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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绍昀听了太医院这样的说法,很是不满意。</p>
如此一来,中秋之前,招魂台是根本不可能建成了,他不由得发狠:</p>
“给他用最好的药!尽务必让他三日之内给朕好起来!”</p>
萧绍昀打发了太医院的人,困意慢慢涌了上来,以手撑额,支在龙案上眯了眯眼睛。</p>
刘德富见状连忙上前:</p>
“皇上趁着这会儿没事,歇息一会儿吧。”</p>
萧绍昀摇头:“不必,回去了也是睡不着……助眠香是不是用完了?”</p>
刘德富一怔,有些惴惴地低下头去。</p>
“这助眠香一向是詹大人送来给老奴,这些日子,詹大人没有送来……”</p>
萧绍昀一听,立刻大怒:“你管着朕身边的事情多少年了,这样的差错也能出?!”</p>
刘德富虽然自己心中早就有数,还是吓得扑通一声跪地,一句话也不敢辩驳,也就没看到皇帝情绪激荡之下脸颊涌上的两团潮红极为不正常。</p>
“滚出去!自己去领罚!去找詹士春要!”</p>
一想到没有助眠香,自己又要经历失眠之苦,萧绍昀就恨不得把刘德富大卸八块!</p>
刘德富连滚带爬地出了御书房,心内无比挫败,眼内老泪滚滚,又连忙擦去了,宫里可不许哭。</p>
其实詹士春不来送,他是完全可以去拿的,可是他就是故意拖延了些日子,想着皇上能不能离了那妖道的助眠香。</p>
其实他与太医院的人一般,心中十分清楚皇上如此依赖詹士春的助眠香,十有八.九是这香有蹊跷,可是谁也琢磨不出来,皇上又怎么会相信呢?</p>
皇上,如何才能知道他的这片苦心啊!</p>
御书房外的廊檐下,安竹林看着刘德富狼狈离开,皱了皱眉,到底没有进去面对暴怒的皇帝。</p>
她并不知道前世萧绍昀发火的时候,徐成欢是如何规劝的,还是先不要去触这个霉头为好。</p>
只是皇上需要助眠香……她得找詹士春想想办法。</p>
慈宁宫中,高升的骄阳火辣辣地晒着,跪了一夜,冷热交替,淑太妃在听到秀容禀了一声“无碍”之后,终于昏迷了过去。</p>
他没死……太好了,她还活着,他怎么能去死……</p>
太医院的太医又匆匆往慈宁宫感,跟淑太妃诊了一回脉,开了方子。</p>
安太嫔几人听闻这事儿,心里疑惑,就结伴来看淑太妃。</p>
看了一回往日骄横的女人衰弱不堪的模样,几人心中暗暗称心,安太嫔就对秀容道:</p>
“你家主子这是怎么了,那詹大人病了,怎么你家主子就刚好也病了?也不怕太医院忙不过来!”</p>
其实安太嫔这话纯属无意,但秀容还是暗暗吓出了一头冷汗,脸色微微白了白,就对安太嫔冷硬地怒斥道:</p>
“安太嫔慎言!太妃昨夜梦见先帝,心中伤痛,跪在院中为先帝祈福跪了一夜才会病了,如何与詹大人扯得上关系?看来等太妃好了,也要奏请皇上,还请诸位太妃太嫔一道为先帝祈福,诸位娘娘才能体会太妃的辛苦!”</p>
安太嫔也恼了:“本宫不过随口一说,谁将詹大人与你家主子扯上了?怕是你们疑心生暗鬼吧!你一个奴婢,居然这么以下犯上!且给本宫等着!”</p>
只不过这话说得不甚有底气,几人还是很快离去了,心中也是暗恨这慈宁宫连个宫女都是不省油的灯——如今先帝都不在了,谁还愿意做这份白工!</p>
秀容等她们离去,才看着依旧未醒的淑太妃,着实是忧心忡忡。</p>
太妃从前还能将那人深藏心底,可自从他回来,太妃就越来越……她得想办法劝劝太妃!</p>
詹士春悠悠转醒之际,鼻端一阵药香。</p>
看来是在太医院了。</p>
他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又重新闭上了。</p>
这是他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原来自己也并不是得天独厚受上天眷顾的那个人,自己也会病,也可能会死。</p>
从前他是不怕死的,若是死了,就可以去见心心念念的人,也是美事一桩。</p>
只是他不甘心萧家人没有得到报应,才发誓残生一定要尽全力让萧家江山覆亡!</p>
可这一刻,他是真怕的。</p>
他此刻脑海中盘旋的,尽是女儿笑容冷清的样子。</p>
这是他辛辛苦苦才寻回的女儿,他还没有为她谋得一个锦绣人生,实在是不愿意去死!</p>
可他如今的状况……这世间,到底谁还能让他将女儿托付呢?</p>
午间,詹士春已经彻底清醒,即将出宫回家去修养。无论皇帝如何迫切地希望他好起来,也没有臣子清醒后能于皇城滞留的规矩。</p>
