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琴音连九天 作者:未知
落雪琴音连九天第22部分阅读
算了,我没有怪你,也是你与书有缘,当年师傅也说过他所知也只有方外仙人韩仙子前辈修习过这本书的心法,说是心性纯如白帛之人才能有的悟性,我始终是无法理解啊。”卓千尘又是一声叹息,稍后却微微一笑,“说来若是鱼儿修练了这本心法,便是有足够的内力替我打通阻滞经脉了呢,只是鱼儿你该是未曾修习过气息调和,尚未懂得如何归气为己所用,才会真气外泄,待我教你一套口诀,你多加练习,再去学那归灵心法,便事半功倍了。”
鱼儿听了心中欢喜,忙谢过了卓千尘。被宝珞打发了回自己厢房梳洗换去一身破碎烧焦的衣衫。
宝珞心中也是有些许过意不去,自己夺了千尘的明珠钱囊,如今鱼儿又学了人家师门至宝。如若鱼儿真能获得深厚功力,帮千尘打通筋脉,也是一桩好事。
次日,洗去一身污浊的三人登上马车继续赶路,宝珞与鱼儿换上新装,洗去脸上炭黑,乌发高束,一个凝肤如雪,一个如艳阳夺目,双双走来引得行人一声喝彩,好一双绝世俊俏公子。连卓千尘都看傻了眼,想不到这两姐弟竟是如此出彩的人物。
宝珞是担心如以前的装扮怕是给薛家的人寻来惹上麻烦,才恢复了原本样貌,仅作男装打扮。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乡村四月,景致怡人,美丽的芜水河面,几只白鹭飞上天空。河边稠密的春藤蜿蜒盛放,清澈见底的河水粼粼波光荡漾。河心,渔人头戴青箬笠;身穿绿蓑衣,悠闲摇橹,渔歌响彻山间。
卓千尘斜靠在河岸青青草地上,沐浴着四月芳菲,一览眼前风景如画的河光山色。她嘴角微翘,半眯着眼睛看着河中跳跃翻腾的那一道人影,从未见过有人在水中游弋得如此闲散自在,难怪他叫鱼儿,他那个倾城之姿的姐姐却手忙脚乱的在河边生火炖鱼汤,抹得脸上一道道炭痕。
几不可闻的笑声轻轻沁出嘴角,卓千尘似乎很久没有这么愉快的心情了,自从结识那对活宝姐弟以后,每天都能在他们的相处互动中找到乐趣,而一直以来处于紧绷的情绪不知不觉松懈了下来,要是能一直这样过下去,应该也是快活的吧,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自己好像从未拥有过。
三人结伴同行也已逾半月了,因着千尘的伤势,大家都没有急于赶路。鱼儿的归灵心法也大有所成,千尘阻滞的经络也已经打通得差不多,如今只是行走尚有些许障碍,麻痹瘫软的症状已经全部消失。可是宝珞跟鱼儿只要路过有河水的地方,总是停下来去捉几尾乌鱼炖了药膳汤给千尘滋补身子。
在俩姐弟的照顾下,千尘那一身内伤早就复原无恙。而不知不觉间,相处甚是融洽,宝珞为照顾千尘住店时都用一间厢房,时常秉烛夜谈,竟有相识恨晚的感慨,不知不觉就成了莫逆之交。
鱼儿对千尘的关心总是溢于言表,不会刻意掩饰,也不懂任何男女之间的避嫌,时时把千尘闹得大红脸。而千尘也渐渐发现鱼儿并非憨傻之人,他习武的资质之高竟不亚于年少时的自己,聪颖而又机灵,只是那一身傻气源于不通尘世的纯真,毫无心机的剔透心性。
马车驶入城门,宝珞竟有些情怯之意,既欢喜又彷徨。建康城我们回来了。
“姐姐,我们是不是以后就在京城生活了呢?”进得城来,鱼儿越加兴奋。
宝珞浅浅一笑,“鱼儿喜欢京城吗?喜欢我们就留下呀。”
“姐姐,我们的父亲母亲都在这里,陶叔叔也是,那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吧。”
千尘知道他们姐弟是送陶先生的骨灰回京安葬,尚无居所,于是便邀了他们一同回卓府安顿。然后又支支吾吾的说道:“陌儿、鱼儿呃,我这女子之身可否请你们莫要对任何人说起,咱们今后便以兄弟相称可好?”
