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殇 作者:未知
鸾殇第35部分阅读
形又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地形,有着属于它的特殊——在两座山峰半山崖外,有着两层相互衔接凸出来的部分。远看之下,像是两山伸手交握的形状。而上面,则是种满了蓊郁的墨黑色松树,那是鞅偈最繁茂的树木。
是的,就是这里。
易守难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安凤凖选择携骑兵在这里面阻拦鞅偈军前行,的确是一个上好的地点。
从前方忽然骑马攻进,打乱鞅偈军的行军阵型,令鞅偈军心慌意乱;然后攻入的人皆有战马的力道腾身飞跃上半山崖上凸起的山崖上,从上面已乱箭攻之。因为半山崖上长满了墨黑色的葱郁树木,只要冲上了半山崖,便有利于他们藏身,鞅偈军想要进攻的话,却是有一定的难度。
而且,如若用松树的松脂燃火用火攻的话,效果将会更加明显。
一旦东盛士兵撤退成功,安凤凖可以下令百名骑兵从两座山峰的不同方向撤退,增加逃离的成功可能性。
安凤凖选择了一线天拦截鞅偈军,这更是说明他早已考虑到了退路问题。
他绝对不会让自己轻易就这般死去的!
想到这里,我毅然转身朝帐外走去。
“四嫂,你要去做什么?”安风鸣大喊一声,声音竟然带着颤抖。
我回过头淡淡一笑,“好好地照顾玉烟。”没有再回头,我大步朝前走去。
安凤鸣与刘御医跟了上来,“我陪你去!”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安炔王爷,安凤凖如果真的出了事,稳定军心的事情就职交给你了;而刘御医,你得设法找到更多可供食用的草药或者食物,让士兵们能够坚持到安凤璟送来粮草。
一入营中我便已经发现,士兵们都是靠打猎得来的野味果腹。动物不傻,知道这一片危险自然会迁移。士兵们以后吃什么,还得需要刘御医找到山中可以吃的野菜野果之类的食物。
而且,安凤凖还活着——这不过是我的希望而已。
已经过了这么些天,他都未能冲出鞅偈军的包围圈,想必已然是凶多吉少。
“我一个去便好!”我低声笑着说道,“我是一个女人,并非东盛士兵。如若真的被鞅偈军捉了,尕而旦将军是不会为难我的!”
若是实在无处可逃,必要的时候我还是会向师兄求助的。毕竟,所谓远交近攻,如若鞅偈连东盛国都攻下了,下一步陷入战乱的恐怕将会是广陵国了!
而且,安凤询的野心在于天下,不管如何,广陵国都已经被卷了进去,师兄怕是想要中立也无法避免了!
安凤鸣还要说些什么,我举手制止了他,“我与安凤凖的事情由我与他来解决,我不希望其他人插手!”
这样的话说出来,他自是不好反对,只是袖中掏出了一幅地图给我。
我没有推辞接了下来。
其实地图对我来说,用处并不大。上一次被楚狂南要挟经过此地,回来的时候又与安凤凖一起路经这里,对这附近的地形虽说不算十分熟悉,可是倒也不至于迷路,不过如果接下地图能够让他们放心,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我骑着来时骑的那匹黑马朝一线天悄悄地靠近。
一线天距离东盛国士兵扎营的地点差不多有三百里的距离,等到半夜的时候我便已经到了一线天。远远的就可以看到,在一线天附近。不少鞅偈士兵都坐在火堆旁边,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相互之间笑得甚是开怀。比起东盛国士兵营地的寂静,这里热闹多了。或许是因为欢声笑语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放松了警惕的缘故,我与马儿的脚步声竟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我小心地找了个暗处将马儿系在一棵高大的松树上,然后匍匐着朝他们靠近,想要试图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关于安凤凖及其士兵的消息。
恰在此时,有一个士兵喝多了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我这边走过来,但是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的心一紧,他发现我了吗?为了逃脱安凤询派出的人追捕,我换了一身暗色的衣服。本以为自己现在所藏身的地方光线较暗,他们想必很难发现我。可是现在……
我手中抓着大小不一的石头紧了紧,随时都警惕地准备出手。
只要他一发现我的存在,我就会立刻扬手,以石子代手指袭击他们,点他们的|岤道。
不可不说,春桃教给我的点|岤功夫,是我此刻保命的唯一手段。
窸窸窣窣的声响,我抬头望,那个士兵此刻一面摇晃着望着天空,口中还吹着哨子,一边解开自己的裤子,看样子是准备——撒尿!
