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年华,遇见最好的你 作者:未知
第 9 部分阅读
虞连翘自心底发出一声叹息:“这又何必?”
但转瞬,她变换了轻松面孔,笑道:“喂,你不要想着找我打探情报,我不负责评标,也没法向你透露评标委员会都有谁。事关职业道德,多老的同学都不行。”
“你说我会不会陷你于不义?”他爽朗地笑,手扶着副驾的车门说,“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可是,我已经叫了计程车。”
“做生意要讲先来后到,是我先来的。”
虞连翘无奈地摇头笑笑,坐上车,打电话给司机说抱歉。收线时,眼角瞥见杯座上放的一只咖啡纸杯,里面装满了烟头。车两面都敞着窗,冷气也在吹,但烟草的味道仍是弥散不去。
她忍不住说:“少抽点烟,对身体多不好。”
“嗯。就是累了,改图纸,做模型,白天做好的,到了晚上就又都推翻,一遍一遍地改,改到早晨,脑细胞全死干了。”
虞连翘转过头看他。在这繁华都市的最繁华处,齐集了多少青年才俊,然而在她看来,他仍是其中最醒目的。只是这时他眼里布满血丝,颌下冒出胡髭,这样疲倦,神色黯然,看得人不由地心软。
他正好转过脸,她便伸出手,将拇指放在他眉心,轻轻按一按,说:“累了要休息,不要把自己逼太狠。”
他闭上眼睛,将她的手拉来,贴在自己面上,久久不语。
大楼里又有人出来。虞连翘缩回了手。
李想问:“你住哪儿?”
虞连翘告诉他酒店地址。车开出时,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没走?”
他眼望着前方,回答:“我并不知道。”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等,要是我已经走了呢?”
李想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抵在车窗框上,语气极为平淡地说:“我做完了方案、图纸、模型、文件,全部都完成了。到露台上透气,抬头看天,天上一颗星都没有;没被灯照到的路面,暗得吓人。我就在想,你怎么样了?在做什么呢?那一刻特别特别地想看到你。可我又不敢打电话给你。于是就过来了,也许你在,也许你不在,我赌一赌。”
他转头朝她笑,“看,我运气好,赌赢了。”
虞连翘说:“要是输了呢?我不在,你怎么办?”
他想了想,说:“那我再坐上一会儿,再抽一根烟,再听一首歌,也就回去了吧。明早不就要投标了吗?”
“我还以为你忘了。”虞连翘笑。是啊,等一整夜这样的事,少年人才有资格做,成人世界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比如明天还有投标会,比如他身边已经有人陪伴。
她将音响的声量调高,一个女人正唱着一支老歌,声音缠绵悱恻——
&e; go。
&eell you are e。
i will be yh all the years;till the end of ti…
只是七、八分钟的时间,车就驶到了虞连翘住的饭店。大堂里灯光曜亮,李想熄了引擎,他们在车中的暗影里坐了一阵,默默无话。
虞连翘看着仪表盘上的时钟,数字跃到了23:01。她拿起手袋,说:“回去吧!早点休息。”正要推车门,他却从那面下来了,走到她这侧,为她拉开车门。
李想说:“我送你上去。”
虞连翘说:“不用了。”
“走吧!”他拉过她的手。
从电梯出来,他一直将她送到了门口。虞连翘没有打开包找门匙,而是伫足转身,向着他又说一遍:“你快回去吧!好好睡个觉。”
“好,你也早些睡。明天见。”
“明天见。”
虞连翘将头靠在门上,以一个隐蔽的姿势目送他离去。
忽然嘎一声,隔壁的房门打开了。虞连翘吃一惊,“你什么时候到的?”
厉家明说:“半小时前。”
虞连翘手还按在胸口,“怎么也不打电话?生生被你吓了一跳。”
厉家明却 侧脸望着走廊的一端,问道:“他回来了?”
虞连翘正低头开门,没听清,于是问:“你说什么?”
不见他出声,她便转头看,厉家明一张脸神色冷峻。虞连翘心惊,想是不是工作上哪儿出了问题。
正反思着,却又听他语气柔和地说:“以后别做到这么晚了,做不完就留明天去,不赶这一点时间。”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名正言顺偷懒了。”
厉家明说:“等这几天事情弄完,就放你一星期假。”
虞连翘笑得两眼弯弯,“太好了!你是不是会读心术?我还没问,你就知道了。”
厉家明扬扬手,道:“赶紧去睡吧!”