宝珞心知她总是有不为外人道的苦衷才不得已如此,也不多加追问,欣然应允。
可是,当两人跟着千尘进了东伯侯府邸,两旁林立列队的仆从侍卫齐声称呼她为小侯爷的时候,竟把他们惊得说不出话来。
卓千尘竟然是东伯侯卓竞帆的“独子”,御封的绥海小侯爷,统帅当年那场宫变勤王入京的两万绥海军,奉皇命驻留京郊。
小侯爷卓千尘在入京一年多来在京城是名声大噪,年逾二十,统领大军,军纪严谨,在近年来踊跃的少年将军中是拔尖的人物,而在京城百姓的心目中,自从麒王玥大婚后这最受女子青睐的便是绥海小侯爷卓千尘了,风流倜傥,俊逸无双。
侯府中侍童对小侯爷的一番简介实在让这两姐弟听得嘴都合不拢了,卓千尘尴尬的将他们拉入内室,无奈向他们讲述那不得已的苦衷。
原来东伯侯本是有一双儿女,候府卓夫人甚为疼爱儿子千尘,而却时常忽略女儿千羽的存在。谁知道千尘不慎落水身亡,卓夫人心性大乱,竟成癫狂,日夜哭闹不休。而老侯爷也是伤心不已,独子辞世便再也无人继承侯爵封地,哀悼这卓家将于自己手中凋零。
卓千羽眼看家中遭逢如此巨变,于是向老侯爷提议,对外界的说辞为卓家女儿千羽落水身亡。而自己便立誓终身着男装,化身为侯爷公子卓千尘,而癫狂的卓夫人看到千羽装扮的千尘也破涕为笑,从此,侯府便不再有小姐卓千羽,而只有文武双全的绥海郡才子卓千尘。
那场宫变时,老侯爷一腔勤王热血,带着千尘与大军千里迢迢赶往京城,政权更替,时局暂稳后,新皇处于内忧外患的顾虑,力挽老侯爷留京,而卓千尘因担忧老父年迈,历年的征战留下了一身的病痛,于是请求皇上让老侯爷归回绥海封地颐养天年,由自己代父留京为将。此举一度在朝堂传为佳话,甚至流传民间。
宝珞鱼儿心疼千尘作为一个女子所要肩负的重任,这世上有太多无可奈何、身不由己之事。又是极为佩服千尘那果敢的作为。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得亦有所失,宝珞何尝不是深有体会呢?
五月花未尽(一)
元嘉二年五月
五月皇城犹莺飞,端阳蒲酒新开腊。月傍西山青一缕,扬花绕江啼不休。
宝珞与鱼儿将陶先生葬于京郊赵明简将军墓旁,本以为当年生身父母亲被抄斩后,部属收殓安葬极为仓促,定是杂草丛生、简单鄙陋。却不料目光所及处的将军墓竟修葺一新,明净宏伟,墓碑亦是新立,洋洋洒洒雕刻了赵将军生平功勋。鱼儿说是去年初陶先生携他前来拜祭的时候这里只是一钵黄土,却不知是谁重新修建了将军墓。
跟随他们前来的卓千尘看到赵将军墓时已是吃了一惊,未料到他们俩姐弟是赵将军遗孤。
“千尘,请恕我们姐弟未能明言此事,父母亲当年乃蒙冤罹难,如今我们若是表明身份,也只能是罪臣之后,或许会给你惹来麻烦,以致一直不知如何开口,千尘你莫怪。”
卓千尘却是向将军墓跪下行了祭拜大礼,起身说道:“陌儿、鱼儿,你们不用担心,去年新皇登基后已为赵将军一家平反,追封将军为‘忠烈侯’,罪魁祸首前朝后宫梅氏也已伏诛,这将军墓便是皇上派人修葺的,如今赵将军有后,皇上必是欢喜,不如由我去禀明皇上,还你们一个名分,如何?”
宝珞微微一笑,“皇上能为父母亲昭雪,真相大白天下,我们已很是感恩,但是我们姐弟所求也就是能还一个清白公道,既然皇上已经了却我们的愿望,那就一切到此为止吧。”
鱼儿也点点头,“鱼儿一切都听姐姐的。”
回城途中,鱼儿一路沉默不语,这时刻静不下来的鱼儿也有想心事的时候呢。
“姐姐,鱼儿想将来能像爹爹那样,保家卫国,驱逐外虏,我想从军。”鱼儿终于忍不住说道,一脸的认真恳切。
宝珞挑眉一愣,陶先生也曾说过不要鱼儿一辈子在山中庸庸碌碌无为一生,男儿当志向高远,在临逝前仍千叮万嘱要她带着鱼儿回京。鱼儿也已年满十七,又机缘巧合得到一身惊人的内力,他就像一枚埋在地底的宝石,欲破土而出,与日月同辉。
“好,鱼儿既然有了抱负,姐姐又怎会阻拦呢?”说着揉了揉鱼儿一头凌乱微卷的短发,姐弟俩相视微笑,千言万语的嘱咐在一笑中释然,这便是孪生血缘的默契吧。相视一眼便能知道对方想说的话,相视一眼就能看到对方情绪的起伏。
卓千尘听得他们的话也说道:“鱼儿想从军?那还不简单嘛,你在我军中先锻炼一段时日可好?”