我倒吸了口气,从他的双腿望去,那喝酒吃肉的士兵们正热闹地甚欢,并没有人注意到我眼前这个士兵的动作。
我连忙趁机飞出石子封他的|岤,他闷哼一声,然后直直地倒了下来。
我拽着他的双手悄悄地将他拖到暗处,然后拔下他的衣服换上。所幸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加上我里面的衣服穿得较多,套上去之后竟然没有显得宽大松荡。
本来我的头发便是高高地束起,从他头上摘下头盔戴上之后便可以了。戴上头盔之后,我又用手抹了把灰在脸上,让自己的皮肤看起来黑一些,免得被他们认出来。
因为担心我点|岤功夫不够深,怕他等会儿便醒了过来,想了想之后还是拿起一块石头儿狠狠地敲了敲他的头。他再次闷哼一声,然后重重地晕了过去。试了试他的鼻息,很微弱。看来暂时不会清醒过来了!
等到一切办妥之后我这才低着头摇晃着混了过去,坐在他的位置上。
“小子,干啥去了?大哥都喝了好几瓶酒了!”坐在身边一个粗狂汉子用力地一拍我的后背,差点儿没让我背过气去。
我讪讪地笑了笑,以鞅偈话对他说道:“大哥,小弟刚刚撒尿去了!我不在,大家可以多喝点儿暖暖身子,这不好吗?”
那个汉子爽朗地笑了笑,取笑着我说道:“撒尿也可以撒这么长时间?是不是想媳妇儿去了呢?”
“哈哈……”听到他的话,周围的人都大笑了起来。山林间栖息着的鸟儿被他们的笑声惊起,扑腾腾地振翅而飞。
原本还在笑着闹着的士兵们听到响声,莫不是将身边的兵器拿了起来,一脸防备地望着不远处的半山腰。我击错的那个士兵并没有武器,所以我只是垂首站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鸟儿们恢复了平静,戒备着士兵们这才又坐下来。
“妈的,你说东盛的那些家伙是不是都是猫投胎的?都饿了他们这么久竟然还有人没死!”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士兵大声抱怨着,“我们都在这里守了他们这么久了,还要守到什么时候啊!”
还有人没有死……
我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虽然不能确定未死之人便是安凤凖,可是至少却有了很大的希望。
“再等等吧!连安陵王爷都被抓了,他们那些虾兵蟹将被抓也是迟早的时间!”坐在我身边的那个汉子安慰着络腮胡子说道,“你看,这想媳妇儿的小兵都没有抱怨,你抱怨啥呀?来来来,喝酒喝酒!”
安凤凖被抓了?
是被抓了,不是被杀了!
我的心一紧一松,最后决定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到了差不多是大半夜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士兵喝醉了,不过还是有一部分依旧清醒着,在大笑着谈论着什么。
我也喝了些酒,有些醉呼呼地靠在山壁上打着瞌睡。我身边的汉子忽然起身,我便朝里缩了缩,方便他起身。
可是没有想到,他却拍了拍我的脑袋,“小子,快些起来。我们去看看安陵王爷他们饿死了没有!”
此话一落地,我浑身立刻打了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大半。
安陵王爷……
他是要带我去看安凤凖被关的地方么?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虽然喝多了点儿酒,可是因为得知安凤凖还活着的消息,我的心雀跃着竟然清醒了不少。
小心地跟在他的身后走着,我记着每一条小路,每一道拐弯。
其实也并不难走。
最后一个山坳里,堆着的竟是——一堆死尸。
“小子,你去看看安陵王爷死去了没!”
我讪讪地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忍着强烈的作呕感爬进了那堆死尸中。
那是一具又一具破烂的身体,缺胳膊断腿还是少数,更多的是没有头颅,或者头颅被人活生生拧断歪在一旁。有的人的尸体上,还可以看到白色的尸虫子在蠕动着。我的脚背上甚至有尸虫爬过的粘稠感觉。
可是我却强忍着。如果安凤凖在这样的环境中还依旧坚持着要活下来,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呆到找到他为止?
“小子,你好了没有?”那带我来到这里的汉子开始催促了。
“我在这里将活着的人翻上来,这样下一次来的时候就不用这么辛苦了!”我抬头对他微微一笑,朗声说道。
那汉子看着我的模样竟然有片刻的怔愣,随即竟然像是受了惊吓似的转身,一边说道,“你慢慢弄,弄完了去那边洗个澡再回来!”他随手指了指,然后飞也似地逃离。
我摇头笑了笑,拍落手上的尸虫继续俯身寻找着安凤凖的身影。
时间慢慢地过去,我的手上几乎可以看到被尸虫咬过之后的指骨。腿上也能够感觉得到尸虫咬过之后的疼痛。
但是我并不打算放弃,继续坚持着。
终于……
我看到了一道玄色的身影。
玄色……
是安凤凖最喜欢的颜色!
