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无色 作者:未知
公子无色第3部分阅读
可疑的食客?”
舒棠垫了垫手心里的银子,吞了口唾沫。听了姑娘这话,立马答道:“没有没有,上我们这儿的都是老实人。”
那姑娘一脸狐疑地看着舒家小棠,上下打量,半晌没说一句话。舒棠被她瞧得不自在,忙又放下水盆子,跑去掌柜处给这姑娘倒茶。
这会儿是下午,客栈里没客人。舒棠给姑娘倒了茶,便留在这座儿陪她。两个姑娘年纪相仿,一个脾性憨厚老实,一个性格爽快又包不住话,不过须臾,便攀谈上了。
原来劲衣姑娘姓秋,家底还算殷实。因她的年纪与舒棠相仿,也是时候出阁了。秋姑娘的爹早年为她定下一桩亲事,说是要许配个某某世家的公子,因而她并不需要四处奔波相亲。
这本是个天定的姻缘,不料这年初春,那世家公子竟逃婚了。两户人家着了急,可翻遍了整个京华城,却没找着这公子的人影。秋姑娘本身会点武艺,又是个利索的性子。她当下便决定自己出马,去逮这个未婚夫。然而,人海茫茫,无从下手。可幸她前阵子得了个消息,说她的未婚夫如今就藏匿在京华城东的棠花巷子。
两个姑娘说话说到兴头上,不一会儿就过了大半个时辰。舒三易在后院没寻到闺女儿,又听前院有动静,便让汤归去客栈里瞧瞧。
汤归应了,去到客栈掀开帘子,瞥见西隅那唾沫横飞的劲衣身影,呆了呆,僵了僵,随即他默默地放下帘子,退到后院,找着舒三易说自己中暑了,七日内无法上工,便回房锁了门,躺在床榻上挺尸。
又过了一会儿,客栈大门前绕出一只大尾巴狼和他的扈从。云沉雅一手摇扇,一手提食盒,刚进客栈没两步,愣了,默了。过了须臾,他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走到街角处,一脸烦躁地问司空幸:“秋多喜怎么在这儿?”
司空幸答道:“秋小姐应当是来寻方公子的。”
云沉雅摇扇想了想。这秋多喜是南俊国秋大将军的独女。因秋家与方家世代交好,所以秋多喜与方亦飞早年便定了亲。前阵子,方亦飞逃婚后,便没了下落。后来还是云沉雅将派人,查出舒家客栈的汤归有蹊跷。
想到这里,事情便迎刃而解了。云沉雅虽然只将这事透露给了南俊王的小世子。但因秋多喜是个男孩子的爽利个性,从小与小世子一起骑射狩猎,所以两人感情一直不错。估摸着秋多喜决定要自个儿寻夫,而小世子怕她没个方向,便指点了个棠花巷子。反正凭秋多喜那毛躁性子,不转弯儿的脑筋,即便与汤归面对面,也瞧不出那人皮面具下到底是谁。
司空幸平日里举止虽木讷,但他跟着云沉雅的时间并不短,这会儿他见云尾巴狼踯躅在客栈外,便道:“大公子不必忧心。想来大公子与秋小姐不过是在十一年前有过数面之缘。秋小姐应当认不出大公子来。再者说,如今二皇……二公子也不在南俊国,秋小姐又自有姻缘,想必她不会再如孩提时一般纠缠于公子。”
云沉雅闻言,想起往事,禁不住勾唇一笑。司空幸言及的二公子是小他半岁的弟弟,模样与他一般好,可九岁时却惹上秋多喜朵桃花。当时二公子自个儿没事,却弄得云尾巴狼一身马蚤。这件事的具体细节不提也罢,以云沉雅的话概括,那就是一场萦绕着馊桃花气的噩梦。
敲敲扇子,云尾巴狼道:“你说的不错,南俊国盛产呆瓜,即便她认出我,我也有一百种法子让她不认识我。”话毕,抖抖袍子,又绕入客栈。
舒棠正与秋多喜说着话,不留神阙瞥见一风流倜傥的锦衣公子,晃了晃眼,认出那是云尾巴狼。云沉雅照例招呼“小棠妹”,走过来后,随即也与秋多喜问了声好。秋姑娘虽则觉摸出云尾巴狼眼熟,诚然也确如云沉雅所说,他两三言忽悠,秋多喜即刻与他犹如新相识。
过会儿便见太阳西移,一整下午舒家客栈没客人,秋多喜因没见着方亦飞,所以十分沮丧,打算明日再来。走前,秋多喜与云沉雅说:“我得知云公子人面很广,又与小棠是干亲。我虽不能透露我未婚夫的姓名,但倘若云公子在大街上,尤其是棠花巷子瞧见一个气度儒雅,长相清秀的公子,那便帮我留意留意。在下敬谢不敏。”
云沉雅摇着扇,心里想着一套,嘴上说这一套。
待秋多喜离开,舒棠便将云尾巴狼带去后院。后院有个葡萄架,每逢夏日,绿荫匝地。舒棠溜着小跑,里里外外地洒水消暑,云沉雅便操着手,倚着藤,笑眯眯地看,顺道将一个瓷罐从食盒里取出来。
舒棠回来,见石桌上俨然多了一个白如玉的罐子,觉得惊奇,不由伸手摸两把,问:“这是什么?”
