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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心计第4部分阅读

    攻心计 作者:未知

    攻心计第4部分阅读

    ?慕程苦笑,不知道迟些见了王叔是否要上演一幕负荆请罪?

    甫一回府,总管庄连便来禀报,寿王正在花厅等他。一走进花厅,他便看见站在寿王慕珏身旁的梅子嫣,照例是一身月白衣裙,蜡黄带疤的脸,还有梳得稍稍整齐了一些的发髻。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等他开口便先打了声招呼:

    “世子别来无恙?托世子的福梅子嫣大难不死,如今就等世子践约了。”她拿出雪白的契约书放在云石桌面。

    刚见她时心头那种如释重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慕程脸上尽是冰霜冷意,他向慕珏行过礼,漠然地看她一眼,只说了两句便浇熄了梅子嫣心头烧得正旺的那把火:

    “契约书上并无说明何时交付一半绥德王府与梅子嫣大夫,可以是今天,也可以是明年,更可以是一百年之后,梅大夫何必心急?等我慕程百年之后梅大夫如若高寿自然是有望得一半王府的。”

    “你赖账?!”梅子嫣咬牙道。自己岂不是白白被蛇咬了一口?

    “梅大夫好聪明,”他微笑着望着她:“本世子就是赖账,如何?”

    “你——”梅子嫣气结,没想到表面斯文的绥德世子无赖起来是这般可恶。不过,幸好自己留了一手,她本就知道像慕程这样的人做事不可能没有后招。

    慕珏轻咳一声,慕程这才收敛眉色,问道:“王叔,不知深夜到来所为何事?”

    慕珏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说是他已经聘请梅子嫣为绥德亲王世子的亲随大夫,此后梅子嫣便在绥德王府住下,专门料理世子身体云云。慕程的脸色终于飞沙走石风云变色,正想拒绝时慕珏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允之,如今我还是慕氏家主,于你有养父子之谊,难道你翅膀硬了就可以无视我的安排了?!”

    被丢下的还有一脸得意表情的梅子嫣。她伸出手去就要去按慕程的脉门,慕程冷冷的目光如利刃般钉住她的手,“你干什么?!”

    “把脉啊!”

    “我没病,你才有病!”

    “讳疾忌医是人之常情,”她笑嘻嘻地说,“程程,来,给姑姑把下脉!”

    程程?!慕程温文的表情终于像风干得太久的城堡一样轰然坍塌,他恶狠狠地剜了梅子嫣一眼,怒道:

    “看来青儿咬的的那一口没让你长点记性啊!梅子嫣,我警告你别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招,再听到不恭敬的言辞,别怪我狠绝!”

    “不喜欢叫你程程?哦,那该叫你什么?”她挠挠头,一幅迷惑不解的样子。她分明就是在装傻扮懵,慕程怒极而笑,道:

    “你确定你要留在王府当我的亲随大夫?!”

    “放心,我不会把你治死的,我从小到大都没弄死过做实验的小动物。”她的笑容灿烂得近乎可恶。

    “我恰恰相反,那些惹人讨厌的碍眼的小牲畜,无一例外地被我折磨至死。梅大夫勇气可嘉,只是猫有九条命,不知你又有几条?”

    梅子嫣干笑两声,可能是想起了他的蛇,心里还是有几分寒颤的,嘴上还是说:“梅子嫣一条命,很矜贵,辣手摧花之事世子也不屑去做,不是吗?宾主一场,你不用客气,称我一声姑姑便好。”

    慕程冷笑,“姑姑?想得倒美!”

    梅子嫣泄气,“世子玉树临风温文有度,反正随便叫也不会失礼到哪里去的,对吧?我的‘柿子’大人!”再不中听,或许可以叫“虱子”!

    他盯着她,墨黑的眸子尽是幽深暗昧,她怔忡之际他欺身过来贴在她耳边说:“希望你的医术有足够好,‘霉’大夫!”

    那“霉”字咬的特别重,“忘了说一句,本世子不会辣手摧花,但是,貌似你压根就不算一朵花!”

    说罢胸膛震动一阵大笑,脸上不悦之色冰消雪解,负手不顾而去。梅子嫣恨恨地盯着他的背影,不知给他下了多少个毒咒!要知道她生平最恨别人叫她“霉”大夫。

    程程,你等着,姑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教训的!