鱼儿一听乐得蹦了起来,就差没搂着千尘的脖子欢呼了,“能跟着千尘当然最好啦,你说是不是,姐姐,哈哈哈哈。”
宝珞也乐呵呵笑看鱼儿,有千尘看着他,自然是很放心,“鱼儿顽劣,那就有劳千尘了。”
那以后,千尘便时时带着鱼儿前往京郊驻扎的绥海军营,鱼儿空有一身内力,以及无比灵活的身法,与人对战却是毫无章法。他喜用长枪,千尘便不知去哪寻了本枪谱丢给他修习。短短时日下来,悟性极高的鱼儿已经能耍得一套枪法虎虎生风,在深山里与猴儿玩出的灵活身法更使得他的动作快如闪电,矫捷如游龙,轻盈如飞雁。在军中被称为“小蛟龙”赵瑜。
安葬了陶先生,鱼儿也有了自己为之忙碌的天地,宝珞也决定悄悄回一趟馨园。
千尘也曾提起,如今的朝堂麒王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皇上亲厚得无分彼此,麒王无论在朝堂、民间均是深得人心,无人能忘记当年麒王率军力敌少帝近十万大军,至今书馆最热门的故事便是“宫城惊变溅血成河,太子玥对阵弑父伪君力挽狂澜”。可惜战后麒王便以重疾缠身为由放弃了皇位。
“他可是因为腿伤?这重疾是什么?千尘你可知道?”宝珞焦急追问,当日在笼山噬魂崖上玥先是碎了膝骨,又给梅太后激发了体内潜藏的“翎火焰”之毒,难道难道他如今一直受着病痛折磨吗?
卓千尘没有留意宝珞有异于平常的神态,“你也听说麒王患有腿伤了呀,我在朝堂上所见倒没觉得有何不妥,只是皇上下了令朝堂之上赐座麒王于君侧,那该是念其不便久立吧,至于麒王是否还有其他病伤我就不得而知了,这种事,就算有,皇家又怎会对外宣扬呢?定是瞒得很紧的呢。”
听了卓千尘所说,宝珞这夜辗转反侧,瞪着眼睛满脑子都是玥脸色煞白,强忍着巨大的痛疼毒发的模样,他的伤好了吗?他成亲了,过得好吗?萧汐凝对他情深意切珞儿在他的心中该是随着时日渐渐淡去了吧,会吗?会吗?可是珞儿时时刻刻都没有忘记过玥,玥的情比谁都深,他若不能忘记,那该是多苦啊
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城外芳草萋萋,愿君自相忘,画罗金翡翠,香烛销成泪,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
夜深月影如水,一方佳人悄无声息流连于雁北居。
茂密的竹林月影重重,夜莺鸣奏不休,树影婆娑,尤记得当日一曲《竹舞》,我看到你眼中仅有的身影,发丝缠绕双眸,留恋一曲倾城之舞。
如今的雁北居静谧得如一潭死寂之地,缠绵蜿蜒藤花树下一座孤坟,月光静静洒在玉石雕砌的墓碑,投射长长的暗影,月影为伴,花藤笼盖,怎就如此凄清呢?
