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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家第7部分阅读

    当家 作者:未知

    当家第7部分阅读

    ”

    说完,段诚竟然一撩衣摆就要跪下。

    段忠不敢受,连忙起身要扶住段诚;却不料段诚身边方耀动作更快一步,在他跪下之前一手拦住他膝盖,一手抢过茶杯,递到段忠面前,道:“爹,喝茶消消气。”

    段忠一愣。

    段诚也顺势站了起来,立在一旁,微微笑道:“大哥还不快请。”

    段忠回了神,缓慢将茶杯接过来,啜了一口。

    段诚见状,对一旁段锦禾道:“你也给你爹敬杯茶,这一年到头,家里最辛苦的人便是你爹了。”

    段锦禾闻言,连忙也端了一杯茶,跪下来敬给段忠。

    段诚笑道:“你一家子和睦,我就功成身退了。”

    段忠道:“这便走了?让锦禾送你吧。”

    段诚摇摇头,“不用了,你们父子好好聊聊。”说完,对着方耀微一摆头,示意该走了。

    方耀见了,对段忠道:“那我也先回去了。”

    段忠轻哼一声,“走吧!”

    方耀站起来,跟在段诚身后离开了段忠书房。两人刚踏出房门,紫纱便跑了过来想要扶住方耀,“凡少爷!”

    方耀摆摆手,示意无妨。

    段诚轻笑一声道:“这小丫头都快急哭了。”

    紫纱道:“少爷,让我扶你回去吧。”

    方耀摸摸她的头,“我没事,你先回去院子吧。”

    “那你呢?”紫纱急道。

    段诚出声道:“我还有些事与你少爷说,没事的,你就先回去吧。”

    紫纱不情不愿离开了。

    方耀刚走出院子门口,就站定了看着段诚。

    段诚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方耀没跟上来,才站住了回头看向方耀,“又怎么了?方小少爷。”

    雪白的狐毛贴在方耀脸颊边上,随着呼吸轻轻飘摆,他说道:“你刚才真要跪?”

    段诚闻言,无所谓笑笑,“那是我兄长,有何不可跪?倒是你,难得那么乖巧,吓得我急急忙忙赶来,就怕你与他一言不合,对他出手。”

    方耀轻声道:“若不是为你,我才不跪他。”

    段诚大笑一声,问道:“赖我做什么?可不是我让你跪的。”

    方耀道:“若不是为你,我回来做什么?”

    段诚听到这话,心尖上仿佛被针轻轻扎了一下,酥酥麻麻又有些刺痛,勉强维持了笑容,道:“那你跟我回去,我请你喝杯茶,给你揉揉腿,如何?”

    方耀点点头,“可以。”

    段诚的房间里,丫鬟送上了一壶热茶来。

    段诚亲自动手给方耀倒了一杯,在他喝茶的时候,坐到床边拍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下。”

    方耀将茶杯放下,坐在了段诚身边,“如何?”

    段诚竟然蹲了下来,一手托起方耀的脚,将他的靴子脱了下来。然后坐回床边,将他那条腿放在自己大腿之上,然后缓缓将裤子推了上去,露出膝盖来。

    方耀的膝盖并不如紫纱想象中那般已经淤青了,只是微微有些泛红。

    段诚的手放上去,问道:“疼么?”

    方耀一直默默看着段诚的动作,此时才摇头道:“不疼。”

    段诚伸手,从床头的小柜子里面取了一瓶药酒,倒在手上,然后轻轻给方耀揉在膝盖上红肿之处。

    段诚的动作轻而和缓,有些微的疼痛,那种软绵绵地疼痛伴随着药酒的味道,却令人有些昏昏欲睡。

    方耀顺势躺了下去,说:“我睡一会儿。”

    段诚道:“你睡吧,等会儿我叫你。”

    方耀枕在充斥着段诚味道的枕头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段诚伸手将他披风的领结解开,然后帮他把被子拉好,一直盖到下颌,最后把他的裤腿拉下来,将双腿也盖进被子里。

    段诚坐在床边,手里捧了一本段义着人送来的账本翻看。方耀一直睡得很熟,段诚能听得到他均匀而沉稳的呼吸声。

    许久后,方耀翻了个身,面对着段诚。

    段诚放下书,就着烛火看他白皙俊秀的脸,觉得像是记忆中的锦凡,却又不像是。方耀就是方耀,即使是同一个身体,方耀也不会是锦凡。

    片刻后,方耀的呼吸又沉重起来。

    段诚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来,用拇指轻轻碰触方耀的嘴唇,有些干燥,却很柔软。

    方耀没有动静,一直维持着均匀的呼吸。

    段诚心底暖暖的柔软着,埋下身子,极轻地将唇印在方耀的唇上,只一下,便立即离开了。

    段诚看着方耀,他连眼睫毛都没有抖动一下,似乎依然睡得很熟,于是起身将蜡烛吹熄,拿着账本走到窗户下面去看。

    方耀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窗户旁边段诚的侧影,用手指碰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大年初二,继续祝大家新年快乐,趁着有时间写就多更新一些……