云沉雅朝她笑一笑,夏天仿佛就刮起清凉风。他取出一个瓷调羹递给她,说:“你以为我今天来做什么?”言罢,见舒棠一双眼如白水银里盛着黑水银,清澈澄亮,他的喉结上下一动,又敛眸道:“你手臂的伤好些了么?”
舒棠愣愣地瞧着他。听了这话,没答,而是被一股香吸走了心神儿。转而,她又巴巴地望着瓷罐子,吞两口唾沫,径直问:“这汤好喝么?”
云沉雅瞧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再一笑,扣指敲了敲石桌:“去拿个碗来。”
舒棠闻言大喜,回来时,却带了两个碗。自己面前放一个,推一个给云沉雅,说:“我觉着东西要分着才好吃。”语罢,又先替云尾巴狼盛了汤。
葡萄藤下绿荫凉,外面阳光也十分好,而云沉雅的一双眸子,却似是阴鸷,不知装了什么情绪。
待喝完汤,云沉雅与司空幸要走,却又被舒棠叫住。她前院后院地忙活一阵,出来时,手里提了个篮子,篮子里放西瓜,放桃子,还放了一串绿葡萄。
舒家小棠把篮子递给云沉雅,又指着葡萄叮嘱说:“这葡萄是我昨日摘的,忒酸,你记着蘸着糖吃。”末了,她又从怀里摸出个面饼馍馍放在篮子里,与云沉雅道:“这个帮我带给莴笋白菜,我瞅着它们喜欢。”
远天的艳阳在翘角檐上映出亮灿灿的光。云沉雅眼睛眯起,接过篮子,唇角微勾起:“我来时带了一罐汤,走时却换一大篮子食果,这也值。”再顿一顿,他忽又问,“怎想着送东西?”
舒棠一呆,眨巴着眼睛老老实实地答:“云官人你虽没明说,但我估摸着你今日来,是因着担心我手臂的伤吧?你还特意给我带了罐山参汤。”说着她挠挠头,嘿嘿笑了几声,“我近日念了诗,有句话叫木瓜桃子什么的,大抵就是说施恩不忘报。云官人你关心我,我自然就要关心关心你。”
云沉雅再是一愣。忽地,他又弯起眼睛笑了:“那句话叫‘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说着,不等舒棠再答话,他催道,“天也晚了,你不必送我,回去吧。”
话音落,他再朝舒棠挥挥手,转身便走。
舒家小棠见他走了,便笔直立在客栈门口目送他,直到他的身影在巷子口消失了,这才乐哉哉地回了客栈,四处找水盆子洒水消暑。
云沉雅转过巷子,一脸的笑容慢慢消失殆尽。须臾,他沉声问了句:“怎么样?”
司空幸上前两步,仍是垂着首:“回公子,那汤归今日关在屋里没出来。属下里里外外将舒家客栈搜遍了,也未见得任何与方亦飞有关的物件。恐怕这汤归到底是谁,还有待查探。”停了一下,他又道,“方才大公子将舒姑娘引开,属下也摸清的舒家客栈的构造,倒是有几处可以布眼线。大公子若觉有必要,属下可派几个杀手埋伏于此,届时若我们与方家起了纷争,也好……一不做二不休。”
云沉雅眉头一蹙,默了一会儿,淡声道:“挑几个手脚麻利的。”
司空幸应了声后,云沉雅便不再说话了。又走了半个时辰,等快到云府时,司空幸忽听得云沉雅笑了一声,“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说他伸手探进那篮子里,摸出一个桃子扔给司空幸,一脸调笑:“你办事得力,赏你的。”言罢,尾巴狼便拂了拂衣襟,进了府邸。
司空幸在原地愣了一瞬。方才,他仿佛在云沉雅的调笑里瞧出一丝落寞。可这念头一出,司空幸顷刻便摇了摇头。云尾巴狼会落寞?那可真真比太阳打西边出来,黄鼠狼跟鸡做了朋友还稀奇。
且说云尾巴狼回了府,莴笋和白菜嗅到面饼馍馍气,便乐颠颠地围着他摇尾巴。云尾巴狼本不予理睬,径自进了书房。可过了一会儿,书房门一开,云沉雅踱出来,绕去前厅又寻了那块面饼,学着舒棠的模样,一块一块掰来喂给莴笋白菜吃。
莴笋白菜吃得欢,云沉雅却一脸沉静,思绪不知飞到了哪儿。再过片刻,他蓦地起身逛去后院,折了根树枝东刨刨,西翻翻。
有下人见花草圃子被云尾巴狼折腾的不像样,便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大公子在寻什么?”
