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3号。

    武商联没有让李东久等，在看到华闰、润泰、大商相继投诚之后，武商联也做出了选择。

    是被李东拆分武商联之后，再被远方一步步蚕食，还是趁着现在卖个好价，武商联看清楚了。

    13号下午，张桦代表武商联和远方签订了战略备忘录。

    不仅仅是武商联，当天，其他几家也陆陆续续和远方签订了战略备忘录。

    虽然不是正式协议，可只要在正式协议签订之前，远方没倒，就不存在任何问题。

    ……

    签订完备忘录，这些人陆陆续续离开。

    而李东，也要离开滨城了。

    13号晚上，李东大方了一次，邀请滨城的高管们吃了一顿离别宴。

    当看到滨城当地的管理层，一个个如同看神人般地看自己，李东有些唏嘘。

    管理层一桌，李东带来的人一桌。

    见李东心情好像不是太好，齐云娜忍不住低声道：“李总，您好像不是太开心？”

    李东微微摇头。

    过了一会，忽然看向齐云娜道：“在远方，我活成了神话。”

    齐云娜微微一愣，李东又失笑道：“包括你，很多人都把我神话了。

    以前，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神话，我希望看到。

    可真等这一切发生了，忽然又觉得没意思。

    其实，我更想活成一个人，而不是神。

    你们如今孺慕也好，崇拜也罢，都不见得是我想要的。

    你们将我和你们自己分成了两个世界，这样的感觉，其实不好。

    没登上神坛的时候，渴望有这么一天。

    真正走上去了，你就会知道，有多孤独，多寂寞。

    前些年，在公司，还有人敢和我开开玩笑，女员工见面了还敢撩拨一声，李总真帅。

    如今，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了。

    哪怕是你，现在见了我，更多的还是在仰望一尊神，而不是同事同僚。

    到了这地步，就失去了其中的乐趣了。”

    李东说完，齐云娜怔怔走神，好一会，齐云娜才有些苦涩道：“您走的太远，站的太高，我们只能仰望。”

    李东嗤之以鼻，嗤笑道：“只是你们想多了罢了。”

    说着，李东再次摇头，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吐了口气笑道：“这样也好，到了这时候，其实我只是你们的精神信仰，而不是当初需要和你们一起打拼冲锋的先锋。

    现在哪怕我离开了远方，精神信仰还在，就不会让你们崩溃成为一团散沙。”

    齐云娜看着他，半晌才道：“您还是要走？”

    李东轻笑道：“累了，也疲了。

    原以为老马可以拖延我一段时间才对，谁知道是个样子货。

    虚张声势，大张旗鼓的折腾了许久，结果被我们打了个1000:15。

    这家伙，连马华腾都不如。

    你说，到了这时候，连个欺负的人都没了，我还留下来做什么？

    掏宝那边快了，马昀其实一开始就没拼死一战的决心，这家伙是个唯利主义者。

    他是真正的商人，比其他人更纯粹一些。

    掏宝让他看不到希望，他不会再拼着损失惨重的决心和我斗下去的。

    说不定掏宝落到这地步，也是他自己放水了。”

    齐云娜有些不太明白，李东轻笑道：“阿里的价值高吗？”

    齐云娜想了想才道：“一般。”

    “在b2b业务退市之后，其实阿里很多人都觉得，掏宝和天猫就成了阿里最重要的产业。

    毕竟在之前，掏宝的c2c的确很强大。

    说掏宝占据了阿里一半的价值，这点很多人都会认同吧？”

    齐云娜点头道：“不错，网购市场兴起，掏宝虽然盈利不多，可之前前景还是很广阔的。

    如果我们不做c2c，只做b2c业务，那掏宝还是亚洲甚至全球最大的c2c平台。

    在it行业，第一和第二，价值截然不同……”