    第 31 章

    晚宴依然摆在前院,却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从院子里挪到了宽敞的堂屋里。

    饭菜也还未摆上桌,担心会放得凉了,倒是角落里几个暖炉上都温着酒,烧得开了咕噜咕噜翻滚着,香味几乎都溢了出来。

    方耀在段诚那里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起来时段诚帮他把披风系上,说是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去前院等候开宴了。两人一起从院子里出来的,走到中途遇到段义,将段诚拦了下来。

    两人站在荷塘边,段义交待了几句家里的生意。段诚本想让方耀也听着,却见他心不在焉看着一塘枯萎荷叶发愣,于是挥挥手道:“你先去前院等着吧,我们稍后就到。”

    于是方耀一个人往堂屋去了,却不料到得早了些,整间大屋子除了偶尔来往的丫鬟仆役,就只候着一个人,那是几乎被方耀所遗忘的,段锦凡的亲娘玲夫人。

    方耀下意识就想躲。

    这段家上下,他唯一害怕的便是这位夫人。三十出头的妇人看来尚且年轻美貌,说话软声细语,见了儿子便是哭哭啼啼的模样,方耀着实有些吃不消。

    方耀没来得及躲,玲夫人却已经看到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颤声喊道:“凡儿!”

    玲夫人也知道自从这个儿子受伤再醒来之后,他母子二人便很少相见。她只道母子两人都是不得宠的,老爷不喜欢他们常见面,自己便不敢维逆。可是这一趟听说凡少爷随着当家出去了,便四处打听,听说悦西那边打仗,当家便是冲着那边去的,将她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日夜都不安宁。

    好不容易等到方耀回来,却一直没有去探望这个母亲。玲夫人不安心,下午便亲自去了一趟儿子的偏院,却听丫鬟说凡少爷留在了当家那边。玲夫人不敢去打扰,只能独自先到了这前院等候。

    如今见到了儿子,而且这堂屋里只有母子两人,玲夫人再顾不得矜持,哭得梨花带雨,扑在儿子面前牢牢将他肩膀搂住。

    方耀挣扎不得,只好扶着玲夫人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玲夫人却依然当他是个孩子一般,搂着儿子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只顾自己抽泣。

    就这般楼抱着哭了许久,母子俩也没说上两句话,陆陆续续来了旁的人,玲夫人总算是松开了手。

    方耀见她忍住了哭声,脸上还挂着泪水,终是不忍心,抬起手来用袖子帮她将挂在脸上的泪珠擦去。

    这一幕恰好落在前后进来的段诚段义兄弟眼里,段诚笑笑不语,段义则走过来一拍方耀肩膀,“扶你娘入席了。”

    依然是两张宽阔的圆桌子,女眷自坐了一桌,另一桌全是段家的男子。段诚被请着入了主席,其余人各自围坐。

    方耀右边挨着许久未见到的二哥锦云,左边则是幼弟锦堂。

    段诚端起酒杯起身,说了一番场面话,与众人共饮了这第一杯酒,接下来便让大家动筷子,莫要等酒菜凉掉了。

    段锦堂拉扯着方耀衣袖,指了圆桌对面的蒸鱼,“凡哥哥,我要吃。”

    方耀只得站起身来,帮段锦堂夹了一筷子,送到他碗里。

    段锦堂拿起筷子,戳得汁水四溅,方耀又不得不让丫鬟拿了干净布巾来,帮小少爷擦嘴。

    一家人许久没有团聚,这一席饭吃得还算热闹。酒过三巡,方耀突然听得一直安静寡言的段孝对段诚道:“当家,有人给锦鸣说了门亲事。”

    一桌人的注意都被吸引了去。

    段忠笑问:“哦?是哪家的姑娘?”

    段孝道:“是城西的徐家小姐。”

    “徐家?”段忠道,“也是大户人家,算得上门当户对。”

    段孝点点头,“那姑娘论家世,绝对配得上锦鸣。”

    段诚笑着摇摇头,“家世并不重要,关键是那姑娘人品如何?”