我立刻将压在他身上的所有的人一一推开,终于看到了他。
他瘦了许多,憔悴了许多,可是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散发着的檀木香气,他的身上并没有和其他的人那般有很多的尸虫。
不过他却紧闭着双眼,陷入昏迷状态。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进食喝水的缘故,他的唇都干裂了!
我站起来抖落我身上的||乳|白色的尸虫,这才吃力地将已经陷入昏厥的安凤凖背上肩膀。
我刚刚站稳,一只脚正欲踏出山坳尸坑,却忽然被一双手抓住了小腿。
那已经不能称得上是一双手了!
尸虫已经将他手上的肉几乎吃了个干净,抓着我的手其实更贴切的说是一双雪白的骷髅手。顺着他的手看去,我看到的是一个浑身衣服早已破烂的男人,他的胸口也爬满了不断蠕动着的白色尸虫,或许是因为吃了他的肉的缘故,尸虫被养得圆滚滚的在他的身上滚来滚去。他的脸——也早已经面目全非,一袭可以看出他的面部线条应该是硬朗坚毅的。
“救——我——”他的声音很嘶哑,似乎被烙过嗓子的人发出的声音。只是那样的声音里,竟带着令人不容置喙的命令。
这个人……
想必也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人吧?不然,不会连求救都这般气势,哪怕声音沙哑地像是七十老叟,口气却依旧带着傲然。
我的心忽然一惊,好似被投入了一颗石子,在心湖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如若不是因为先找到了安凤凖,怕我只会误会地以为他是安凤凖吧?
不然,还会有谁在这样痛苦的环境中依旧坚定地想要活下来?
我的手指被尸虫啃过一会儿,我便已经觉得痛不欲生。
可是反观他,他的手、身子、腿,甚至是连都被尸虫噬咬,可是他却依旧坚持着。就是这么坚强的毅力都让我不得不动容!
明明知道我只能背着一个人离开,明明知道如果带着他的话一定会很危险,可是我却还是无法狠下心来撇下他不理。
或许,只要带着他离开这里,到时候他就可以凭借自己顽强的生命力和坚强的求生欲活下去的吧?
才这么想着,他却已经爬了起来,依靠着我的身子摇晃着跨出了尸体群。
带着两个人实在惹眼,想要从来时的地方撤去自然是不可能。想到那个汉子所说的洗澡净身,我便连忙朝那边走去。
那里,果然是一条蜿蜒流向前方的小河。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
在东盛国士兵扎营的地方,流淌经过的小河,正是这一条吧?
我心中一喜,便将安凤凖与那个面目全非的男人放在一侧的草丛中。面目全非的男人一双几乎分不清眼皮与眼珠的眼睛隐隐闪动,似乎看了我一眼,随后竟然激动起来,只剩下白骨的手挥了挥,弄出了不少的动静。
“不要吵!”我低声呵责道,“等会儿要是招来了人,我们可就谁都逃不了了!”
他似乎听明白了我的话,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闭紧了嘴不再说话。本来就血肉模糊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牵动了他嘴巴上的伤,本来是想要笑的他,结果却是弄得满嘴血红。
“好了,你乖乖地躺在这里。我去看看有没有漂浮物可以载你们漂流过去!”我低声嘱咐道,“记得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见他似乎明白了,我这才转身沿着小河前方寻觅而去,最后终于找到了一方扁平的枯木。我将枯木拖入河中,幸而河水并不是很深,然后沿着小河将枯木推到了安凤凖躺着的地点。
面目全非的男人此刻正紧咬着唇,身子急剧地缩成一团痉挛着。因为疼痛而浑身冒出了冷汗,可是冷汗中的盐渍却又加重了他伤口处的疼痛。可是尽管是这样,尽管他几乎快要将唇咬烂,可是却坚持着不发出任何叫声。
他的忍耐,他的坚毅,他的坚持,几乎叫我为之动容。
可是看了看躺在他身边陷入昏迷中的安凤凖,我的心还是做出了选择。
我从河水中抽身而起,架着安凤凖的腋窝,将安凤凖拖曳到了那根枯木之上。等他安稳地躺好之后,我这才看向那个疼得全身发抖也一声不吭的男人。
安凤凖毕竟是东盛国的大将军,是那些士兵的将领。安凤凖他不仅仅是安陵王爷,他更是士兵们士气的一个关键。所以……
我低声对他说了声抱歉,然后将他拖了枯木上。枯木并不长,只容得下一个半人。所以在安凤凖躺下之后,他如若要躺着的话,势必有一部分身子必须浸在水里。
我看了一眼他腿上的伤,虽然隔着破烂的衣服看得并不是很多清楚,可是我的心里却很清楚他的伤口绝对不会比他脸上的轻。只是……
“我想,你也会同意保全将军的,对不对?”我不知道是想要劝服我自己,还是想要劝服他。
听到我的话,他只是抬眼看了我一下,然后又低下了头,任由我的折腾。
“你们顺着小河漂流,我将会在前方截住你们,然后带你们一起回去!”我低声对依旧清醒着的他说道,然后驶进浑身力量一推,枯木像是一帆木舟轻飘飘地朝前方缓缓流淌而去。
“小子,你好了没有?”不远处传来那汉子响亮的声音。
我立刻将水拨得哗哗响,高亢地回他道:“马上就好了!”
