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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成欢站在茶楼二楼的栏杆旁,楼下大厅声如鼎沸,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p>
她不禁对身旁的萧绍棠笑了笑:</p>
“从前倒是没看出来,付寒这煽动人心的能力,当真不容小觑。”</p>
萧绍棠低头看着她,似笑非笑:</p>
“不,这可不是煽动人心,这也是事实……不过,你这话听着,倒像是你从前认识付寒一般。”</p>
“我从前怎么会认识付寒呢?也是嫁入了秦王府之后,才知道有这个人的。我是看他脾气并不好,很有些直来直去,没想到算计人心也是一把好手。”</p>
白成欢十分怀念当初那个马踏京城,光彩夺目的宁国公世子姚泽赞,可这也是她永不能见天日的过去。</p>
萧绍棠点点头,有些感慨:</p>
“不错,我第一次见到付寒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最大的特点就是恨皇帝,特别恨,所以这一次,他将舆论掌控得不错,不过就是有些用力过猛。”</p>
白成欢望着下面那些口沫横飞的人,明白了萧绍棠的意思。</p>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黎民百姓,沸沸扬扬都在替秦王府叫屈,虽然明面儿上看是对秦王府好,事实上,很容易皇帝利用反击,因为当时不仅仅是白成欢去撞了柱子,皇帝也当场昏迷了过去,至今也还是时昏时醒,大臣们日日守在宫里不敢离开。</p>
白成欢收回了目光,走进了包间,才懊恼道:</p>
“我原本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这样跟你一起离开京城之后,长久不在人前露面,也就不至于引人疑惑,却没想到付寒会借机闹成这样,这也怪我思虑不周。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想别的办法!”</p>
萧绍棠见她似乎有些不开心起来,就笑着伸手在她的鬓边拂了拂:</p>
“这怎么能怪你?付寒这样做,无非还是希望皇帝早些倒霉,这件事有弊有利,总归来说是对秦王府有好处的——将来到了那一天,也是被逼走投无路,谁也不能再拿大义来压我们。只是你,再也不许这样冒险了!”</p>
虽然白成欢那一日的伤实际上只是轻微的擦伤,可是每每想起来,萧绍棠都是心有余悸,手又忍不住滑向了她的额角,心里一阵揪然,总觉得那道伤口像是烙在他的心口上一般。</p>
白成欢伸手将萧绍棠的手拉下来,易容过却依然莹然生辉的眼睛里露出笑意:</p>
“虽然是冒险,但是也值得。”</p>
说完牵着萧绍棠的手望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颇有些依依不舍:</p>
“其实要跟你走,我也是考虑了很多回,跟你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回来的时候又是个什么情况了,我舍不得娘亲和侯爷,也舍不得思贤,可是要是一直在这里,对秦王府又是个牵绊。”</p>
“嗯,我知道,到底在你心里我最重要。”萧绍棠笑嘻嘻地道,很是得意。</p>
“胡说,明明是我娘亲最重要!”白成欢嘴硬。</p>
萧绍棠只是笑,也不辩驳。</p>
他才不会矫情地去问在她心里是他重要还是威北侯府人更重要,不管谁最重要,他已经在她的生命里有了一席之地,扎下了根,总会有发芽开花,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一天。</p>
白成欢与萧绍棠从茶馆出来,就顺路去了威北侯府。</p>
因为如今要格外掩人耳目,所以威北侯夫人按捺着性子在荣熙院等着他们,没有像往常一般跑出来。</p>
白成欢进了院子,就看见阶下那两株海棠郁郁葱葱长得极好。</p>
树木兴旺,这对主人来说也是个好兆头,白成欢看着心里就觉得欢喜。</p>
威北侯夫人从门内走出来,连连招手:</p>
“还不快过来给娘亲看看!”</p>
白成欢快步走了过去,威北侯夫人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了一番,差点抹起眼泪来:</p>
“你说说你,怎么就能这么莽撞?你如今是嫁了人,长大了,自己能做主了,凡事也不跟你爹爹商量了是吧?你知不知道我那日去见你满头满脸的血,躺在那儿不省人事,我魂儿都要吓丢了?你没了一次也就罢了,再来一次,你是真真要我的命啊!”</p>
