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夜离攸 作者:水天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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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了些嘲讽的意味：“你急着传书予为师，不就是想要为师助你防备那个名叫‘暝’的神医？如今为师来了，你倒开始不信了。”

    浅离攸不置可否。的确，当初发现暝有些异样之后，他便立即传书予钟离。暝乃神医，武功又高深莫测，加之那些身形诡异的黑衣人，浅离攸想来想去，唯有钟离在侧才可以防万一。奈何钟离云游四海，连云雀也无法快速地找到他的下落，二十几日过去，他本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谁知今日这人却在半夜找上门来。

    浅离攸望着手中的药丸许久，最终还是将它放入口中。馨香的气味漫延开来，带着一丝温热直入肺腑，不过片刻已经香汗淋漓。

    钟离的药，向来是好的。只是他先得了钟离，后又有了暝，于是便不再研究药理，终究只是个门外汉而已。待到当初青弘中毒昏迷，他才发觉药理一事着实重要，看来他须重拾医术好好钻研才是。

    “你且好好休养，不多时便可痊愈了。有何事着云雀传书予我便可。为师要在岚宇帝都暂住一阵。”钟离语毕也不等浅离攸反应便如同来时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浅离攸在床上坐了半晌，望着方才被钟离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弄昏的青月逐渐有清醒之势，这才准备和衣躺下，只是，一阵如同锐器在木板上搔刮的恼人之声却忽然从门外传来。

    浅离攸皱了皱眉，青月却忽然抬起头来，揉了揉不知为何而酸涩的双眼，喃喃道：“是哪里来的野猫么？”边说边起身往门口走去，想要将恼人的东西赶走。

    野猫？浅离攸蹙了蹙眉，并不在意，转身便想躺下。

    然而，今夜是注定的无眠之夜，青月的低声惊呼令浅离攸不得已披衣下床，掌灯往外走去。

    “这……这是何物？”青月的惊慌溢于言表，见主子披衣起来，慌乱的目光扫过来，“主子……这……”

    幽暗的烛光之下，浅离攸远远看见那一团毛绒绒地物体，只蹙着眉道：“猫？”还未等他凑近看个清楚，那毛团便纵身一跃，直直地扑入浅离攸的怀中。

    电光火石之间，浅离攸看清楚了那东西的长相——两掌大小，浑身淡青色的长毛，形状似猫，然而却有两颗自上而下的生长的獠牙，给原本万分可爱的小东西蒙上了一层杀意。莫名地，一股熟悉的感觉袭上浅离攸的心头。

    然而，还不待浅离攸去分辨那熟悉的感觉是什么，这只身带“杀意”的奇异小兽便开始可着劲儿在他怀中蹭个不停，更是亲昵地伸出舌舔着他的手指，期间发出类似猫咪的轻叫，而长长的尾巴则绕在他的小臂之上，仿佛受了主人冷落的宠物，正向主人讨要怜爱。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青月还处在惊吓之中，然而看着小东西竟然对主子如此亲昵，心中的恐惧倒也去了一半，瞪着双眸打量着霸占了主子怀抱的小兽，大着胆子想要伸手去摸那看起来触感极佳的绒毛。

    “吼~”猫儿忽然转头一声低吼，又将试图抚摸它的青月吓退了几步。

    不远的阴暗之处，一个人影默默地负手而立，唯有紧握的双拳和全身紧绷的肌理才显示出这人此刻心中的惊涛骇浪。

    夜君曦知道，令自己心动的那个小东西淡然出尘，聪慧机敏，绝非池中之物，甚至有着将相之才。不过是短暂的两个月，那人就有本事将他的身影印入他的心中铭刻不忘挥之不去。因而，向来喜好美人的他根本不在乎那小东西略显平凡的容貌。

    只是……平凡么？

    清冷的月光之下，那个身形娇小的少年身着单衣，只在外头披了件雪色的大氅，手中略显无措地抱着那只奇兽。长发及腰，尚未束冠。墨色长发掩映之下，那是一张无论多美的词句都不足以形容的绝色容颜。仿佛是月下仙人，不经意一个眨眼的神情，都能深深印入他人心中，微微勾起唇角，就是一派倾国倾城。尤是那右眼之下的一颗朱砂之泪，将那似仙似幻之人勾勒出一丝丝致命的妖魅。