太医院的杂役为他收拾东西,一个小宫女默然走了进来。</p>
詹士春抬头看了看那小宫女,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p>
“交给你主子,见机行事吧。”</p>
那小宫女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去,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p>
“师父,弟子送您回去吧?”</p>
汤中和跟着杂役拿了药,回来跟詹士春请示道。</p>
他从前只是称呼詹士春老师,自称学生,如今却是已经正式入了詹士春门下,侍奉起来比从前更尽心,此时更是侍奉在侧照顾。</p>
“嗯,还回钦天监吧。”</p>
詹士春淡淡道。</p>
他在京城名面儿上的住处只有一处,他早已没有家了。</p>
汤中和不免觉得师父可怜:“师父,那您不如跟弟子回家去吧,弟子一定视您如亲父,好好侍奉您!”</p>
“不必了,钦天监就很好。”詹士春早就不知道要怎么与一大家子的陌生人打交道了。</p>
汤中和喃喃:“可那里那么冷清……”</p>
詹士春回头看着自己这个随手收的弟子:“那你是觉得,要一大家子人围着,才算是热闹圆满吗?”</p>
“弟子……弟子私以为,是这样的。”</p>
汤中和虽然拜了詹士春为师,却不入道门,只是俗家弟子,心中还是觉得有个家才行。</p>
詹士春没再说什么,隐藏多年的悲伤惆怅却像风中芦苇一般,在心间摇摇荡荡。</p>
当年,他也曾奢望过,能求娶乔桓,两人生上几个儿女,为詹家延绵子嗣,一家人和和美美。</p>
可他却永远都得不到,纵然他后来得到了那个人,却永远都得不到那样的圆满。</p>
及至出了宫,詹士春却又忽然问汤中和:</p>
“我记得你有个妹妹,此次选秀可参选了?”</p>
汤中和摇头:“没有,族中有姐妹参选,可是弟子胞妹还年幼。”</p>
“真的只是因为年幼吗?我想听实话。”</p>
汤中和有些尴尬,实话么……他到底没有对师父隐瞒:</p>
“弟子家人是觉得,身为女子,还是要有个知冷知热的夫婿照顾她才行,皇家虽好,却不能如寻常夫妻一般,弟子的胞妹性子娇纵,怕是不能适应。”</p>
詹士春沉吟半晌,最终宽袍大袖一拂,飘然前行而去。</p>
詹士春没死,安然无恙,大半的朝臣都觉得好生失望,空欢喜一场。</p>
袁先生却放下了一颗心。</p>
“这妖道要是死了,咱们的大事可就又要费上几分力气。”</p>
萧绍棠就笑,袁先生这看起来风轻云淡,可这事情,真不是费上几分力气的事儿。</p>
“好了好了,莫笑,你个少年人不知道轻重,我去补个觉,真是,当年只有我老娘病了我才这么忧心……”</p>
袁先生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迈步出去。</p>
萧绍棠脸上的笑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p>
何家的事情还是没有个定论。</p>
七叔这些日子都告病在家,一连上了三道乞骸骨的折子,皇帝都扣着不批。</p>
若是真将何家的事情放下了,那也就不至于对臣子请辞的折子不理不睬,如此这般,明显是皇帝心中另有打算。</p>
但是皇帝不提起,他们也不能主动去提,万一皇帝下了狠心……他万万不敢去想那个后果!</p>
威北候听说了詹士春没死成的消息,也是不愉快的很。</p>
对着女儿白成欢,威北候一点儿都没掩饰自己的不愉快。</p>
“这妖道要是就此死了,也没有人再做为你招魂这样荒谬的事情了,虽然你还活着,可是每每听到你的前生名被人那样时时挂在嘴边评论是非,爹爹心里,还是难受的很!”</p>
白成欢给威北候沏了茶,端到他的面前。</p>
“爹爹,既然前生已了,那就已经无谓了。他活着,也算是好事一桩,至少,萧绍昀离失去民心,不会太远了。”</p>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白成欢听到詹士春病危的时候,心底深处最先出现的,并非对这件事的利弊衡量,而是那个薄雾日晞的清晨,候府后门处,他小心翼翼地拿了红豆糕给她吃。</p>
她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她总归是想弄清楚,詹士春到底是存的什么心吧?</p>
女儿的话,威北候深以为然。</p>