“那么,晚安。”她闪身进了房间。
李想和虞连翘说了明天见,但第二天,他却没见到她。虞连翘一早被厉家明差去了张江高科技园。之后两天都耗在了一家研制医疗器械的公司里。等第三日她回到腾飞地产时,中标单位已经确定下来了,不是实力最强的os,而是北京一家风头正健的事务所。
虞连翘愕然,便找了一名知情的经理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名经理说,进入短名单的有三家,按各种指标都应该是os的。
“在杨总那里定的就是os,不知道后来怎么改了。不过最后拍板的肯定是厉先生。你要想知道,就去问他。”
虞连翘揣着这话,想了好几遍。在见到厉家明时,便开口问他了。
厉家明正在吃早餐,手里拿着一沓华尔街日报,听见她问,便隔着报纸回道:“董事会主席是我任命的,你说这事我能不能改。”
虞连翘瞠目结舌,有些反应不过来。
厉家明放下报纸,说:“北京这家是中国本土事务所里,个拿了国际大型建筑设计权的。让它做,声势宣传上就会有许多的便利。”
“知道了,”虞连翘点点头,“这几天我会开着手机,你有事就打电话过来。”
厉家明“嗯”了一声,继续看报纸。待她转身走后,视线便不受控制地从纸上文字,跃向了眼前那个离去的身影。他皱一皱眉,转头看住窗台外的一丛栀子,洁白花瓣,开得好恬淡。
虞连翘回到房间,收拾行囊。这些年出门出得多,她整起行李速度极快,又因为居无定所,拥有的东西便是少而又少。
十分钟后,虞连翘提着一只小旅行袋,出了门。乘电梯时,她望着跳动变换的楼层数,哼起了一首歌。到电梯门开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哼的,原来是那晚在李想车上听到的 love tender ——温柔爱我。
而更让人感到莫测的是,此刻,李 想就站在电梯外。
他退后一步,迎她出来,面上有些惶然,“你这是要去哪里?”
“去休假。”虞连翘吁口气道。
李想说:“要是我来迟一步,岂不就和你错过。”
虞连翘微笑,低声说:“是啊!”
李想说:“我要走了,芝加哥那边要我回去。”
虞连翘问:“什么时候?”
李想笑笑,反问她:“你去机场,还是哪里?我送送你。”
于是,道别成了送别,他接过她的旅行袋,开车载她去火车站。
李想问她买好票了没,虞连翘说没呢。他觉得奇了,转头看看她,“你不是最心切,做什么都要早早预备好。现在是怎么了?”
“休假啊,要是还列那么多计划,不就又成了工作。等去到车站,看着地名,想去哪一处再买哪一处的票。多自在,不用赶时间。”虞连翘笑道。
在售票大厅里,她对着苏州和杭州想了好一会儿,最终买了一张去杭州的动车票。
李想说:“这时候杭州不热吗?”
虞连翘说:“热。这时候哪儿不热?”
李想说:“那年我们去西安,西安就不热。”
“好像是的,”虞连翘微笑,仰起头对他说:“你有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好快?我们去西安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李想说:“是啊。以前我总觉得时间走得老慢,每天都在想,怎么高中还没完?怎么还不到大学?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唰一下就到现在了。”他皱皱眉,觉得很困惑,“明明是以前比较快乐呀!这几年,日复一日,不知有多乏味,可是过得好快。”
虞连翘给他解惑道:“这世界肯定有个时间机器或者时光机什么的。有人乘我们不注意在那乱拨按钮,一下子转速快,一下转速慢——你看,快不快?已经在检票了。我该进去了。”
在短暂的对视后,李想忽然张开手臂抱住她。因为离别在即,再见却不知要到何时。
虞连翘已经换下职业装高跟鞋,这时身上是一件旧的大t恤,脚上一双胭脂灰的平底人字拖,身量小小。
他紧紧抱住她,仿佛怀里仍是多年前那个无依的少女,而实际上,她已经长成一个潇洒磊落的女子。他爱她,但他已不可能再拥有她。不可能?为什么就不可能?
“俏俏,俏俏……”他叫她的小名,轻而又轻,几近无声。
虞连翘却也一声声应他,她手环在他背上。他的手臂之间,是她在世上最熟悉的一个怀抱。父母的、祖母的、哥哥的、王辰的,随着时间流逝,记忆逐渐淡去。唯独这个人的怀抱,她无法忘却。
有多久了?五年。五年来, 她没有和人靠得这样近过。
“李想,要快乐。就是人生乏味,才要快乐呀!”虞连翘对他低声耳语。
他听见了,点点头,说:“你也一样。”
“那么,再见!”
