</p>

    接下来小六要跟他去打鸟，萧战以“年纪小”为由，坚决不带上他们，也把韩正经留在这里。</p>

    韩正经那一票在萧战的眼睛里，也是，还小，忽略不计。</p>

    香姐儿留在家里，和谢氏石氏配药，顺便陪母亲、看加喜、带弟妹。称心如意继续管家。很快药送来，好孩子和韩正经能干些挑选药材的小事情，也就相安无事。</p>

    ……</p>

    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后宫里一通大吵，又是牵扯到从一早开始的官场震动，消息飞得如插上天底下所有翅膀。</p>

    今天是新臣的遭殃日子，袁家亲戚们真以为是皇上拿新臣开刀，可不得先动柳至和袁训。但午后收到话，一个一个抹冷汗：“把我们吓个半死，原来却为这个。”</p>

    南安老侯、靖远老侯怒火冲天怪袁训：“这等大事，怎么不事先问过我们再回太后？活该去诏狱。”</p>

    倒霉的新臣们边收拾行李边在家里抱怨：“好好的，把大家全连累进去。”</p>

    柳家的人，则来到皇后宫外求见。</p>

    皇后正烦闷，想有个人说说这事，就命他们进来。看一看，以柳夫人为首，城外住的长者也在，余下的诰命，包括让免官的夫人们没免诰命，钻了个空子都在。</p>

    以为他们来讨说法，皇后垂泪：“我也正想法子，至少先让柳至回京，已让人去找太子，太子说下午过来。”</p>

    “娘娘，您想的是什么法子？”一个长者道。</p>

    皇后心头一团乱麻，太后对柳云若的态度，先是斥责：“你是什么东西！”，让皇后不服又痛苦无比，看不上她娘家，这算她在太后心里也没有地位。</p>

    有心跟太后争上一回，把柳云若的好一一摆列，但柳至官降好几等，皇后不敢任性。</p>

    见问，皇后木着脸：“能有什么法子？这亲事不能成也罢。”</p>

    “不！”长者、柳夫人和丈夫让免官的夫人，整齐回话。</p>

    皇后诧异，这一张张面容跟她想的悲痛不一样，所有的人都坚毅而又明亮，相似的炯炯有神。</p>

    “说。”皇后深吸口气：“你们有什么主张？”</p>

    “娘娘！”一堆嘴巴抢着张开，随后互相笑着，用眼色决定由柳夫人说。</p>

    皇后看出他们商议过，竭力静下心神等着。</p>

    柳夫人激动的不行：“我们商议过，国舅不在，特意城外请来老太爷，我们商议过。”</p>

    她反复表示不是自作主张，皇后不得不打断她：“商议的是什么？”</p>

    “这亲事，为什么不能成？”柳夫人有了喘息。</p>

    她的话破开混沌似的，在皇后脑海中划出一道心思。瞬间，皇后的不服气让调动到极致，让她意识到，这就是她想要的，这种只有自己才能明白，它属于自己心思的归属感，错不了。</p>

    皇后也激动了：“是！为什么不能成，云若配得上天底下最俊秀的女子。”</p>

    长者忍不住的走上前，扶拐杖的手青筋冒出：“加喜姑娘是喜星下凡，如果亲事不成，岂不让天下人笑话？”</p>

    跟来的夫人眼冒星星，附合道：“是啊。”</p>

    皇后傻怔住，又有什么在她心里冒出来。柳至和袁训是十年之约，对皇后来说，就是十年旧事。</p>

    十年前，她不喜欢加寿没身份，为了加寿跟太后结怨。从那时候开始，柳家就走下坡路。先是太上皇早就对柳丞相不满，大摘一批柳家官员顶戴。皇帝登基以后，皇后对加寿生出胁迫之意，更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走霉运。</p>