    第十七章 茶花记

    初秋,秋意微凉。

    本来应是一个宁静美好的清晨,可惜绥德王府此时乱得像锅煮开了的粥,慕程起床后尚未洗漱完毕,就被这样的吵杂声惹得皱起了眉头。东明把青玉杯递给他,他漱了口,南雪替他拉好衣襟,细细地系好扣子,然后穿上外袍围上玉带。

    “外面究竟在闹什么?”他不悦的问,谁都知道慕程世子喜欢清净,这王府上下向来都知道这个规矩。

    “世子,”总管庄连的声音在屋外有些惶恐地响起,“昨夜您让小的安排梅大夫和她的家仆一个住处,说是想要让她离元霜阁远一些的;于是小的便让她住到最远的访云居去,不料今早她……”

    “她怎么了?进来回话。”慕程坐下,喝了一口茶,不耐烦地问道。一说起她,心里便觉得烦燥。

    “她说要种些药材。”庄连脸色不甚好。

    “说重点。”

    “她说泥土的颜色不对,还有,地方不够……”

    慕程重重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所以?”

    “所以她把访云居与随园之间的那堵墙,拆了。”

    “砰”的一声,那茶盏被摔成碎片,慕程脸色发青,怒道:“你这总管白当了么?!谁才是王府的主人,你竟然听之任之?!”

    庄连垂首,心里暗叹,王府的人都知道他们主子最痛恨之事就是扰他清梦,王府中慕程的两位侍妾其中一位极爱学戏,刚到王府那两日天蒙蒙亮便在自己的院子里练习吊嗓子,结果慕程让人送了一碗失声药,说是要么离开王府要么喝了那药。她哭哭啼啼离开王府后,绥德王府再无人敢喧哗吵闹。

    而另一位侍妾,也是寿王殿下所送,不喜戏文,独喜养雀鸟,最后的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主子,事出突然,而且朱雀大人也在。”他嗫嚅道,“梅大夫才摇头叹气了一声,朱雀大人便马上调动人手来拆墙了。”

    “朱雀?”慕程起身走出屋外,向访云居方向走去,听风楼的朱雀来绥德王府作甚?那人出了名的脾气不好,虽是听风楼的三大管事之一,可从来不买别人的账,梅子嫣好大的面子!

    一走进访云居,慕程的脸顿时由青转黑,阴沉沉的像阴霾的暴风雨前夕。青色的墙砖委弃一地,有些还是粉碎了的,墙砖上的青苔似被虐杀过一般残损,随园的风景一览无遗。

    而始作俑者正在随园里指挥着三四个下人在除草,清理出一畦地来。形影不离的跟在她身边的西戎少年却在摆弄一个盛满了剩饭剩菜的大瓦盆喂着几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猫狗,通体雪白的狸猫独自躺在麻石凳上慵懒地晒着阳光,一主一仆一猫似乎都没有看见他,更对他的怒气视而不见。

    “世子近来可好?”一身绯色繻裙短袄小袖衫的朱雀原来是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女子,五官清秀,神情不卑不亢,行过礼后望着慕程那张结满寒霜的脸,没有半点惧意,只说道:

    “寿王殿下嘱咐朱雀来照看嫣儿姑娘,听她差遣;昨夜寿王府抓到四个小贼,于是干脆就让他们来服劳役,不想惊扰了世子,世子见谅。”

    那一身玄色衣裳的四人脊背僵了僵,不知该起来请罪还是继续手中的活,只得僵着在那里。

    慕程冷笑,“所以你就让人用内力劈开墙砖,毁我随园?我绥德王府你说来就来,在你眼里本世子如此可欺吗?!”他大步走到若无其事埋头种药苗的梅子嫣身前俯身一手提起她的衣领,吼道:

    “梅子嫣,你最好立刻马上给我搬离访云居!”

    梅子嫣也不慌张,慢吞吞地拍掉手中的泥,“搬到哪里都行?”

    “随你。”他额上青筋猛跳,恨不得再次让青儿在她身上咬出个窟窿来。梅子嫣一手搭上他的手腕,他以为她要推开他的手,不料她的手指沉了沉,短短的片刻,她的脸上现出一丝稍瞬即逝的惊疑之色,随即恢复那幅笑嘻嘻的样子,轻轻推开他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招呼哑奴和朱雀道:

    “哑奴,朱雀,拎上包袱,我们搬到元霜阁西院去。”

    “梅子嫣!”任他脾气再好,再温文尔雅,也耐不住这一再的刺激和挑衅。

    “慕程,”她回头看他,明澈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戏弄玩笑,就用那样淡然纯粹的目光注视着他,他的怒气在她带着一丝悲悯的眼神中竟然失去了该有的温度。

    “那些茶花,比你的命更重要吗?”

    像是被突然的窥中了心中的秘密,他心里的荒烟漫草的一角赤 裸裸地袒露人前,他平素的严密防护居然被这样一句话无情的撕开了一道口子,顿觉心上鲜血淋漓。他沉默着,然而半点不让地对上她的目光,半晌吐出几个字来:

    “你说对了!”