虞连翘走入验票通道,毅然决然地向前走,没有回头。她走下长长的楼梯,走到月台,登上列车。车到杭州后,她又转去了宁波,从宁波坐船到了普陀。很多年前,他们曾约过一起去普陀看海。
现在她一个人,站在沙滩上,面向着海。脚下千步金沙细软,眼前是浩渺无边的海,风吹浪起,潮声轰响如雷。
这片海的尽头是他的去处。
虞连翘知道,在尽头处的那块大陆上,有人一定在切切地等着他。她没有忘记,在他总是垂下、不去握她的那一只手上,套有一枚素金的指环。
第43章 。。。
i wah you; be with you; night and day。
我想和你在一起,日日夜夜,和你一起。
——u2 new year’day
不久盛夏过去,天气转入凉秋,数月后又到寒冬。虞连翘一直在北地南国间辗转,对季节变换的感受很是混乱。有时甚至来不及感受,因为时间如兽,吐着獠牙,咻咻地追在她后头。
厉家明投资的个项目,阿斯瑞生物制药已经进入ipo(首次公开募股)筹备的最后关口。此事在让他们心神振奋的同时,又令他们无限焦虑。越到收官阶段,越不能有半点纰漏。
一天夜里,厉家明与证监会的人吃饭。散了饭局,回到酒店,时间已过十点。他敲虞连翘的门。她打开让他进来,匆匆转身又回到了桌前。
厉家明站在她身后,看了一会,说:“你把phenonon拼错了。”
虞连翘正埋头在电脑上敲一份文件,中文的发往深圳,英文的转给美国。
她听见,便“哦”一声,却也不改。
厉家明又说:“是non,不是onen,还有下面这个也不对。”
虞连翘烦躁起来,朝他摆摆手道:“去去去!别吵我!回头用word拼写走一遍,有多少我都改。”
“好大的脾气!”厉家明笑着,双手按在她肩上。
房间里暖气开得十分足,虞连翘只穿一件棉t恤,洗得极旧,颜色黯去成酒红,领口也扯得大了,露出一段内衣的黑色肩带。他的手就按在这样一副肩上,覆掌之下是她绵软的旧衣,隐秘的内衣肩带,还有光洁的皮肤。
厉家明缓缓凑近她。
虞连翘闻到浓烈的酒精气味,混杂以烟草,还有男人炙热的鼻息。她手足发冷,身体僵如窗檐上的一条冰棱。在他嘴唇触上她的后颈时,虞连翘哗地站起来,一步远远地弹开,脚被笔记本的电源线绊到,人一个趔趄扑在了地上。
长绒地毯很厚实,她没磕碰到,身上不觉得疼。只是脑袋嗡嗡作响,好长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厉家明伸手给她,想要拉她起来,她却往后一躲。他望着抱膝坐在地上的虞连翘,面露苦笑,可又莫能奈何。
这晚最后是在厉家明不停地道歉,与虞连翘不停地摇头中,可笑地收了场。
第二日,虞连翘见到他便有些尴尬。而厉家明的神色则是叵测难明,有时他盯着她看,有时欲言又止。再后来,他飞去深圳处理事情,留她在北京做接应。虞连翘大松了一口气。
这样夜以继日地忙碌,又兼提心吊胆、精神紧绷,此时意志 乍然的一松,倒让病毒钻了空。强悍了一整年的虞连翘,到末尾,生起了病。虽然只是普通的流感,却也来势汹汹。12月31日早晨,身体烧到39c,她躺在床上,自己拿着体温计看了看,心想再烧下去怕是会烧“糊”掉了。只好挣扎着起床,叫车去了医院。
在医院的注射室里,虞连翘接到厉家明的电话。通话结束,她的两瓶药水,吊得还剩一半。虞连翘抬头看看滴管,一粒一滴,流得这样慢,她坐不住,便叫来护士拔了针。
回到饭店,简单地整理了一点行李,虞连翘拖起箱子赶往机场。她从北京飞往杭州,抵达时是下午4点来钟。
天色暗如昏鸦,雨水吧嗒吧嗒地落着,像是永不会停的样子。虞连翘将大衣裹得更紧一些,双臂抱着自己,心里只想这是什么鬼天气,这样冷,阴森森。她忽然想起霖州的冬天可不就是这种冷法。霎时间,她感到胸口像有巨石压下来,喘不过气,眼前视线发昏,可心里很清晰,一个声音说,完了完了。
虞连翘没有栽倒在地。她正在等计程车,就快轮到了,她却从队伍里出来,几乎是斜着身子挪出去的。双手扒着墙柱,在要滑下去时,突然有人从后头伸手撑住了她。
“俏俏,喂,俏俏……”她听到他的声音,就安心闭上了眼睛。耳朵在嗡鸣,但还是听见他焦急地问:“怎么了?你怎么了?”
得不到她的回答,他便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人群让出了路,他将她送上车,这时她的力气回来一点,说:“行李,我的行李还在那里。”
他便回头去找她的黑箱子。回到车上时,她靠着椅背,已经睁开了眼,“李想,真的是你呀!好神奇!”
“还神奇呢,好险才是!”李想黑着脸。
前座的司机转过头问他们,要去哪里。李想说去医院。
“不!不!不!”虞连翘摇头。
李想怒目而视,“都这样了,还不去医院?”
“我才从医院回来。”虞连翘举起手背给他看,“没事的,睡一觉就好。”
李想见她手背上果然贴着输液后止血的白胶布,便握住她冰凉的手掌,问:“你住哪儿?订了饭店没有?”
“还没订。”
“行,那你闭眼休息,我来安排。”
李想让司机开到西湖边的一家饭店。从车上下来,他提起行李,另一只手小心地扶住她,走入大堂。虞连翘靠在柜台上,看着他登记房间。手续办完,李想将行李留给服务生,自己带着虞连翘去坐电梯。
进到房间里,他冲她说:“快去躺下。”她便乖乖地坐到床上。
李想将暖气开到最大,然后走来,坐到床边,问她:“好些 没有?”
虞连翘点点头。
他把手掌搭在她额头上,一碰便觉热度烫得惊人,“还是去医院吧,烧得厉害呢!”