从河中站起身来,却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衣服被水打湿之后紧紧地裹在身上,原本不是很明显的女子曲线一下子便暴露了出来。
这样出去的话,他们势必会发现我的身份。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一阵风吹过,原本就冷冰冰的水似乎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冰,冻得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
浴火之爱 202
浑身被冷风一吹,立刻打了个激灵。听着不远处的催促声,我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扑咚一声跳入了小河中。
“我再洗一会儿就好了!”我大声说道,想要为自己的逃亡争取一些时间。
才跳下河,带着凉意的水散发着如寒玉一般阴森的寒气,让我的身子再次不由得一个颤抖。可是想到前方有着的两个人,我却不得不咬紧了牙关。
我是来就安凤凖的,我一定要带着他回去!我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对自己如此说道,让自己清醒地朝前方划。
可是,当我终于赶上他们的时候,我却不由得被我所看到的吓了一大跳。
原本应该平躺在枯木上的安凤凖,此刻却是半躺在枯木上,双腿则是浸在冰冷的河水中。略显破烂的袍角浸在水中,轻乎乎地晃悠着;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此刻受凉的缘故,竟然变成了铁青,嘴唇甚至变成了深紫色。
而原本半卧在枯木上的男人,此刻却占据了枯木的大部分的位置。此刻他正反趴在枯木上,以手当浆,用力地朝前划去。
看到这一幕,我的牙齿不知道是因为气恼还是因为河水冰冷,竟然牙齿不住地打着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你这是做什么?”我游到他的身边,因为不想惊扰那些看守的士兵,一边低声问道。
他怎么可以如此……鸠占鹊巢呢?
他看了我一眼之后竟然沙哑地回敬我道:“我清醒着,才能更快地逃离!”
声音低沉得好似是从地底下传来的声音,嗓子中好像被烙过一般,话语说出口的时候依稀还可以听到颤抖的曲调。像是年逾七十老叟说话时候的声音,气息不稳而导致语调颤栗。
我想要辩驳,可是低头想想他说的也是。加上想到我的逃跑已经已经惹起了他们的注意,不想再耽搁时间,便没有再多说,只是加快速度一边朝前游去,一边还不忘推他们躺着的枯木一把。
小河蜿蜒,潺潺流动。在我与那男子的共同努力之下,我们终于到达了我藏马儿的地方。我用尽全身地力道将枯木推到小河边沿,然后攀爬上了河岸之后又将安凤凖拖上了岸。
一番动作下来,我已是筋疲力尽,无力顾及那个浑身是伤的男子。他只是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明明从那样血肉模糊的眼睛中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神色,可是我却偏偏感觉到了他的眼神是那般幽怨。
“你……自己可以爬上岸吗?”我气喘吁吁地问他,虽然知道这个要求太过于苛责,可是我必须保存体力以便接下来的逃亡。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吃力地挪动身躯,缓缓地靠岸边攀爬过来。见他能够依靠自己上岸,我这才聚集浑身所有的力道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马儿系着的那个暗处走去。
等我牵来马儿的时候,他已经爬上了岸。枯木上残留着如残霞般的殷红血印,在一瞬间竟然耀痛了我的眼。
这个男子,竟然有这如此坚强的毅力与决心。
将心中莫名的情绪敛下,我这才吃力地将安凤凖抱上了马儿,随后又扶着他上了马。刚刚才轻轻地松了口气,竟然从身后传来了嘈杂声,其间还夹杂着“快追”这样的嘶吼声。
是他们发现了!