云尾巴狼仍是弓着腰,头也不回,左右翻刨,答曰:“前些日子,我从莴笋嘴里掏出一个桃核,扔来了后院,你们给我弄哪儿去了?”(
云尾巴狼带头刨土挖桃核,云府下人自是不敢怠慢,纷纷操了家伙。(百度搜索 )天阳底下,云府的后院跟下饺子似,里里外外挤了数十人,个个挽着裤脚,猫着腰身,翻翻找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太阳落山前,一下人总算在犄角旮旯挖出个黑糊糊的核。云尾巴狼也不嫌脏,接在手里一上一下地抛着,寻了小池塘边一处风水地儿埋下,弄了个土胚子。又捡了几个鹅卵石,将这土胚子圈出一方天地。
这会儿,莴笋白菜也迈着小跑溜来后院凑热闹,瞧见池塘边的土胚子,兴奋地吠了几声,上下左右蹦跶。云尾巴狼瞧了一阵,忽地眯眼笑,对两只小獒犬说:“这处就有你们看着。”
莴笋白菜闻言一愣,继而仿佛听懂了似,高昂地再吠几声,围着土胚子得意地跑圈圈。
云沉雅回过身来,扫了一眼候在一旁的下人,语气不紧不慢:“这土胚子,你们平日也别动它。不浇水,不作肥。”
众人听得一愣一愣,脸上纷纷有疑惑之色。须臾,老管家迈了一步,问道:“大公子,若不浇水作肥,恐怕……”
话未说完,便听得云尾巴狼笑了一声,双眼泛着清波,清波藏着贼光:“我就是要瞧瞧那个‘恐怕’。”说着云沉雅抖了抖袍子,施施然离开了,莴笋白菜附和似朝一干下人吠了几声,也欢快地随狼主子跑了。
后花园里,一干下人均是不解。司空幸路过,问出了何事。老管家将事情一说,司空幸略一思索便道:“那便听大公子的,不浇水,不作肥,你们平日里打理花圃,也绕开这一处。”
老管家被说得一愣一愣,紧接着又道:“这土胚子下只是个桃核,即便能发了芽,若没了水,指不定几日也死了。”
司空幸道:“大公子说想要瞧的‘恐怕’,就是想看看倘若不浇水施肥,这桃核还能不能长成桃树,开出桃花。”语罢,他忽觉得“长成桃树,开出桃花”这几个字别有深意。司空幸心中颤了颤,仿佛自己背后说了云尾巴狼的不是,慌忙尴尬咳了两声,整整衣襟走了。
方走了没两步,又听老管家在身后抱怨:“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也就这云大公子的脾性捉摸不透。前阵子他吩咐人熬山参汤,每日早晚熬三次,结果熬出来,他左一个油多了,右一个盐少了。说到底府里的厨子也是宫里的御厨,被他挑肥拣瘦了几十上百罐山参汤。今儿早终于熬出一罐合他胃口的,他却又不喝,装在食盒里拎出去,问他干啥,他说拿去喂兔子。嗳,我就奇了怪了……这天底下哪有喝山参汤的兔子呢……”
这几日,秋多喜每日来舒家客栈蹲点,从辰时到申时,此处寻摸方亦飞的身影。方亦飞自是不见踪影,倒是舒家小棠,瞧她一人守着怪无聊,便每日过来,陪她说会儿话。
舒棠从小识得的人里,姑娘家极少,更莫说闺中密友。她岁时,虽也去过女子学堂,但因她的脾性过于老实,又不爱好朱钗鲜衣,便与学堂里的姑娘凑不到一处。学堂上了半年,一篇《女诫》背的半生不熟,这些年陆陆续续又忘了不少,唯记一句“谦让恭敬,先人后己”。而《女诫》后面讲夫妇之礼讲女子仪容的,她便忘得一干二净,以至于年过十七,仍整日穿粗布衣裙。问她为何,她嘿嘿笑着答一句:“穿这衣裳,干活麻溜。”
在这方面,秋多喜与舒棠是半斤八两。兴许因她是大将军秋绯的独女,承袭乃父风范,从小她的性格里便有一种男子气概,女红梳妆门门瘟,骑射舞剑样样精。
然而有句话说得好。这天底下,即便再不施妆容的粗鄙女子,心里都或多或少渴求自己能遇上一个良人佳偶。舒棠与秋多喜都不是叛逆出格的姑娘,到了这个年纪,自然有女儿家红粉心事。