白成欢知道这件事没事先跟娘亲打招呼,的确将她吓得不轻,如今威北侯夫人这样哭着数落她,她又心虚又心疼,一声也不敢吭,乖乖地给威北侯夫人擦着眼泪听数落,等威北侯夫人数落得差不多了,才又忙着端茶倒水,好言哄劝。</p>
好在威北侯夫人是被吓得狠了,到底也不忍心真的责备她,等白成欢一阵安慰保证之后,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p>
等高嬷嬷亲自打了水来,伺候威北侯夫人重新净面之后,威北侯夫人才问白成欢:</p>
“听你爹爹说,你要跟着绍棠一起离京去西南,是不是?”</p>
白成欢以为威北侯夫人是不高兴了,立刻诚惶诚恐地站了起来:</p>
“暂时是这么打算的,想着跟他先去西南,再去西北——如今,女儿也算是跟萧绍昀彻底翻脸了,若是不走,怕他会再生事……”</p>
威北侯夫人不说话,沉默了半晌,倒是长长地叹了口气:</p>
“罢了,你跟他走,也是好事,不然他们都在西北,把你一个人丢在京城受皇帝的拿捏,也不是办法。你走了,我与你爹爹也没什么牵挂了,对皇上,也就更没什么可忌讳的了。”</p>
“娘亲……”白成欢没想到威北侯夫人这么痛快让她走,心中不舍起来,倒是眼睛红红的:“我其实舍不得您和爹爹……”</p>
“舍不得也得走!”</p>
威北侯夫人将她拉入怀里,摩挲着她的脸,不舍中更多的是果决:“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与皇帝翻脸是迟早的事情,你哥哥跟你都能远离京城,我和你爹爹这两把老骨头就更没什么可怕的了。”</p>
说着,却忍不住又红了眼眶:</p>
“但是你可得记着,不管西南也好,西北也好,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先顾好自己,不要让娘亲与你爹爹担惊受怕,娘亲这辈子,只有你与你哥哥,只要你们好好的,将来就是真死在这京城,娘亲也能瞑目了!”</p>
“娘亲,不要说这样的话!”</p>
白成欢心中蓦然升起一种生离死别的惨痛感,她强压了下去,却压不住眼泪滚滚:</p>
“我们都会好好的,您与爹爹,只要韬光养晦,保重你们自己就好,我和哥哥,都会毫发无伤地回来见你们!”</p>
“好啊……”威北侯夫人抱着她失而复得的女儿,透过层层的珠帘,能够看到外面湛蓝的天空。</p>
“等到你们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的大仇得报,我们侯府不必提心吊胆,一切都会好的……”</p>
辞别了威北侯夫人,白成欢又去见了威北侯。</p>
威北侯身为男人,不能像夫人那样对即将离去的女儿太过伤感流露,只能殷切嘱咐了一番,告诫她一切以平安为首要。</p>
望着父亲那逐渐蔓延额角的皱纹与斑白的头发,白成欢忍不住一阵心酸——她可是记得,在去年三月三之前,父亲的头发一直都是乌黑的,可他如今也与娘亲一样,霜染了两鬓。</p>
她如今只不过是要远行,爹娘都如此牵挂悲伤,可想而知,她当初突然之间在宫中横死,爹娘是何等的悲伤绝望。</p>
回秦王府的路上,白成欢的眼眶还是红红的。</p>
萧绍棠一直将她拢在怀里,握着她的手,耐心地安慰陪伴着她。</p>
“欢欢,不要难过,你就当是我带着你,咱们出去游山玩水一趟,等咱们将这大好河山走上一遭,咱们就回来了,好不好?”</p>
白成欢埋首在他怀里怏怏地应了一声:</p>
“好。”</p>
“那就不许再哭了。”萧绍棠轻轻地抚着她的发丝,尽力地说些其他的事情分散她的思绪:</p>
“只要你不哭了,咱们去西南的时候,我就带你绕道去看看虢州的岳父岳母大人,不是说岳母正在给大舅兄议亲吗,你也可以去见见你的嫂嫂,替岳母掌掌眼,岂不是很好?”</p>
白成欢的注意力果然就被吸引过来了,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萧绍棠:</p>
“你是说真的?”</p>
“当然是说真的,咱们去看看岳父岳母,我也去看看父亲母亲,咱们再去祭拜太爷,告诉他咱们就快有孩子了……”</p>
“你胡说什么!”白成欢恼羞成怒地直起身子去捂萧绍棠的嘴:“哪里有这么快!”</p>
“早晚都会有的嘛!”</p>
萧绍棠不罢休地唔唔还嘴,惹得她又伸手来捏他的鼻子。</p>
看着她瞬间又张牙舞爪,生龙活虎的样子,他一路上的担心终于放下了。</p>
袁先生总说世子妃聪慧,心机手段都不错,可他总觉得,她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人,至少在他面前,她能够放下心防,像是一个纯真的孩童那般,想哭就痛快地哭一会儿,想笑就肆无忌惮地笑。</p>
