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灵兮 作者:凉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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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洋洋化作人形,装模作样在地里走了两圈,眼见杨砚池和程鸣羽去得远了,又立刻回到树荫底下,化成兔子互相抓毛。有小米呢。金枝对玉叶挤挤自己的红眼睛:小米什么都能干。
环绕着凤凰岭的迷雾虽然散去了一些,但越是靠近山脚,雾气就越是浓厚,杨砚池曾经尝试过离开,但结果仍与过去一样:他走不出去。
穿过迷雾的时候,程鸣羽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他被这个小姑娘带领着,也被她保护着。
杨砚池只觉得古怪又好笑,但并不反感。在水汽丰沛的厚雾里行走的时候,他还问程鸣羽,他们这样离开,会不会触怒穆笑等人。
程鸣羽心里还带着一点儿怨怼,回头气鼓鼓地说:“那就触怒吧,让他们着急。我只是个吉祥物嘛,我若是没了,再找一个便是,反正我什么用都没有。”
杨砚池:“……这不好。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刚刚说的是气话。”程鸣羽仍旧紧紧攥着他手腕,不让他停步,“长平镇既然已经开始形成巫池,说不定他们所讲的混沌也正在形成。我们下山之后,先远远看一眼。如果没事,你再靠近;若是不对劲,我们立刻回到凤凰岭就是了。”
杨砚池点点头,心想这样谨慎,确实是好的——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我们?你也去?”
“当然。总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吧。”程鸣羽振振有词,“再说了,我还是想找山下的杨砚池将军当我手下,我也想看看他还在不在。”
杨砚池:“不在了,早死了,你死心吧。”
程鸣羽扭过头冲他笑。两人的头发和眉毛都被雾气打湿了,水珠在程鸣羽的睫毛上凝成了细小的水滴。杨砚池心想,原来她睫毛这样长。
此时脚下忽然一个趔趄,他连忙反手抓住程鸣羽手掌,再抬头时,眼前再无雾气。
脚下是湿润的土地,还留着小水洼的泥路,当日接亲的轿子留下的深坑里积了小小一汪水。
他们走出了凤凰岭。
但两个人谁都没动作,杨砚池甚至下意识地把程鸣羽拉近了自己身边。
“那是……什么?”程鸣羽呆呆望着眼前景象,半晌才结结巴巴问出一句话。
在泥路的不远处伫立着不少房舍,本已经被炮弹砸得面目全非的长平镇,不知何时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程鸣羽想走过去,但杨砚池拉住了她:“等等,这不对劲。长平镇距离凤凰岭没有这么近。”
两人迟疑许久,终于小心翼翼抬腿,朝着那方向走了一段。
越是靠近,越觉得古怪:镇子上的街道宛如昨日,所有房屋干净漂亮,除了没有一个人之外,这俨然就是杨砚池印象中的长平镇。
“戏楼?”程鸣羽拽了拽杨砚池的衣袖,“镇子上的戏楼,原先在这里么?”
杨砚池看着眼前的三层小楼,一时间以为自己的记忆错乱了。
长平镇上确实有一个戏楼。虽然名为戏楼,但早在许多年前,已经成了方圆百里最有名的窑子。而他印象极深的是,这戏楼原本位于长平镇边缘,绝不是像如今这样,大咧咧矗立在镇子中央。
琉璃瓦像被淋了水,在日光里闪动荡漾的光。硕大的“戏楼”二字龙飞凤舞,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当撞响,声音清冽。
两人面面相觑。
在这寂静的,似活又似死的镇子中,只有眼前的戏楼里有声音。
那是谁都不可能错认的舞乐与笑声。
第18章 甘露仙(2)
戏楼内的灯光是红的,柔软而温暖,给这个古怪的空间投下了暧昧的本色,像一场过分热烈的晚霞。
程鸣羽紧跟着杨砚池,她拉杨砚池的衣角,提醒他应该离开了。这儿太不对劲。虽然两人都以为巫池应该是一个黑魆魆阴森森的地方,满是废墟与尸骨,可这处敞亮光明,却比阴暗洞窟更加可怕。
从踏入戏楼的那一瞬间开始,他们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蒙昧不清的时空。
光线被扭曲了,周围的一切影影绰绰,被看不见的纱帐笼着。
台上有人唱歌,有人弹琴,下面全是一堆堆的人,男男女女,各自顶着模糊不清的面孔放声大笑。
侍应在人群中穿行,有的穿着笔挺的西装小马甲,有的却还是肩上搭毛巾的店小二模样。无论酒杯茶杯,里头尽是红彤彤的液体,难以形容的气味弥漫在戏楼里,那猩红的液体也随着这儿红而暖的灯光摇荡着。
“……参谋?”杨砚池突然出声。
程鸣羽吓了一跳,随即发现杨砚池始终牵着自己没有放开。这让她有了片刻的冷静。
“大米,我们走吧?”她小声地对杨砚池说。
杨砚池没回答她,只盯着从身边走过的一个军官看。
那人穿着挺齐整的衣裳,走近了才发现,原来半个脑袋都已经削去了。可他仍笑着,狎昵地在怀里女子的屁股上揉个不停,一手端着酒杯,红得像血一样的酒液顺着女人半敞开的旗袍领口溜了下去。肤色白皙的窑姐儿在他怀里磨来磨去,一身旗袍又紧又艳,几乎裹不住她那肉造的身体。
程鸣羽看得脸红,抬头却瞧见窑姐儿大张着涂红了的双唇笑,一双眼睛又黑又浓,手指掐着军官的肩膀,几乎要扎进去。
军官搂着窑姐儿走远了,像是扎进了纱帐里,或者浓雾里,两个人的身影都已经瞧不见,只剩依稀的笑声。
程鸣羽怕得打颤,又拉了拉杨砚池的手。
杨砚池站在戏楼当中,在茫茫的人与笑里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正慢悠悠唱歌的人。
程鸣羽随着他目光看去,忽然发现那歌女竟是这整个戏楼里最为清晰的一人。
她没见过这样美的人,一时间有些呆愣。
脂粉太浓了,胭脂太艳了,头发太多太厚,那身遮不住什么地方的西洋裙子又太薄太贴身。可所有过了的、不应该的东西,放在歌女身上都正好合适。就像她本来就应该这副模样:超出了一点点界限,危险又令人垂涎。
程鸣羽听不清她唱的什么,可她唱得这样柔软动情,每一句都像是一根手臂,绵的软的,往人身上抚。
唱到兴起处,她抓捏那造型复杂的麦克风,像抚摸自己的情人。披在肩上的纱半落了,浑圆丰满的肩露出来,在暖得过分的灯色里也仍能看出,她是一个异常白皙的女人。
程鸣羽察觉出来了,这个歌女在对杨砚池唱,唱那些她听不懂的,但男人都能理解的歌儿。她又拽了拽杨砚池,可杨砚池仍然不动。
歌女唱完了,喘着小气,舔了舔嘴唇。她的嘴唇红,舌头也红,连浓黑的睫毛与睫毛下的黑眼珠,都透出一丝丝血样的光泽。
周围影影绰绰的人群忽然爆出了笑声与掌声。欢场的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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