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向道 作者:绮步
,念……」
在我还没有反应时,我落入了令人窒息的怀抱内,项丞他用力抱着我,像是拚尽全力般,像是要将我融入他的血骨内般,我被他勒疼了,肌肉骨骼都在拚命叫嚣着痛。
「念,念,念……」
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我的名字。
他的语气是那样的绝望,那样的痛苦。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鼻子酸溜溜。
项丞仅仅是抱着我,什么动作也没做。
他的身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灰,彷佛渲染了我,我也跟着灰暗起来。
自始至终,项丞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抱了我一个晚上。
过了几天,我才知道,项丞的朋友阿宝死了。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李云撞到的人,正是阿宝。
阿宝在加护病房与死神拔斗了一天一夜,最后仍不敌死神召唤,撒手人寰。
听说阿宝在临死之前,曾出现回光返照的情形,突然张开眼睛,意识清楚地表示要见家人,家人以为阿宝终于清醒,开心的抱着阿宝痛哭,然而十分钟之后,阿宝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了。
因为这一个永远,让项丞再也见不到阿宝。
那天项丞和我说,阿宝是他在大学时代打工认识的好朋友。他说,念你也见过他许多次,他和我上同一个时段,在追你的期间,常常精神鼓励我加油。
项丞说,阿宝他陪我走过那一段时光。
项丞说,阿宝他是我的哥儿们。
诉说这些话的项丞,眼泪一颗颗坠落,那每一滴泪都像利针似的,深深刺入我的心脏。
叮咚。
骤响的铃铛声唤起我出神的意识,一个抬眼,就见着李教授走了进来。
我抬高手臂,「教授,这里。」
教授注意到我这方向,露出社交性微笑,「柯念,好久不见了。」教授坐下,将朴素的深棕色公文包往旁边空椅子一放。
「是啊,都一年多了吧?教授肯定渴了,先点杯饮料,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伸手唤了服务生,各自简单点了两杯咖啡。
等待咖啡上桌的时间里,我和教授彼此安静,谁也没主动开口打破这份诡谲的寂静。
两杯咖啡终于端了上来,我垂眼,用小汤匙沿着杯缘轻轻画了几圈。
啜了一口,苦涩的焦味沿着舌尖弥漫上来,口腔内皆是黑咖啡特有又焦又苦的味道。
我搁下汤匙。
这个动作引起了对桌教授的注意力,教授停下啜饮的动作,放下杯子。
「柯念,你找我出来,是想和我谈谈有关案子的事吗?不过我毕竟不是当事人,也许我可以帮你约约我的儿子,你们一块去谈接下来的程序――」
「不,」我打断教授的话,「不是,不是这样的……」
轻轻的,我叹息一声。我从身后的公文包内将文件取出,放在桌面上。
「教授,很抱歉,我不能接这个案子。」我说。
教授愣了,老花眼镜下的眼睛里是不敢置信。
教授很快回神,恢复表情,「柯念,我不是很了解你的意思,我们明明说好了……」
「教授,对不起,这个案子,我是真的不能帮令公子打这场官司,得麻烦您另请高明。」
「为什么?」
我敛下双眸,道:「被害人是我的熟识。」
好一会儿,教授都没说话,也许他是震惊住了。
「所以……很抱歉。」
我想我是该离开,久待对我并没有好处。
心念一转,我站起身,拿起公文包,正要往外走时,一股力量拉扯着我,我回过头去,只见教授伸手抓住我的衣o,低垂着头,手指微微颤抖。
「教授?」
「柯念,就算老师拜托你好吗?这场官司,除了你以外,我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你是我教过最出色的学生,台风稳健,临危不乱,不管什么难题丢给你,总是迎刃而解,我没办法把这案子交给其它人,我需你帮阿云度过这次难关……他今年正要司法特考,万一……万一他被判有罪,这一辈子永远都与律师无缘,我辛辛苦苦栽培他,所要看的,是他的功成名就……」教授语气是那样的卑微,彷佛现在在我面前的,不是李教授,不是司法权威者,而是为儿子未来忧心忡忡的老父亲。
这一个场景,令我想起了陈父陈母。
他们也是这样,拉着我的手,跪在我面前,拜托我,恳求我。
突然的,我甩不开教授的手。
我的心酸透了。同是父母心,既然当初我能帮助陈父陈母,现在又为何要拒绝教授呢?