我连忙翻身上了马背,扬起马鞭拼命地架着马儿朝东盛士兵营地飞奔而去。
哒哒的马蹄声在夜间倏地响起,似是惊动了鞅偈军。听到这边的动静,他们皆是朝着我们前行的方向狂奔而来。
顿时山摇地动,马蹄声卷起了灰白的灰尘。
“快抓住他!”
“不要让他们逃跑了!”
“该死的家伙,站住!”
他们越来越近了,声音也越来越响亮了,似乎是在我的耳畔响起似的。
我回过头一看,黑压压的一片人,架着高大的马匹追赶而来,每个人都是满脸愤怒。
鞅偈人最厌恶的事情就是被人欺骗。
我如此利用欺骗他们,如若被他们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低头看了一眼胯下的马儿,原本教程甚快的马儿因为符合了三个人的缘故而不得不减慢了速度。
我低头看了一眼昏厥中的安凤凖与此刻还残存一部分意识的伤残男子,不得不做出了一个狠心的决心。
他似乎猜测到了我心中的想法,望着我的眼神中竟然带着一丝乞求。
他是那么坚强地想要活下来呵……强忍着那么大的痛苦也要活下来……
可是,我却不得不做出选择!
我此番前来的目的,本是为了解救安凤凖!
我这么劝服着自己,狠心地将他扔下了马。在他坠马的那一刻,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愤恨眸光。
马儿因为少了一个人的负荷,终于加快了步伐,渐渐地将跟踪而来的鞅偈军甩开了。
我回过头,依稀看到那些鞅偈军围绕着被我扔下马儿的伤残男子……
他坚强地逃脱了尸虫噬肉的痛苦,忍痛爬到了岸边。本来以为可以逃离鞅偈回到东盛,可是在最后的时候……
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了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因为我将他带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我狠心地将他扔下了马……他现在一定还会活着吧?虽然痛苦,可是却依旧还活着……
马儿飞奔着,耳畔回响着呼呼的冷风声。可是我的心里,却一直在想着那个被我抛下马的男子。他被我抛下马儿时候的那个眼神……竟是那般怨恨。
是恨吧?
我这般绝情,这般狠心地将他丢给鞅偈军,等待他的必定是死亡吧!
渐渐的,身后的阴暗渐渐的消逝,眼前依稀可以看到朦胧的灯火烛光。
“是王妃回来了!”不知道是谁这么喊了一声,声音大得在隔得好远的我都能够听见。
已经到了营地吗?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如果刚才没有将他抛下马,他会不会已经被我带回来了呢?
东盛营地的士兵听到那道惊诧的呼声之后,竟然纷纷从营帐中钻了出来,手中举着大小不一的火把,远远看去,竟然像是翩飞在夜空中的萤火虫似的,一大片地出现,壮观不已。
“王妃回来了!”又有一个人大声喊道,洪亮的声音震破天际,夜空中原本就零落稀疏的星辰更是被惊得藏进了夜色中。
“王妃回来了!”众人激动地大喊着。
我骑着马儿慢慢地近了,近了。
“王妃万岁!”忽然之间,不知道是谁这么高亢地喊了一句。
激昂的情绪很快就蔓延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身上,他们高高地举起手中的火把,轻轻地挥动着,异口同声地齐声高喊:“王妃万岁!”