    段义道:“我倒是听说那徐家小姐温柔委婉,是个大家闺秀,模样却是没见过,总该让锦鸣见上一面,再做定夺。”

    段诚抬头看向段锦鸣,“如何?”

    段锦鸣连忙道:“一切由当家和父亲来做主,孩儿愿听吩咐。”

    段义抬起手上筷子指指段锦鸣道:“那么规规矩矩做什么?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不用勉强。你爹的意思不敢维逆,还有当家出面给你做主。”

    段诚挡下段义的手,笑道:“你可别陷害我,我也是听从二哥吩咐的,锦鸣的婚姻大事,还容不得我来做主!”

    桌上众人闻言,都大笑出声来。

    笑声过去,听得段忠对段诚道:“那我锦云和锦凡的终生大事,也要托当家上心了。”

    段诚含着笑,目光从段锦云身上扫过,又落在方耀身上,正要说话,听到段义道:“大哥,锦云还好说,锦凡未免急了些。你这操心太远,不妨连锦堂的事也一起办了,将来也好省心。”

    段锦堂听见自己被点到名,睁着一双晶亮的大眼睛,大声道:“我不要!”

    段义闻言大笑,逗弄他道:“你还不要?你知道要让你做什么?”

    段锦堂脆生生应道:“我不要娶媳妇儿!”

    这话一出口,一桌人顿时笑开,都顾着逗弄段锦堂,倒将方才的话题就这般揭了过去。

    当晚段诚似乎喝得有些过了,散席时显出些醉态来,是被丫鬟们给扶回去的。

    方耀却是头脑清楚,一直看着段诚离开了,才一个人回去自己的小偏院。

    回来时,紫纱已经帮他铺好了床,房间里的暖炉也正烧得温暖。紫纱帮他脱下披风和外衫,方耀已经坐到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了,突然道:“紫纱,我有话问你。”

    紫纱闻言道:“少爷你说。”

    方耀想了想,说道:“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他拒绝了你,你以为他不喜欢你。可是后来你发现,他可能还是喜欢你的,只是不愿接受你,应该怎么办?”

    紫纱瞪大眼睛,“凡少爷,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方耀奇怪道:“我没说是我。”

    紫纱轻笑道:“那是谁?”

    “是……”方耀顿了一下,“你不认识的人。”

    紫纱只以为他害臊,也不再笑他,将方耀的外衫挂在床边上,问道:“为何不肯接受呢?”

    方耀想了想,道:“也许是他有所顾虑。”

    “顾虑?”紫纱挂好了衣服回到床边,帮方耀把脚边的被子裹紧,“顾虑什么?莫不成是门户之见?”

    方耀道:“是吧,可以这么说,门户之见。”

    紫纱问道:“那少爷你有多喜欢她呢?”

    “我?”方耀怔怔道,“我也不知道。”

    有多喜欢呢?不是什么生死相许非君不可,只是点点滴滴的心动慢慢渗透进了这颗心里。他从没说过也不埋怨,可是孤零零一个人落在这个异世,父母是别人的父母,兄弟也是别人的兄弟,唯有段诚那个人,明知道他叫做方耀,还是要对他好,让他第一次在这个世界产生了那么一些依恋。

    方耀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段诚,紫纱自然更不知道。紫纱本就是个还未出嫁的小姑娘,哪里懂得那么多的情情爱爱,她所有知道的都是从坊间传说听来的。天真的少女自然认为爱情是人间最不可割舍的感情,怎么可以轻易就说放弃,于是她对方耀道:“既然喜欢,那就一定不该放弃。”

    “不该放弃吗?”

    紫纱点头,“没有努力过,怎么可以放弃。既然是喜欢对方的,她退缩了你就更不能退缩!”

    方耀看着被子上的绣花发愣,心里却在反复思索着紫纱的话。

    紫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凡少爷你人那么好,你只要对那个姑娘好,她一定没有办法拒绝你的。”

    方耀问道:“那我该怎么对他好?”

    紫纱被问愣了,她哪里知道一个年轻男子该如何对女子好,想起来有些脸红,却还是乖乖应道:“多陪陪她,送些礼物总是没错的吧,少爷,你别问我了,我也不知道。”

    方耀睡了下来,紫纱帮他把被角掖好,才端着烛台出去了。

    第 32 章

    紫纱那一席话确实是上了方耀的心头了。

    他的前世生活环境太单纯,从校园直接走进了兵营,然后再没能出来过。他没有追女孩子的经验,自然更没有追一个大男人的经验。方耀知道自己从小算不上什么聪明人,这些心思想起来实在是太费脑筋,他盘算来盘算去,只能想着我若是对他好,他总是能感觉到的。

    段诚是如何也不会想到,就这么一夜之间,方耀本已沉寂下去的心思又被紫纱那小丫头说得活泛起来。

    第二天天未亮,方耀就已经起身恢复了他的日常训练。紫纱一边帮他绑头发,一边打着哈欠道:“才刚回来,凡少爷也不歇几天么?”

