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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34 章

    青春血泪史:血色黄昏 作者:老鬼

    第 34 章

    严曙成天缩着脖子,老农民一样把双手对插在棉袄袖里。据他说,朋友在过年 包饺子时和一复员兵打起来,他见朋友吃了亏,用擀面杖敲了那复员兵一下。复员 兵想还手,被拉偏架的给拉住,当场气昏,送医院抢救。严曙就给铐起来,抓到这 儿。

    在七零年“一打三反”运动中,六十一团所打击的就是我们这三个知识青年, 平均年龄19岁。

    一天、二天、三天……许多天过去了,没人找我。团里似乎把我忘记了。紧张 的思想逐渐松开,各种各样的想法冒出来。

    即使给戴上铐子,我也认为:七连开门整党给支部提意见没有错。所谓“有野 心”纯属诬蔑。想往上爬就不这么干了,没人稀罕会计、保管、统计等等小鸡巴官 儿。

    一股强烈的怀恋之情像洪水似地涌进脑海。我想念七连的知青弟兄,万分想念 他们,我知道他们在外面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刚烈,重义气的雷厦啊,你放心,我决不说伤害你的事,一个字也不说。老兄 现在竞技状态良好,勇气完好无损,对自己的忠实度极有信心。

    温良正直的刘英红啊,非常对不起,本想把你当成保护伞,混过这段困难日子, 却不料连累了你。虽然倍受领导器重,你却刚正不阿,照样给领导提意见,仅这一 条就值得上小说,大歌特歌。你的脚好些了吗?那天,你还一瘸一拐地给我送帽子。

    回想起自己刚来草原二个月就得罪了同学们,心痛如绞。为争领导权,跟雷厦 翻脸;为一条狗,跟金刚上拳;为吹灯,跟山顶吵架;为斗气,跟傅勇生断绝关系 ……唉,太说不过去了!当我疯狂想打老姬头时,是雷厦死死抱住我,让我少犯了 一个可怕错误。金刚、山顶也都因为与我一块跑来内蒙而在连里受压。

    北京知青弟兄们啊,请原谅我吧,我向你们诚恳道歉!

    人在临死时会变得对谁都很宽和,我一点也不恨韦小立了。不过脑海里只一掠 而过地闪闪她的身影,不敢停下来,害怕陷进她所引起的悲痛里。

    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谁将审我呢?团长?政委?脑里浮现出六十一团审判 官的形象:雪亮的电灯光下,肥胖的身躯,浓黑的眉毛,鲜红的领章,机警严厉的 目光……不由自主联想到审判牛虻的军曹。

    我又琢磨自己应取的表情与姿势,设计着自己被审时的形象:两条腿要站直, 稍稍叉开以表示稳如磐石;挺胸扬头,伸长脖子好显得从容;两肩一高一低,上身 后仰——这才能表现出力量感,雄厚感;嘴唇紧闭,右边嘴角要皱出一条深深的斜 沟,显露出自己坚毅而饱经风霜:“照”对方时,要增加凶狠压强,力求把目光凝 成一把三棱刮刀,狠扎进对方眼里,迫使他在最短时间眨眼。

    我为自己将有机会扮演一个大义凛然的角色而兴奋。哼,你们别以为我怵了, 慌了。我是绝不会像小炉匠栾平那样给你们磕头求饶的。

    万籁俱寂,北风时不时在遥远的天空凄厉地嘶叫几声。屋里冷似冰窖。我全身 紧紧缩成一团,努力多聚集一点热量,慢慢濡温着冰凉四肢。

    黑暗里,任长发不住地呻吟,仿佛是个垂危病人,“喔哟——喔哟——”不知 他是真难受呢,还是为了让别人可怜。我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干什么?”

