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连成的决定既是我所希望的,也是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毕竟在前天晚上他那样的表现,分明是心里已经做了决定,正在逼着自己不得不忍痛放手的表现。我甚至都做好了带着宽宽离开他的准备。
他似乎也被自己的这个决定折磨得失了力,把这些话说完身子就往后一靠,闭上眼睛假寐。
我拍了拍他的肩,轻声说:“太累回床上睡去。”
“就在这儿靠一会儿,抱着你心里真踏实。”他没有睁眼,把我拉到怀里,用胳膊死死搂住。
我的头就俯在他的胸膛,能听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让我觉得安心。何止是他,我也觉得困乏的不行。这几天神经一直紧紧绷着,几乎快要绷断的时候突然得了这样的消息,身心都软了下来。
在这个午后,我们难得这样心无杂念地靠在一起,静听对方的心跳声,他不说话,我也没开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睡着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探手往身旁摸过去,身边没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迅速坐起了身体,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床上,卧室的门紧闭着,外面传来何连成与孩子们的声音。
“何叔叔,这个装错了!”童童突然大声喊。
“嘘……妈妈在睡觉。”何连成低声提醒,然后又说,“拿来我看看图纸上怎么画的。”
一阵纸张抖动的声音,然后又安静下来,几人在外面细细说着什么,满满的安定感让我想掉眼泪。
“呀……弟弟尿我身上了……”元元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的新衣服,妈妈才买的……”
“没事没事,洗干净就好了。”何连成忙不迭地劝着。
宽宽不知是不是被元元推了一下,也突然哭了起来,童童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小声地劝着:“弟弟还拉臭在我身上过呢,哥哥真小气。”
“妈妈才给我买的新衣服……”元元固执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我不由被这浓重的生活气感动,笑出声来。马上掀起薄被下床,拉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的几人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出现,都抬头看着我,宽宽看到我哭得更厉害了,一边哭一边叫着:“麻麻……麻麻……”
大滴大滴的眼睛挂在他圆乎乎白嫩嫩的脸上,可爱得要命。我俯身把他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脸蛋说:“宽宽哭得这么委屈,怎么了?是不是饿了呀?”
元元平时再沉稳,也到底是个孩子,看到我这么问宽宽,咬咬了嘴唇主动承认说:“弟弟不打招呼就尿到我身上……这,这是我新衣服,我不小心推了他一下,他滚地上,但是没磕着……就哭哭哭的……妈妈,我错了。”
他一直在解释,我没说话看着他,想看看他说到最后会怎么处理。没想到他自己说到最后,忽然来了一句“妈妈,我错了。”
何连成不等我说话,就把元元抱住,拍拍他的头说:“我知道元元是最懂事的,弟弟再长大一岁,肯定不会尿你身上了。”
元元不好意思地笑了,宽宽在我怀里也止住了哭,揉了揉眼睛一副想要睡觉的样子。
“他中午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就醒了,估计是困了。”何连成对我说。
我抱着宽宽哄他睡觉,他们三个趴在地板上做手工。我探过头看了一眼,三人正在组装一辆太阳能的小勘探车,轮子车身子包括太阳能板都要自己组装,看着那十几袋子的零件和复杂的图纸,我只觉得头疼,太复杂了。如果没有何连成,两个小宝儿是别想做这个手工了,我根本看不懂图纸。
“这得组装到什么时候?”我看三人全神贯注地趴在地上,一会儿看图一会找零件的忙得不亦乐乎。
“他们上周拿回来了,咱们一直在忙忙忙的,没功夫指导孩子组装,这周要交作业呢,晚上之前要弄出来。”何连成抬头看了看我说,“不过这东西确实难度有点大,先要从板子上把零件拆下来分类,再照着图纸组装。而且单凭孩子们的力量连零件都拆不下来,就是亲子游戏。”
“何叔叔,你要的十三号找到了。”童童举着一小袋子配件递到了何连成面前。
宽宽刚闭上眼睛,听到哥哥的声音又抬起头,睁开眼要去看热闹。
小孩子该睡不睡的时候也特别爱哭,宽宽这会儿就是想睡,又想和哥哥们玩,正纠结着呢,我忙把他抱到了露台上,慢慢晃着过了十几分钟以后,小东西睡着了。