身下的马儿被雷鸣般的高喊声吓到,在到达营地的瞬间忽然高高地扬起前蹄,大声地嘶鸣了一声之后,然后方才慢慢地站稳。
“王爷?王爷回来啦!”离我较近的一个士兵看到我身前趴在马儿背上的安凤凖,不由自主地吃惊唤出了声。此声一落,原本就激动的士兵在此刻愈发群情激昂了,纷纷地朝我靠拢围聚,最后将我与安凤凖包围了起来。
四周入目的都是风尘仆仆的士兵,黑压压的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兴奋的神色,比看到了仙人下凡还要激昂。
“王爷万岁,王妃万岁……”一时之间,耳旁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这样的高喊。众人洪亮的声音齐鸣,竟然像极了当初在给安凤凖送行时候敲响的锣鼓声,嘹亮得直冲天际。
我开口想要阻拦他们,可是他们的声音却压住了我的声音,不管我说的什么,都被他们的高亢喊声淹没。
“四嫂,这是四哥?”在那样一遍又一遍地高喊声中,我终于听到了一个别样的声音。
我回过头一看,是一袭青色长衫的安凤鸣。他的脸色涨得有些红,看样子是方才好不容易才挤进人群中来的。
我对他微微颔首,然后吃力地将安凤凖从马背上放下去,安凤鸣立刻上前来搀扶着他。
“麻烦你们给我让出一条路来!”趁着众士兵在看到安凤凖时候惊讶不语,我连忙大声喊道。
“四嫂,你还要去哪里?”安凤鸣搀扶着安凤凖,抬起头来诧异不已地望着我。
我回过头对他淡淡一笑,扬起马鞭像是箭一般地顺着士兵让出来的小道朝前飞冲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丢下那名受了重伤的男子下马之后,我的心里一直都非常地不安,似乎是将自己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似的。
我记得他被我抛下马儿时候的眼神,那般深刻的怨怼。
其实,他的脸上都是血肉模糊一片,眼睛处更甚。我根本就不可能看得到他的眼神,不可能知道他的表情。
可是在我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他那般幽怨的神色,一双乌黑幽邃的双眸瞪得滚圆,直勾勾地望着我,似乎要看入我的心扉,看穿我的魂魄。
然而,等到我重新回到我仍他坠马的地点,却早已经不见了他的人影。
在地面上,只是依稀看见了一团暗黑色的粘湿,四周散乱着马蹄印、脚印,凌乱不堪。空气中散发着浓烈的血腥,顺着风幽幽地飘入鼻端,刺得我差点儿便呕了出来。
他,怕已是凶多吉少吧?
他,怕对我是恨极了吧?
悻悻地骑着马回到营帐,或许是因为安凤鸣等人已经安抚过那些士兵,他们都已经回到营帐内歇息。只有玉烟一个人站在营帐外等着我。远远地看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人,我便已经知道了是她!
我下马,将马儿的缰绳系在一旁的松树上,这才走到玉烟的身边,有些责备地说道:“这么重的寒气,你怎么不好好地呆在帐内歇息呢?”
山中不比山外,每到夜里便露湿寒冷,原本行军便辛苦,更何况是她这么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呢?如若不好生照顾自己,怕不到几日便会病倒。
“我看到你的手……受伤了!”玉烟低声叹息道,很委婉地说着我手上的伤。
我低头淡淡地看了一眼,原本就痛到麻木而浑然不觉的伤口,此刻早已是血肉模糊,想必是因为先前跑马的时候太过于紧张,以至于缰绳将伤口加深了的缘故吧!
是因为太想救出安凤凖,还是因为内心深深的自责让我已经忘却了疼痛?
“我知道怎么处理!”我淡淡地说道,扶着玉烟朝营帐内走进去,“你自己先歇息会儿吧!”
玉烟点了点头,可是并没有当真去休息。趁着我坐下歇息的空闲,她又到帐外唤来了一个小兵,令他拎来了热水,以便我沐浴净身。
沐浴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身上,除了双手之外,双腿上也满是伤痕,凹凸不平的地方,似乎是被尸虫啃咬的,血肉模糊一片。
“鸾鸾,你总是这么伤害自己,不懂得照顾自己!”玉烟看着我身上的伤口,痛心地说道。
我低下头浅笑,“玉烟,我没事的!”
比起那个男人的痛苦,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玉烟却红了眼眶,然后暂时离开了营帐。等她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的是不知道从哪里拿来的膏药。
“敷上吧!”在我沐浴完之后正欲穿衣的时候,玉烟将膏药递了过来。
看着玉烟几乎不忍看我的目光,我浅笑着接了过来,并且敷在了伤口上。
用过晚饭之后方才带着我回到了主营帐。看样子刘御医已经替安凤凖诊断过,此时安凤凖正合目躺在床上,神色看起来倒像是睡着了似的。
我伸出手抚了抚自己的心,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对他的担忧。心在跳动着,可是那里面盛载着的情绪,更多的是内疚自责。
“四嫂,你不用担心!”安凤鸣走到我身边说道,“四哥只不过是误食毒草而昏厥过去,秉之会以银针帮他逼出体内毒素的!”
“秉之?”我挑眉诧异地望着安凤鸣。
刘御医站起来对我微微颔首,温雅的笑容一如从前,“在下字秉之,沈姑娘亦可以这么喊在下!”
我了然地点了点头,缓缓地走到安凤凖的床边,低下头慢慢地打量着他。这么久不见,他瘦多了,脸色也苍白多了。
“刘御医,我是从一个死人堆中救了他的。你替他检查检查,看他有没有中尸毒吧!”我轻轻地说道。
刘御医的神色一变,飞快地与安凤鸣交换了个眼神,然后方才对我和玉烟说道:“沈姑娘,您可否与玉烟王妃暂时离开这里?”
