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岩是半夜被叫起来的。</p>

    “怎么了？”刘梅宝也跟着起身，却被他按下。</p>

    “没事，你睡我去看看。”卢岩含笑说道，在她额头亲了亲，“等明日我们去看灯，你快睡足了，我们得逛到晚上呢。”</p>

    刘梅宝不愿让他不安，便笑着点头。</p>

    “那你小心点。”她嘱咐道。</p>

    卢岩点点头出去了，这一去便一夜未归。</p>

    大厅里河东驿的所有管队都被召集来了，大家面色都很凝重，在那个信使走进来后停止了低声交谈。</p>

    “他们什么意思？”卢岩问道。</p>

    “松山堡说咱们私自领兵过界…..”信使说道。</p>

    话没说完就被卢岩打断。</p>

    “别讲这些没用的，又不是没这样过。”卢岩神色沉沉，带着几分不耐烦，“他们要什么？”</p>

    “缴获…”信使答道。</p>

    “要多少？”师爷在一旁问道，一面又看卢岩，“要是一半也就算了，大家各退一步…”</p>

    卢岩没有答话而是看着那信使，等着他的回答。</p>

    信使带着几分怯意抬眼看卢岩。</p>

    “要..要全部。”他结结巴巴说道。</p>

    这一下大厅里轰的一声乱了。</p>

    “他们还真敢开口啊？”</p>

    “揍他个驴球的..”</p>

    “敢来摘桃子，也不看看我们是谁….”</p>

    看着气氛陡然紧张，师爷重重的咳嗽又抬手示意大家安静。</p>

    “谈嘛，他们开了条件咱们可以谈嘛，急什么。”他说道，又沉脸看着大家，“不管怎么说，从军律令上来说，私自领兵过界那都是大罪…”</p>

    卢岩笑了。慢慢的活动手腕。</p>

    “来人，集合..”他说道。</p>

    下边轰然应声。</p>

    “慢着慢着。”师爷一把拉住卢岩，又冲大厅里的众人摆手。急得面红耳赤，“别胡来别胡来，现在咱们是兵。不得胡来…”</p>

    “我没胡来。我亲自去和他们谈谈。”卢岩笑道。</p>

    师爷看着他的笑，面上将信将疑。</p>

    “快些吧，松山堡的人可说了，再不交出缴获，就要将他们当土匪论..”信使急道。</p>

    “这次是谁带队？”王九问道。</p>

    大厅里人你看我我看你。</p>

    “是顺子兄弟。”有人大声喊道。</p>

    敢疾驰百里地越界跑去松山堡夜袭凶名赫赫的山寨，也就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师爷忍不住跺脚。</p>

    “快去，快去。”他不再阻拦询问，反而催着卢岩。</p>

    一声号令。千人队伍集合，向西南方向滚滚而去。</p>

    “好好谈，一定要好好谈。”师爷千叮万嘱。看着卢岩跃马而去，大军很快消失在旷野上。他久久站立不动。</p>

    作为师爷谈判的事本该他跟着去，但卢岩说此时赈灾事要紧离不开人，钱粮吃紧，还是由师爷操持放心。</p>

    这倒也是，此次随着饥民的增加，河东驿堡的丁口也在不断增加，安置用工抚慰等等事物繁杂，离了自己这些大老粗们只怕玩不转，师爷便留下了。</p>

    不过，他心里越来越不安，一定能好好谈吧？应该能吧？想当初不待人家来要，卢岩就大方主动的将越界缴获的钱粮赠与该境内的驿堡，本着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原则。</p>

    只是谈判需要带这么多兵丁吗？</p>

    师爷心中有些疑虑，不过卢岩说的也对，起码得吓吓他们，这样价钱才能好好谈，他又释然，如今走到操守这个位置不容易，人位子越高行事反而便会越小心，一怒冲冠的事只有什么都没有的毛头小子才会干。</p>

    北风越来越猛，乌云黑压压的从天边过来。</p>

    “啊。”伴着一声惨叫，一个从石头后刚探出头的兵丁被山上射来的一只箭带着跌滚下去。</p>

    山上几声怪叫欢呼。</p>

    “这群狗娘养的..”山下的兵丁们纷纷啐骂道，“难不成真以为就凭他们这百十号人，咱们就不敢打他们么？”</p>

    话虽然这样说，但一个个兵丁握紧手中的兵器，无一人上前一步，看向山顶时面上难掩畏惧。</p>

    在他们脚下散落着尸体，那是昨夜阻挡他们抹黑上山时被充作滚石的山贼尸体。</p>

    松山堡的这伙匪贼，据粗略估计有千人众，有马匹，据说还有几杆火枪，很是厉害，再看看如今这些尸体，断躯干断头的各种惨样，大晚上的看不清不觉得如何，如今天亮看起来，真是让人不禁心胆寒，更有胆小的呕吐不止。</p>

    “大不了就耗着，看谁怕谁。”一个管队官模样的汉子摆出一脸凶恶哼声说道。</p>

    于是大家接着在山下冲山顶叫嚣，喊着已经喊了一夜的放下武器下山认罪等等话语，山上并无回应，只是当有兵丁大着胆子向山上走几步时，便有冷箭射来。</p>

    此时位于山脚下扎着两个营帐，雪地里燃着两架篝火，上面各自烤着半只山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p>