谁说黑绝对是黑,白又是绝对的白呢?一旦黑与白之中参杂太多无法厘清的情感,黑还是纯粹的黑?白还是纯粹的白吗?
脑中又换了一个场景。
那是发生在我高中时候的事。
高三那年,我因为书读不完,好面子的我不想居于第二名,于是犯了这辈子刻骨铭心的大错。
我作弊了,而且当场被逮个正着。
作弊是重罪,必须记大过以示惩戒,这个大过一记下去,许多明星大学等于是与我无缘。
那天晚上,我挨了阿爸一顿竹笋炒肉丝,被打得皮开肉绽,然后在神明厅跪了整整一夜。
看着阿爸离去的背影,我知道我让他蒙羞了,失望了,我也知道我不再是阿爸口中引以为傲的模范生儿子。
只是隔天,我却意外在学校里看见阿爸,看见阿爸背着我偷偷去找班导师,第一次看到阿爸向人鞠躬,第一次看见阿爸跪下来磕头不断道歉。
班导鄙夷的眼神,讽刺的言语,阿爸默默地咬牙忍下。
为的,竟是那一支大过能不要签呈上去,能让我顺利推甄上好学校。
那一天放学后,我躲进秘密基地,咬唇痛哭,哭得眼泪和鼻水都混在一起。
我向自己发誓,以后再也不会让阿爸为了我去向外人低声下气,以后我要做个让阿爸能抬头挺胸的儿子。
同时我也发誓,那是我最后一次落泪。
阿爸那时候卑微的背影这时候在我脑中放大,和眼前的教授重迭在一起。
手臂彷佛有几千斤重。
我甩不开手,真的甩不开。
第九章
二○一三年,七月二十日,雨天。
念他喜欢我,我非常确定。
被绝望笼罩的心再度死灰复燃,阔别了近一个月,我终于再度拥有念。
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了,最后一次。
回顾这三年来的点滴,我庆幸有念的存在,他让我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幸福,虽然当中大小争吵间或,可经由这些,使我明白念是我这辈子唯一的伴侣。
感谢他。
我想将这最后一篇日记代表着我和他的未来,虽偶有手掌空虚的时候,但不论经过多少风雨,他始终在我身边,一直都在。
实在狠不下心拒绝,我只好硬着头皮接下。
隔天我拜访了李云,他如实供出当晚的案发经过,果然一切如文件所描述,李云喝了酒,却坚持开车上路,最后撞上步行回家的阿宝。
李云惶惶不安,惊慌恐惧,对自己犯下的错误懊悔。
我向他说了李教授的意思,他似乎早已先一步知道,当我说出时,他无一丝意外表情,只是不断追问着在法庭上该如何应答以逃避责任。
我有些失望。我看着他,忍下直想一走了之的冲动。
当日开庭法官是李教授的旧识,交情似乎不错,教授已先行拜访过法官,何谓包庇,我现在才总算看清。
司法界就像一个大染缸,总以为法律能主持社会公义,替人伸冤,殊不知,司法界的黑暗就像丝绸落入了染缸当中,染了一身污秽的肮脏,愈是想摆脱,愈是挣不脱,愈是深陷其中,然后不知不觉间自己也跟着脏了。
道别李云后,我在外面悠晃了许久,夕阳自天边落下,华灯初上,星子冉冉升起。
是该回家了。
开门前,我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里头的灯还是暗着,代表项丞仍未回来。
这几日他忙着拍戏,总是拖到深夜才回家。
挑开开关,啪啪啪啪地,白光照亮了室内摆设。
我坐在沙发上,李云的事令我身心俱疲,屁股一沾上柔软,随即疲倦席卷而来,我的脑袋昏昏沉沉,逐渐睡去。
时间不知经过多久。
隐隐约约间,我感觉身子飘了起来,落入一池温暖的水池当中,全身被温热液体包覆。
哗啦啦的水声在耳边响着。
我张开了眼,周遭景色一变,墙壁成了浴室内的米白磁砖,背后贴着烫人的胸膛,腰间一双手臂自身后圈住了我,将我锁进他的怀内。
我回头看了他,一瞧见他,我转过身子,整个人埋进了他的胸前。
鼻腔内尽是熟悉的味道,好安心。
我再度闭起眼。
「念,累了吗?」他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
我在他胸前点点头。
他的手摸上了我的背脊,轻抚着。
项丞,我好累,真的好累。我真想向他倾诉这一切,但我不能,我什么也不能说,只能一个人孤军奋斗着,在黑暗丑陋的司法里苟延残喘。
「项丞,如果有一天我不当律师了,变成无业游民,你会看不起我吗?」
「念,你为什么不当律师?」他问。
我摇头,「没事,只是问问罢了。」
「如果你不当律师了,我可以养你啊。」他大言不惭地宣示。