虞连翘嘟嘟嘴,“我不想去医院,你不能骗我去医院。我讨厌打针,我不要打针……”她说着,就有些胡搅蛮缠起来。
“好,我们不去医院。那吃药,”李想哄她,“药总可以吃吧?你等我,我去给你买药。”
“我包里有,”她下巴抬一抬。李想便把她搁在吧台上的手袋拿过来。她翻翻,拿出一盒消炎药和一盒阿司匹林,“喏,在这儿。”她递到他手里。
“是你吃药,不是我。”李想好笑地摇摇头,起身去烧水。从镜子里看见她正拉了被子,要往里钻,他便止住她,说:“快把湿衣服脱了,在身上渗一渗,这烧可就难退了。”
虞连翘却也顺从,低头解着大衣的扣子,又将裤子、袜子一并脱了,只是懒得放,她用脚踢踢,将它们都踢到了地上。李想弯身捡起,连同自己的外套,一齐搭在沙发上。
水烧好,他倒一杯,并扔了阿司匹林泡腾片进去,晃一晃,让它溶解了,端给虞连翘,“先喝药再睡。”
虞连翘抿一口,就推开了,“太烫了!”
“那就等一等。”李想端过杯子,放在床边矮柜上。
“你陪我说说话。”
“好,想说什么?”她脸色苍白,但眼眸晶亮,神情又是病中的慵懒。李想伸手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将黏在她面上的发丝挑开。
她脸上露出恬静的一个笑,问他道:“你从哪里来?”
“广州。我在广美(广州美术学院)参加一个论坛。”
她又问:“那怎么到杭州来了?难道是国美(中国美术学院)也有论坛?”
李想说:“不是,我要去上海。”
“哦。”她还有问题,可这时李想按一按她的手说:“水凉一些了,你该先把药喝掉。”
虞连翘便撑起头,就着他的手喝药水,喝两口。他又剥了消炎药片给她。那药片不是胶囊,也没裹糖衣,她吞了,脸皱起来,“哇,好苦!”一杯水喝完,还是说苦,便怨他:“你干吗逼我吃这么苦的药?”
“不讲理,”他搁下杯子,见她还是一脸恨恨的表情,笑道:“夸张,小药片能有多苦。”
“那你吃吃看。”她赌气。
李想看着她笑,想真是病了,不然哪会使这样的小性子。她一张脸白得似雪,只有嘴唇有一点淡淡的红。他俯□,吻上她的唇。刚开始他吻得极轻柔,她想要呼吸,便张开了嘴,他乘机探舌进去。于是,这就成了一个又深又长的吻。
“这药的确是苦呢!”李想放开她道。
虞连翘皱着眉,手指摸摸自己的嘴唇。现在她唇上较之前有了些血色,李想便也伸手去轻触她的唇角。
“好了,这下睡一觉发发汗,就会好的。”他说。
她忽然缠住他,小指头钩着他的食指,说:“你要走了?你再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如果不是发着烧,她是不会这样任性的,就是心里很想很想,她也不敢这样要求。她看见他的手指上没有戴戒指,心里一宽,就更放纵自己去任性了。
李想坐到虞连翘身边,背靠着床头,一只手仍被她的指头钩着,另一只手环在她肩上。她的脑袋贴在他的身侧,像一个寻求庇护的小女孩。
他给她掖紧被子,却听见她的声音,闷闷地从自己的腰侧,衣服棉被间传出来——
“李想,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可悲?我没有办法和任何人靠近。任何人,多熟都不行,我试过了,忍耐又忍耐,可是真的忍不了。”
她微微仰头,看向他,“除了你,谁都不行。怎么办?”
李想凝神倾听相望,她问得那样认真,“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办?”好像在问医生,我的病要怎么医治。可是他身上没有能医治她的药方,因为他连自己的病也治愈不了。
于是,他收紧环在她身上的手,愈收愈紧,后来他便覆在了她身上。她反手抱住他。
他们动手褪去彼此的衣服,光祼的皮肤贴在一起。他进入她,吻住她微张着呻吟的嘴,她在亲吻中呜咽,手指紧紧掐着他背上的肌肉。两具身躯密密交缠,既绝望又疯狂。
结束时,李想侧身躺下,与虞连翘面面相对。她的眼角有泪淌下,他伸手轻轻为她抹去,又将她揽得更近些。
“你饿不饿?”他问。
她的脑袋在他胸口摆一摆,蹭得他发痒。
李想便用手指在她颈上挠一挠,她笑,不向后仰,却直往他身上钻。她出了汗,他的手掌摩挲在她背上。
隔了这样久,才又有这般相拥相依偎。她闭着眼,全然地信任着他,迷糊起来,要睡了。
李想在她时深时浅的呼吸声里,温习她的身体。他从她的颈弯开始,一路慢慢地抚摩,她身上的肉,她身上的骨,绸缎一样的皮肤,皮肤上黏着细薄的汗。
后来,他的手来到了她胸前,在触抚中,李想忽然开口说:“她病了。我想,我得快点去看她。我等不及第二天的飞机,甚至再等5个小时我都不愿意。所以我转道杭州,可实际上,我知道我只是不能停着不动,我只是要上路,我希望去上海的路可以无限的长。因为我并不想见到她……我不敢去看她……”
虞连翘几乎要睡着了,可因为他的话醒过来。
她带着一半的睡意,一半的心惊,问道:“李想,你在说谁?谁病了?”