我立刻明白了他是要给安凤凖检查身体,我与玉烟留在这里自是不便,点了点头之后便与玉烟一起回到了玉烟与安凤鸣的营帐。
因为连续三天三夜的奔波,加上今夜为了救人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入营帐,我几乎便是倒头便睡。
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玉烟拿出了一块干煸的馒头给我吃,说士兵们已经上山觅食去了,能够吃的干粮也只有这些了。
看来军营里粮草已经用尽了。能够支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看着玉烟手中的馒头,我浅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喝了些水。或许是因为睡了许久的缘故,我竟然丝毫不觉的饥饿。
我看着玉烟有些失望地将馒头重新放回了膳食盒中,低声问了一句,“玉烟,安凤凖的身体还好么?”
玉烟的手忽然一僵,很快又抬起头来笑着说道:“你放心吧,他的身子并无大碍!”
我眯了眯眼,对玉烟的话忍不住有些怀疑,“玉烟,你不妨告诉我实话!”
玉烟幽幽地叹了口气,这才缓缓地走到床边望着我道:“鸾鸾,安凤凖因为中毒已深的缘故,怕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醒过来呢!”
我皱着眉头问道:“有生命之虞么?”
玉烟摇了摇头。
我这才放下心来,浅笑着说道:“既无生命之虞,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体内的毒素,迟早会清除的!”
只要他还活着,士兵们知道他还活着,士气便不会跌落,这已经足够了!
更何况,尕尔旦将军这段时间并没有发起进攻,想必是已经得知了东盛国内发生的一切,知道安凤询欲要对安凤凖出手。他现在等着的,可是安凤凖与安凤询互相内讧,然后方才借机坐收渔翁之利吧!
如若他现在动手除去安凤凖,那岂不是帮助安凤询除去心头大患么?除去安凤凖的好处与坐收渔翁之利的好处相比,可是微不足道呢!
“你……你不担心他?”玉烟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我。
我抿唇轻笑,“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从我看到他昏厥地躺在尸坑中的时候开始,我对他并没有很担心。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没有那种提心吊胆的感觉。
反倒是对那个面目全非的男人……
我的心中不由得担心着他,挂念着他,满心都是深深地愧疚。
救人不成反倒害他丢了性命,或许我才是真正杀害他的那个侩子手吧?
“鸾鸾在想什么呢?”玉烟坐在我身边,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知道我的神色已经将我心中的想法暴露了出来,苦涩地笑了笑,我缓缓地将昨夜发生的事情讲给了她听。
“鸾鸾,你这么做是对的!”玉烟握住了我的手柔声安慰着我道,“你无须自责!在战场上,一个将军的作用,远远高于一名普通士兵的作用。如果我是你,我肯定也会毫不犹豫的这般选择!”
我低声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玉烟,你当真这么认为么?”
玉烟重重地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道:“相信是谁都会做这样的决定。鸾鸾,你要知道安陵王爷对东盛国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要安凤凖还活着,我们的士兵就绝对不会有士气低落的时候,你明白吗?”
我摇了摇头,抽回我的手,双手手指紧紧地抵着,形成一道拱。仿佛只有这般用力,才能够将我心头的压抑宣泄出来。
“玉烟,我曾经对你说过,人生来应该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我厌恶朝中官员以权势压人,讨厌皇族中人的高傲与不将百姓放在眼中的品性。”
“这……”玉烟不解地望着我,“这与你抛下那个男人而带回安凤凖有什么关系吗?”
“既然人都是平等的,在帝都中不该有平民与达官贵人之分,在战场中,为何要分将军与士兵呢?他们都是人命,不是么?将军有家室,难道那些士兵就没有家室么?本质上来看,恐怕士兵才比较重要吧?毕竟,将军可是士兵们的将军。如果没有士兵,将军又算得了什么呢?”
玉烟抬起头诧然地望着我,“鸾鸾,我从来都说不过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自责。你冒着性命危险前去救人,目的本来就在于安凤凖。你是安凤凖的妻子,你爱着安凤凖。既然这样,你救他又有何错之有呢?”
“我是安凤凖的妻子,我爱他?”我仰起头仰望着营帐顶端,喃喃地说道。
“是呀!”玉烟幸福地笑着,玉手轻柔地抚摸着凸起来的小腹,“如果鸣出了事儿,就算是要了我的性命,我都要护他周全!所以鸾鸾,人都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爱的人都会变得自私。你根本就没有必要去自责!”
是这样吧?
为了自己爱的人就会变得自私,为了自己爱的人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区伤害别人么?