「笨蛋,你拿什么养我?你只是个小演员……」
「谁说的!你等着看,等手边这部戏上档,我保证我会红到全台湾没有人不认识项丞是谁。」
我笑了笑,却有一丝动容,为了他的那句傻气,那句「我养你」。
但项丞,你知道吗,柯念是不依靠任何人的。
就算有一天他穷困落魄,他也不会向任何人诉说,这就是柯念的好强个性。
项丞的男人味不断在我鼻腔内萦绕,我突然有点想吻他,忍了一下子,我往他胸前那点稚嫩轻轻咬了一口,他倒抽口气,我邪恶笑了,然后抬起头来,往他的唇吻了上去。
情动得合乎自然,我主动引导这场吻,扫刮项丞口腔内的所有部位,吻得十分激烈,我把不少唾液残留他的嘴里。
这是一场冗长的深吻,愈吻我愈是悸动,恨不得项丞赶紧入侵体内,狠狠地搅弄着我,用力地在我敏感处顶撞。
嘴巴里里外外一片湿润,有我的口水,也有项丞的,吻到后来,我退了出来,含着他的上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吸吮。
怦通怦通,那是心脏飞快的跳动声。
我含泪凝视着他,移动了下身子,改坐到他腰腹间。
他的欲望早已肿胀,我用臀部压住,挑逗似地来回磨蹭。
「项丞……项丞……快进来……」
他以两指稍作扩张,然后扶起我的腰,带领我朝他的欲望坐下,早已习惯做爱的部位很轻松地一口口吞下庞大的棍棒,我皱眉着,直接坐到底处,臀部与项丞的大腿接触,我感觉肚子里好胀好胀,像快要爆开似的。
他开始小幅度的律动,每一次撤出深入,都带入了浴缸内的温水,在一次次的撞击当中,水珠四溅。
我大口喘息着,下身又麻又酸,却又舒服得令人沉迷。
我好喜欢,好喜欢与项丞肌肤接触的感觉。
他占领了我,翻搅着我的世界,让我感受着他的霸道,他的英伟。
炙热的甬道清楚描绘着体内那根恣意奔腾的形体与热度,肠道黏膜被搅得快要融化般。
高潮来得又猛又烈,我承受不住,脚趾痉挛蜷曲,弯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我大叫一声,绷紧身体,接着全身虚软乏力,瘫软地靠着项丞。
他还没射出,占领的律动持续深入着。
我瞅着他,俊朗的脸庞,额颞处一颗颗汗水沁出,我撑起身子,再度攫住眼前紧抿的唇。
我以为,只要我什么都不说,项丞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李云的辩护律师。
但,事实证明,我的想法实在是太愚蠢了。
早上出门前,项丞向我说了今天是阿宝的头七,他要到阿宝家祭拜他。
当下,我的心里突生了不安感。
想开口叫住项丞,他却关门离去。
中午,项丞气冲冲地来到事务所,不谅解的眼神,看起来很是气愤。
「念,我听阿宝妈妈说了,他说帮对方打官司的人是一名叫柯念的律师,念,是你吗?」
我抑下紧张,坐在公事椅上,淡然看向他。「嗯。」
「真的是你!?」
我又点了次头。
「为什么?」他问我。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替对方打官司?」
「对方是我大学教授的儿子。」我回答。
「那又如何?你可以拒绝啊。」
「有生意找上门,对方又是我的恩师,我为什么要拒绝?」我反问。
「念!」他张大了眼睛瞪我,也许他是不相信这句话会从我嘴里蹦出。
「我不认为我有拒绝的必要。」
「念,你答应过我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答应过我,绝不替犯错的人打官司不是吗?」
我心脏顿时少跳一拍,不安感更加浓厚,我撇过了脸,昧着良心说:「对,我是答应过你,但教授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当时是阿宝自己冲出马路,李云只是一时闪避不及才会不幸撞上阿宝,当时李云也测了酒测值,他并没有喝酒――」
「胡说!你胡说!」项丞骤然大吼,脸上愤恨。
我愕然。
「念,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那个人是酒醉驾车!」
项丞知道了,他果然是知道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件事?消息明明封锁得密不透风啊,为什么?