    死了总管太监，两年受难，夫妻由原先的表面恩爱，正式撕破面皮，皇帝对她不闻不问。</p>

    是加寿一力的挽回帝后表面融洽，是加寿和太子在年节的时候把皇帝直送到皇后宫中。</p>

    与加寿不和，和跟加寿相处得好，结局泾渭分明。</p>

    皇后信佛道，难免生出跟寿星作对休想好的想法，在今天又遇上“喜星下凡”这话，皇后再把加喜的三个姐姐想一想，加禄聪慧加福运道高，加喜的一生还能错得了吗？</p>

    不定袁加喜将是遗憾，由长者等嘴里，到了皇后心里。</p>

    “是啊，这亲事分明不错！”皇后咬了咬牙，面对千山万水也要趟。</p>

    长者接着抑扬顿挫：“再说太后跟娘娘曾有过不和，对我柳家成见旧有。这亲事一定，跟太后尽释前嫌。这亲事不定，岂不是向天下人宣告，太后眼里没有娘娘没有我柳家？天下人将怎么看娘娘，怎么看我柳家，我柳家子弟，还怎么有脸出门？”</p>

    “你说的是！”皇后郑重。</p>

    夫人们七嘴八舌补充：“不定亲事，太后不会给好脸色。加喜归了别人，有这一出前情，只怕又是咱们结下的一门仇家。只有定下亲事，太后偏心人人知道，她疼加喜，不能不对咱们家好。”</p>

    这是拿加喜姑娘来胁迫太后，皇后虽不敢对太后怎么样，生出解气的心，狠狠点头：“对！”</p>

    “再说忠毅侯不弃前诺，守信值得敬佩。我柳家反而缩头，这…。怎么对得起我柳家的列祖列宗？别人的耻笑倒还可以老一老面皮过去。”</p>

    意思到此完全明了，柳家一不软，袁训坚持，他们就坚持。二不服，不服守诺守信这事情不对。就皇后而言，她不服太后眼里没有她，没有她的娘家。</p>

    皇后撕扯着帕子，好似这就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嗓子因心情而沙哑：“我赞同你们。”</p>

    “皇上是清明之主，”长者又添一把火。</p>

    皇后唏嘘，不管她对她的丈夫有多不满意，她得承认皇帝不是昏君。如果是昏君，柳至袁训早就掉了脑袋。</p>

    夫人们见皇后也答应，兴奋的议论着。</p>

    “遇难事未必难着过，”</p>

    “真的退缩，才真的让皇上不待见，太后也不待见，对太子殿下也有影响。”</p>

    “太子殿下到！”</p>

    通报声过，太子快步进来，头一句话就是：“母后，这亲事得成了才行。”随后，对柳家的人含笑：“你们可不能退缩。”</p>

    殿中欢腾，争着道：“殿下，我们来见娘娘，就是说这件事情。”皇后的话让抢得没地方出来，满面笑容等她们说完，让太子到身前，见他生得飘逸出群，面上放光：“天热，加寿有没有弄些凉的给你吃？”</p>

    “有，快别说这事，加寿让做几个家乡菜，正得意的不行。”太子在皇后身边坐下，取过宫女手中大扇子两个人扇着。</p>

    嘴上说快别说这事，人却在细细地描绘：“加寿说好吃，我说且看看，免得就吹牛去了。做了来，果然好吃，我吃了三大碗，她又说我吃得多。”</p>

    皇后堆笑：“她是怕你撑着吧，三大碗，我都担心。”</p>

    太子不自觉的欣然，眸光微转看向柳夫人时，更有愉悦：“夫人，总有人对我说国舅不错，云若不错。这就是看看他们到底行不行的时候。”</p>

    抿一抿唇：“退一步，云若就成让挑剔下来不要的人。进一步，十年之约无人不敬。当然，还得你答应。”</p>

    “可你父皇还不容人劝呢？”皇后担忧。</p>

    “硬顶也不行，但背诺背信，谁还瞧得起国舅家？”太子暂时也没有劝服皇帝的好主张，但他由府中权衡过利弊才来，不是只为成全一件喜事，眉头带出认真，还是道：“我的意思，只要岳父不松口，国舅就不能松口。”</p>

    柳家的人跪下道谢：“殿下言之有理，我等理当遵从。”再起身时，面上都充满信心，决定打好这一场亲事之争。</p>

    也都清楚，这信心建立在皇帝不昏。</p>

    ……</p>

    夏天的天色黑的晚，柳至进城门时，夕阳正好，一轮圆红。见到守城门的人不再是早上的惊骇，也不是应该出现的惋惜，反而窃窃私语，柳至不知道十年之约飞遍京城，他无心过问，一路来到家门。</p>