她白皙如玉的手抚过那玉碑上一个个字迹,和珞公主容宝珞自己果然是死了呢。碑上无一丝尘土,碑前青石花樽一束束鲜活娇艳的紫藤,还有人对墓中人念念不忘呢。
推开一扇扇门,穿过一间间厢房,这里久无人烟,虽打理得仍是整洁干净,无一丝尘埃,却也无一丝生气,他现在该是居住于麒王府吧,那样也好,莫要日夜相对一座孤坟。
宝珞爬上雁北居屋顶,如今没有了内力,轻功也不好使了。
呀黑匣子还在,转动密码,打开匣子,赫然映入眼帘便是那枚赤色龙凤纹重环玉佩,取出,两手捂紧玉佩,冰凉而又烙手。
她斜躺下来,睁大雾蒙蒙的双眸一瞬不瞬看向皎洁明月,这样泪水就不会滑落了吧。
天蒙蒙亮了,鸟儿骤醒,欢声雀跃此起彼伏,在竹林间啾啾闹腾开来。
一个红衫女子手捧大把的粉色樱花沐浴晨曦而来,将花儿利落插入坟前青石花樽,然后取出丝帕细细擦试墓碑,不遗落任何一个角落,边细细说着话儿,似怕惊扰了墓中人,“宝珞你喜欢这花儿吗?五月的樱花开得最漂亮了,唉我们这么多年姐妹,我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儿,义父在园子里种满了紫藤,你是喜欢紫藤吗?不过我觉得樱花更像你唷,前些日子,心宿不知在哪里听人说,花儿也是有花语的呢,樱花的花语是‘热烈、纯洁、高尚’说是很象你呢,我倒是觉得你真傻气,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呢?不过我不会让你孤单的降涟大哥跟阿西他们也会时常来陪你哦,只是他们总东奔西跑的,心宿也是唉我昨日跟你说的事儿,你还记得吗?呵我还没答应他呢,说是要跟你商量,嘻嘻。我知道你也会替我高兴的,是吗?宝珞。”
梅朵喃喃自语着,就像是平时总缠着宝珞东拉西扯闲话家常一般。
屋顶上的人已是身躯颤抖,手捂着嘴无声抽泣。梅朵梅朵,我的好姐姐,宝珞回来了。她站起身来,直想扑下去亲口告诉她。却骤然看到一个纤长温雅的男子走到梅朵的身旁,他是心宿。
“朵儿,我就知道你一大早就来宝珞这里,你跟宝珞说了吗?她一定也会欢喜的呢。”心宿轻轻拥着梅朵的肩头,眼中盛满了柔情。
梅朵斜睨他一眼,含笑不语。
“那我今天可要去向你义父提亲了呀,呵呵,朵儿”心宿笑得如此幸福洋溢,拥着梅朵缓缓离开雁北居。
梅朵终是要成亲了呢,真好啊。宝珞由悲转喜,轻笑出声来。
沾染了一身露水回到侯府,只见千尘跟鱼儿已在前院对练过招,千尘一袭白袍青剑,鱼儿蓝衫银枪,红缨飞舞,打得煞是好看,千尘武艺卓绝,鱼儿虽是内力浑厚,却无对战经验,始终是落于下风,不过这短短时日,他可是令人刮目相看了呢。
看得宝珞手痒痒,可惜蓝珠在噬昏崖上已经毁了,看来有空得去再打造一个。虽然失了内力,可是蓝珠的套路讲求的是灵巧与身法以及精准度,没有内力倒也无妨。
场中两人战罢收手,鱼儿乐呵呵跑向宝珞,“姐姐,你看我的枪法如何?千尘也说我进步了许多呢,姐姐,你要不要也学武艺?一来可以健体,再来可以防身,好不好。”
宝珞呵呵一笑,取出手帕替他擦去满头汗水。边说道:“好啊,我现在没有称手的武器,不过我用短剑来跟你比划比划吧。”宝珞随手在武器架上抽出一把短剑。“可是,说好哦,你不准用内力。”
“啊不用内力怎么行,那姐姐你也不准用,那才公平。”
宝珞哈哈一笑答应,这傻鱼儿,又上当了。
剑招一晃,宝珞使出拓跋嗣教授的那套剑法,两人不用内力的过招,宝珞直把鱼儿打得弃枪投降。这姜还是老的辣嘛。
“姐姐你会武艺啊,原来你又唬我。”
千尘却看出端倪来,“陌儿,你没有内力?”