我内心震撼,震撼得说不出半句话,只是惊愕地看着他,无法言语。
「念,为什么你不说话?心虚了?」
我未从惊讶中回神过来。
项丞大步走到了我面前,距离不到一公尺。
「念,拒绝他们行吗?」项丞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几分请求。
我一个回神,突然间,我想起了那天教授的模样,不只是教授,我还想起多年前阿爸弯成九十度角的鞠躬,我喉咙有点紧,过了一会儿,我说:「不行。」
「念!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擅自买通警察作酒测伪证,甚至企图隐瞒酒驾的事实……这样可恶的人渣,为什么还要替他们打官司?凭什么?他们不配!」
一口气吼完后,项丞的声音弱下,又继续说:「念你知道吗?阿宝他是单亲家庭,爸爸死得早,从小就是伯母将他扶养长大,母子两个相依为命,大四的时候,伯母被宣告罹患癌症,是第二期,幸好发现得早,当时阿宝毅然休学,为了他妈妈的医疗费手术费,在外面兼了好几份差,幸而最后手术顺利成功……这次阿宝的死亡,对伯母造成很大的打击,阿宝在临死之前,把当时的情形告诉他妈妈,他妈妈才知道原来对方是酒驾……如果这次官司打输了,无法替阿宝讨回公道,伯母她一定受不了打击的……念,算我拜托你好吗?拜托你行不行?」
项丞恳求着我,我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我并不知道阿宝有这一段成长历程。
若我这时抽手,教授虽不至于会输掉这场官司,但是……何善说得没错,教授是恩师,若没有当初教授的倾囊相助及提携,如今事务所发展不会如此顺遂,教授的恩惠不得不报,不得不报……
我低了低头,不敢正视项丞正气凛然的眸子。
嘴巴张张合合的,我困难地发出声音:「……项丞,对不起。」
气氛陷入僵局。
项丞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还站在那里,他的视线像是带刺的针,刺痛了我,让我无地自容,让我羞愧难当。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彷佛是经过了数十年般,又或者不过才过去几分钟,项丞终于开口了――
「柯念,我对你真失望。」
冰冷的,如寒冰一般的声音,瞬间穿透耳膜。
我猛然抬起脸,他却已消失不见,像是从未出现过。
一阵寒冷自脚底窜上,麻痹了大脑,大脑顿时当机。
空白一片。
冷战。
项丞又和我冷战了。
他开始晚归,开始不甩我,连我和他讲话,他都是一副极欲逃离我的模样,我有点火了,怒了,不明白这样的事到底有什么好吵架的?
他以为我真的想接下那件案子吗?他以为我真的是爱钱吗?
搞什么,错了!不是那样的。
如果不是左一个恩惠、右一个道义压在我的肩膀上,这浑水我连碰也不想碰。
那天我向他说明了,但是项丞根本不甩我。
他心里头的界线太过分明,没有灰暗,没有难以分界的地带。
非黑即白。
我试图找他谈谈,他找借口回避,我留在桌上的纸条他没有看,他要把我逼疯了,我从不知道,原来我是那么地在意他,甚至开始后悔,开始思考是否真的要抽手离开这件案子。
可随着开庭日子一天天逼近,我根本无法抽身。
日历纸一张又一张被撕下,终于到了八月十六号。
开庭这天早晨,出门之前,项丞深深地凝视我一眼。
「今天我会陪伯母去开庭。」
「……」
「念,现在抽手还有机会。」
紧紧握着手把,我动也没动。
「念,你还记得我妈妈怎么死的吗?」
项丞的话瞬间贯穿脑袋,我僵了身子。
「高二那年,我爸爸出了车祸,对方酒驾开车,逆向行驶,我爸被当场撞飞出去……我妈为了我爸爸的医药费和律师费,早也忙晚也忙,忙到最后把自己的身体也搞坏,没多久突然在家暴毙,医生说是过劳死。」
我没忘,项丞曾经说过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所以我才明白为何项丞对这件事如此执着,为什么非要我别去碰这案子。
他的母亲是死于过劳死,但最大原因,却是司法不公,是官商暗中勾结导致,他不希望我成为帮凶之一,他希望我还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柯念。
但是,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一旦踏入这个世界,没有混得一身腥臊,根本没法在这儿安然立存。
在司法界里有太多教授的门脉,当初没断然拒绝教授,一部分为偿还恩情,一部分是为教授父爱所动容,还有一部分是,若当真拒绝教授,教授一声命令下去,我和何善还能在法律界待多久?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说的不过就是这层道理。
项丞,还记得我问过你「若有一天我不再当律师,变成无业游民,你会看不起我」这一句话吗?