舒棠操心的是相亲,眼看十七岁过半年,心目中渴求的老实憨厚郎君也没个人影。秋多喜仗着从小遇到的桃花比舒家小棠多,便与她一个一个地数过来。秋多喜身份特殊,在舒棠面前,化名“秋来喜”,数这些桃花时,自也是隐去了桃花们的真实身份。
其实她提及的几个公子哥,是整一个南俊国,包括神州大瑛朝耳熟能详的人物。
且说打头一个的身份便响当当,乃是大瑛朝的二皇子英景枫。
言及秋多喜的这桩桃花,便有必要说说大瑛朝的皇族的一些事儿。大瑛朝幅员辽阔,人杰地灵,皇子皇孙更是一个赛一个得好看。据闻当今昭和帝膝下,大皇子英景轩与二皇子英景枫,长得惊若天人如神仙现世。早年南俊国流传一本笔记小说,名曰《公子绝色立花间》,便对大皇子举世无双的样貌大加着墨,着实惊艳。
两个皇子虽然都长得好,其实地位却大有不同。大皇子英景轩是嫡出,母后正是皇后,也就是说,日后大瑛朝的皇位正向他遥遥招手。二皇子的亲娘是个寡妇,连个名分也没有,虽则同是皇子文韬武略了于胸次,凭他的身份,撑死了也就是个王爷。
秋多喜遇着两个皇子是在一次宫中盛宴,那年她只有六岁,可却已然开了窍。一场宴席下来,她没能瞧上地位尊崇的大皇子,却剑走偏锋地对二皇子英景枫犯了花痴。那年的多喜姑娘虽则年少,但却十分聪明,她晓得若没人在后面撑腰,她即便与二皇子私定终身,最后也可能被强行拆开。思来想去,她便寻了金贵的大皇子,日日闹腾着让他帮自己提亲。
瑛朝大皇子英景轩,从来就不是个好人。他将这桩八卦当热闹,日日领着多喜妹妹去见景枫哥哥。将两人凑到一处,英景轩便自个儿蹲在一旁,时而瞪大眼睛围观,时而捧着肚子哈哈大笑。
其实说起来,这也是桩悲剧。当时的多喜妹妹,背后背着张弯弓,身上穿着件劲衣,说起话来粗里粗气,怎么看都是个长得秀气的小男娃。二皇子自然也将他当兄弟,成天与他骑射比剑,勾肩搭背,毫不忌讳。秋多喜觉着两人的肢体如此亲密接触,当是此情堪比金坚,堪比海深。后有一日,她觉得时机成熟,便寻摸出一件漂亮裙子,作出娇滴滴的小姑娘样,去向二皇子告白。
谁成想,这一告白便告出了一场混乱,一干小娃娃们,连带着那个满肚子坏水儿的大皇子英景轩一并尝到了苦头。
秋多喜将儿时的这桩桃花说到这里,便蓦地打住。她摆摆手,痛心地总结:“总之,后来的事儿忒混乱。我日后寻着机会再与你说。反正我瞧上的那好看公子没能瞧上我,这一点我挺纳闷的,一直放不下,日后若能再见那公子,定要与他问个清楚明白。嗯,倒是那公子的哥哥,是个忒坏忒坏的王八蛋,我因六岁时见识了他这么个妖怪,往后无论遇着啥事,都十分淡定。”
因思及那个黑心大皇子,秋多喜没能将自己的第一桩桃花说完,便精疲力竭。她抬头见天色晚了些,便起身告辞,说明日再与舒棠说说自己另两个青梅竹马。
舒家小棠头一回头这么活生生的粉八卦段子,颇觉新鲜,便在心里头牢牢记着,打算等日后无聊了回味回味,觉摸觉摸。
秋多喜走后不久,云沉雅便来了。
云尾巴狼在舒家客栈埋了眼线,安插了人,因而这几日便来得频繁。他也摸清了秋多喜的出没规律,每日踩着时间点来,眼不见为净。
平素里,云沉雅或与舒三易唠嗑,或在客栈里品酒,也不见得回回都寻舒棠。最近舒家小棠也忙活,整日消暑洒水三五次,坐桌陪聊俩时辰,另带着“琴棋书画”,也匀不出太多空闲时间。
云沉雅听闻舒家的棠呆子在钻研“琴棋书画”,便起了兴致。摇扇来后院儿,将葡糖藤下的石桌上,果然杂七杂八地放着些笔墨纸砚,另,还有一只铮亮铮亮的唢呐。云尾巴狼见着唢呐,眼睛也亮了。拾拣起来,把玩一番,便问:“你吹这个?”
舒家小棠眨眨眼,“我听闻抚琴忒难了点,便寻思着选个简单的乐器来学一学。”
云沉雅憋着一肚子的笑,又问:“那为何选唢呐?”