宝珞抹了把汗,毫不在意轻笑,“是啊,从前受了伤,内力全失了,剩下花架子,只能唬唬鱼儿,呵呵。”
晴朗的天空、漂满货船的河流、层层叠叠的民居、巍峨而颜色新亮的城门,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城门下川流不息的马队,乃至空气中飘荡的食物的香味。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这,就是记忆中的建康京城。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几乎有哭泣的冲动,看着对任何物事都感到新奇的鱼儿,就像看到当年初到京城的自己,那时有梅朵、有淄衣、有阿西、有童虎、还有刘邑隆,闲暇时候足迹踏遍大街小巷,吃遍了京城各种美食,此刻看到哪里都是那样熟悉亲切呀。
宝珞愉快的拉扯着鱼儿,带着他钻进这家店铺买零食,逛进那边的小巷看杂耍,挤进书馆里听故事,俨然便是个京城通的模样。连带着千尘也跟着逛得开心,千尘入京那年恰逢战火连绵之际,之后又是忙于整顿驻军,新侯加爵,城中贵族官宦宴请不断,却从未像现在这般深入京城百姓的生活中,玩得不亦乐乎。
说起京城汇聚美食最多的地方,非醉仙楼莫属。尤记得永初二十三年间,第一次跟随玥和降涟走进这一家醉仙楼,这里除了美食,更是京城中士族子弟的聚集地,寻常百姓也只能远远仰望这座纸醉金迷的豪华楼宇不得门道而入,现今的南北两朝,阶层制度还是异常分明的,士族门阀与庶族寒门不可通婚,不可同席。所以醉仙楼百年来亦是秉承这个店规,一概将庶族寒门拒之门外。
刘邑隆也时常带着宝珞前来品尝美食,宝珞虽是不甚喜欢这里奢靡的风气,但是这里的美食吃过一次终究是难忘的。
千尘在京避免不了繁多的应酬,这醉仙楼她也不少来,而小侯爷卓千尘的大名在京城恁是响亮,所以三人一进门来,小二便殷勤招呼着迎了他们上顶层。三人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俊俏脱俗,引得众人频频张望,那矮小肥胖的掌柜却不时多望了宝珞两眼,宝珞心头一个激灵,从前跟着刘邑隆来过几次醉仙楼,莫不是掌柜认出了她?可是现在自己的模样似乎是有些许改变,个头也长高了不少,咽喉受损后声音也大不一样了,若不是非常熟悉的人,该是无从辨识呢。
果然三人落座后掌柜的前来招呼时便对宝珞说起他跟从前常来的一位容公子长相颇为相似,还小声嘀咕那位容公子当年可是时常与三皇子,即当今皇上一同前来。只是这两年倒是不见了,不知是不是给皇上收了去后宫。
听得宝珞“噗嗤”喷了一口茶出来,“掌柜的,你明明说那是容公子,怎么可能被皇上收去后宫呀。”
“呀,这位公子莫非是第一次来京城?京中的贵族子弟就算成了婚,哪个没几个男宠呀,这才风光,知道不。”这掌柜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下席中三人都被茶水呛着咳个不停。
“皇上当年可宠着那个容公子呢,尽是点了他喜爱的菜色,那个殷勤呀。”掌柜的还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打住打住!掌柜的,莫要再说了,赶紧给我们上菜,再温一壶‘醉八仙’送来。”宝珞越听越不自在了,这里还真是八卦中心,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那掌柜走后,鱼儿瞟了一眼宝珞,压低声音说道:“姐姐,那个死胖子说的是你吧,你的心上人,真的是皇帝?”
宝珞伸手就在他额头弹了个爆栗,“你啥时候变成小八卦了呀,休要听那个胖子胡说,那时邑隆哥哥只是待我如妹妹一般。
鱼儿抚着额头抿嘴不语,他始终没有忘记那日在小镇中姐姐听到皇上与麒王大婚时那个失魂落魄的模样,那也是开朗的姐姐唯一一次失声痛哭,姐姐说,她喜欢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而那个人成亲了。如果不是皇上,那就是麒王玥。
卓千尘不是个多话的人,就算是莫逆之交,也不会对他人的隐私追根究底,谁不会有一方隐藏在心头的心事呢?
糟鹌鹑、五绺鸡丝、胭脂鹅脯、风腌果子狸、熏肘花小肚、油盐炒枸杞芽儿、飞孪脍、剔缕鸡、剪云斫鱼羹
三人还是纯粹为吃而来呢,千尘以往前来少不了与人客套应酬,喝的酒比吃的菜多多了,真是少有这么大快朵颐的时候。鱼儿更是吃得大呼过瘾,好吃!
千尘与鱼儿见宝珞唤了酒来却滴酒不沾,直呼这酒清香硬是劝她也饮了几杯。这下宝珞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不停的笑说以前的趣事。
“有一次我们遭到伏击,只有我跟澈活了下来,我伤得快死了,澈背着我,他怕我睡死过去,那个不会笑的澈竟然给我说笑话呢,呵呵,我一直都记得。”
“他说,麒麟到了北极之后,会变成什么?答案是冰淇淋。”
“他说,猩猩最不喜欢什么线?平行线,平行线没有香蕉”
“小时候哦,我可喜欢骑马了,那次帮梅朵赛马呀就这样脚腕骨折了,阿爹可心疼了”
“还有哦,我第一次到中原的糗事呀,胡乱闯进风月之地,还误喝了一杯那种酒啦然后就认识了四公子,那时候他差点就要杀了我呢,谁又会想到后来我们竟然还定了亲”
宝珞絮絮叨叨,颠倒前世今生,直把鱼儿跟千尘听得都糊涂了。鱼儿还不停提问,什么是冰淇淋?澈是谁?听到后来,惊讶得就要拍案而起,“姐姐!你定亲了?”