    方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应道:“已经歇了很久了。”

    那些赶路的日子,在方耀看到都是在休息。

    段诚也没歇着,一大早醒来就在段锦鸣的陪同下进了城里,听掌柜给他细细梳理一整年的收支账目。

    方耀跑完步回来,沐浴更衣,收拾干净了也跟着去了许城。他本意是要去寻段诚,进了城却被热闹的年货街市吸引了注意,于是便一路走走停停,到了铺子时已近正午。

    那时段诚正与段锦鸣商量着去对面街的小馆子吃午饭,从内屋出来,一抬头便是一怔。

    街道中间,白衣少年长身玉立,轻风间衣炔翻飞,脸上覆着一张雪白的面具,被散落的长发遮盖近半,只余双目一点墨黑,嘴唇一抹鲜红,仿佛入世仙人,一时竟不知天上人间。

    也许是段诚愣怔的时间太长,段锦鸣轻声唤了他一声:“当家。”

    恍然回神,段诚只觉心跳不已,难以克制抬脚往店外走去。

    方耀取下面具,拿在手上晃晃。

    段诚一直走到方耀面前站定,问:“什么东西?”

    方耀道:“面具。”说着,将手中面具覆盖到段诚脸上,面具里面还带着湿意,是方耀呼吸间气息凝结而成的,触碰到皮肤便令段诚觉得有些麻痒,忙抬手握住方耀的手腕,让他将面具拿开了些,道:“既然来了,一起去吃饭吧。”

    方耀看向段诚身后,发现除了段锦鸣,还有个瘦高青年。方耀曾见过他一次,还有些印象,是白管家的儿子,似乎是叫白重天的。

    白重天向方耀略躬了身子,问候道:“凡少爷。”

    方耀回了一个礼,“你好。”

    段锦鸣跟上前来,对方耀笑道:“锦凡,怎么来了?”

    方耀道:“来看当家。”

    这答案听得段锦鸣一愣,段家内外年轻子侄哪个不想讨好接近段诚,如此直白的说法却还是第一次听见,好一会儿段锦鸣才能勉强笑道:“锦凡可是有心了。”

    段诚站在一旁,闻言笑道:“那我真是受宠若惊。”

    段锦鸣只能陪着笑笑,不好再说什么。

    段诚道:“既然这样,今天中午三叔请去锦玉楼吃顿好的,都不用跟我客气。”

    便是整个许城,也再难找出第二家锦玉楼一般气派的饭庄,雕栏画栋,飞檐斗拱,中间一个宽敞天井,直有四层楼高,漆木长梯层层而上,其间只见店家小二跑得热闹,手里端着饭菜,色泽鲜亮,香味四溢。

    段诚方一踏进锦玉楼大门,掌柜便亲自迎了上来,“段三爷,真是稀客!”

    段诚笑道:“安排个清静点的房间。”

    掌柜连声应道:“好、好,三爷这边请。”

    掌柜叫来机灵小二,领众人上了三楼,寻了靠近角落的清静房间,请他们进去坐了。

    段诚接连点了十来样菜,问其他三人还有什么想要的。

    白重天道:“当家,这些菜我们怕是都吃不完,还是少些吧。”

    段诚摇摇头道:“不怕,都上来吧。再烫一壶你们这里有名的花雕,一起送上来。”

    等小二下去,段诚对方耀道:“你试试这里的菜,若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方耀端起茶杯,浅浅抿一口,“你陪我来吗?”

    段诚笑道:“不怕,即使我不来,也都记段三爷账上。”

    段锦鸣闻言,也笑道:“也就锦凡才能如此待遇。”

    段诚看向段锦鸣,玩笑道:“你是兄长,得让着弟弟。”

    段锦鸣笑着应道:“自然。”

    小二敲门上菜,精致菜点摆了满桌,温热的花雕酒香扑鼻,味道醇厚。

    这一顿饭吃得还算热闹。

    只是在酒菜过半的时候,听到门外传来小声的敲门声。

    “什么人?”段诚问道。

    一个柔弱的女子声音传来,“各位客官想听小曲吗?”

    段诚道:“你进来。”

    房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个清秀女子,手里抱着琵琶,福了福身,目光在桌上众人轻扫一圈,最后看向段诚,问道:“客官想听什么?”