真希望这辈子,她在他面前都是这个样子。</p>
“欢欢,我一定会一辈子待你好。”</p>
在她莫名其妙的目光里,他紧紧地将正张牙舞爪的她重新拥入了怀里。</p>
等第二日去跟梁思贤告别的时候,白成欢在萧绍棠的安慰下,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p>
“我这一去,到时候你跟哥哥成亲,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索性这个时候就给你添了妆,免得到时候我真不在,心里遗憾。”</p>
白成欢说着,将一个装着一整副羊脂玉头面的妆匣递给了梁思贤。</p>
梁思贤原本还在兴致勃勃地研究白成欢脸上那堪称神奇的易容之术,猛然间听她这么说,一下子就红了脸:</p>
“什么添妆,八字还没一撇呢!”</p>
白成欢就笑:</p>
“这可是胡说了,明明六礼都走了一半了,都是我们徐家的人了,还在这里跟我装!”</p>
好在梁思贤平日里也不是那扭捏的性子,见白成欢这是打定主意要打趣她,干脆也收了那份羞涩,收了她的匣子,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就认认真真地向白成欢道谢:</p>
“那我就先谢谢你的添妆了,到时候你就算人回不来,我看着这头面,心里也算个念想。不过……”</p>
梁思贤有些丧气:“六礼虽然走了,可是徐大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从东南回来呢,我这要出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p>
“看看,还嘴硬,你这可是恨嫁呢!”白成欢安慰她:“那我们就在西北多多努力,等我再次回来的时候,哥哥一定也能回来。”</p>
“但愿如此吧。”</p>
梁思贤想了想,又忽然趴在白成欢耳边压低了声音:</p>
“其实我偷偷听父亲和哥哥说过,皇上再也不可能有子嗣了,自己身体又成了这样,朝臣和宗亲已经准备着上书让皇帝封晋王做皇太弟了,就看皇上会不会答应了,不过我觉得,不管他答应不答应,他当皇帝当到这个份儿上,这龙椅也是坐不稳了,最多半年,我觉得他就要完!”</p>
这话白成欢是心知肚明的,刚点了点头,就听梁思贤又道:</p>
“不过这帮大臣也真是的,为什么不推举秦王要推举晋王?就晋王那个缺心眼儿的,当了皇帝也是受人摆布的命,我看这帮人就是想自己弄个傀儡,然后主宰朝政!”</p>
“可谁让晋王才是他的亲弟弟呢?名正言顺。”白成欢淡淡地道。</p>
梁思贤不忿:</p>
“名正言顺也要以德服人啊,要是晋王当皇帝,还不是被人糊弄的命!你们秦王府岂不是替他人做嫁衣,竹篮打水一场空了?真是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谁当皇帝更好!我可跟你说,真到了那一天,你也别顾念什么昔日情谊了,晋王他就是个糊涂蛋,眼里只有他自己的皇兄!”</p>
对梁思贤的抱怨,白成欢深为忧虑,却说不出赞同的话。</p>
小十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小十了,若是他自己也想做皇帝……固然名正言顺,可秦王府也不会为人做嫁衣。</p>
她叹了口气,表明了自己的态度:</p>
“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我身为秦王世子妃,自然是要站在秦王府这边的,至于晋王,就各凭本事吧。”</p>
她还没告诉过思贤,去虢州回来的路上,最后一次见到小十的时候,他已经问过她的立场了。</p>
既然那个时候就已经做了选择,以后,也不会再改了,两个人在那一刻,就已经分道扬镳了。</p>
跟梁思贤的告别,从头至尾,算得上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因为梁思贤的性子在那里。</p>
可对于徐成如这个大姐,白成欢如今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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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百四十八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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