舒棠起身,端然站得笔直,一手贴腹,一手在腹前抬了抬,嘿嘿笑道:“我五指不灵活,但我气足。”
云尾巴狼一愣,一惊,顷刻笑了。笑意涌到嘴角,被他收了收,仍显得十分开怀。舒棠素来是个与众同乐的人,见云沉雅很高兴,她自己也很高兴,也咧开嘴笑起来。
葡萄青藤,暗香浮动,眼前女子纵使粗布衣衫,却也有一脸笑靥如花。
云尾巴狼看着这笑容,心里却不是滋味了起来。他拾起桌上一卷书,名曰《妆词》,再顺手翻一翻,闺阁怨情,桃红柳绿。
舒棠指着这书卷道:“那日我去买诗词集子,舒家掌柜与我说女儿家应当念这个。我觉摸着自己不够机灵,打算日日背两首,日后相亲,也能增添些才气。”
云尾巴狼摇扇坐下。合上书,扣指在书面上敲了敲:“我以为,哪怕是个女子,倘若真要念词读书,不妨读些洒脱达观的,莫要拘泥于闺阁小儿女情怀。毕竟这世间事物,唯有敞开了胸怀去看,大度且从容,才能于万变之中存留真我,于困苦之中坚定心智。”
话出口,云沉雅自个儿心中便是一顿。他素来在人面前七分不正经,可方才一个瞬间没留意,却说出这般正统的话。
舒棠虽没能全然听明白,却觉得十分受教,她望了望那书卷,乖顺地点头道:“云官人比我有见识,说的总是对的。云官人你觉摸着我该念什么,我便念什么。”说着,她又将宣纸羊毫往云沉雅跟前递去,讪讪地道,“可是今日念书的功夫不能废了,云官人你写两句,我学着念吧?”
云沉雅沉默一阵,接过笔。本打算写一句宁静致远的诗,可眼风里瞥见远天的霞色,又瞥见舒棠流转眸子下的泪痣,心思恍然,落笔于纸上,却是一句“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其实这诗前面还有一句“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而他这会儿坐在这儿,也不晓得眼前是不是人面如花。
写出这句话后,云沉雅愣了愣,没说话,只看着舒棠。舒棠只将这诗句当宝贝。她拿在手里,认真念了两三遍,便自顾自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袖囊中。(
不日,云尾巴狼给了舒棠一卷诗词集后,又不见了人影。(八 度吧百度搜索)这年的大暑三伏天,太阳顶顶晒了几日,热潮便风卷残云般退却了。
其实这世间的事情,都有这么个盛极必衰的规律,一如今岁的夏阳,倘若它前些日子悠着点发光发热,兴许还能灿烂的一整个夏天。做人也如此,人在高位若要长久,必得低调。
不过凡事也有例外。悉数这天下人物,却有二人,任其如何折腾,依旧高高在上。其一,是南俊国君的独子杜修;其二,是大瑛朝的长子嫡孙,英景轩。
舒家小棠唐近日读了些诗词文史,长了见识。她以为,对杜修和英景轩来说,承袭皇位犹如探囊取物,志在必得。放下年仅十二聪颖正经的杜修暂且不表,大瑛朝的英景轩,却不是个善茬儿。许是因凡事凡物都唾手可得,这英景轩从小活得百无禁忌,尤好揭人短处,看人笑话。
自然,舒家小棠有如此想法,并非空|岤来风。前一天,她陪秋多喜去买弓箭,路过一家说书铺子。说书老先生讲的正是英景轩。他里里外外将英大皇子夸了个通透,说他年少有为,足智多谋,为神州大地立下不少丰功伟绩。
当是时,秋多喜一听便愤怒了。她三两步跨上前去,拍桌便与说书先生理论,理论不过,她便跳上一张椅子,掏出匕首胡乱比划,嚷嚷着倘若英景轩真是个好人,她就把脑袋割了给说书先生当凳子。
不得不说,她这个威胁太不上道。因她要割的是自己的脑袋,碍不着旁人什么事儿,说书先生便将袖口理了理,伸手指指她的细脖子,再指指街头的一处旮旯角,气定神闲地说:“姑娘您自便。”
秋多喜被气得不清,一路拉拽着舒棠,在她耳边不停叨叨,说英景轩是个大坏蛋英景轩是个乌龟蛋,说他们大瑛朝的皇族,他们那一窝姓英的,全是千年的老王八精,全身藏刺带毒的。
说来秋多喜也是运气好。瑛朝的历任皇帝,虽是出了名儿的人精,但对外名声却是极好极靠谱的。若她随意拉一个旁人说英景轩的不是,旁人铁定不信,可舒家小棠与那英景轩却素有积怨。舒棠虽觉摸着当年事自己调戏大皇子在先,可现如今,回想那时英景轩的小色胚的模样儿,八成也是包藏祸心。
秋多喜买了一张弓,又随舒棠回到客栈,仍不解气。舒家小棠给她沏了凉茶,又安慰她道:“你既然这么恨那英景轩,所幸就不要提他,与我说些欢喜的道道。你前些日子提及你当年的桃花,你与你喜欢的那公子,后来怎么着了?”