    你说对了——那一株株茶花都是她当年亲手种下的,他曾以为能执子之手共享生命之华美盛宴,可是最终还是推开了她,伤了她。她钟爱的茶花,难道他也不能留住?

    凭什么?凭什么别人双亲俱在家庭圆满而他自小不醒所怙为疾病所缠时没有娘亲在身侧照料安慰?凭什么本以为是天作之合的有情人要遭逢变故让他狠下心来寡情断义?

    而她,一个丑若无盐的女子,一而再地挑衅他的底线,他营造多年的温文修养有如面具般愤而开裂……

    她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目光变得温润柔和,“我说对了,你却错了。这世间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命,你死了,这茶花是盛开还是萎落你再无从得知,更不要说守着什么人什么诺言,那都是假的。慕程,你是不是那种太会撒谎的人,有时候连自己都骗了?”

    说完,她潇潇洒洒地离开,留下神色冰冷的慕程僵立原地。

    良久,他唇畔扯出一丝无奈的苦笑,她该一早知道这随园的禁忌的吧,不过就是想搬到元霜阁而给他设了个圈套,他却毫无警觉地跳进去了。

    这样,好像也很好玩,他眯起眼睛,她有足够的聪明,当他的对手。

    第十八章 针蜂2

    元霜阁东院是两层的楼阁,楼下是花厅,楼上是寝室;而对面十多丈开外便是几间连在一起的厢房,本是侍妾所居,但已经搁空很久,梅子嫣他们三人搬进去并没有费多大功夫。

    “这茶花有那么金贵?”梅子嫣啧舌,“朱雀,你说刚才我要是一不小心踩烂一株,是不是卖了身也还不了?”

    朱雀给她倒上一杯茶,笑道:“随便的一株金边绣也要上万两银子,天都芙蓉帐的头牌姑娘幽月的身价是八千两,世子对茶花的执迷世人皆知,只是不知道他执迷的原来不是花而是人罢了。”

    梅子嫣的眼神一下子沉寂下来,朱雀奇道:“嫣儿姑娘,你在意了?”

    “我很郁闷,”她说,“早知道不要打草惊蛇,就住在访云居,没银子花了就偷一株茶花去卖个三五千两多好。”

    朱雀差点儿没把口中的茶喷出来,东庭宣阳王的女儿会没银子花?寿王慕珏告诉她梅子嫣的身份时,她还以为这位声名远播的郡主会是怎样一位高洁清雅的妙人。谁知道会是这番光景?

    “你别笑我,离家出走的人又岂会带大量银票在身?”能偷到一袋金叶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再说了,如今的宣阳王府的主人,不是她老爹。

    这天一大早,梅子嫣便坐在元霜阁的花厅,等着慕程下楼。

    “何事?”清淡的素色长衫,一如他的眉目,清朗自然。

    “自然是给世子请脉。”

    慕程微微不悦,不过还是伸出手来。她的四指按上他的脉门,指骨白皙柔软,指甲被修剪得很整洁,秀气,丝毫不像那些闺秀十指尖尖柔若无骨。

    “右手。”她简略地说,神情沉静若水,不见喜怒。

    他心里暗嘲,你就装吧,一副神医的样子,二十不到的年龄能懂什么医理?皓月居前被烹煮的那个乞丐神乎其技地好了起来,东方澜的母亲的痈疾不过就是运气好让她碰上最后一步,听说之前一直是宫中太医在治疗。

    “如何?”看着她微蹙的眉,如风吹过起涟漪渐渐平复,他好整以暇地等着答案。

    “多则一年半载,少则三月。柿子,你命不久矣。”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透明得近乎纯粹的目光让他的心莫名地恻动。

    被看穿了啊,这霉大夫运气还是很好……他不自然地一笑,掩饰住自己的惊讶,“梅大夫,断症岂是空谈?随随便便地咒人短寿,医者父母心,梅大夫还是找位名医多修炼几年再说吧!”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偶有心慌气闷,严重时心房绞痛、失去知觉,脉浮数,似悬于一线,隐而不发,而且发作一次比一次严重和频繁。这是由于毒素在血液中堆积侵蚀渐渐造成心脏麻痹。柿子,我说得可对?”

    慕程顿住脚步,声音冷淡,“把绝症的症状说得再对,有意义吗?”

    “你为什么不信我?”她问。

    “你说呢?”他微笑,“你到天都来,绝对不是当大夫治病那般简单。对于另有所图的人,我从来都不信。”笑话,连万神医也因着他的病症以至郁郁而终,他凭什么信她?