宝珞支支吾吾说道:“是啊,不过他也是当我死了吧。”说着举起一尊清酒又要喝下,被千尘一把夺了过去。
千尘总算察觉这酒是罪魁祸首,难怪宝珞不敢喝酒呢,原来她酒量极差呀,这酒品也实在
寂静的青石路上,背着宝珞的鱼儿,趴在鱼儿背上哼着歌儿的宝珞,跟随在后不断苦笑摇头的千尘,在月光下拉长了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各位大大都千呼万唤玥玥出场,,下一章下一章就出来啦。
五月花未尽(二)
这五月里,城中上至士族显贵,下至贫民百姓,最期待的莫不是端阳后的河灯节,在这一天,除了白日里热火朝天的龙舟竞赛,然后就是夜间的淮河泛灯。人们穿上最漂亮鲜艳的华服,未婚嫁的女子戴上面具,聚拢在秦淮河畔放逐一只只船灯。
放河灯的风俗由来已久,心灵手巧的妇人,年轻少女用竹篾编成竹船,点上白蜡。河灯载着放灯人满满的心意,思念逝去的亲人,或是写上祝辞心愿,祈求河神眷佑。人们说,星星点点的河灯照亮了凡世间,与天幕上的点点繁星相辉映,这样,上苍就看到了人们心中的愿望。
玉落铜壶且莫停,浩瀚九天彻夜开,谁家见月能独揽,何处闻灯不看来。
今年的河灯节由宫外皇族最尊贵的麒王妃主持,河中央华贵富丽的画舫上,纤纤素手放下了第一盏船灯,祈愿国泰民安。河畔上等候已久的人们也纷纷放下船灯,一时间河面上如银河落盘,星星点点烛火照亮笑面如花。
河两岸挂起盏盏纱灯,热闹繁华。未婚女子们戴上面具结伴而来;已婚嫁妇人与相公结伴而来;文人儒士吟诗相对;小童追逐奔闹嬉戏,清脆动听的歌谣四处可闻,“河灯亮,河灯明,牛郎织女喜盈盈”。
秦淮河上今夜只有特许的船只启航,缓缓而过的画舫上无不载歌载舞,一时间,喧沸的丝管弦乐,娇声莺语自画舫之上传到岸上,河岸上的人们早已传闻今夜麒王玥偕同王妃在那艘最大的皇家画舫上,无不在河边翘首遥看,争相期翼能一睹麒王风采,那传闻中从画卷中走下来拥有天僊般美貌的男子。哪怕只看到映在舫纱上的一抹身影,也教人如痴如醉一般。
河面上一艘不起眼的小画舫,一身素白纱罗裙,飞雪盈袖,长裾逶迤,人似雪砌,貌若凝琼的绝色女子,绒白鹅羽眼罩遮住了半脸,更是如谜样姿容引人遐思。
宝珞今日一身女装从房中走出来的时候,亮丽耀眼,等候在庭院中的千尘跟鱼儿看得半晌无声。
“怎么不好看吗?”宝珞拉扯了一下裙裾“我很久没着女装,还真有点不习惯了呢。”说着讪笑了笑。
“陌儿,依我之见,你往后就莫要再做男子装扮了,可惜这一副倾城之姿啊。”千尘走上前拉着宝珞衣袖,旋起一圈,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一旁煞风景的鱼儿突地插口说道:“姐姐,你走路怎么还像男儿郎啊,看起来怪别扭,一点也不像大家闺秀嘛。”
宝珞瞪他一眼,“难得你姐姐我今日破例做回女子,你就不能多夸夸我”
几日前宝珞听得千尘提起这河灯节的时候就心中一动,两年前在馨园的时候就听闻过,那时玥正忙于协助皇上处理朝纲,本来雀跃不已想去见识一下千万盏河灯随波逐流的壮观,却一直未能如愿。于是在千尘跟鱼儿的怂恿下换回女装,照着印象中西方宫廷面具舞会款式用鹅羽自制了面具。鹅羽纤长入鬓,精巧漂亮。
在河水中放下船灯,看着烛光轻缓荡漾漂远,她默默祈愿,愿他平安康健。
三人品茶看灯,惬意自得,初夏的河风清爽怡人,宝珞一个兴致起抚琴作乐,鱼儿也乐得在舫上跳起了山寨舞,逗得千尘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嬉笑间,闻得舫外有人呼喊,“这艘舫船上的可是绥海小侯爷?”
