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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份小心翼翼霎时全数散去,紫衣银冠的少年脸上,绽放出比日光还要璀璨的笑容来。</p>
“白成欢,我知道,你不是说假话的人,你见到我很开心,我,我见到你,也,也很开心……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p>
明明曾经是放荡不羁的纨绔,此时却像一个口齿不清的孩童,万分喜悦,却词不达意。</p>
他喜欢的人看到他会觉得开心。</p>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高兴?</p>
萧绍棠心中骤然开满了无数的花朵。</p>
但他很快就知道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真的有。</p>
“你不知道怎么说,我却都明白。”</p>
“如今的这个世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比故人重逢,大家都平安无恙更为重要?”白成欢神情真挚,如同送别他的时候一般认真:</p>
“我知道你一定经历了很多事情,才会成为如今的秦王世子,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活着,不管你是谁,都很好。我曾经去北山寺为你做法事,可是大师却说找不到你的魂魄,说你或许有大机缘,那时,我心里就存了一丝希冀……何七,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一定会今生难安。”</p>
清脆冷清的声音如同山间淙淙的流水一般缓缓流淌过萧绍棠的心上,冲走了他心中的忐忑紧张,虽然她的明白和他想要的那个明白并不是一回事,可她的话还是让他心口一阵难言的酸酸涨涨。</p>
她也不是全然忘了他的,她也曾牵挂着他,也曾想要为他做一场法事。</p>
嗯,比她看到他开心这件事更让人高兴的事情,果然有,那就是她心中惦记着他。</p>
他痴痴地看着眼红的唇瓣一张一合的少女,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p>
少女瓷白的脸被偶尔漏过树荫的阳光照得几乎透明,那脸上略有些伤感却含着真心喜悦的神情,让萧绍棠觉得无限温暖。</p>
他总觉得,她好像比在虢州的时候更美了几分,让他几乎不敢看。</p>
可他往日藏在心里的那些话,忽然就想好好说一说。</p>
“白成欢,若我真的死了,就是做了鬼,我也肯定会魂魄夜夜入你梦,来看你的,你可曾,梦见过我?”</p>
白成欢觉得十分诧异。</p>
若是从前,一个男子,问她,你可曾梦见过我?那她一定会觉得此人十分轻浮。</p>
可此时此刻,眼前的人却怎么都让她觉得坦坦荡荡,这话问得,真是十分地有缘由,十分地正大光明。</p>
她认真地想了想,摇头:“不曾。”</p>
是真的没有梦到过,她那些夜深人静,支离破碎的梦里,出现的,多半都是带着血色的从前。</p>
而他大概是想说,梦不到他是因为他还活着吧?</p>
萧绍棠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但还是露出得意的笑容来:“那是因为有你的祝福与护佑,我自然平安无恙啊。”</p>
“不,这是你自己的运气,或许是你的父亲秦王殿下在冥冥中向上天祈祷,护佑了你。”</p>
这种莫名其妙的功劳,白成欢向来不会当真。</p>
她又不是菩萨,连自己都护佑不了,又怎么可能护佑得了旁人?</p>
话说到此处,萧绍棠脸上的笑容就再也不见了。</p>
“要真说护佑,真正护佑了我的人,该是我那为了生下我而丢了性命的亲生母亲才对。据说,是剖开了她的肚子,才把我生了出来,等我一出生,她就溘然长逝。可惜,我这十七年来,并不知道她的存在……”</p>
白成欢很明显地感觉得出来萧绍棠说出这话时候,语音里微微的颤抖。</p>
湖水悠悠,碧波似有万顷,一个仿佛满身披着阳光的少年,变得忧郁感伤,就是这一刹那的事情。</p>
“我记得自己十二岁那年,何氏学堂的先生就已经建议父亲让我去考童生试。”</p>
已经度过了沙哑的变声期,已经趋近于成年男子的低沉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忧伤,讲前尘往事慢慢道来。</p>
“我自幼头脑聪明,学堂里的先生对我赞誉有加,父亲却总说我蠢笨,我不服气,先生去找父亲的时候,我就在窗外偷听。只听得父亲对先生说,丛棠愚笨,只要他能过得童生试,再考个举人回来,我就不会让他再进一步了,先生以后不必再夸赞他,让他生出妄念。”</p>
“我很久都没有听到先生说话,不知道先生是否是和我一样惊愕。”</p>
萧绍棠眼底的怅惘一丝也不遮掩地流淌在白成欢的面前:“愚笨……启蒙的时候,几天就可以背完《三字经》,《千字文》,四书五经无一不通的人,被称为愚笨,考个举人回来就要心满意足,不然就是心生妄念?那时候我在想,呵,怎么会有这么没天理的事情?”</p>
“过了很久,先生说,丛棠资质在你我之上,何以如此?我在窗外,眼泪几乎流出来,是啊,何以如此!我真的想知道。”</p>
白成欢也不答话,她已然知道,此时跟她说这些的人,不是秦王世子萧绍棠,而依旧是那个虢州少年何七,他只是想要找个人倾诉,并不需要她来告诉他为什么。</p>
果然,他并没有等着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p>
“我听见父亲冷冷的声音传来:此子顽劣,幼时在京城几乎酿成大祸,此生我都不会让他再踏入京城一步。他这辈子,止步举人,就已然是老天保佑了!”</p>
“后面父亲和先生说了什么,我再也没心思去听了。那时我心中悲愤难言,原来在父亲眼中,我一直都是愚笨,顽劣的,父亲对我的成见一至于此!”</p>
“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呢?我跟随父亲祖父从京城回来的时候,我才是一个婴孩,我能酿成什么大祸?后来,我唯一一次来京城探望叔父,遇到匪贼也并不是我的错,凭什么就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事情,断送我一生的前程?!”</p>
“我真的是想了很久都没有想通。我再也没有踏进过学堂一步,也没有去参加童生试。那时那个得到家中太爷全部宠爱的何丛棠,是个心高气傲的桀骜少年。我想着,我何丛棠,要走,就走最好的路,要不走,就彻底转头离开。我的骄傲不允许我那样在半路折了自己的翅膀!”</p>
“那时候,我恨极了,可是,直到如今,我才知道,他们的一片苦心。”</p>
“白成欢,虢州的家,我是再也回不去了,我再也不能,说我是何家的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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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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