    “不是告诉过你,我到天都来就是因为你吗?要我表白几次啊!”她脸不红心不热地说,这句话说出口如话家常,“治你的病不是不可能,我爹爹当年的心疾就是我娘治好的。但是他中的毒跟你的情况不同,你的更为棘手一些,可是不等于没机会。我既然答应了寿王要把你治好,就一定能想出办法来,我现在需要的是银子,上次你答应我把那批药材买下来的,不要忘记了;还有,我在王府东面看中了一处地方,你烧了我的草月花舍要赔给我……”

    “还想要什么?”他挑挑眉,“一次过说清楚。前提是,你刚才所谓的断症的不切不实之词一句也不能再提。”

    “我要在随园种点草药,但是我承诺,绝不会碰到你的宝贝茶花的。”看着他不善的脸色,她又连忙说:“哪天你的病好了,就把那些药全清理掉就好。”

    于是,半月后草月花舍建好了,梅子嫣除了在随园弄她的那两畦药材之外,便是在草月花舍给人看看病,好像半点没把慕程的病放心上。哑奴除了照料几只猫狗外,在梅子嫣的督促下他开始给病人下针,他认|岤位极其准确,后来梅子嫣根本不用在一旁照看着,自己那这本书一边剥瓜子一边清楚地说:

    “天池、玉枕各下一针,中脘、天枢下一针……”

    她早晨替慕程请脉后便去草舍,夕阳下山才回到王府,偶有不去草舍也是呆在王府的巽文阁去翻看那些扑满尘土的书。有一回慕程到巽文阁去意外地看见梅子嫣正站在凳子上去够一本放在书柜顶头的封尘的古籍,瘦弱的身影似有些摇摇欲坠。心里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柔软,她真的是为了自己的病翻看这些破旧的医书?

    于是在梅子嫣发出惊骇的一声呼叫身子往下坠时,他毫不迟疑充当了一回救美,哦不,救丑的英雄。

    慕程放开她,她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脸色苍白异常,指着那书柜顶颤着声音说有老鼠,慕程疑惑地去一探究竟,不由得好笑。原来她摸到的所谓老鼠,只是一只残损的貂毛袖套。本想安慰她两句,目光一扫落在她手里攥着那本古籍上,神情顿时有些愠怒却又不便发作,只冷笑一声“原来王府的老鼠都跑到巽文阁来了”便不顾而去,梅子嫣不明白慕程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怔了一瞬才猛然反应过来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慌忙带着那本《天都杂谈》夺路而逃。

    梅子嫣终于在《天都杂谈》中找到她想找的记录。书中提到一种赤蜂,全身透红有如火炙,大小若人的拇指,性情猛悍,蜂刺有毒,喜生活于阴凉湿冷之处,被屹罗人以火薰赶,后渐渐匿迹。

    草月花舍门前竖起一块大招牌:免费治疗蜂毒。

    一时间,身上长了无名肿毒的人充斥其室,过了两三天,朱雀和哑奴累得手脚都发软了,梅子嫣却还皱着眉头说:

    “没什么发现,看来病人还不够多啊……”

    朱雀两眼一翻,差些没有晕过去。晚膳时见到那道红烧肉,几乎要吐了。哑奴一脸疲惫,梅子嫣笑眯眯地夹了一大块鸡肉给他,说是今晚要吃饱睡好,明日那场才是硬仗。

    哑奴和朱雀不知道这句话意味有多么深长,只道梅子嫣殷勤地安慰着他们疲惫的心和疲惫的身体,于是早早歇息了。朱雀第二天早上才知道自己对她还是抱有太大的幻想了,她从慕程处死缠烂打借来东明,让东明穿着淡紫水绡纱繻裙美丽不可方物地坐在草舍里替病患登记好姓名住所和中蜂毒的前因后果。

    顿时门庭若市。

    第十九章 针蜂 3

    终于,在看到第一百零三号的时候,梅子嫣发现了一只肿的像李子般大小的拇指,它属于一位住在山中打猎为生的中年人。她面带微笑亲切地把人领到一边详细地问诊,朱雀在一旁喝着茶无聊地看着她十万火急找回来的两个药铺伙计忙碌地抓药。大概是等的病人有些不耐烦了,就在那里胡天胡地地扯起天都名人们的八卦来了。

    “你听说了吗?今日有传说东方皇太后在御花园摆下琼花宴宴请这届送选上来的秀女,沈尚书家的千金也在列呢!”

    “就是那位十三岁便以一曲《箫湘子》惊艳整个天都的才女沈碧俦?有女如此,胜似生男啊,天都多少王孙公子想尽千方百计想博美人一笑,不料这美人原是凤凰身,终是要飞向几重凤阙啊!”