威北候府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秦王府也不是脓包,可他们忍了皇帝的种种,在等什么?</p>
不就是要等萧绍昀失道寡助的那一天吗?</p>
毕竟想要朝政平稳了几代人的大齐平地起波澜,是一件难事!若是背上不义之师的名声,民心向背也就成了一件难事,纵然最后成事,也逃不了青史骂名!</p>
而今招魂台与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旱,已经是皇帝昏庸与失德的体现,只要詹士春活着,假以时日,天下人与萧绍昀离心离德就是可以预见的事情,那他们成事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p>
威北候饮了茶,起身走到窗前,仰头望去,碧蓝的天空还是万里无云,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幸好还有风自半空而来,刮得书房外的几丛修竹烈烈作响,也让人头脑一阵清爽。</p>
白成欢走到他的身后,轻声道:“爹爹,已经起风了。等到云来,风云际会,这天,总会变了颜色的!”</p>
威北候回头,对上女儿黑白分明的眸子,重重地点了点头。</p>
到底是跟从前不一样了。</p>
宫中,安竹林拿到了詹士春给的小瓷瓶。</p>
拔开小瓷瓶的木塞,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p>
她稍微将瓷瓶倾斜来看,只见瓶内是细细的粉末,有些像是香料,却不是她曾见过的任何一种。</p>
她倒了一点粉末在莹白的手心,轻轻嗅了嗅,慢慢地将那些粉末一点点匀在了自己的颈间与手臂上,居然也看不出什么痕迹来。</p>
那小宫女说见机行事,可谁知道机会什么时候才会有呢?</p>
对她来说如今耽误不起任何一个机会了。</p>
收拾停当,安竹林估摸着萧绍昀的火气也该下去了,才带了宫女出门,要往昭阳殿去。</p>
出了门,就看见徐成意正脸色阴沉地看着她。</p>
安竹林嘴角就漫出一丝笑意来,上辈子,这个不算正经小姑子的候府庶女,她不了解,可传言中,也不是什么省事儿的主儿。如今想要同她争,那就注定要被她踩在脚下!</p>
“徐二小姐,女子若是想要保持美貌,像你这样天天皱着眉头可不行,这样,只会让人老得快,何不时常笑一笑呢?”</p>
安竹林拢了拢宽大飘逸的衣袖,对着徐成意笑道。</p>
徐成意眉毛立得更直了,冷冷道:“像你这样与人退婚,不知廉耻的人,还跟我说什么美貌,不觉得可笑吗?”</p>
安竹林闻言,作势抚了抚自己白皙如满月的一般的脸颊,笑意更深:</p>
“徐二小姐这话……说得倒也是,若论美貌,我自然是及不上徐二小姐的,可那,又如何呢?”</p>
说罢,留给徐成意一个透着挑衅的眼神,就一扬袖摆,扬长而去,只留下徐成意在当场气个半死!</p>
这个贱人,这是在嘲讽她空有美貌又如何呢?还不是得不到皇帝的青眼!</p>
徐成意从前挑衅威北候夫人之事,无比畅快,可如今总算是知道,原来还有比她更可恶的人!</p>
安竹林到了昭阳殿,才发现萧绍昀的火气并没有下去。</p>
萧绍昀倒不是发火,是纯粹的焦躁。</p>
试问,哪一个熬了一天一夜睡不着觉的人,心情能好得起来?</p>
刘德富追到了钦天监,也没能把助眠香给要过来,詹士春说他病未愈,制不了香。</p>
刘德富只得认命地去领了罚,如今在昭阳殿当值的是他的徒弟小豆子。</p>
小豆子一见安竹林过来,眼前一亮,二话不说就给禀了进去。</p>
能在皇上身边呆够一整夜的时辰的女子,别问是坐着还是站着,除了孝元皇后,这还是头一位呢!甭管师傅待不待见这位安竹林,他这会儿可是巴望着她能救个急!</p>
安竹林在殿外也能感受到殿内的阴沉气氛,就想转头走开,却听到小豆子谄媚中带着笑的声音:</p>
“安小姐,皇上请您进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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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香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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