舒棠自然不晓得秋多喜当年喜欢的公子就是瑛朝的二皇子,而那公子的哥哥,就是那坏透了的英景轩。
一提起这个,秋多喜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缓了许久,才有气无力地道:“那桩事,我今儿没精神说。我与你说说另两桩青梅竹马的桃花儿吧。”
秋多喜的另两个青梅竹马君,说出来,那便要遭全南俊国女子的艳羡。
南俊国有这么一说:京华天下,穆东盛世,临南藏金。这句话的意思是,这天下虽有京华城管制,可南俊国却似是一分为三,穆东方家的盛衰与国脉相连,而临南唐家富庶堪与皇族比肩。
秋多喜的两个青梅竹马,一是穆东方家的独子方亦飞,二是临南唐家的二少唐玉。因方、唐两家的长者以为,若自家儿孙在家里受尽千恩万宠长大,日后必定不成器,所以方亦飞与唐玉从小便住在京华城的府邸,与皇室,宠臣都走得很近。
秋多喜与这二人一同长大。虽则方亦飞与唐玉一个清秀儒雅一个一表人材,但因秋多喜见识过大瑛朝两个神仙似的皇子,再对着这二人,便也生不出什么旖思。
三个孩子成天玩在一起,彼此间称兄道弟。可看在长辈们眼里,却又别有一番红粉心事谁认知的念想。待秋多喜十五及笄,她爹便让她在两个竹马君间,挑选一位做夫君。
当是时,秋多喜也十分震惊。她一直认为自己对二皇子情比金坚,谁成想两人竟有缘无分。她不胜唏嘘,不胜感慨,最后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了方亦飞。于是乎,两人的亲事也就拍了板,定下两年之后行成亲大礼。
因有了姻缘,秋多喜日后再与方亦飞一起,便多了些异样的感觉。这异样的感觉,经过时间的酝酿,便从量变走向了质变。某一夜,多喜妹妹于春梦中惊醒。梦里,方家哥哥穿着大红袍子,立在粉桃桃的树下,麻酥酥地唤她“……小娘子”。
这一春梦,犹如当头棒喝,秋多喜霎时间明白,自己竟瞧上方亦飞了。
好在那时的多喜妹妹已年满十七,嫁给方亦飞做小娘子,也就是三个月后的事情。有了这个发现,秋多喜十分开心。第二日,她兴高采烈地起身,寻到方亦飞和唐玉,将“自己瞧上了未婚夫婿”这一喜讯与之分享。
却不知,三人虽沽酒言欢,却是各食其中味。
当夜,有人酣梦淋漓,有人作息如常,有人辗转难眠。到了第二日,多喜妹妹来到方家寻方亦飞单独幽会时,等来的,却是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方亦飞逃婚了。
秋多喜晓得这个消息,难过有之,伤心有之,不过她做出的第一反应,却是去唐府寻唐玉。唐玉本页打算帮秋多喜找找方亦飞。可才找了几日,他却接到一个噩耗,说是有只忒厉害的禽兽,来南俊国寻他了,他知道这消息后,心惊肉跳,连夜便收拾了行囊跑路。
因经历了未婚夫逃婚这一挫折,对于青梅竹马的失踪,秋多喜便觉得稀松平常。她平复了几日,决定自己去寻未婚夫,可巧小世子杜修又查出了方亦飞的一些行踪,是以,秋多喜便摸来了棠花巷子,日日蹲点。
这事言罢,秋多喜又摆手总结:“我遇着的桃花多,可每段都有坎坷。我如今虽还惦念早年的枫公子,但我大多数时候想念的都是小亦,也不知他逃婚后过得怎样,有没有思念我。”
舒棠听了这话,不由有些愣然。她虽也是个门外汉,但入春以来接连相亲,也算对情爱略懂皮毛,晓得何为两情相悦。秋多喜提及的这两桩桃花儿,怎么听都觉得她是一厢情愿,甭管是那好看的枫公子,还是她的小亦准夫婿,对她好像都没那方面意思。
可再瞧秋多喜的容姿,身材出挑,眉目如画,还带三分潇洒三分憨然,女人味虽欠缺些,却也不失为一个美人儿,男人没道理瞧不上她。舒棠想不明白,便问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觉着,你说的小亦官人,到底喜欢你不?”