    见夫人和儿子在客厅里说话，儿子梗着脖子：“不要不要，坚决不要！母亲把娘娘说动，我也不从。”</p>

    见父亲来，有所收敛。又心疼父亲没了官袍，走来接过柳至手中腰刀，也借故离开这里去房中安置。</p>

    “我走了一天，他拧了一天？”柳至问夫人。</p>

    见夫人满面笑容送上茶水，又去取家常衣裳，柳至疑惑：“我丢官，你挺喜欢？城外离的远，我本不想回来，怕家中要我安慰，我才快马赶回。你闻闻这一身臭汗，快把我自己薰死。既然你不要我哄，对你说声，明天我不回来。”</p>

    “去洗洗，换衣裳，我再对你说。”柳夫人推他。</p>

    柳至越看她隐有嫣然越觉得哪里不对：“你说完，我再去。”</p>

    “你呀，让我们是泥捏的？你走这一天，我们办了一件大事。”跟早上比，柳夫人眉头舒展，把柳云若在太后宫里讨要加福，娘娘变了心思是怎么说，太子殿下来了是怎么说，家中的长辈事先商议又怎么说，一一的告诉他。</p>

    柳至眯起眼：“还敢对着太后要加福？行，我的儿子不会错，有种！”让丫头把柳云若重新叫来：“你输了你赢了？”</p>

    柳云若给他看手臂上的青色：“他手上也有。”</p>

    柳至板起脸：“讨媳妇这事情，你得出全力。”柳夫人哎呀一声：“当下少得罪一家是一家吧，你倒是说说他明儿去为加喜庆洗三……”</p>

    柳至刚把眸光放到儿子身上，见厅外守门的飞奔而来：“老爷不好了，梁山王府打上门了！”</p>

    柳云若往外就跑：“取我兵器，跟他大战三百回合！”柳夫人追在后面：“你给我回来，少惹事情，多结人缘儿，你才好定亲事，你听到没有，还跑？”</p>

    追到廊下，柳夫人停下脚步。守门的司通报一职，他还没有去大门上请，暮色里一行人大步而来，看架势跟拿贼似的。</p>

    梁山老王面色不好，萧战负手昂头，都不是当客人的神色。还有一个人，老王妃也跟来，带一堆家人丫头和婆子，不理会另一个门人劝阻：“哎，我家老爷还没说见，哎，”</p>

    这是硬闯进来。</p>

    柳夫人如她所说，不乱得罪人，不敢怠慢迎下台阶：“老王爷好，小王爷几天没见，又精神了，老王妃，您用过晚饭没有？”</p>

    老王妃本也是不高兴的脸儿，见柳夫人殷勤，不悦稍有缓和，唉声叹气：“哪还有心思吃饭，战哥儿回来一说，我们打中午就气的没吃好。这不，听说柳侍郎进家，赶紧来说说。”</p>

    梁山老王粗声道：“柳捕快，什么柳侍郎。”</p>

    柳捕快可不是柳夫人那么客气，见奚落他，原地站着没有动。直到老王爷小王爷进客厅，才随意拱拱手，语气不咸不淡：“稀客。”</p>

    “不稀客！你胡言乱语教儿子，我能不来吗？”老王爷一指妻子：“她气不过，也来了。我的儿媳正月里请旨往边城去探视王爷，她要是在京里，她也会来。”</p>

    柳夫人笑语：“快请坐，寻常请不来您不是？”</p>

    柳至冷冷淡淡：“看来有话要说？”</p>

    “你！黄口小儿！加福是我家的，你怎么敢乱讲，你儿子怎么敢在太后宫里乱讲！把老夫我气得一天没好生过，”梁山老王手乱甩，像黄昏里归巢找不到窝的鸟儿。</p>

    柳至讥诮：“原来候我一天，难怪我一进门，你们就到了？城门上见我就背过脸儿说话的，全是您盯我的眼线？”</p>

    “你小子胡想乱想，如今是全京里的人见到你都背后说话！小子，别打岔，今儿咱们说清楚！守多大能耐，吃多少饭。生犬子，你还敢想好亲事。我来了，你发个誓吧，以后再不乱打主意。”老王爷暴躁。</p>