“我妈,”他转过身仰躺,“去年查出是乳腺癌。”
虞连翘想起他妈妈的样子,那个高傲、美丽、身姿卓绝的女人。她说:“你别着急,现在都有许多办法,好好治疗,不会有事的。”
“可她不愿意,有办法又管什么用?”
“她不愿意治?你们劝过她了吗?”
“呵,能被人劝动的,就不是她了。”他扯起嘴角,笑了笑,“我没见过比她心肠更硬、更冷的人。”
虞连翘愣愣地想,她一定是渴求完美的,而治疗将不得不令她残缺。
“医生说,已经是最后一段时间了。”
虞连翘看见,他的眼睛有一霎间是红的。“李想,你不要责怪她,不要记着她曾经怎样对你。要去看她,快快地去。”
“好,明天。”他吁一口气,健硕的双臂伸来将她抱起,“今天,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想和你一起。”
虞连翘轻轻叹息,双手抵在他胸膛上,埋下脸,与他接吻。
12月31日的夜晚,窗外有烟花大簇大簇地绽放。即使在落着雨的暗夜,火焰依旧燃烧,在漆黑的天幕闪耀着明亮动人的光芒。它们不断地升起,不断地坠落,不间歇、不止息。一如她在他身上跌宕起伏。
李想的手握住她的细腰,带着她一起往高处冲。在她不住战栗时,他望住她。她的眼里有迷离的火光。
在虞连翘经历情事以来,她从未像这个夜晚,如此热烈迷狂。高烧,令她身体滚烫。长久的离别与别后的寂寞,在她心里积存了太多的热切。于是在这一晚,全都倾覆在他身上。
他问她痛吗?她点头。他问她快乐吗?她亦点头。这样的情动令她既痛楚又快乐。
她喘息,感到疲乏,于是蜷在他身旁睡去。睡着的时候,一直抱着他的手臂,紧紧地不放开。
到午夜近零点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一片倒数声“5、4、3、2、1……”而后是欢呼,礼炮又在空中炸响。
虞连翘醒来,看见李想明黑的眼,便温柔地向他笑一笑,说:“新年快乐!”
他吻了吻她,说:“俏俏,这是我过得最快乐的新年夜。”手指一点点缠绕她颈上系的红线,绕到末端,是当年在西安他买给她的黑曜石戒。
“你还戴着呢?”
“我整年都在外头跑来跑去,就这么点家当,不带在身边怎么行?”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来,就叫了他一声,“李想?”
“唔?”
“你还记不记得,我欠你多少钱?”
他歪头想一想,说:“多少?很多很多?不要说还我 ,我喜欢你欠着我,这样你可以把自己抵押给我。”
虞连翘轻轻笑,把头枕在他的臂弯上。两人凑着说一阵子话,待情‘欲再次漫起,他们便温存地需索彼此的身体,然后又在虚脱中睡去。
早晨手机响起时,他们正睡得深沉。虞连翘伸手在床头一阵摸索,铃声断过一遍,第二遍再响时,她总算摁下了接听键。
电话自然是厉家明打来的。虞连翘听到他的声音,脑袋醒一醒,解释说自己昨晚才到杭州,什么都还没动手。
厉家明说:“没关系,今天是元旦,你就是出去也办不了什么事。是我昨天一急就忘了日期。”
他又交代几句工作上的事,虞连翘喏喏应下。要挂电话时,他向她说了一句:“新年快乐!”顿一顿,又说,“等你回来,我们谈谈。”
虞连翘怔怔道:“好。”
她放下手机,转过头,李想仍闭眼在睡。她便也躺回被窝,搂住他的脖子,鼻尖凑上去,用力地嗅他的气息味道。
李想嘴角漫着笑,“什么时候了?”
“七点。”
“这都什么老板,追得这么紧。”李想揉揉眼,伸手去取自己的手机。他的电话自昨天在飞机上关了后,就一直没开过。
这时开起机,不到半分钟,就有电话打进来。虞连翘看到了屏幕上闪着的名字,也看到他的眼神暗了一暗。他接起电话,虞连翘还能听见那一头金菁的声音。
电话很简短,李想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说:“你告诉她,我马上来。不出3个小时,一定会到。”
收了线,他便穿衣,一件件从地上捡起。穿戴完毕,他站在床前,弯身道:“俏,我要去上海了。她情况很不好,说想要见我。”李想叹口气,伸出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又说,“烧退了,你要记得吃药。”
虞连翘点点头。
他收回手,说:“我走了。”
“好。”
走到门口,李想转回头,说:“我会把自己的事情都处理好的——俏,你等我。”
他走后,虞连翘侧身望向窗外。雨变得很细小,迷蒙的雾中,有淡淡的曙光涌动。
她在床上靠起,用遥控打开电视,一个台一个台调换过去,在千篇一律的新闻中,居然有一个频道在播老电影。
1988年的意大利片,《天堂电影院》。
很久前虞连翘看过一遍。这个早晨,她静静坐着,又看了一遍。
年轻的恋人因为前程和梦想,因为父母的阻扰,分开了,虞连翘平静地看下去,她知道这是人生,他们必定是要分开的。
然而三十年过去,他们重逢,两人都老了,时光将青春的容颜改变。他们坐在车里,讲着当初的事。——不,不,不,不能是这样。虞连翘摇头,不住地摇头,这就是她与李想的将来吗?她不要这样的将来。
她不要三十年的孤寂,不要一日日的遗忘,然后,一夜夜的想念。她要温暖的、可以投靠的怀抱,要触得到的、可以亲吻的嘴唇。
第44章 。。。
离你最近的地方,路途最远。
——泰戈尔《吉檀迦利》
元月二十五日,阿斯瑞生物制药终于上市,发行价48元,当天收盘上涨百分之一百三。厉家明破釜沉舟押上的全副家当,今日以令所有人眼红的盈利率风光回收。
当晚照例有庆祝酒会,而厉家明破天荒遭出席了。宴会散后,在灯光璀璨,然而人影寥落的大厅里,虞连翘向厉家明提出辞职。
厉家明很感意外,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颤了颤。
“为什么?”他问。
“我想改变一下生活。”虞连翘回答。
“改变?”厉家明皱了眉,“你想怎么改变?”