    段诚看了看那女子,道:“你随意唱就好。”

    女子点头应是,扶着琵琶缓缓弹奏,吟唱出轻快小曲。那女子声音清脆,小曲唱得委婉动听,莺声呖呖别有腔调。

    方耀抬头看向段诚,见他目光含笑听得仔细,神情间显然是很喜欢的。不由忆起豫北云烟阁那位涵清姑娘,也是弹得一手好琴。段诚似乎很喜欢擅长乐艺的女子,对这琴声曲调情有所钟。

    弹琴方耀是不会的,唱歌——方耀突然忆起几首军歌,都是慷慨激昂气势如虹,与这轻声细语的小调却是大相径庭。

    女子唱完,段诚慷慨打赏,递了块碎银子过去。

    那女子千恩万谢,抱着琵琶退了出去。

    段诚回过头来,才见到方耀一直看着他,若有所思。

    “如何?”段诚问方耀道。

    方耀疑惑道:“什么?”

    段诚笑道:“问你这里酒菜如何?那位姑娘曲声如何?”

    方耀淡淡应道:“还好。”

    段诚见他似乎没怎么上心,便也不再问,只是道:“吃了饭我叫人送你回去。”

    方耀停下筷子,“我为什么要回去?”

    段诚道:“不回去就陪我对账,一本一本的对,不许反悔。今天对不完,明天接着对。”说完,微笑着朝着方耀碗里夹了一块烧肉。

    方耀听得一愣,犹豫道:“我自己认得路,我下午自己回去。”

    段诚轻笑道:“都随你。”

    第 33 章

    段诚既然不愿意让方耀陪着,方耀也不坚持。吃完饭,他与段诚一行人道了别,自己又在许城闲逛一番,便先行回了庄子。

    段诚则是与白重天、段锦鸣回去铺子里,继续翻看账目。等到回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白少峰在前院等候段诚回来,扶着他下了马车,道:“当家先回去院里歇着,我让厨房做了些点心,趁热给你送过去。”

    段诚点点头,对白少峰道:“给鸣少爷那边也送些过去,重天今天也辛苦了,都回去歇着吧。”

    段诚往里走了一截,对众人道:“都散了吧,不用跟着了,我自己回去。”

    等人群散尽,段诚才放慢了脚步,有些疲惫地揉揉额头,沿着黑暗寂静的小路往内院走去。

    冬日的夜晚更比白天湿寒,天际挂着一轮弯月,阴测测却没什么光亮,更添冷清。

    快过年了,全国各地的账目都陆续送到了许城,这些都需要段诚亲自过目。尽管有段锦鸣和白重天帮忙,一整天下来却还是看了不到三分之一,身体已是极尽疲倦了。

    段诚有心想让方耀也接触一些生意的事情,却知道方耀不感兴趣,总是不忍心勉强他。恰是被段锦鸣那句玩笑话说中,只有对着方耀,段诚才会毫无原则的心软。

    暗夜的庭院中,突然飘过若有若无的歌声。

    段诚停下脚步,在黑暗中细细分辨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循着小径慢慢走过去。

    方耀穿着白衣,坐在院中一株茂盛大树之上,脸上依然带着白天那个面具,嘴里不甚清楚地哼着小曲。

    段诚站在树下,仰起头看向他,那一身白在黑夜中甚是夺目,雪白与鲜红交错的面具到了这夜晚,倒不似神仙更似鬼魅了。段诚细细听了许久,却没能听清他在唱什么,曲不似曲,调不成调,嘴里吐出的词也是含混不清的。

    段诚终是忍不住,笑问道:“你在唱什么?”

    歌声稍微停顿,接着又开始那不成曲调的吟唱。

    段诚道:“我听不明白,你把词念给我听。”

    方耀停了下来,低头与段诚对视着,说道:“记不清了,下午跟紫纱学的。”

    段诚闻言大笑,笑了许久才停下来,依然勾着嘴角,说道:“你唱一首你会的给我听。”

    方耀犹豫着沉默了。

    段诚问:“怎么?你一首曲子也不会唱?”

    方耀缓缓开了口:“团结就是力量……”

    段诚听得一头雾水,“什么?”

    方耀闭上嘴摇摇头,“没什么。”

    段诚向他伸出手,“下来吧。”

    方耀埋低了身子,探手握住段诚那只手,然后往下一跃,稳稳落在地上。

    段诚伸手摘下他的面具,拿在手中翻看,“很喜欢?”