秋多喜一愣,心直口快道:“喜欢的呀。我从小与小亦和小唐一起长大,没见着他们与别的姑娘走得近。而且他们做啥事都捎上我,喝美酒醉划拳,上花楼瞧姑娘。当年那好看的枫公子瞧上我时,也只不过与我勾勾肩搭搭背而已。”说着,她又垂眸思索一番,忽地嘿嘿笑起来,凑近道,“不瞒你说,我这人也就桃花运忒好。别说小亦,我觉得小唐与我一起处了这么些年,对我一定也有点儿意思。不过小唐这人,比较死板木讷,凡事都一根筋,比不上小亦才华风流,所以虽然他们都喜欢我,我却只愿意选小亦……”
这话出,舒棠还没答,便听客栈连着后堂的布帘后,传出一声水盆子打翻的声音。汤归站在帘子后头,听完客栈内俩姑娘的私语,形容枯槁。过了会儿,他一脸灰败地拾起水盆子,恍恍惚地寻了舒三易,说是又中了暑,再告半月的假,这个月工钱也不领了。
语罢,他没等舒三易答话,便径自回了屋,将门锁了,又躺上床去挺尸。
再过了会儿,舒三易开窗探出个头,见院里院外刮凉风,天色灰蒙蒙的要下雨,不禁感慨万千地将小棠棠唤来后院,与她道:“你得闲去探探汤归,这娃娃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这天气想要中个暑,也很需要点技巧哇。”
舒棠应了,当日黄昏,她去敲汤归的门让他出来吃饭。然而等了半晌,等到的却是汤归飘忽的一句:“纵然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
舒棠近日诗词有造诣,听了此,对汤归的心思猜了个不离十,跑去前厅对她爹说,汤归仿佛不是中暑,而是患了相思病,瞧上了个大家小姐。
舒三易将筷子一放,咋呼道:“大家小姐?近日汤归没出过客栈啊,常来客栈的姑娘,也就秋来喜一个人哇。”
舒棠一愣,猛地拍一把脑门,作恍然大悟状。
当夜,舒家小棠点了烛火,照着云沉雅给她的诗词集,抄了两首律诗。夜更深些,她将诗词集收好,妥妥帖帖地放入一个妆奁匣子里。
这妆奁是沉香木做的,除了左角处镂着两朵荷花,朴实无暇。可这妆奁匣子,却是舒棠娘亲留给她唯一的物件,也是舒棠从小到大最宝贵的物件。听舒三易说,舒棠的娘亲将她生出来后不久便去世了。
因舒家小棠的首饰极少,所以这妆奁匣子这些年来一直都是空的。舒棠亦觉得,这世上,极少有东西能配得上这匣子。
可今年春来时,她几乎平淡无奇的生命中,却出现了云沉雅这号人物。云沉雅于她,始终带了些神话色彩,面容绝世,气质飒然,满腹才华。而他举手投足间的几分莫测,却又不由地让她相信,只要是云沉雅教的,云沉雅给的,就一定是极好的。
妆奁匣子里,除了这本诗词集子,还放着一只玉镯,一张提了诗的纸。
舒棠心满意足地合上妆奁匣子,躺上床榻后,半清醒半迷糊地估算起日子,有七八日没见着云官人,也不知他可得闲陪自己再相亲一次。若下回相亲成了,自己定要好好答谢云官人。怎么谢呢?不如成亲时要请他坐上高位,受自己与新郎官一个拜礼好了。舒棠迷糊地想,也不知他近日在忙些什么,干些什么……
其实说穿了,云尾巴狼还能干些什么?一是坏事,二是暗事,三是恶事。反正他什么都干,就是不干好事。(
后院埋了桃核,云尾巴狼无事便去溜达。(最快更新 8 度吧 )花圃子里的花花草草长得枝繁叶茂,唯有被鹅卵石圈出的一方天地寸草不生。这就好比一群花姑娘里掺杂一个尼姑,十分的扎眼。
云沉雅瞧这情状,不怒不笑,云淡风轻。莴笋白菜日日跟着狼主子过来转悠,愤愤然总冲着那桃核秃地咆哮。可咆哮了七八日,也没咆出半点动静,它们很沮丧。
这一日,老管家将舒家小棠前些日子送来的鸡仔放出笼子。云尾巴狼在后院赏鸡,莴笋白菜正在打斗,有一人从前院匆匆走来,一副严肃的神色,老远便唤了声:“大公子。”
云府里,除了司空幸,其他的下人都是南俊国君给云尾巴狼配的。见着司空幸似是有要事,云沉雅双眼微微一阖,抬手便摒退了周围的下人。
果不出所料,司空幸今日来,原是寻到了唐家二少唐玉的踪迹。
南俊国不比大瑛朝,即便云沉雅权力再大,因不是本国人,做起暗事来颇受人脉与环境的限制,不比方亦飞唐玉这等地头蛇来得流窜自如。此番,他用了足足五月,才查得唐玉的踪迹,必须的确保万无一失。
因而在司空幸问他如何部署人马时,云沉雅只将袍子拂了拂,淡声道:“我亲自去。”
司空幸先是一愣,片刻想了想,倒也十分理解。这并不是因南俊王配给云沉雅的护卫不精,而是因此事事关重大,马虎不得。
司空幸领了命,方要退下去部署,可是转念想起另一事,又顿在原地,犹疑着开口。
云沉雅见他这副模样,倒也不急。其实他心中大致晓得司空幸在想何事,只是兹事体大,而他们又鞭长莫及。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司空幸便道:“大、大公子……瑛朝以北的窝阔国,已于近日整军,想来是要假道北荒,入侵我大瑛朝。”
云沉雅眸色一深,没有回话。
大瑛朝位于神州大地的中心,幅员广阔,北有窝阔国,南有南俊国。司空幸这会儿提及的是北荒的事,他们身在南俊国,相离万里。
司空幸再一迟疑,咬咬牙,又道:“这次,恰逢大瑛朝兵力有限,东面起了纷争,西面又闹了灾情,北荒的战事恐怕十分棘手。而且属下近日探的,二公子……二公子自离宫之后,游历四方,可他前一年却回了北荒,倘若北荒战事起……”
说到这里,他忽又一顿,后面的话头太过冒犯,不是他一个下人就可随意置喙。
云沉雅清清淡淡地看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来南俊的目的,可还记得?”