“我想离开这里,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不都一样吗?”厉家明嘴角斜勾,笑了笑,“这些年,你也算走过不少地方,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世界走到哪里都一样。”
虞连翘沉吟道:“也许是吧,可我就是想试一试。”
酒已喝干,空杯细长的杯颈在厉家明的手指间来回旋转。“连翘,你是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的,是不是?”他低声说。
虞连翘错愕。厉家明的情意,有时候,她的确是感应到一些的;但更多的时候,他表现得若即若离,让她觉得怪多于爱。
“我现在说,是不是太迟了?”元旦那天,他曾说“等你回来,我们谈谈”。然而,直到今天他才摊牌与她谈。太迟了!应该在一年前,甚至在更早更早前,他就应该和她讲的。
厉家明叹口气,自己答:“是太迟了吧!”
“不,不是的,跟这个没关系。”虞连翘懵懵然回道。
他眼潮暗涌,望住她,“你能告诉我,怎样才可以吗?”
虞连翘发觉他误会了,便摇头说:“j,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一生都感激你。可是,感情这件事……我没办法,对不起。”
“没有办法?”他嘴里轻喃道:“你没有办法接受我?”
“是。”虞连翘坦诚回答,即使是厉家明,她也没有办法。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继而淡淡一笑:“你有没有听过我叫你翘?没有是不是。我不喜欢这样叫你,因为听着像再会。每一次叫你,都像在道别,好像,你随时都要离开。”
他的脸上有无可掩饰的悲伤,虞连翘亦觉心酸,便张开手轻轻地拥抱了他一下。
待她放开时,厉家明说:“ciao。”不知道是在叫她,还是在说再见,虞连翘分不清,可能都是吧!
二月二十日,她从广州坐南航的飞机,跨越太平洋,到了美国。飞机降落在洛杉矶国际机场,过海关后,虞连翘推着行李车走出来。航站楼前,谢尚易已经在了,正遥遥朝她招手。
他开一辆半旧的二手丰田,载着她走机场后的靠海公路。天正黄昏,有虾壳红的晚霞飘在天边,虞连翘看见了无际的海,落日正缓缓坠入其中。
谢尚易问她是不是比照片上好看?
虞连翘乜着眼说,是啊。她想自己是为什么来?
——因为想看太平洋的落日?因为想和他生活在同一片大陆?因为想要自由?因为要找一个地方等他?又怕等不到他,所以跑到海角天涯?
“累吧?”谢尚易转头看看她。
“太累了,我是再也不愿意坐第二趟了。”
“那就别走,我就等着你来陪我呢!”谢尚易笑得眉飞入鬓。
“贪心!有女朋友陪还不够?”
房子是早托谢尚易租好的,在第二十街,车没开多久就到了。是一个公寓套房,和几个中国女学生合住。在这地价房租出奇贵的地方,虞连翘能独占一间,已经很是让人艳羡。她站在新居里,四处望望,家具一应俱全,连枕头、床单都已经备好。
虞连翘说:“你还真细致!”
谢尚易说:“不是我,房间的东西都是秦婉布置的,我只负责当搬运工。”
虞连翘笑道:“快打电话给她,说我到了,晚上请吃饭,谢你来接我,谢她帮我安顿生活。”
谢尚易便去接女友秦婉,之后三人去附近一家餐馆,吃意大利面。
秦婉长得高高瘦瘦,个性很独立的样子,然而见到虞连翘却乖巧地喊姐姐。她和谢尚易同年级,学同一个专业,在同一间实验室做事。点了餐,她还是笑眯眯地盯着虞连翘看个不停。
虞连翘问:“我脸上可有什么东西?”
“啊?没有,”秦婉指指谢尚易,道:“我听他说过你好多回,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
虞连翘便望着他俩笑一笑。
秦婉又问她什么时候开学?
虞连翘说:“下星期一。”
她是拿f1签证出来的。在国内时,她通过中介,找了一所口碑不错的社区大学。这几年工作虽然辛苦,却也有了不少积蓄。虞连翘想,这一次她总算可以从从容容地做一回学生了,要慢慢读,读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没一会儿,侍者端着托盘送上食物。芝士像雪花片一样刮落在细面条上,看着极诱人。但虞连翘也不知怎么的,明明很饿,却全无胃口。
谢尚易问:“怎么了?”