    方耀道:“说不上,挺好看的。”

    段诚笑笑,“小孩子的玩意儿。”

    方耀伸手夺了回来,把面具盖回脸上,又变成了那雪白一张脸,只剩下眼睛闪烁着光芒,还有嘴唇上那一抹诱人的鲜红。

    段诚看着面具上那鲜红的唇色,一时有些情不自禁。黑暗仿佛总是能轻易动摇人的意志,那些在青天白日之下所谓道德伦理的坚持,掩盖在漆黑的夜色下时,便开始摇摇晃晃,不安稳起来。

    突如其来的,方耀凑上去吻住段诚的嘴唇。隔着一张薄薄的面具,两个人都能感觉到对方嘴唇上的湿热温度。

    段诚在最初的怔愣之后,立即往后退开,方耀却坚持着追过去,甚至抬手一把扯了脸上的面具,毫无隔阂的,唇贴着唇地亲了下去。

    段诚再想躲,方耀便不依了,一个简单的近身格斗动作将他绊倒在地,自己也顺势压倒在他身上。

    “方耀、方耀……”段诚侧开头,艰难地喊着他的名字,最后双手握住他肩膀,与他拉开些距离,“方小少爷!不行的!”

    方耀坐在段诚腿上,任由他握着自己的肩,问道:“为什么不行?”

    段诚有些轻喘,“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方耀目光有些黯然,“那你为什么偷偷亲我?”

    段诚一愣,那时一时情动本以为并未惊醒方耀,看来还是自己行为太过草率,如今方耀这么一问,倒是无话可说了。

    稍一沉默,段诚还是道:“那是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

    方耀垂下目光,问:“为什么不行?”

    段诚道:“你忘记了?锦凡是我的亲侄子,同为男子又是一脉相承的血亲,悖伦丧德,我怎么敢?”

    方耀轻声道:“我不是段锦凡。”

    段诚抬手轻轻拨开他垂落的鬓发,“可是别人不知道。”

    方耀仍不死心,“我都不怕,你怕吗?”

    “方耀,”段诚一手抚上他的脸颊,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我是段家当家,我身后是整个段家,我赌不起。”

    “是吗?”方耀只轻轻问了这么一句,便沉默着不再说话。

    段诚看着方耀秀气的轮廓,手掌贴着他的脸一时不忍心放开,他只能回答他道:“是的。”

    片刻的安静之后,段诚听到方耀说:“这是我的初恋。”

    段诚问道:“什么叫初恋?”

    方耀想了想,才回答道:“那是一生只有一次的,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心动。”

    段诚的手不自禁抖了一下。

    方耀继续道:“那也是我活了二十六年的初吻,可惜你不肯张嘴。”

    段诚轻声笑了,按照方耀的说法去理解,“初吻是你第一次的亲吻吗?那你如何会懂得那么多?”

    方耀道:“我看过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方耀回忆起室友电脑上下载的数量巨大的日本爱情动作片,只能摇摇头,“没什么。”

    段诚问道:“初吻也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是不是?”

    方耀点了点头。

    段诚说:“那你给我吧。”

    方耀还未反应过来,段诚一只手猛然扣上他的头,用力吻了上去。与方耀刚才那般毫无章法的亲吻不同,段诚的吻炽热而激烈,用舌头撬开他的唇,探入他的口内,纠缠他的舌。

    段诚从来未曾听过初恋初吻这般说法,他想,既然一生只有一次,那么就都给了自己吧。他已经放弃他了,那么只获取这一点,并不算过分吧。

    方耀胸口用力起伏着,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试图回应段诚这个激烈的亲吻,可是这副身体不争气,微微颤抖着竟然使不上力来,只能任由段诚的舌在他口腔内翻搅舔弄。

    双腿有些发软,如果不是段诚一手扣着他的腰,他几乎连坐也坐不稳了,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中间没有一丝缝隙。

    方耀能清晰感觉到彼此的身体变化,他在想,段诚如果还不停下来,怕是真的要擦枪走火了。

    就在这时,一片寂静的院子里传来一个丫鬟的声音,“谁?有人在那里吗?”

    段诚身体猛然一僵。

    方耀反应极快的拉着他的手臂将他从草地上扯起来,一个闪身避到了大树后面。做完这些动作,方耀有些脱力地靠在段诚胸前,无声地轻轻喘着。

    一个细碎的脚步声逐渐接近,那丫鬟自言自语道:“刚才明明听到有声音啊?没人吗?”