    柳夫人滞住，张口结舌：“不讲理了吧？”</p>

    “讲理的很。加福是没生下来的时候，太后作主定下来。从她一生下来，战哥儿就住到岳父家里伴着长大。怎么是你家的，这话也把我气了一天。”老王妃截住柳夫人。</p>

    柳夫人满心里敬重客人，却听到一句比一句不像话。柳夫人压着火气，还能细语缓声解释：“老王妃听我一言，我家老爷这亲事定在十年前的正月里，当时老丞相有眼不识泰山，不认得寿姑娘，是寿姑娘刚进京第二年，我们定礼到忠毅侯和夫人离京的船上，才比你们晚，要说早，定的比你们早，娘娘定亲事我知道，是当年有瑜哥璞哥的当天，那是当年的正月底，还有沈家在场……”</p>

    “你糊涂，要这样论，我家王爷在军中的时候跟侯爷定下，我们早！”老王妃带上气。</p>

    “我家早！”柳至斩钉截铁：“小袁十二岁入太子府那年，我、苏先、小袁，我们就说过以后当儿女亲家。不信问苏先，他可以作证。”</p>

    梁山老王一跳八丈高，厅上刚点起的红烛让他身形灭掉一根。他雷霆大声：“都是少年，只能是戏言！”</p>

    “梁山王和小袁说的就不是戏言吗？说不好，也是戏言。”柳至硬邦邦回答。</p>

    “你放屁！”萧战大怒。</p>

    “还我加福！”柳云若回房去佩好了刀，一跳进来。</p>

    萧战把手点到柳云若胸口上，点点点：“你胡扯！”</p>

    “还我加福！”柳云若一巴掌拍飞他的手。</p>

    萧战怒道：“取我锤来，在我马上！我今儿非捶散他不可。”</p>

    柳云若冷笑，拍拍腰刀：“我等着你！今天看我不打扁你！你抢亲事，无耻抢亲事！”</p>

    两个孩子红着眼对峙，柳夫人又焦急又气又管不了。她就一张嘴，还得回梁山老王妃和带的仆妇一堆人的话。</p>

    老王妃谴责道：“满京里谁不知道加福是我家的，”</p>

    柳夫人瞄一眼儿子，回她一句：“真的是我家定在先！”她也晕了头，忘记分辨她家要的不是加福，而是加喜。</p>

    外面送进来萧战的锤，柳家的家人见情形不对，操家伙围到厅外时，柳至喝斥住儿子：“退后！客人上门就争吵，是他们不对。动起手来，却是我们不对。”</p>

    “你在太后面前先跟我们吵的！”萧战愤愤。</p>

    柳至怒目：“小王爷你也退后！有你长辈在说话呢，难道你家长辈上门来吵还不满意，事先还指使你打砸我家？”</p>

    老王爷一步迈出，挡到他面前，老脸变成铁青色：“柳捕快！老夫在这里，老夫不怕明儿说欺负小的，你再凶我孙子，老夫我教训你！”撸一撸袖子。</p>

    柳夫人气的快要晕过去，想柳至背后说梁山王是个无赖，小王爷是个小无赖，老王爷是个老无赖，果然不是空穴来风。</p>

    但她是主人，还要克制自己打算劝阻时，柳至的脸色也青的可怕，走近梁山老王，一字一句道：“要么，我家定下加喜，你们这一家人出了我这个门，该怎么说话，不用我教！要么，”他后退一步，摆好临战姿势：“不把加福讨回来，我决不罢休！”</p>