这种全家人聚在一起,愉快地做一件事的场景,我在梦里梦到过好多次,在现实中是第一次亲历,心里暖暖的。哄睡了宽宽以后,我就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到厨房准备晚饭。
在太阳收起最后一缕光芒时,一桌丰盛的晚餐做好。
大的小的对我这样隆重的准备都很惊讶,大家非常配合吃得盆干碗净,饭后童童摸着小肚子夸我说:“妈妈,太好吃了,下周还要吃妈妈做的饭。”
我最不耐做饭,听了这样的话竟然生出一些喜爱来,为自己家人做饭这种幸福感有点来得突然。
周一把宽宽交给阿姨,把两个小宝儿送到幼儿园,我们又各自回到自己的职场上拼命。
何连成三四天就办好了股权转让手续,拿到资金以后迅速将蓝华买断,然后开始执行他自己的商业计划。
他的这个决定并不十分明智,或许还是太心急了一些,但是这话我没法说出来,他都是为我才做这么仓促的决定,我只有力挺他。
如果把我换到他的位置上,我相信自己做不到更好。放弃每年有高分红的集团股权,把身家性命投到一个巨额亏损,面临破产的蓝华投资上,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在周五的时候接到了一个好消息,曹野帮我报名参加的广告创意大赛我获奖了,颁奖仪式在上海举行,他把请柬给我快递了过来,让我注意查收。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何连成,他知道是第二名时,高兴地抱起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才眉开眼笑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最好的。”
“什么最好,不过是第二名而已。”我有点被他夸得不好意思。
“你才做了多久,将来一定能做出更好的创意。”他把我放了下来,轻轻凑过来亲吻我的唇。
“如果你时间排得开,陪我去好不好?”我轻声问,“毕竟这种颁奖仪式我是第一次参加,我怕会怯场的。”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凑近我的耳朵咬了一下说:“你就直说想带我去给你撑撑场面,我会更容易答应下来。”
我被他说中心思有点脸红,我想让他去是有小心思的。这种颁奖的场合,难免会见诸媒体首页,我想他以男伴儿的身份出现在我身边,不想有那么多目的不纯的目光投到他身上。我想让别人都知道,他是我的男人。
“被我说中了?”他看到我的表情,又促狭地笑着问。
“知道你最近事儿比较多,我就这么一说,你安排不过来就算了。”我忙解释,这种心思被他猜中,似乎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乐怡,你在紧张我,紧张我被别的女人示爱,对吧?”他乐兮兮地重又把我搂到怀里,让我与他对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问。
“是。”我被他逼得不得不点头,轻声应了一句。
他用能溺死人的宠爱眼光看着我说:“除了你,还有哪个女人这么傻,愿意跟着我这样一个马上就会面临破产的男人?”
“大有人在。”我看着他深深的眸色回答。
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我用嘴把他的话堵在肚子里。我就像回到我们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虽然过得不甚如意,心里却是满满的甜。他笑着温柔地回吻我说:“你想我了?”
“嗯。”我简短回答。
我的肯定让他眼睛亮了亮,灯光下的眸子越发亮了,然后深情地吻下来……一夜凌乱以后,我们定好了上海之行,他决定陪我去。
在临行前一天,他告诉我为了节约成本,蓝华投资要从国贸三期搬到华茂中心一间小一点的办公室,员工也由原来的一百多人裁员至六十人,裁员成本让他觉得很肉疼。
我没想到蓝华员工的裁员问题现在才提上日程,问:“集团来清算的时候,没有把裁员问题提上日程吗?”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没有,当时我根本也没想到裁员会有这么大的成本。”
不仅是他没想到,没有亲身经历过大过规模裁员的人都想不到。《劳动法》规矩得很明确,裁员需要至少付给员工三加N的工资。最少三个月加员工为公司服务年限,一年就是一,两年就是二。我们现在庆幸的是蓝华成立时间短,觉得不幸的是投资行业的普遍高工资。
“你的人事经理不能要了,如果你真的为节约成绩,把人力这一块儿委托出去。”我提醒着他。
“我知道,他是最了解裁员成本的人,却从来没提醒过我,真觉得心里拧得慌。”何连成说着。
这几天他做事感触良多,因为没有了集团撑腰,第一次觉得自己刚到手的那笔转让股权得来的资金开始捉襟见肘,似乎看着很大一笔钱,真的不怎么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