    可这一切都抵不上那一双眸子所给予他的震惊。那一对堪比十五圆月的黑曜石一般的双眸，是他一月多以来早已在心中回忆了无数次的景象，夜君曦甚至相信，这世上绝没有第二个人会拥有那般叫人心动沉溺的眸子……

    小东西，你到底欺瞒了朕多少事呢……薄唇勾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

    “噼啪”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在静谧的院中显得尤其诡秘。猫儿停下了蹭个不停的动作回过头去，浅离攸亦倏然抬头，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灼灼地望向那个声音传出来的方向，冷声道：“何人在那里？！”是这小东西的主人么？如此诡异见所未见的异兽，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熟悉的低沉嗓音自烛光未及之处传出：“攸儿，许久不见。”

    第六十章：金风玉露

    “攸儿，许久不见。”伴随着熟悉而低沉好听的嗓音，一个人影自暗处步出。一袭质地上乘的玄袍勾勒出他高挑而伟岸的身形，一头披散的墨发随着轻风舞动昭显着他的狂傲不羁，尤是那一对引人迷醉却又情不自禁感到恐惧的凤眸，在幽暗的烛光摇曳之下闪烁着异样的如同猛兽一般的光芒。

    待看清来人的容颜，青月不禁地倒吸一口冷气，瞬时抬手捂住唇也没有能够挡住脱口而出的惊叫——夜君曦！他怎么会……怎么可能会找到此处！主子……他要对主子如何？！

    极度惊慌的眸子望向一旁的浅离攸——相比之下，虽然亦是情不自禁地面露吃惊之色，可怀抱着那一团猫儿似的小兽的浅离攸显然比青月要镇静许多。微蹙起眉心，黑曜石一般的双眸望着来人，里头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

    那人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那般惹人疯狂的俊美容颜，依旧是那一份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王者之气，依旧是那一身玄袍，只是大约因为出宫的缘故，上头没有细细的金线所绣的代表着帝君身份的五爪金龙，依旧……是那般邪魅到令他心颤的语气唤他“攸儿”。

    听说岚宇帝君遣回了各国使节。

    听说岚宇帝君派人将曜国七皇子的“棺冢”送回了曜国。

    听说岚宇帝君正在为即将生产的淑媛娘娘浅如月寻找奶娘。

    听说岚宇帝君下了密令，命帝都守将严查出入帝都之人，从中寻找一个年约十四五岁，容貌平凡，却有一双万分漂亮的眼眸的少年。

    ……

    近一月以来，浅离攸几乎每一日都能从魏青霜的口中听闻关于这个男人的消息，知道他还未曾放弃，知道他正在四处寻找胆敢从他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的自己。而最近一次便是在昨日，他知道岚宇暗部已经不知从何处追查到了鸾琴阁与魏青霜的头上，而这个男人更是已经亲临过鸾琴阁了。

    早在岚宇帝宫，脸上还覆有人皮面具之时，浅离攸便已无数次自问——堂堂岚宇帝君，为何会执着于一个相貌平凡到近乎乏味的男子？难道是因为吃多了山珍海味，偶尔想要试一试粗茶淡饭么？

    而后是后来的纵火逃离，听闻夜君曦命人严守帝都城门搜查进出之人，他以为，那个向来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男人只是无法忍受一个平凡之人竟然胆敢违抗他的权威，想要将他捉拿回去严刑惩罚以示皇威。

    直到听闻夜君曦派人护送曜国七皇子的“棺冢”返回曜国，他才开始满心的惊异——虽然他留下了那块代表着他曜国七皇子身份的紫苏石佩玉，虽然那个男人定然会了解他留下佩玉的用意，但他从未曾奢望过，夜君曦竟然会如他所愿，让曜国七皇子从此“消失”在了这个世上。然而，帝都各处城门均未曾撤走的官兵，更是让他无法揣测夜君曦的意图。