    “你安静点好不好?影响别人睡觉。”

    可不一会儿他又“喔哟”起来,一声一声,要死不活的。当初他受不了班长的 歧视,想进监狱。现在呢,又一个劲后悔。见了赵干事,腰都直不起来,低眉顺眼, 说话声像影子叫。

    夜很深了,他还在呻吟,搅得我无法睡觉。越讨厌他叫唤,对这声音就越注意, 蒙着头还是躲不过。好汉做事好汉当,干吗这样呢?你痛苦,我也痛苦,大家谁都 别干扰别人,互相体贴着点。可你越说他,他哼得越响,根本不理你的茬儿。

    好说不行,只得采取行动。黑暗中,我摸着了扫帚,捅了他一下。只听“哎呀” 一声,他嘀咕了几名“小妈妈的”,就安静了下来。

    早晨醒来,见任长发正照着小镜子。他右额上有一小缕凝干的血迹。

    吃过早饭,他对哨兵说:“头疼得厉害。”并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哨兵把他带走了。

    我预感到捅他一下,捅出了麻烦。

    大约9点钟,任长发回来。我被叫到赵干事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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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当头一棒

    这是赵干事的宿舍,空空荡荡,一个白脸盆放在门口,炕沿旁堆着牛粪,墙角 立着个半新不旧的文件柜,铁丝上挂着毛巾和尼龙袜子。

    屋里并没有雪亮的灯泡,土墙上连白灰也没刷,黑不溜秋。大炕上卷着赵干事 的花褥子。政委、团长也没有来。炕角上只坐着一个很壮实的复员兵,煞是冷落, 跟想象的第一次提审完全不一样。毫无审讯室的威严,颇有点失望。

    赵干事叼着一支烟,坐在办公桌旁,正跟那复员兵聊天。我进屋后,他瞥了我 一眼,仍继续说着话。

    这位保卫干事个头不高,挺瘦,大脑袋,大耳朵,脸狭长,一对大金鱼眼闪着 肉糊糊的光,鼻子像条黄瓜垂在脸中央。可能是五官分布不匀称,他的表情很不标 准,喜怒哀乐透过他的五官表现出来的都走了形。乍一接触,我搞不清楚他的笑是 冷笑,还是微笑?他那肉糊糊的目光是凶恶还是善良?

    用早已准备好的神态迎接他:两腿直立,挺胸昂头,左肩高,右肩低,上身略 向后仰。他坐着,我站着,高度上有优势,可以俯视他。

    沉默了一会儿,赵干事觉察到了我在“照”他,两人相互正视,开始用眼睛对 杀。这是一场无声的眼珠对眼珠的较量,凶恶就是炮弹,狠毒就是震慑力。

    把力量挤到眼眶, 加压再喷射出去,一道道目光源源不断地扑向目标。4只眼 睛一眨不眨地瞪着,眼球虽磨得慌,被那犀利的光给冲得老大老大。

    渐渐地他的脸变长了,鼻子变粗,嘴的两侧露出深深的八字形皱纹。我坚持着 不让眼皮眨,继续与他对峙,对峙……直到最后,他不小心眨了一下眼。我的目光 才像击落了一架敌机,向上转了一大圈,悠然收回。

    “你在里面为什么打人?”他阴沉沉问,山西祈县口音,土里土气。

    “我没打。”

    “日你祖宗的,老实点!”旁边那个复员兵突然横眉怒目跳起来,没等我明白, 一巴掌呼在左脸上,耳朵震得嗡嗡响。

    “不要打,不要打。”赵干事皱着眉头劝道。然后问我:“你到底打没打?”

    “没有。”我用尽量平静的口吻说。这一下打得头昏沉沉,脸上的肉好像给打 扁了一块,鼻子也被抽歪。我撅撅嘴,皱皱鼻子,希图面部表情恢复原样。

    “那任长发的头怎么破了?”

    “他晚上老叫唤,唉声叹气的,吵得别人睡不着,我就用扫帚捅了他一下。结 果捅到了他的头,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狗日的在里面还打人,这还得了?”

    “没打,我只是碰碰他,让他别叫唤。”

    那复员兵站起来,用手指着我脸:“再说没打,你他妈的穷狂,老子抽你!”

    我沉默了。

    赵干事打开抽屉,取出四五副铐子。我最初戴的那副黄铜铐子也在里面。这副 铐子因铣得很光滑,中间还有几节链子,戴着不硌肉,像副镯子,赵干事早给换下 来了。他挑了一会儿,拣了一副既小,毛刺又多的。这些铐子都是本场铁匠炉打的, 相当新,蒙着一层铁乌,上面没一点儿人肉磨过的痕迹。

    摘下原来的铐子后,复员兵把我双手扭到后背,赵干事给我反戴那小铐子,铐 了半天也铐不上。这铐子实在太小,塞不进我手腕,可能是专门铐十三四岁孩子用 的。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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