    七八个身穿铁甲衣的男人正围着篝火说笑，一个个神情愉悦。</p>

    “..待那卢岩来了，大人可不要给他好脸色。”其中一个对正中的大汉说道，“这厮飞扬跋扈，这次不给他点教训，还真当我们都能被他随意踩踏。”</p>

    一片应和声。</p>

    “这莽汉不知道从哪里找个黄参将当靠山，这山西境内参将多了，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认得。”正中的汉子四十多岁，正是松山堡的操守，身材粗壮，面庞发红，手里抓着一只羊腿正吃得满嘴油，一面说道，眼中满是阴郁，“一个山贼流寇出身，真把自己当个人物…..”</p>

    “来了先给他个下马威！”</p>

    “有军法在此，这次可要杀杀他的威风！”</p>

    大家七嘴八舌的大声说道。</p>

    “都累了一夜了，大家吃肉。吃肉，吃饱了好有精神。”松山堡的操守一挥手大笑说道，“此等宵小无须费心…”</p>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骚动。</p>

    “怎么了？”众人顾不得去拿羊肉，纷纷探问。</p>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个兵丁连滚带爬的冲过来，他的肩上插着一只箭，血染红了半边衣裳。松山堡的一般兵丁是没甲衣可穿的，能有件不算太破的冬袍就不错了，他面色惊慌。伸手向后方指。“河东驿的人杀过来了…..”</p>

    杀过来？什么叫杀过来？</p>

    这话让众人大吃一惊，急忙忙的来到营帐外，山下是一片缓坡，抬眼望去只见一队人马，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个个身披铁甲，手持长枪。配有盾牌腰刀，队列森严的整齐而来，正中为首四个大红斗篷的壮丁拥簇着一个同样披挂严整的男人。</p>

    “卢岩。你来的正好，咱们好好谈谈…”松山堡的操守眯着岩看清这男人。沉脸厉声喝道。</p>

    他的声音刚出口，就见卢岩一抬手，顿时响起齐声呼喝，让猝不及防的松山堡众人吓了一跳。</p>

    “谈？”卢岩冷冷一笑，慢慢的拔出腰刀，“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谈….”</p>

    他缓缓说出这句话，将手中的腰刀向前一挥。</p>

    “敢挡我河东者，死。”</p>

    此话一出，松山堡众人满面惊愕，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那边的队伍已经变化阵型。</p>

    他们齐声呼喝着骑兵们分布两翼，步兵们一手持盾一手持枪，踏步而来。</p>

    “我操，这狗杂碎疯了！”松山堡操守面色铁青暴跳如雷，呛啷一声拔出自己的腰刀，一脚踹在身前还在发愣的兵丁身上，“还他娘的楞着做什么，抄家伙迎战！”</p>

    山脚下一片人仰马翻。</p>

    山上一直警惕监视的兵丁猛地从山石后站起来，挥舞着手里的弓箭。</p>

    “大人来了！”他高声喊道，充血的双眼越发通红，“大人来了！”</p>

    张顺等人闻言冲过来向下看，几杆鲜明的卢字大旗看得清清楚楚，厮杀声已经响起，。</p>

    “兄弟们，大人来了，下山迎战。”他高声喊道，挥舞着自己手里的刀，“这次都给我动真格的，将这群杂碎往死里弄。”</p>

    已经憋了一天一夜的兵丁们嗷嗷叫着冲下去，那个因为头次上阵胆怯而被张顺贬回新兵队伍的兵丁跑得比谁都快，举着长枪红着眼一马当先。</p>

    天顺元年正月十五，平阳卫下河东驿堡和松山堡两操守率兵对战，守备大怒，带兵拘双方众。</p>

    “你也别着急，我这边托人打探着…”知府夫人拉着刘梅宝的手安慰道。</p>

    刘梅宝的眼微微红肿，面色微白。</p>

    “那就幸苦太太了..”她说道，忍不住又哽咽，“我在这里又没人什么认识的人，只有大人和太太待我女儿一般..”</p>

    知府夫人忙替她擦泪，忍不住陪着掉了几滴眼泪。</p>

    “这些男人家在外痛快，哪里知道咱们女人在家担惊受怕的苦。”她叹息道，又拉着她的手低声道，“你也往太原走走，虽然说有关系在，但人去了很要紧的。”</p>

    刘梅宝有些茫然，人人都知道卢岩在太原有关系，认为可能是个参将级别的，其实她心里清楚，那真正的关系是晋王，可是这个关系怎么去求，她真不知道，藩王严禁私交官员，她如果直接上门去拜见晋王，估计不仅不会帮到卢岩，反而会被晋王避讳嫌弃，托人带话，该找谁？</p>

    上了马车，刘梅宝在抑制不住眼泪哭起来，又怕被外边人听到，便用靠垫掩着面。</p>

    如果不是她自以为是发善心施舍，就不会引来这么多饥民，如果不是来了这么多饥民，卢岩也不会为了她在自己能力之外硬吞下，也不会穷的红了眼去剿匪，也就不会和人冲突…..(未完待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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