现在,我想问你,如果我变污秽了,不再是干净清白的柯念,你会嫌弃我吗?
只是我问不出口,有一瞬间,我彷佛能听到项丞的回答。
我盯着门板,说:「对不起。」
推开大门,我挺起腰杆,昂首阔步地离开。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一场官司,竟成了项丞与我彻底决裂的导火线。
更不知道,一条无辜性命因而逝去。
「t市昨晚发生一起妇女跳楼命案,一名四十六岁张姓妇女疑似对司法判决不满,昨晚十点半左右,于自家楼顶跳下,当场死亡,口袋有一封死者写下的遗书,据邻居所述,前阵子死者儿子车祸不治,死者曾向邻居吐言,肇事者为酒后开车,而警方试图隐瞒其喝酒开车事实……
是否这次的司法结果为妇女跳楼的主要动机,待检方公布遗书内容,我们将为您做更进一步的追踪报导。」
我盯着电视屏幕,脑袋空白。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双手微微颤抖,我赶紧按住,用力地压着,却仍细微地发颤。
阿宝的母亲死了……
我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有害怕,只有恐惧。
强大的恐惧感笼罩住我,似乎有什么东西勒住我的喉咙,我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项丞他会怎么看待我?
我突然紧绷地将目光瞥向房间,而后才想到,项丞昨日彻夜未归,我在房内等了他一个晚上,等到天明,最后仍无丝毫睡意,为了耗时间来到客厅,才刚开电视,便瞧见这桩新闻报导。
我没有心神去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若遗书被公开,教授的阴谋曝光,我的生活会受到何等冲击,我没有去想到那么多。
静静坐在客厅,这里太过安静,安静得令人喘不过气。
彷佛度秒如年般,时间行走过于冗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折腾人心的难受。
蓦然,门外传来钥匙开门声响。
我立即绷紧身子,惶恐不安,不知该作何表情去面对项丞。
砰!
大门被来人愤然推开,撞向墙壁,发出巨大声响。
同时,也在我心上磕了一下,心脏顿时一缩。
大门被用力关上,来人连鞋子也没脱,直接闯入客厅。
我能感觉到,他就站在我身后,用着仇恨般的敌视眼神瞪着我,我没有勇气回过头看他。
「柯念。」他连名带姓喊着我,心脏缩得更是厉害。
我没有说话。
「伯母死了。」
「……我知道。」一出声,我才发现我喉咙干得紧。
「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低下了头,一根根扳着手指,他在等我说话,我知道,但是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我知道是我害死了阿宝的妈妈。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听信项丞的话。
他说阿宝母亲没办法再一次承受打击。是我,是我忽略了这一句话背后的意义。
「我没有什么话好说,」我说。
「是吗……是这样子啊。」
我还是低头,紧握着掌心频频发抖。
骤然,项丞冲到了我面前,自上而下,发红的双眸瞪着我,将我当成了敌人般,表情是那样愤怒。
「混帐!什么叫没什么话好说?凭什么,凭什么你能这么心平气和说出这句话!现在在你面前死的是一条人命,是人啊!为什么你可以这样无所谓?你的良心也和那群人一样,被野狗啃了?」
我凝起目光,冷说:「那不然呢?你要我讲什么?对不起?好,你要听是吧?那我说,我说行了吧!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柯念,难道你现在还不觉得你有错?」
撇过脸,我倔强说:「我柯念从没做错过什么事。」
「……你!」他停下,过了一会又说:「我对你真失望。」
这一阵子,四面八方的压力不断朝我涌上来,压在我头顶无法喘息,项丞的话,如一记棍棒狠狠落在我的心口上。
像是再也无法忍受一般,这股庞大的闷气不断膨胀,瞬然在胸膛里炸开。
我看向他,温度降低说:「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教训我?我是对是错不需要你来告诉我。」冷哼了一声,鄙夷道:「不要以为和我上了几次床,做过几次爱,就自以为是可以左右我的想法,对我来说,你连个屁也不是,要不是你老是纠缠我不放,一副非要我不可的恶心模样,我才懒得和你发生关系!现在,我受够你了,马上给我滚出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些话。