千尘起身走去船头,只见旁边不远处一艘宽大的画舫上灯火绚烂,宫纱摇弋,船甲上一名青袍男子正对着这边呼喊。千尘认得他是麒王麾下的秦副官,于是便朝那方应声答是。
秦副官又说:“末将拜见小侯爷,麒王听闻小侯爷今夜泛舟赏灯,便遣了末将前来相邀上舫一聚。”
千尘听得一愣,麒王相邀,自然是要去的,可是又怎能抛下陌儿跟鱼儿自行离开呢?于是便说道:“秦副官,烦请禀麒王,下官舫上尚有挚友一同前来,恐是不便。”
“无妨,麒王说了,请小侯爷舫上朋友一同过来。”
千尘于是令船夫靠过大船,入内跟宝珞鱼儿说了此事。
宝珞听闻一慌,琴音骤停。
玥就在旁边的画舫上,曾经多么渴望再见他一面,就近在咫尺了么?这是上天嘲笑她的怯懦,定要她站到他的面前么?既是如此,为何不见呢?
要见他,就算心碎难当也要见他。何况隐在面具下的自己又有谁能看得到心碎呢?
走过踏板那一霎那,她的孤勇忽一下缩进壳中,竟踌躇不前。鱼儿回头,用力握了她的手。
低首入舫,恍惚随着千尘拜见麒王、麒王妃、以及一众文官雅士,落座。
竟不可知的颤巍抬首,她看向他,恍如又一世的记忆,相隔漫长的阴阳之路。玥我又见到你了。那抹紫袍翻飞的身影这一刻是那么清晰,清晰篆刻在心上。
他一如既往的微笑,向着他们温和微笑,可是她看到那笑意却不在双眸,那双如朗月星辰的双目中隐隐的冷寂忽的让她胸口一疼。他飞眉入鬓,眉间微拢,唇角轻扬的笑意带着些许冷漠,些许的疏离,曾经温润和煦的脸上呈现她所不熟悉的冷厉。
“适才忽闻绥海侯画舫上传出琴音,本王觉得甚是熟悉,不知是何人所弹奏呢?”他的嗓音依旧温润清醇。这一出声,宝珞仿如在梦中清醒过来。
只听千尘已经答道:“禀麒王,适才下官与友人在舫上嬉闹,让王爷见笑了,这琴音乃颜姑娘所奏。”
宝珞忙起身敛衽一礼,“民女颜陌,见过麒王,王妃。”
他身边那绯红身影,广袖飘举若行云中,衣袂迭迭若曳月华的王妃正是萧汐凝,只见她美目顾盼,笑意盈盈,说道:“颜姑娘弹得一手好琴,难得王爷喜欢,能否奏上一曲应和这灯河之景呢?”
一旁的文官雅士忙随声附和,宝珞大方一笑,接过侍女拿来的古琴,眼角余光中只见麒王看向自己,深如幽潭的黑眸似闪过一道不可捉摸的光亮。
一曲应景之乐随意而起,随之清唱“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随着喝彩声起,萧汐凝却是心头一紧,忽的看向身旁的刘邑玥,这琴声和着歌声,令她想起在乐游苑皇家别宫那个一曲震惊四座的女子。她已死去,玥也从没有提起过她,可是玥那时看着她的眼神自己却从未拥有过。眼前这个名唤颜陌的女子那一手琴技,倒真是跟她像个八九分呢。
看到刘邑玥眼中波澜不变,萧汐凝安下心来,抬眼看去,只见一曲奏毕落座的颜陌正与绥海侯低头笑语。心下也释然了,令人赏酒下去。
鱼儿快手拿起宝珞面前的美酒,说道:“姐姐不能喝酒,这酒便由做弟弟的代喝了吧。”说着一饮而尽。
宝珞尴尬解释,“民女沾酒就醉,怕是失仪,请王妃莫怪我弟弟唐突。”
众人听得哈哈一笑,萧汐凝也笑称无妨,赏了茶下去。
此时隐在帘后的丝弦乐声悠扬飘荡来,歌舞翩翩而起。
席中众人有的品酒观舞,有的吟诗作对,有的走去船头赏灯吹风。
宝珞稍觉舱内烦闷,说是去船甲透气,千尘起身欲跟去,被鱼儿拉住要与她对饮。末了才低声说道:“让她独处一会儿,她难过了。”
拣了一处无人暗处,她撑了许久的身躯软软靠在桅杆旁,玥没有认出她,抚琴那一刻,她是有了些许的期待,却如所料换来的是沉痛失落,真的是淡忘了么?还是你心底不愿意再想起那个舍你而去的人?无疑,他已是有了她不该介入的生活,不认识,也好。
可是,看到那纤长的紫色身影伫立船艉,微风吹得长袍飘逸,仰头望月,那一霎月光洒向稍显苍白的面容,他脸上一抹痛苦的神色,她看得如此真切。
又是满月呢,刘邑玥不禁蹙起眉头,今夜似乎不该来。只是那琴音,竟在心头掀起一股暖意,她并非技艺超脱,也不是乐曲如天籁,可是却勾起他所不熟悉的一丝触动。“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他听出她低沉的歌声中那种抑压不住的期待和思念。
宝珞忽地一个激灵,站直绷紧了背脊。
杀气那种气息是道行高深的忍者所发出的动手前那一刻的凌厉气场,而颜陌,无疑对这样的微弱气息异常敏感熟悉。
她由暗处走出来,快步走向他,他听闻脚步声回过头来,一瞬间的对视,他眼中闪过寒光,“不要过来,这里危险!”话音未落,忽地四周几艘悄声逼近的画舫上射出密集如雨的火箭,“嗖嗖”声破空而来。
他向前一步将她按倒在地,躲过身后呼啸而来的箭矢,翻滚向可以遮蔽的桅板后。
宝珞自然是可以躲过箭矢,可是她却任由他带着自己躲离险境,靠在他怀中,鼻尖那缕清幽龙诞香萦绕。他身上散发出不寻常的暖热气息,令得她心头一震。“你身子可有不适?”