司空幸顿了顿,眉头拧起来:“记得。为寻方亦飞,唐玉,查得他们谁人手里握着联兵符。”
云沉雅看他一眼,道:“这就是了。你退下吧。”
此话出,司空幸的眉头拧得更紧,半晌,他执拗地没移动一步。云沉雅不理他,转身招呼了莴笋白菜,往前厅走去。司空幸见状,不由着急,顷刻间,他也没顾自己是否僭越逾礼,径自便道:“大皇子,今时今日,瑛朝内有动乱,外有纷争。然而属下以为,这些动荡犹不可惧。怕只怕……怕只怕这动荡背后,有人弄权。”
云沉雅脚步忽地一顿,一缕修长的背影立于后院树间光影里,十分莫测。
司空幸咬牙再道:“大皇子。二皇子离宫这么多年,为何偏于年前回到北荒,为何北荒又偏巧于这年起了战事?属下并不是怀疑二皇子,可二皇子韬光养晦这么多年。这场动荡的背后,倘若是他联合朝中乱党,再与北荒窝阔国密谋,想要一举攻入皇城,那么本该是大皇子的皇位恐怕就……”
话未说完,司空幸忽地往后退了一步。
前方,云沉雅略回过头,目色凛冽犹如寒刃,直将他的话头切断。司空幸惊诧地注视着前方,而在这惊诧中,又带了些许骇然。云沉雅的周身,像是散发着一股寒意。这股寒意,非但令他这个禁军护卫惶恐,连略通人性的两只小獒犬也蜷缩在原地,再不敢挪动半步。
司空幸晓得,云沉雅这是动了怒。早年在瑛朝,他还未跟在英景轩身边时,便听得宫中有老侍卫曾言:“昭和帝的二子,都是人中之龙。不过二皇子脾性冷些,倒还算好伺候。大皇子则不然,大皇子英景轩,平日对谁都和颜悦色,甚少生气。可他一旦动了怒,怕是五里外的湖水都要结冰三尺,脖子上的脑袋随时不保。”
诚然五里外的湖水结冰是个夸张的说辞,然而瑛朝大皇子英景轩柔中藏狠,莫测阴诈的个性,却是瑛朝宫里人,人人闻之变色的。
气氛僵着,谁也没动半步。
过了半晌,却听得云沉雅笑了一声,“皇位是个什么东西。”语罢,他忽地又端出一副淡笑,招呼了两只小獒犬,施施然往前厅走去。
莴笋白菜仍在惊惶中,迈着小步子老老实实地跟在狼主子身后,没敢叫唤一声。
待云沉雅远去,司空幸憋在胸口的气才得以吁出,他算是晓得,日后关于皇位之争,关于北荒战事连带着二皇子是否有阴谋,自己决不能再多嘴一句了。
唐玉的踪迹,是在京华城郊的一座茶楼子寻到了。说起来,这茶楼名唤“天机楼”,是个十分有名的消遣地儿。每年春夏,茶楼的掌柜会从各地请来三两哥戏班子。戏班子每月出戏十回,每出戏都是一折连着一折,看客看了一折,想知道后情,必然要看第二折。久而久之,生意便火起来了。
司空幸揣摩,唐玉选了这么一处楼子藏身,有种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意思。大抵是因他晓得云沉雅诡计多端,逃得远,不如逃得妙。
这一夜,又逢天机楼出戏,里里外外都是人潮,戏子们还没出来,茶楼两层便坐满了看客。云沉雅坐在二楼的一个隔间内,摇着扇往楼下看。司空幸立在他的身旁,将茶楼中的部署与他大致说了一通?br /gt;
公子无色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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