虞连翘说:“困,想吃,但没力气。可能是时差的关系。”
于是晚餐就潦草地结束了,谢尚易将车开回她住处。虞连翘下来,他跟着也下来,转头对车里的女友说:“你等一等,我送她上去。”
在房子门口幽 暗的路灯下,虞连翘向他说:“尚易,你要对她好一点!这女孩爽朗直接,性格多好,我都喜欢她。你要温柔些、体贴些,女孩子最吃不消温柔体贴了。”
谢尚易嗯嗯应声说:“知道,知道,多谢你指教。”
他看她走进去,门关上,这才返身往车里走。事事都正常,可是他的心感到莫名的难受寂寥。
谢尚易始终记得那年自己出国前,特地去找虞连翘告别。想着反正是要走了,便将心事向她坦白。他如释重负地说着自己是如何喜欢她,这喜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只是低头静静听着,等他说完,却漫笑一笑,也像刚才那样叫他:“尚易。”虞连翘说:“喜欢一个人是件太容易的事情。可感情是另一回事,对不对?一个人一生的感情储量是有限的,用掉一点就少一点。我……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给你。”
是啊,喜欢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谢尚易很认同她的话。
?
在新大陆的夜,虞连翘倦极了。然而,闭眼稍稍睡过一阵就醒了,之后再也睡不着。百叶窗的窗缝间,有路灯橙黄的光透进来。这里的夜好安静,她侧耳细听外面的声音。有夜归的人踏着楼梯往上走,她便想,他会不会来?何时才可以听见他的脚步?
一个多月前,虞连翘打过一次手机给李想,但接起来的却是金菁。她们两人听到对方的声音,很默契,都没有说话。半分钟后,电话断了。那边没有打回来。
也许李想根本不知道她曾打过电话。反正在这之后,虞连翘是再没打过。因为她与他说什么都好像是胁迫,逼他快做选择,她不愿意这样。他说会给她一个交代,那么就一定会。
她等着,只是这等待的过程实在太揪人心。虞连翘不能站在原地,于是她来到了这里。无论结果如何,都会是一番新生活。
这晚直躺到天亮起,她才睡着,睡到中午时,被饿醒过来。
虞连翘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用微波炉把昨晚带回来的意大利面热了热。端到餐桌上,对着窗外那棵棕榈树,用叉子卷面条吃。才吃两口,她便放下了,把盘子从面前推得离自己远远的。
过了几天,虞连翘的时差已经倒过来,她去超市买新鲜的蔬菜,自己做饭。但胃口还是那样。而且有好长的时间了,她总是觉得累,即使睡够了,也还是累、还是渴睡。一天早晨,她站在洗脸台前刷牙,刷着刷着,忽然趴下一阵干呕。从前刷牙有时她也会呕,不过这天,她抬头望望镜中的自己,心里突地咯噔一下,全明白了过来。
下午谢尚易和秦婉过来看她,虞连翘便和他们说,她需要看医生。
他们惊慌地问:“病了?哪里不舒服?”秦婉为她焦虑费用的问题,谢尚易皱皱眉说:“算了,管它多贵,身体要紧。”
虞连翘倒是很镇定,想了想说:“没事,不是急病,等明天去学校办完入学手续,有保险了,再找医生吧!”
第二天,虞连翘一早去了学校,到中午一切该办的手续都办已妥。自国际学生大楼里出来,她拿着临时打印的保险单据,去了一趟医院。
检查完,医生只给她开了铁剂和叶酸,并出具了一份证明,告诉她如何去申请wic(妇女、婴儿和儿童营养计划)。
谢尚易他们在电话里听说,她要找wic办公室,当下电话就“啪”一声掉到了地上。
三月一日傍晚,他们三个人去了威尼斯海滩,拍了许多照片。虞连翘选了好久,终于选出一张,用邮件发给了李想。照片里,她张着手臂,风迎面吹来,吹得衣裙全贴在了身上。而身后海水正一波波涨上来。
后来的日子里,虞连翘每天去学校上语言课程,负担很轻松。洛杉矶的天气又好得不得了,阳光照着大地,让人通透明朗,想忧郁也忧郁不起来。
黄昏时,她出门散步,沿街有人牵着狗,有人推婴儿车,有人跑步。她就慢慢地走,走在橡树的大树冠下,又在街角一棵从未见过的树旁站上好久。那棵树开得满满的紫色花,花瓣在风中摇曳,飘落下来,躺在绿草地上,像羽毛一样,美极了。
四月个周末,谢尚易和秦婉从中国城给她带了菜,又陪她去美国超市用wic票,拿了牛奶、果汁、麦片和褐米。整整两大袋的食物,虞连翘分出一半给他们,她说自己一个人肯定吃不完。已经是三个多月了,她的食欲已经恢复,现在不担心吃不下,而是医生总叮嘱着怕她吃得太多。
谢尚易帮她把东西提上楼,虞连翘和秦婉站在路边等着。秦婉伸手摸摸她的肚子,隔一会儿,又伸手摸上一摸。等谢尚易下来,三人开车去了附近一个人少的海滩。
谢尚易和秦婉换了鞋,带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在沙滩上跑步。
海风吹得轻柔,虞连翘手撑着腰,迎着太阳光线照来的方向缓缓走。她想象着,她等的人就这样从光芒中向她走过来。
的确有一个人正从光中向她走来,远远的,她看不见。走近了,因为逆着光,她还是看不清他的脸。所以当他的样子完整地在她面前出现时,便像奇迹凭空出现了一样。
他们就隔着两步的距离。
李想看见她剪了短短的头发,一张脸露出来,像精灵,那种温柔又善良的精灵。她穿一件宽松的白衬衣,风吹得衣襟鼓鼓地飘起来,连着长裙裙摆一起飘着,向他迎来。
她睁着鹿一般的眼睛望着他。
“俏俏——”李想叫她。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还是望着他。
“我来了。”他说。
“真的是你?”虞连翘咬咬嘴唇,“你真的来了?”