我只知道,如果我再不出声,就会被项丞发现我怕了他,会被项丞发现我的气势输了他,所以,为了维护我的面子,我只能说出更伤人的话,把项丞的愤怒仇视压下去。
我以为只要我这么一说,项丞会因为害怕与我分开,立即向我低头道歉。
我等着,等着他说「对不起」,等着他说「念,都是我的错,我不要离开」。
但是我左等右等,项丞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瞅着我,一瞬间,一抹失望从他澄澈的黑眸纵然飞逝,随即没了踪影,快得就像是我的错觉。
突然间,我开始不安起来。好像这一放手,项丞便不会再主动牵起我的手。
惶恐悚惧再再侵蚀着我的心。
我忍受不了,欲开口之际,项丞他先行一步说话,「我答应你,我这就走。」停顿半秒,他又说:「那场赌局,是我输了,恭喜你,恭喜你终于能摆脱我的纠缠,我会离开,彻彻底底离开。」
一阵脚步声响起,我绷紧神经,听见大门被拉开。
「柯念,再见。」
最后,门阖上了,项丞走了。
我不敢相信,跳起身子一口气冲到玄关,心里暗自期待这一切都是项丞的无聊玩笑。
但我失望了。
玄关处没有项丞的人影。
他走了,真的走了。
全身力气彷佛被抽光似的,我全身虚软地靠在墙壁上,倚着墙滑落在地。
第十章
二○一三年,八月十七日,晴天。
阿宝死了,伯母也死了。
我以为我再也不会翻开日记本,最终,我还是再度拾起纸笔,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因为我不想忘记阿宝,我不想忘记阿宝,阿宝的开朗,阿宝的搞笑,总逗得我笑开怀,当初决定要追柯念,也是阿宝告诉我,没有努力过,说什么放弃死心,未免太可笑。
因为阿宝这一句话,才兴起我追柯念的念头。
现在,伯母间接因柯念死亡,要我往后拿什么脸去面对阿宝?
至于柯念,我现在是真的死心了。
如果他是真的打从心里那样看待我,我再继续赖在他身边,未免显得太不要脸,他的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他说你是我的谁?我是他的谁,我以为我和他在交往,我以为我是他的情人,但他现在却告诉我,我什么也不是,连屁也不是,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或许,我和柯念的相遇,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如果我不要招惹他,起码我还对得起阿宝,起码我还能代替阿宝,冲到柯念面前揍他一顿,而不是像这样,被尖酸刻薄的言语攻击得无法回击,只能狼狈离开。
算了,全都算了。
就当作我们一开始就不曾相遇过。
他当他的伟大柯念,我过我自己的生活,好好安顿伯母的后事。
柯念,如果我说我恨你,想必你也不会在意。
所以,真的就算了。
项丞离开之后,我坐在沙发上,睁着眼睛,不敢多合眼一秒,就怕如果不小心睡着,项丞回来我会看不见他。
我睁着眼,睁得大大的。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一夜没睡的关系,我的眼睛愈来愈酸,眼皮愈来愈重,脑袋也昏昏沉沉。
最后,我的意识消失。
再度睁开眼皮的时候,周围光线暗了下来。
落地窗外的天空是一片死黑,我才发现,原来已经是晚上了。
我打开电灯,环顾四周,感觉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不安情绪再度攀升,我冲到房间内打开衣橱,又跑到浴室,屋里屋外我跑了一圈。
我慌了,真的慌了。
项丞他的所有东西全都不见了,包括衣服、鞋子、包包、笔电及手机充电器,就连浴室内的牙刷、毛巾、刮胡刀等私人用品也全凭空消失。
我这才深刻领悟,项丞这次是认真的,他要将我赶出他的世界,不再见我。
他离开了。
这个房间收拾得太过干净,彷佛他从没出现过,彷佛他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就跟《美丽境界》里的约翰?奈许一样。
或许我是病了。
或许我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我冲出房外,在大街上四处找寻项
恋耽美
分卷阅读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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