    李东夹了口菜，吃了一口，又笑道：“不仅仅你这么觉得，所有人都这么觉得，也这么去想。

    当然，这也是事实。

    可现在呢？

    掏宝被万家网超越了，不是一天，双十一之后，我们业绩一直比他们高，高很多！

    掏宝大量的第三方商铺，现在都往万家网转移。

    用户群体，也在不断流失。

    现在的掏宝，比起双十一之前，价值要大打折扣。

    4月份，我给掏宝定价100亿美金，阿里没卖。

    现在，你觉得掏宝价值多少？”

    齐云娜想了想才摇头道：“这个我不好判断，如果是远方收购，价值会高一些，可在其他企业眼中，也许掏宝已经没有价值了。

    不过比起先前，肯定要跌许多，也许一半就够了。”

    李东笑眯眯道：“一半？从第一跌落到第二，可不是一半的事。

    掏宝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其实就是第一的名头。

    三分之一，大概就是现在掏宝的价值了。

    30亿美元左右的样子。

    当然，远方需要一些掏宝的资源，可能会给的更高一些。

    不管如何，阿里现在的价值大打折扣是真的，加上支付宝被老马他们拆分了出来，并不在阿里的体系当中。

    丢了电子商务的第一，没有了互联网金融产业，云计算、大数据这些业务还没看到成效。

    这时候，阿里明面上看起来有价值的东西可就不多了。

    而且未来前景，也让人担忧。

    你说，这时候雅虎和软银，心里会怎么想？”

    齐云娜凝眉深思片刻，想了想道：“这时候只有两个选择，有魄力的话，加大投资，相信阿里会继续创造奇迹。

    要不，趁着阿里还有价值的时候，割肉止损，现在退出不亏，再迟一些那就不见得了。”

    李东点了点头，又笑道：“继续投资的可能性不大，老马之前的一些举动，让这些投资方不敢继续那么信任他了。

    所以，分道扬镳的概率更高。

    加上那家伙自己在背后推动，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雅虎和软银要退出阿里了。

    这时候，阿里需要付出的代价不会太大。

    之前，软银和雅虎，掌握了阿里60%的股权，马昀想拿回这些股权，那是天文数字，最低也不会低于180亿美元。

    现在呢？

    掏宝被击溃，支付宝被剥离，在外人眼中，甚至在阿里自己人眼中，阿里的价值恐怕也就200亿美元不到了。

    两家要是急于退出，这时候马昀给个100亿美元，将这些股权重新拿到手，问题不大。

    也许，会更低一些！

    所以说，到底是亏还是赚，这可不好说。

    重新拿回阿里的主导权，抛下网购业务的阿里，也许会走的更远一些。”

    齐云娜瞬间听懂了，瞳孔一缩道：“您是说……”

    李东再次喝了一小杯，摇头道：“老马不见得是故意的，不过他给自己留了后路，也有了别的打算。

    这种人，不容易一棍子打死。

    可和这种人做对手，其实没意思。

    他还没马华腾有意思，马华腾到了最后，想的是拼死一搏，老马太滑头了，打起来不畅快。

    所以双十一之后，阿里股东和员工都是阴云密布，他恐怕都没多少心思放在这上面。

    在他看来，双十一之败，也只是常规性的竞争失利罢了。

    接下来，阿里恐怕就会有大动作了。

    不过那家伙狡猾的厉害，短期内不会再和远方有大范围的冲突，也不用去管他。

    我当他是踏脚石，结果谁是谁的踏脚石，恐怕也只有我们自己清楚。

    他不愿意跟我正面碰撞，我也懒得再欺负他。

    没了他这个目标存在，我继续留在远方，其实也没太大的意义。

    等远方这边稳定了下来，让下一任顺利接班，我大概就要退下来了。”

    齐云娜沉默，端起面前的酒杯，也不管杯中是红酒还是白酒，端起来便一饮而尽。

    李东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么多吗？”