李想点头,“是我,俏俏,我来了。”这三个月里,每一天在他都是煎熬,每一天他都想抛下所有奔到她身边来。但他不可以。要到今天,到他彻底的自由,到他只是他自己。
李想张开手臂,虞连翘一头扑上来。他抱住了,她又轻轻一跳,双腿攀在他的腰上,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像一个迷路的、终于被大人找回的孩子,好委屈,几乎要哭,“你怎么才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你不知道有多难等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让你等了。”他对她许诺。
她皱皱鼻子,吸口气说:“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什么?”李想脸挪开一点,看看她,手上感受到她的重量,忽地心里一动,视线垂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他抬起眼向她求证。
“是,”虞连翘将额头顶在李想额头上,轻声道:“我们有孩子了。”
此时,太阳正从他们身后落下。海潮向他们奔涌来。而往事也如这潮水一般,呼呼然裹挟着时光,将他们的心浸漫。
他想起那时长夏将尽,在桥上,自己遇见失魂落魄的她;她记起他们的个吻,在教学楼的天台,朝霞落在他的眼睫上,自己的呼吸又慌又乱。那一年他十七岁、她十六岁。
在大雨如注的夜晚,他们以身为凭,倾心相托,那一年他十八岁、她十七岁。
后来……要经历过多少漫长的后来,才能来到现在。他们才可以站在海角,像日月一样长久地拥抱,在怀抱之中护拥属于他们的小生命。
这一年,李想二十七岁,虞连翘二十六岁。他们的情感盘根交缠了整整十年,一生里最最美好的十年,就这样交付了出去。
然而一切都是值得的。
(the end)
后记
&ory ends; le begs。故事结束的地方,生活开始。
我还能说些什么?不如交待一下,写它或说它陪伴我的这段时间吧。
开始动笔,是在2009年的初秋。到全部完稿,已是2011年的春天,一年里最美最好的季节,似乎人生里所有最美好的事都发生在这个时节,今年尤其如此。
一年半的时间里,这个故事,故事里的人,他们的际遇与悲喜,随我辗转了许多地方,繁华都市与静美河山,从南到北,从东半球到西半球。
如今故事已完结,而我依旧不知自己的去处。
兰波有诗说:“生活在别处”。
其实,何止生活?连自己笔下的故事,都不由我控制。
在我的预想中,它原该是个轻松而甜美的故事,三个月就能写完。及至写下章,幕,行,一切就都与预想偏差开了。而后越岔越远,连男主都由谢尚易换成了李想。
此次我写的仍是爱情,关于最初的爱情。那些我们都曾有过的心动痕迹,那张在午夜梦回时不断自心底浮现的面孔,那些在记忆里不断闪回的令人沉醉或令人心碎的片刻。
这些都是值得写一写的。
那时,我们年纪小小,喜欢上一个人,以为世上就只有他是最好最好。
之后是年岁渐长,红尘俗世颠簸侵扰。我们或会相忘、或是相熬。所有的美都遭折损,所有的梦想或被妥协、或被抛却。
这中间,会有多少的懊悔与不甘。然而,现实就是这样。我深深地知道。
正因此,轮到自己写故事,便不愿它再如现实一般冷酷。所以我给了虞连翘与李想以圆满。
然而谢尚易呢,金菁呢,还有厉家明呢?
“得不到”乃是人生的常态,“失落”原是人生里的寻常滋味。
我们又是其中的谁——这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何况,这世上有许多的人,明明是互相喜欢,明明还爱着对方,可到头也没能在一起。
好些次,我想到张艾嘉的《心动》,想到托纳多雷的《天堂电影院》。
青春岁月,熙熙攘攘,我们就都这样成长、成熟,接受了遗憾。
末了,让我坦白地说说我的心情吧。写这个故事,带给我的折磨比快乐多。写的时候是很深的厌倦,写完后,是久久的怅惘。
从前,我曾听人说,记忆比笔墨深远。诚然。此书所写只是青春志中寥寥一个淡影,但总还算一点纪念吧。
纪念完,回望过,我们还是要往前走的。看一看命运会带我们去往何方。
沉埃
2011年5月1日0点9分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我要忙许多事,大都很费脑子,但还是会写新的故事,也会念着大家。如果进展顺利,冬天前开新坑。
青山绿水,咱们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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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 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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