    烛影摇红，厅外热风。但在柳至威胁的话里，热度骤然退去，厅上骤然冷嗖嗖如冰窖。</p>

    听出来柳至话的份量，梁山老王和老王妃面沉如水考虑着，萧战倒吸一口凉气：“祖父祖母，他好狡猾！他这是打算利用咱们家呢！”</p>

    梁山老王掀一掀眼皮子，老谋深算的眸光死死的盯着柳至。柳至对他不屑一顾的冷笑，学着他，也把袖子撸上去，把你开战我就奉陪表露无遗。</p>

    就梁山王府来说，把加福归还是绝不可能。但柳至这一手儿厉害，不给加福，就得帮忙说话。梁山老王却也不会在剑拔弩张中答应，坠了梁山王府的名声。</p>

    就老王妃说话，老王妃谨慎地道：“这得看你家运气。”</p>

    柳云若不答应啊，插话对着萧战道：“来来来，大战三百回合！”</p>

    “闭嘴！”柳至柳夫人一起骂他，柳至对梁山老王妃凝重：“小袁守信，我必守信！”</p>

    夜风进来，把烛光吹得猛的一长，地上他的身影也跟着一涨，顶天立地般的布满客厅视线里，铺天盖地对着梁山王府一家人压下来。</p>

    直到梁山老王出柳家门，这一幕还让他不快，鼻子里不住哼哼。萧战又来添油加醋：“祖父，他指望咱们帮忙，不应该卑躬屈膝吗？明儿我再来问他，他要是不客气些，咱们就不帮忙。”</p>

    “这事情，全怪你岳父！你岳父要是不守信，他独自有什么办法？”老王在听到萧战回家搬弄一肚皮的气，柳至不卑不亢一肚皮的气，这就全出到袁训身上。</p>

    “啊，”萧战在他话后面叫上一声：“是了，我今晚在岳父家里睡，岳父不在家，我是家里的男人。”</p>

    老王妃在马车里正要夸孙子，老王爷一针见血：“不是去诏狱里陪你岳父吧？”</p>

    “不是不是，我得回家照看小七，”萧战说完拍马走了。出一条小巷子，和祖父母不会遇上，叫过随从吩咐：“去袁家见称心如意姑娘，说我今晚陪岳父睡，给我送被卧来。”</p>

    随从去了一个，小王爷把祖父的话抛到脑后，带着人前往诏狱。</p>

    ……。</p>

    “这真是蛮横，平常说这个人横那个人横，独他家是真的横。阖家全来了，真是气死人。”</p>

    柳家的客厅上，柳夫人让人摆晚饭，但气还没平息。间中又把柳云若捎上：“为你，给爹娘添这许多气受，劝你听话。”</p>

    柳云若不服气，心想不定加喜不就没事了。见父亲在烛下发呆，脸上一团青还没消散，他没敢说出来。</p>

    无聊往外面看，又是一怔，见又是一团人影急步过来。柳云若伸手摸刀：“父亲，梁山王府又回来了。”</p>

    柳至走到厅口儿看，见来的人面上一团乌黑跟梁山老爷一样，就是长的不一样。</p>

    阮英明左后侄子阮瑛，右后儿子阮琬，怒气冲冲而来。</p>

    “小二，你跟谁在生气？你不早来，早来还能帮我，我刚跟一家蛮夷争执过，”柳至放松下来招呼着。</p>

    见小二还是不客气的表情，不见礼，不给笑容，讨债的嘴脸，一开口气愤莫明：“还我的东西！还——我！”</p>

    “谁拿你东西了？”柳至嗤之以鼻：“我丢了官，你不是来安慰我的，就回家去，我没心思招待你。”</p>

    “三十七件好东西！”阮小二一把揪住柳至，把个白牙咬出一声响来，俊脸逼近：“你怎么敢忘记？我让你不要对袁兄落井下石那天，你却对我装模作样，拐走我的好东西，却原来！你们两个气死我了，瞒了我十年，十年，知道十年是多少春花和雪月，多少荷香和诗篇？”</p>

    柳至揉脑袋：“怎么全是这一句，瞒你们十年？我都听厌。好吧，我不应该拐走你的东西，不过，云若当天写了谢贴，东西你好意思收回吗？”</p>

    “十年，瞒我十年，还我三十七东西，再送我三十七件消消火气。”小二离苍蝇嗡嗡不远。</p>

    柳至甘拜下风：“我再没有精力跟人争执，为兄我错了，你坐下用酒，让人取来给你。”</p>

    回头，对妻子挤挤眼，再对小二努努嘴儿。柳夫人心领神会，梁山老王那么凶，还得让他帮忙说话，这送上门的小二自然不能放过。</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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