    方耀仰起头,看着段诚的脸,段诚冲他笑了笑,摇摇头示意无妨。

    脚步声逗留片刻,又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

    方耀探头去看,道:“她走了。”

    段诚轻声道:“你也该回去了,不早了。”

    方耀站直了身子,从怀里掏出个竹哨,递给段诚,“今天买的,本来就是打算送给你的。”

    段诚接了过来,“谢谢。”

    方耀回头时,只觉得胸口的难受比上一次多了一些深了一些,原来坚持了还是没有结果,又何必自讨苦吃闯这一趟呢?方耀想,紫纱那丫头害人不浅,以后再也不能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离家出走是方少爷的终结技……

    第 34 章

    窗台下的红木书桌抽屉里收着一封信,方耀拉开雕花的抽格,取出那封信来,那是临离开悦西时,司徒御天着人交给他的,信封上只干干净净一个名字,收信人却不是方耀。

    那些情与爱一旦成了虚妄,方耀反而忆起初时的向往,大漠狂沙,兵刀战马,再世从军。

    手里拿着信,站在窗内往外看去,院子里一株腊梅开得正盛,却是孤零零在寒冷中独立。方耀不爱伺弄那些花花草草,庄子里自然也没旁的人会来这偏院帮他伺候。这小偏院内的花草树木看来倒是最为凋敝的,连外院也更是繁盛。

    方耀一边想着走,一边想着段诚。

    那时候,司徒御天三言两语就说得他心动,几乎想要立即抛下一切远赴塞北;最终却还是记挂着段诚,随他回了段家。他不放心段诚,那次清许山里的暗杀不是偶然,方耀不知那是不是第一次,却知道那肯定不是最后一次。有人惦记着段诚的命,惦记着段诚背后偌大的段家家业,在方耀看来,那就像一把枪指着他的头,随时在等待着扣动扳机。偏偏段诚不肯过问,记得那一夜在山里,段诚轻描淡写两句便将这件事揭了过去,恐怕不是不明白,而是太通透了,不愿意去面对。

    方耀如今又动了想走的心思,既然要走,何不一劳永逸,帮段诚除了那杆对准着头的枪呢?

    方耀因为这个想法而微微颤动,一只手不由自主握紧了身边的椅背,脑子里猛然闪过段忠的脸,他几乎敢确信,那次暗杀与段忠脱不了干系。

    方耀杀过不少人,可那都是执行任务和生死关头相拼的敌人。自己想要杀一个人的情绪,还是第一次产生,方耀也不由有些焦虑不安,一时之间下不得决断。

    然而想法一旦产生,就反复盘旋在脑海里消散不去。

    许多时候,紫纱见到方耀手里拿着噬日,瞄准了远方却许久不动,也不知道他的目光到底落在了什么地方。

    方耀只是在犹豫,杀掉段忠简单,可是段忠一旦死掉,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到底是更坏还是更好,方耀设想不出来。他从来不是排兵布阵的将军,只能充当身先士卒的死士,想到这里,方耀突然有些难过,开始怀念一别之后再也不能见面的队长。

    日子便这样过去得飞快,眼看着就是年关,段诚总算是将所有账目翻看完了,有了喘息的机会。

    他说和方耀是个错误,以后再也不犯,果然这些日子便不再来见方耀,方耀也没去城里,两人几乎见不上面。

    只是偶尔前院会送些精致糕点来,也有仆人给方耀搬了两坛子桂花酒来,却都不说是谁的吩咐。

    紫纱说如今凡少爷受了当家器重,自然是不一样了。

    方耀却并不放在心上,糕点大多让紫纱和紫萝拿去吃了,酒坛子也收在角落,从来没有启封过。

    年前一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两日两夜,整个许城周围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白雪苍茫。段家庄子里也堆满了雪,枝头假山都裹了一层白。年轻的小姐丫鬟在院子里堆起雪人,段锦堂则领着些少年人打起雪仗来。

    到过年那天,在堂屋里摆起大圆桌,烧上暖炉,敞开着房门一边吃喝一边看外面天地间雪花飘落,洋洋洒洒,纯净素白。

    方耀喝多了两杯,热气一烘便头晕脑胀,见到席间段忠起身,竟然一扣腰侧短刀,想要跟出去。

    走到房门,寒风一吹顿时清醒不少,见到段诚蹲在地上,抱着怀里的段羽婷,帮她点燃面前的爆竹。

    段羽婷捂住耳朵,将脸埋在段诚怀里,惊叫道:“三爷爷!”

    爆竹点燃,猛然炸裂开来,发出巨响。

    段诚笑着将段羽婷抱起,道:“不怕不怕。”

    段羽婷见到段忠出来,规规矩矩叫了一声爷爷,段忠背着手点点头,“你们玩。”

    待段忠离去,段诚将段羽婷放下,让她去找段锦堂,拍拍手起身问方耀道:“怎么出来了?”