    梅子嫣闻言不由侧目,朱雀刻薄地凑到她耳边笑道:“还说你不是看上了三公子?还是介意了吧,嫣儿,听说你也是东庭京城的第一美人啊……”

    她望着脸上满是八卦热忱的朱雀,无动于衷地摇头,“我只是想看看,哪个被蜂蛰了的人说话还能这般文绉绉的像只上过学堂读过书的鹦鹉。”

    “你就尽管装吧,”朱雀笑得可恶,“以你朱雀姐姐我打滚情场多年,阅人无数的惊艳来看,你和三公子必定有戏,有戏!”

    “你们天都的女子都不读书的么?阅人无数是什么意思你懂不懂?自己手臂上的守宫砂那么碍眼难道是假的?”梅子嫣毫不客气地反击,问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开好了方子就让那人去拿药。

    朱雀涨红了脸,梅子嫣再搭上一句:“芙蓉帐的萧近情那小曲儿唱得可好听了,昨晚我坐到前排才发现原来他原来长得惊人的帅。朱雀,你帮我打听一下他的初夜卖不卖?!”

    朱雀这回再不是脸红了,眼里尽是熊熊烈火,吼道:“梅子嫣,你想干什么?!”

    “买下他的初夜送给你啊,省得你为相思所苦,也当作是初来乍到给你送份见面礼啊!”梅子嫣笑嘻嘻的一副欠揍的样子,“其实,说来我跟萧近情还有些渊源呢,他的师父凤渊是我承中伯伯的故友。”

    朱雀渐渐冷静下来,给了梅子嫣一个栗凿,“死丫头,你怎么知道的?!”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喜欢萧近情。

    梅子嫣刚想回答,正在这时听得一个病患说:“哎,你们有所不知,昨日天都最大的风波不是沈才女入宫之事,而是慕四公子在芙蓉帐为了争得一个小清倌与人大打出手,最后还把小清倌强抢回府当了第八名小妾呢!”

    梅子嫣和朱雀都清楚伶俐地见到东明手中的笔不受控制的一顿,梅子嫣摇摇头轻声对朱雀说:“看到了没,这样的才叫在意。你说你们慕氏怎么尽出风流好色之徒?东明是个好姑娘啊,明明不情愿到我这儿来打下手,还是来了安安静静一句怨言都没有,不如我们送她一份大礼?”

    朱雀皱眉,“你想干什么?”

    梅子嫣诡异一笑,“佛曰:不可说。到时你不就知道了?”

    她很忙,没空跟朱雀再聊下去,只是让哑奴把一块停诊的牌子挂到门外,嘱咐他等到病人散了要把东明送回府,自己匆匆忙忙地收拾了一个小包袱,出门上了一辆马车便朝天都西南方向的尚春谷而去。

    到尚春谷必定经过尚家村,尚家村是条小村落,白日里家里的男人都进山打猎了,只剩一些老弱妇孺。梅子嫣打探清楚进谷的路,一个穿着浅灰色粗布繻裙的老妇人拉住她说:

    “姑娘日落前定要返回,这尚春谷本来有不少山鸡野鹿狍子出没,但是半年前不知怎地晚上常听见狼嗥,村里的猎户曾一起进山猎狼,可是连狼的影子都没见到。不过奇怪的是,这半年来尚春谷的猎物少了许多,很多人空手而回。这不,我们村子的男人有大半外出谋生去了。”

    梅子嫣微笑着点了点头,她要寻的不过是中午能照到阳光的长着大片大片苜蓿花的地方,应该不会在山谷深处。至于捕蜂,她又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况且今日恰好是立秋,风向也对,正是捕蜂的好时机。

    她找到那片苜蓿花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阳光下大片嫩黄的花朵是那样的招展摇曳,映入眼帘的还有通体如有火焰燃烧的赤峰。梅子嫣点起了火堆放好小瓦罐,罩上两个巴掌般大小的蜂笼,艾草和紫杉草在瓦罐中袅袅生烟,她带上纱帽躲在一棵老树后安静地等待着……

    还记得在青林山第一次去抓蜜蜂是瞒着爹娘去的,胆子不够大所以拉上窈窈阿凌还有王潜王渊兄弟一起去,她是出于好奇,其他人是出于嘴馋,被她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蜂蜜吸引住了,尤其是窈窈。结果全都被叮肿了手脸回来。自然少不了家里人的一番责罚,当时她很忿然地对随生说,被咬了被罚了可是一只蜂也抓不到,亏大了。

    结果脸上的肿块刚一好,随生便偷偷带了她去抓蜂。他教她如何准备,如何选择时机,如何耐心等待……于是,她第一次在后山的梅林成功地养了一窝蜂。

    那来之不易的带着梅花香气的蜜,当时,她以为可以一直在心里甜下去。

    如今想起,却是连一丝心酸也勾不起,只余淡淡的惆怅。

    小心翼翼地收好蜂笼,再用纱袋装好,抬头望望西边,太阳已经沉下去了。她于是便往来时路走回去。走着走着,路上半寸高的草丛处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她吓了一跳连忙闪开,下意识地想着会不会有蛇,不料脚下的枯枝败叶处一下子踩空,她惊叫一声整个人往下坠落。