他看向她,冷如冰,“无妨。”
船上已是惊叫连连,瞬时燃起熊熊火光,在船身四处漫延开来。
待第一轮火箭稍停,他们跑向船舱,却被火光隔绝,只听见舱中尖叫呼救声不断
宝珞冲着舱内大声喊道:“千尘!鱼儿!你们在哪里?”
舱内传来千尘的呼声,“陌儿,我们无恙!我们下小船会合!”
刘邑玥也冲着火光说道:“绥海候,你带王妃先行退去小船,快走!”
“王爷放心,王妃无恙!”
数十个黑衣蒙面人蹭地跳上船甲,手中刀剑向着刘邑玥砍杀而去。这边船艉上尚有麒王麾下几名隐在暗处的随行侍卫,均已跳出将刘邑玥跟宝珞护在圈中。
一番厮杀骤起。
黑衣人武功怪异,招招拼命,颇有些类似东瀛武功。宝珞是见过这些招式的,心中一沉,思忖自己两上画舫,两次都遭到同一班人的伏击,还真是与船交恶。
拾起地上被斩杀黑衣人手中的短剑,宝珞也加入战团。刘邑玥正诧异这女子也会武艺时,也已发觉她内力不济,仍是不着痕迹将她护在自己剑下。
千尘已带着鱼儿、萧汐凝避到自己的小船上,欲将船驶向大船船尾接应宝珞与麒王,却被热浪火焰逼得连连后退。
“陌儿!陌儿!你在哪里?快跳下来!”卓千尘铆足了力气向着大船喊去。
宝珞他们却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黑衣人围得水泄不通,玥与侍卫虽合力斩杀了十余人,可这火势越来越大,那些杀手又是一副同归于尽决不退缩的架势,情势于己方很是不利。
宝珞看向身旁的刘邑玥,却惊见他面色煞白,忍引着痛楚般抿紧发白的双唇,额头沁出汗珠。果然是“翎火焰”毒发的症状。
他咬牙说道:“待我杀出一个缺口,你快跳下河中,他们定会接应你。”
“不!要走一起走!”
忽然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火药味,仅剩的十余个黑衣杀手越逼越紧。
“不好,他们身上有炸药!”宝珞边说边在地上气绝的黑衣杀手身上掏出一大把的暗器,手法凌厉的抛射出去,将他们逼退几步。悚然惊见他们竟然点燃了身上的引线,“滋滋”作响,竟不惜以身为抵也要至他们于死地。
此时刘邑玥与侍卫已合力杀出一个缺口,宝珞扬出最后一把暗器,跟着纵身飞扑向玥,触着他似火般滚烫的身子,带起越过火焰,直扑入河中。
身后传来几声巨响,船体崩分瓦解,碎削火光四散,烟雾滚滚冲天而起,猛烈的气流荡起河水巨浪,将旁靠的小船推向远处。
“姐姐!姐姐!”眼看小船离得越来越远,鱼儿呼喊着“扑通”一跃入水,蛟龙般向火光处游去。
千尘亦是焦急万分,可是舫船中尚有泪流满面,簌簌发抖的麒王妃,哭喊着要船夫驶回去救王爷。
河岸边也已围满了闻讯赶来的京城禁军,阻拦住围观惊呼的百姓,快速备好船只驶向火光中的巨舫。
千尘见状冷静吩咐船夫靠岸,先行将王妃带离险境。鱼儿与陌儿水性均是极好,吉人自有天相。
作者有话要说:小熙这几天实在忙,才写了这一点,惭愧溜走
喜欢嗣的各位大大不要着急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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