    方耀看着段忠离去的背影,摇摇头,转身回了屋里。

    段诚站在门边看着方耀,默默垂下目光。

    大年三十晚上守岁,初一一早,段家上下便全家去许城外青云山福陵寺烧香,保佑一年平安,家人身体健康,家族生意兴隆。

    段家人多,浩浩荡荡几辆马车驶上山去,几乎挡了半边山路。

    福陵寺住持与段诚相识,夫人小姐们自去烧香,段诚随着住持去了厢房闲谈。方耀被玲夫人拉着给菩萨上了一炷香,保佑他身强体健,来年无病无灾。

    方耀上完香,便一个人出来,看着漫山雪景沿小径散步。

    福陵寺后面有一大片梅林,此时开得正旺,淡黄和粉红两种颜色相间,仿佛一片花海,微风间轻摇荡漾,虚幻不实。

    方耀走了进去,行了不远便见到梅林中还有两个人远远站着,看身形衣着,正是段忠段锦禾父子。

    方耀放轻动作,悄无声息朝他们靠近,一直到听得到两人对话才停了下来。

    他听到段忠质问段锦禾:“老三查账你不晓得跟去?”

    段锦禾应道:“我跟当家提过几次,他都说不用了,有锦鸣帮忙就够了,我实在是没办法……”

    “没办法?”段忠冷哼一声,“他不让你看账簿,你也该每日到铺子里去看着,心里有个数。”

    段锦禾有些底气不足,“我也是怕惹了当家不高兴。”

    段忠问道:“我问你?你经手的账目是不是动过手脚?”

    段锦禾沉默片刻,道:“我都做得很干净,当家应该看不出来。”

    段忠陡然提高了声音,“看不出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小觑了老三那个人!他不动声色,不等于他心里没有数!你再这样毛毛躁躁,老三很快就会行动,等到段家的生意你都插不了手的时候,你就安心等着有一天被锦鸣赶出家门吧!”

    说完,段忠仍然满腔怒火,斥道:“给我滚!”

    段锦禾轻声道:“爹,你别气。”

    段忠骂道:“没中用的东西!陪你娘烧香去,别在我眼前讨嫌!”

    段锦禾只得连声应了,转身离开这梅林。

    如此一来,除了方耀,这偌大的林子就只剩下段忠一人。方耀猛然意识到,这怕是个绝佳的机会,他只需要用噬日一箭射穿段忠的脑袋,然后把箭拔出来,然后离开,就可以帮段诚永绝后患了。

    方耀反手抽下背后噬日,沉稳地托起来,死死瞄准了段忠。只是需要扣下机关,便能要了他的命。

    段忠在梅林里独自站了些许时候,然后才缓缓朝着离开的方向走去,他并没有察觉到方耀的存在,自然也不知道有一支箭对准着自己的头,随时随刻能要了自己性命。

    方耀的手很稳,如同他端枪的时候,随着段忠的动作而改变着方向,瞄准的那一点却始终没有脱离过。

    然而,一直到段忠离开了梅林,背影消失在方耀的视线里,他却始终没能扣下机关。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最后一幕,他始终是不够狠绝,最终轻易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第 35 章

    就在段忠消失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耀放下了噬日,却并没有掩藏自己的身形,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段诚朝他走过来。

    段诚每走近一步,神情便凝重一分,目光牢牢锁在方耀手上噬日之上,一直到站在了方耀面前,道:“我刚刚看见大哥从这里离开。”

    方耀应道:“嗯。”

    段诚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抬起来,将噬日举到他们中间,沉声道:“方耀,你告诉我,你刚才要做什么?”

    方耀的视线落在段诚握住他的那只手上,淡然答道:“我本来想杀了段忠。”

    段诚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几乎有些颤抖,气急道:“那是你亲爹!你疯了吗?”

    方耀摇摇头,“你忘了,我不是段锦凡,他不是我什么人。”

    段诚怒极反笑,道:“对啊,我忘了,你不姓段的。当初我送你噬日,你记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会帮我保护段家的人,那你现在做的又算什么?”

    方耀用力抽回了手,“你记错了,我从来没有答应过。”

    “方耀!你到底在想什么?”

    方耀后退两步,想将段诚的表情看得清楚一些,身后一株梅花,枝桠被他撞得轻轻晃动起来,粉色的花瓣落了一身,他却还是觉得看不清段诚的表情。

    方耀突然有些烦躁,他不想和段诚讲他为什么要杀段忠,他觉得段诚明明是知道的,只是段诚认为那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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