    齐云娜感觉喉咙有些火辣辣的痛，抬头看向李东，却是没出声。

    李东继续道：“虽然有时候，我觉得远方有没有，其实对我没太大区别。

    可毕竟是我耗费了六年心血，一步步打下来的产业。

    我也不想哪天，远方真的完全磨灭了我的印记。

    袁成道、陈浪、刘洪……包括孙涛，他们也许是好的职业经理人，也许更适合掌控远方。

    可他们有他们的野心，有他们自己的诉求。

    远方的股权虽然大部分都在我手中，可公司再大，集团再强，终归还是需要人去管理，去运营才行。

    这些家伙，别看现在一个个都憋着不吭声。

    你信不信，我甩手三五年不管，再回远方，恐怕真的只能当印章老总了？

    那时候，除非让集团大动，要不然再想拿回权利，可没那么容易。

    这是事实，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去做。

    我要是老了，那也无所谓。

    可我还年轻，谁说的清三五年后我怎么想的，也许那时候商界又会出现一些让我感兴趣的对手呢。

    所以啊，得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帮我守着这份产业……”

    齐云娜已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低若蚊蝇道：“您就这么信得过我？”

    李东眯着眼笑道：“人心会变的，谁能看的透彻。

    不过你还欠缺了一点，先把北方这边安定下来再说吧。

    刘红梅管财务，回头你回江北，先管管人事试试。

    我就算要退，也不会这么快。

    当几年甩手掌柜，让我轻松一些，也让我多一些思考和学习的时间。

    如今的一切，其实已经快脱离我的掌控了，在巅峰期激流勇退，也算是为我保全最后一丝颜面吧。”

    齐云娜满脸期冀道：“您说学习沉淀，那您还会回远方？”

    李东笑呵呵道：“不知道，这事谁说的清。

    行了，你就不用多问了，回头我自有安排。

    另外，大商的老牛不是善茬，盯紧了他。

    大商现在我们只拿到了25%的股权，也不是绝对稳妥，想办法慢慢蚕食大商，一点点融入远方。

    适当的时候，选择退市。

    未来如果上市，那也是远方零售整体上市，打造一家堪比沃尔玛的上市零售企业才是我的目标。

    现在的远方零售，差的还很多。”

    齐云娜连忙点头道：“我知道的。”

    “……”

    简单提点了齐云娜几句，李东没再久留。

    ……

    14号上午，李东的车队驶离滨城。

    车队后方，齐云娜要留下来继续和大商洽谈具体事宜，没有和李东一起回去。

    雪地中，齐云娜一直站到车队变成黑影，也未曾挪动脚步。

    ……

    车上。

    袁雪扭头看了很长时间，等远方的黑点渐渐消失，袁雪才回头道：“她喜欢你？”

    说的是疑问句，语气却是极为肯定。

    李东脸色平静道：“她不是喜欢，只是一种崇拜。

    把我当神一般去崇拜，其实不仅仅是她，很多人都如此。

    其实，这也是我要离开远方的原因之一。

    如今的远方，太过狂热了。

    这些年，我走的路，创造的奇迹，我都有把握，有准备。

    可接下来的路怎么走，如何去走，我没十足的把握去开创。

    到了这时候，狂热的远方需要浇一盆冷水，但是不能是我去浇，一旦失利的是我，远方只有万劫不复。

    浇这盆冷水的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我。

    所以，我要退一步，不仅仅是因为我累了疲了，更因为我不想远方真的就这么没了。”

    李东叹息道：“事到如今，远方存在，才是我过安生日子的本钱。

    远方要是不在了，那就不好说了。

    我一直不希望将自己和远方绑定，可实际上早就绑在了一起，哪有那么容易区分开。

    无论是退还是留，其实都是为了让自己过的更安生，更轻松。

    这人啊，一旦进了名利场，那就很难再退出了。

    到现在，我倒是真有些后悔创建远方了。”

    “悔创远方？”

    袁雪看了他一眼，李东一脸笑容道：“不相信？换成以前，我也不相信，以前听到这话的时候，想的更多的还是装。

    不过现在，倒是真有些感触。”

    袁雪闻言没再说什么，等车队抵达京城，袁雪没再和李东同道，独自踏上了归途。

    ……

    11月15号下午，李东的车队抵达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