    完了。她顾不上左脚脚踝的疼痛站起来一看时,心里哀叹着下了这样一个结论。原来这是个捕兽的陷阱,挖得极深,四壁都是磨得没有棱角凹凸的黄泥土,她根本爬不上去。幸好那些枯枝败叶挡住了底下的尖刺,否则她现在必定是雪上加霜了。

    纱布包着的蜂笼的嗡嗡声是那样的清晰。

    她也试过大声呼救,可回应她的只有山谷里空寂的回声。天色渐渐暗下来,四周安静得让人心慌。

    她撮唇吹了几声哨音,静候了一段长长的时间,才看见青鸟的纤细的身影飞落自己掌中。她拉下自己发上的青色丝带缠在青鸟爪上,看着它飞入茫茫夜色之中。

    天上繁星初现,秋天的天空特别高远,明亮的星子如宝石般缀在墨蓝的天幕上,梅子嫣叹了口气,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仰头看着井口般大小的天空。

    “随生哥哥,两年不见,你可还好?”

    第二十章 针蜂 4

    “你可知道你打我的那巴掌,痛彻心扉,让我痛得连心都死了。”

    她很想哭,可是正如当初响亮的巴掌声响起时,她哭不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也不能解释。连娅死前握着她的手不放,眼中的哀求恳切任谁也不忍拒绝,她对她说,不要那么残忍把实情告诉随生,她赌输了,输了自己的命,也输了孩子的命,可是这都和他无关,她爱他,不想他背着那样的包袱活下去……

    连娅临死前还是赌对了,她梅子嫣,也不愿意随生背着那样的包袱活下去。

    所以,她走了,离开宣阳王府,到过南海医圣谷,也游走过不少名山大川。但是没有想到,宣阳王府竟然应允了与慕氏绥德世子的婚事。

    想逼她回去?王府里的假郡主,想必就是诡计多端恶作剧层出不穷的孟窈窈,再加上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司马星南,搅出一趟浑水。

    可是慕程好像有了意中人呢,她唇角的微笑淡淡的,想起那日随园的事,慕程脸上隐忍的痛苦是那般的熟悉,或许,曾几何时也在自己的脸上出现过。

    冷淡时的疏离目光,被她惹恼时的出言相讥,清雅隽秀的他原来还有那样的一面。这样的人当自己的夫婿,不知道会不会幸福,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婚姻不会寂寞。

    她很饿,也很困,可是她不能睡,荒野之中不安全的因素实在太多。

    当她听到几声狼嗥时,她很肯定,那不是梦。愿神保佑,那头狼不会像她那般倒霉也落到这个陷阱里。

    秋夜很凉,她抱住自己的身子,又冷又饿又困,为了给自己提神,她瑟缩着轻声唱道:

    听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绿野催黄。

    谁道秋霞一心愁,烟波林野意悠悠……

    花落红,红了枫,展翅任翔双飞燕……

    ……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的睡意中一阵火光入了眼,她猛然醒过来,睁大眼睛便见到了的哑奴。

    “是青鸟带你来的吗?”她高兴之余又沮丧不已,“我的脚伤了。”

    哑奴没有回答,只是把一根又长又粗的麻绳捆上她的腰。麻绳早已被他绑好在外面一棵粗大的黄杨树上,他拉着麻绳自己先上去,然后再把梅子嫣拉上来。

    天边露出一丝曙光,梅子嫣从未觉得天色如此美过。

    哑奴望着她,冷漠的脸上隐去了最后一丝担忧,俯身捏一捏她的脚踝,她痛得直皱眉头。

    “为什么来这里都不说一声?”他打手势说,“痛死了也是你活该!”

    梅子嫣提着蜂笼,委屈地说:“知道啦知道啦,下次一定带上你去跳陷阱!”

    哑奴看着这般模样的她,忽而笑了,伸手拂去她发梢上几片枯叶,眼神清澈带笑,掩不住几丝怜惜,目光落到她手中的蜂笼上便又冷了几分。

    他背着她,在满是杂草的山路上走着。

    “哑奴,你看,启明星!”她指着天空说道,“又大又亮那颗,看见了没?我以前在青林山也常常看得到!”