不,这样的事情我还是无法做到。
还是说,我始终是不爱安凤凖的?所以无法为了他而毫无顾忌地去伤害别人?虽然在那一时刻我做了那样的抉择,可是我的心中却始终无法过自己这一关?
玉烟的话自有她的道理,我无法说她那样的做法是错误的,可是自己却无法接受她那样的选择,只好转换话题。
“玉烟,你与安凤鸣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玉烟微微一怔,这才将自与我从烟雨楼分手之后的一切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那一日安凤翔忽然接她入安逸王府,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她说。她原本不愿意去,可是安凤翔却威胁她,如果她不去的话我便有性命之忧。
她因为不希望我陷入险境,只得去了安逸王府。可是去了安逸王府之后才发现,原来真正要见的她的人不是安凤翔,而是安凤询。
安凤询令人将她弄晕了之后便将她带入了皇宫。后来她方才从青黛口中得知,原来安凤询没有从安凤鸣手中拿到玉玺,原本落入安凤询手中的安凤鸣却偏偏被红楼中人截走,安凤询不得不以她来诱捕安凤鸣。
再后来,十一混入皇宫找到了她;她得知十一是红楼中人之后,便请十一回红楼告诉安凤鸣,让他千万不可来皇宫救她。
谁知安凤鸣却偏偏涉险前来。原本身上所受的伤并未痊愈,如若不是因为叶碎玉及时赶来营救,他们怕早已经落入安凤询手中。
叶碎玉救了他们之后将他们藏匿在红楼中;偶然之下,安凤鸣看到了叶碎玉身上的腾龙标记,认出了叶碎玉乃是大皇子安凤璟的身份。
两人谈及安凤询登基为帝之事,方才彻底明白了安凤询是一个欺世盗名之徒。
而安凤凖则是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安凤询的帮凶。
安凤璟暗叫不好,推测皇帝此次令安凤凖出征,及有可能是想要趁机剥夺安凤凖的兵权;加上得知我入宫的消息之后,安凤璟更是焦急。
终于,他们商量之后决定,先行前来鞅偈助安凤凖一臂之力。之事没有想到,他们终究还是迟来了一步。
而玉烟和安凤鸣在重新见面之后,将当年的误会解除之后,两人终于重修旧好,并且有个腹中骨肉。
听玉烟如是说,我方才明了为安凤询竟会认得叶碎玉——想必他目前还不知道叶碎玉的真实身份,否则在见面的时候,他便不仅仅是出动银子阵来对付叶碎玉了,而是会千方百计想要除去叶碎玉了吧!
“鸾鸾,你呢?你不是与安凤翔在一起的么?后来又怎么进了宫呢?”玉烟不解地问我。
我浅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
安凤翔……
此生是我负了他。
我先前对他将玉烟拐到皇宫里的举措愤恨不已,可是我现在方才明白,原来当时他也不过是受人要挟而已。
是的,他所谓的得不到宁可毁灭,也不过是随口说说。他终究不是一个那般狠心之人,当真动起手来,却无法下手。
不似安凤询的那般阴鸷。
如是在军营里度过了好几日,闲暇之余我也与士兵们一起上山挖野菜,设陷阱捕猎。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依赖着这山,我们竟然平安地度过了几日。
可是山上可以食用的野菜越来越少,野果子也都被摘光了,更别提那些小兔子野兽之类的动物了。
士兵们的心开始变得慌乱,情绪不稳定了起来。
不少的人开始吵架,互相争斗,甚至打架斗殴。
安凤鸣虽然再三强调在不久之后帝都就会运送粮草过来,可是士兵们的耐心却一天消磨殆尽,士气终于低落了下来。
安凤鸣无奈,只得派人回帝都寻安凤璟。可是却没有想到,没有等来安凤璟的消息,反倒是从鞅偈军那边发来了消息。
在今夜子时,鞅偈军将会发动进攻。
“鞅偈军太嚣张了,竟然在进攻前发出消息,难道就料定我们打不过他们么?”抱怨的人是我第一日来到这里见到的粗犷汉子钟离平尉,围坐在火堆旁边,他大声不满地抱怨道。
“连吃的都没有,我们还打什么仗啊?”不知道是哪个士兵先说了这么一句,其他的士兵也跟着抱怨起来。
士气是一样看不见的无形物,它很难涨起来,可是却很容易消沉下去。只要负面情绪微微爆发蔓延,它便会在一瞬间坠入低谷。
可是,士气却是一支军队的性命,是士兵们赢得战争的重?br /
鸾殇第3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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