    转瞬之间无数纷繁复杂的情绪闪过，浅离攸只觉得心底有东西正在试图破土而出。

    他本以为离开了岚宇帝宫便能从此远离朝堂，远离后宫，远离争斗与丑恶，他本以为离开了那一座富丽繁华的琬樱殿便能从此再也不用劳心劳力地和那个危险的男人斗智斗勇。他甚至觉得，自从离开了岚宇帝宫，他已经甚少再想起那个男人了。

    只是，出乎他所意料的是，当这个男人再度出现在他面前，用那好整以暇的邪魅语调唤他“攸儿”之时，他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只是不断地强迫自己不要想起来，然而午夜梦回之时，这个男人的身影和容颜却不知道已经在脑海中出现了多少次……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浅离攸觉得心底万分沉重，却又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事实上，自那回在鸾琴阁中听了魏青弘的一番话，浅离攸已经开始试图去接受自己在这个全新的时空之中全新的身体和身份。虽然“浅离攸”终究并非简单而纯然的存在，只是自从开始选择自由随心之后，那一份原本满是痛苦的记忆却开始塑造一个全新的“浅离攸”。

    而这个全新的“浅离攸”也并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在久远到几乎已经记不起来的从前，他似乎曾有过类似的沉重却带着一丝期待的感觉。那时，他还不是后来几乎颠覆整个王朝的倾世妖妃萧离。

    夜君曦并未走近，只是看着那个自己寻找多日的人怀抱着猫儿定定地回望着自己。虽然那一张脸早已是今非昔比的倾世绝色，但那一对与从前别无二致的黑曜石一般的双眸之中那瞬间划过的纷繁思绪却依旧是从前曾依在他怀中的那个少年。

    终于，仿佛过了整整一个百年那么久远，浅离攸蓦然勾起唇角，连带着那惑人的泪痣一起舞动，粉嫩的菱唇吐露出悦耳的话语，带着无畏，带着戏谑：“帝君陛下好兴致，这么晚了，出来溜……猫么？”

    被少年的笑颜所摄，夜君曦几不可查地愣了愣，唇边亦牵起危险的弧度：“看来还是从前那副模样安全些，现今这副样子，出门怕是会吓到不少人。”

    浅离攸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的模样让青月也稍稍放下了心，思及她所猜测的眼前这位岚宇帝君对自家主子的特殊情愫，心中的担忧更是消除了几分。然而听闻那帝君陛下提及主子的容貌，青月心中却是一沉——主子虽美，对于自己的容貌却不知为何有着莫名的心结，上一次大哥不小心提起，都让主子不悦了好一会儿。

    然而出乎青月意料的是，浅离攸只是略微挑了挑眉答道：“离攸自知吓人，从前才会有所遮掩，只是为了躲避‘有心之人’的追查才会不得已卸去易容。却没想到，帝君陛下竟会深夜来访，真是防不慎防啊……”

    “有心之人”闻言低声轻笑，终于忍不住向前迈出几步，颀长而伟岸的身影更加清晰地显现在浅离攸的面前，只听得那人道：“攸玥楼之主果真好手段，就连朕的岚宇暗部都花费了不少心力才得以寻到蛛丝马迹。”

    “帝君陛下过谦了。暗部逼得我攸玥楼不得不将所有产业折现撤回，眼下鸾琴阁才重新开张不过短短几日，帝君陛下便亲自找上门来了，还真是让离攸受宠若惊呢……”

    逐渐消失的尾音莫名地带出一丝旖旎的味道，原本便略微上挑的眼角轻轻一抬，便是足以让人神魂颠倒的魅惑之意，引得堂堂岚宇帝君不由暗自咬牙——这该死的东西！现了本来面目，竟连说话都变得如此勾人！什么宛若谪仙淡然出尘，眼前之人分明就是一个妖精！若是这副样子公诸于天下，还不知会引来多少追逐之人！脑中蓦然想起深夜鸾琴阁中的淫靡与荒唐，夜君曦只觉得气血上涌，只想将那人带回宫中牢牢地锁起来，让他再也无法见到他人。

    “如此骇人的表情，帝君陛下这是在想什么？”不怕死地凉凉地扔下一句，浅离攸也不知为何在看到男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嫉妒”的神情之后，这样的话就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了。暗处虽有不少岚宇影卫的轻浅气息，可不知为何，浅离攸就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并不会对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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