    他唇边绽出一丝苦笑,他其实想告诉她,在另一方的天空下,看到的启明星更美更亮。那儿有一望无际的草原,辽阔湛蓝的天空,只是他以前不懂那种平静生活的可贵,而如今已经没有回到过去的可能了。

    “哑奴,你刚才笑得真好看,明天在草舍多笑几个迷死天都的女子,”她想了想,忽然一拍额头,“我就说你差了一把弯刀!明日我到集市上铁匠老张家给你弄一把,看谁还敢说我家哑奴不是西戎英俊少年郎?!”

    哑奴被气得差些就想把她扔下来,这女人正经起来时很可怕,缺根筋时很可恶!

    “哑奴,你累不累?我给你讲给笑话好不好?从前有只兔子,它要和乌龟赛跑,你猜猜谁赢了?你无论如何都会猜错信不信?”

    他摇头。

    “如果你猜兔子,我会告诉你兔子晚上逛芙蓉帐,第二天赛跑时睡着了;如果你猜乌龟,那我告诉你,乌龟前一天晚上也逛芙蓉帐了,哈哈……”

    无聊!他心里暗道,却忍不住嘴角微扬。

    出得尚春谷到了尚家村后,哑奴放下她,让她坐在一户人家门前的麻石上,自己就去屋后的石桩子去牵马。这时忽然听到杂乱而有力的马蹄声自远而近响起,梅子嫣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当先一匹白马奔至,身后是大片火光,炫了人的眼。

    白马长嘶一声,被人硬生生的勒住了脚步,马上下来一人,火光下更觉得脸色难看得甚是吓人,梅子嫣惊讶中也不忘对他扬扬手,说:

    “柿子,好久不见,你也对尚春谷的赤蜂感兴趣?原来我们是同道中人啊!”

    “嫣儿,”慕程身后的人也纷纷下马,朱雀冲上前来一把抱住梅子嫣,担忧的说道:“你失踪了一夜,可把我吓死了!尚春谷有狼,让姐姐看看有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哑奴牵着马从屋子的暗影处走了出来,慕程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对朱雀说:

    “你多虑了,她被人照顾得好好的,劳师动众地来此地简直就是多此一举!”

    “我——”梅子嫣张口欲辩,却一时语塞。

    “只不过,我绥德王府岂是那种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便宜去处?梅子嫣,若还有夜不归宿的情况出现,不要怪我不看在寿王份上将你赶走!”他冷冷一拂袖,也不再看她一眼就自顾自上马而去,几名随从也机警地跟上。

    哑奴抱起梅子嫣把她放到马上去。慕程停下马回头望的时候,正好见到了这一幕,她的手臂圈住西戎少年的颈项,纤瘦的身子依偎在他怀里,黑发垂下遮住了她的半张脸面,看不清脸上的表情是欢喜还是淡然。他冷哼一声马鞭重重一挥,白马四蹄撒开扬长而去。

    第二天,朱雀给她的脚涂上药膏使劲揉时,梅子嫣痛得大叫:“朱雀,我警告你,你再乱来我就让人喊吕思清去!盲目行医的人最恐怖,啊!——”

    朱雀犹自神游之中,自言自语道:“不合常理啊,世子不该是这样说翻脸就翻脸,能多小器就多小器的人,怎么就对你没有半点翩翩公子的风度呢?看他昨夜来找我问我是否和你在一处时,那种担心不是装出来的呀,怎么一见到你,就变得喜怒不定?”

    “你就好好的研究吧,天都没有人比你更八卦了,偏要把一目了然的事炒成复杂无比有大堆前因后果的长篇故事,你去说你!”梅子嫣没好气的看她一眼,“有时间我还是去看看我的赤蜂养成什么样子都赛过听你胡诌。”

    第二十一章 传说中的一夜情 1

    她把赤蜂养在访云居,访云居里种了好几味贵重药材,紫菀、天心草和极难种活的紫背云苓,还新种了大片苜蓿花。她每天还只是给慕程请脉,并没有施针开药,唯一起变化的是慕程一天的膳食,都掺杂着各种不同的中药。

    慕程连续三天吃到了山药,有清炒山药,西红柿炒山药,山药清鸡汤,山药粥,山药紫芋糖水……第四天吃到山药炒五彩虾仁和山药三色卷时,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瞪着在一旁伺候着的庄连。

    是可忍,孰不可忍!

    “告诉府里采购的,接下来这个月,梅大夫的膳食必须是全山药宴。如果本世子的饭食中再出现山药,你告诉王府厨子,等着被送到大狱里服刑好了。”

    第二天,饭桌上没有了山药,然而让他吐血的是这些菜肴全变成了丹参猪心汤,盐熏猪心,酥炸猪心……问及庄连,庄连嗫嚅着转告他梅子嫣的原话:

    以形补形。

    他气得七窍生烟,如她想象的那般,然而她意外的是她居然没有把他气得发病。他只是越来越少在王府用膳,对她依然是不闻不问,直到三日后她问他借用了一滴血,好奇之下,他亲眼看到她把沾了血的银针刺进小白鼠体内,小白鼠抽

    搐着几乎断气,然而当她刺入赤蜂的尾刺时,小白鼠居然又活过来一阵子,最后才软绵绵地倒下。

    “比例还是没有搞清楚,”她叹口气,“看来赤蜂的毒虽然可以化解青蛇之毒,但如果比例不恰当,还会是危险的……”

    慕程眼神悠远,像是在想着什么一般怔怔然,良久才问:

    “你上回到尚春谷找的就是这赤蜂?你确定,这赤峰之毒可以治我的心疾?”

    “我确定,以毒攻毒的法子最直接有效。”

    “万神医都治不好的病,你有几成把握?”

    “据我所知万神医最擅长的是刮骨改容之术,至于毒经,远远不及医圣谷的木末神僧。从如何用毒处去研究如何救人,则又是比一般的世俗大夫要高明一些,不敢说有十成把握,可是这几年茶花盛开的光景,你都应该能见得到。”

    慕程望着窗外随风飘落的槐花,凝立不语。青色的衣衫流淌着初阳的光华,使他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亮色,他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眼神中有着思索和挣扎。

    梅子嫣把赤蜂放回随身带着的小盒子里,笑眯眯地说:“内疚了吧?在尚春谷还对我恶言相向,现在知道自己有多不识好歹……”话没说完,她便惊见慕程大步流星地走出元霜阁花厅,她愣了愣,直觉觉得他的神色不太对劲,当时什么都没想就跟上去了。

    他到了马厩,马童正给一匹黑亮的骏马喂食,他二话不说夺过马童手上的缰绳上了马就飞奔而去。梅子嫣大声问他要去哪里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回头的意思,她一急,随便拉了一匹马上马便追过去。

    梅子嫣只能随着前方扬起的尘土策马奔驰,等到见到慕程的身影时,才蓦然发现人在天都皇宫的北华门前面。北华门大门紧闭,朱红色的门在落日下艳红如血,慕程一直死死地盯着那扇门,门内传出一阵隐约的仪仗声,是喜乐。

    北华门前除了她和慕程,还有蜂拥而至看热闹的百姓们,久而不散。

    他攥紧手中的马鞭,指骨发白,他的眼中似有烈焰燃起,燃烧着他的失落、痛苦还有不甘。

    他晚来一步,同时也明白,她是真的不愿再等他了。

    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系于一个女子身上,她所背负着的何止是对他的情?

    梅子嫣看着他逐渐松开马鞭的手,他的背影萧索落寞,秋风中衣袂微扬。她在他身后缓缓说:

    “你现在闯进去,还不晚。”

    她的心,微微发疼。那样熟悉的情景,那夜看着随生哥哥一身大红喜服牵着连娅的手走进新房时心里也是像慕程这般宛如刀割。那时她甚至冲动地想,她有无数种把那女人杀了抢了随生哥哥的办法,可是她一种也用不上。

    因为随生爱着的人,是连娅啊……

    她死了,他会伤心的……

    可是慕程为什么要像自己一样受着这样的折磨呢?明明是和沈碧俦相爱着……她望着他微微发僵的身影,用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在他背后一字一句地说:

    “闯进去,把她带走,我梅子嫣保证,你会健健康康地和她活一辈子。”

    慕程缓缓地转过身来,眼神中一片死寂荒凉,他望着梅子嫣,说:

    “你不懂。”

    梅子嫣只觉得自己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钝钝的疼。慕程却已扬鞭疾驰离去,她愣了愣,他走的根本不是回府的路,她咬咬牙一挥马鞭也追在他身后。

    慕程的马快,她望尘莫及,只得凭直觉一直追到天都南城门外的月照湖,到湖边下了马只见到正在湖边杨柳下逗留不去的黑骏马,抬头远望,慕程不知何时已经上了一只小船到了湖心,梅子嫣瞅到湖边还系着一只小船,于是解了绳子跳上船拿起船桨也划向湖心。

    天上这时下起了纷乱如丝的小雨,湖心那只被弃了船桨的小船上,青衫男子的发冠早被扯落委弃一旁,锦袍领口微松,他斜靠在船尾以手支额,双目紧闭,雨丝绵密,却打不去他脸上暗暗浮起的潮红。

    听到梅子嫣喊他的名字,他侧侧身子睁开眼睛向她望去,俊秀的眉宇拢着轻愁却还是对她点到即止地浅淡一笑,幽深的瞳仁眸光黯淡,冷漠依旧。

    “慕程,下雨了。”努力把船靠近过去,她对他说。他该知?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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