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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三章 祖母</p>

    长亭手上一抖，书“噗通”一声砸在地上。</p>

    她在心慌个什么劲儿！</p>

    长亭侧身看向外厢，隔着雕花木板栏间看不到外头人的情形，再抬头看了眼敏碧，她也很慌张，这也就是说石猛派出去接真定大长公主的人马都被刻意错开了——她的祖母在倔强些什么...</p>

    石府一直在准备着，可明明送的信儿也是腊月初十才到，石猛暗自算下的时间也在腊月初十，可如今才腊八。</p>

    无论是石府，还是她，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p>

    她还有事情没有安排下，还有好多内情没有查出来，甚至...长英的踪迹还没有着落...</p>

    而这些事情，都不适合在真定大长公主的眼皮子底下进行。</p>

    长亭深吸一口气儿，一壁弯腰将书拾起，一壁沉声叫敏碧莫慌，“...到哪里了？进城了吗？是直接往石府来还是去了驿馆？”</p>

    敏碧微怔，“陆姑娘，您且等等，奴再去问得细点儿...”说完便潦草福了福，抬脚朝外走。</p>

    这还是庾氏院子里的人啊！</p>

    “敏碧！”</p>

    长亭张口唤住她，连声吩咐，“把长宁带过来，再让人打盆温水，拿块香胰子来，请庾郡君拨三两个会梳头敷面的婆子过来，另请郡君莫慌张，真定大长公主已礼佛经年，素日不食荤腥也不沾味重辛辣之物，还烦郡君劳心了。”</p>

    敏碧紧蹙眉头，嘴里头默声一句一句地跟着念。</p>

    长亭好耐心地再缓声重复一遍，敏碧点了点头，折身朝外走。</p>

    敏碧一走，内厢就涌了几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来，重新换了山茶，换下毡毯，还多置放了一对福寿喜禄多宝玛瑙摆件儿。</p>

    气氛一下就变了。石宛坐立难安地踟蹰半天，既想先回房换衣裳又怕错过好时候，憋了半天才悄悄给贴身丫头耳语，没隔一会儿丫头捧着香粉、香膏、唇脂、眉黛一小包袱的物件儿就回了。石宛迈着小碎步避到偏厢去整理容妆。</p>

    石宛将起身，长亭眼一抬，轻唤住她，“石姑娘。”</p>

    石宛背影一滞。</p>

    不是所有事都可以这么算了的。</p>

    长亭不喜欢口舌之争，是因为很明白嘴巴打了胜仗一点用都没有，并没有因为嘴巴厉害，那个琢磨着偷她们钱的农家妇人就能老老实实地送她们几捆柴禾，更不会因为会打嘴仗，那些打她们主意的流民就停滞不前。</p>

    可有些话却不能不说。</p>

    而有些话是不能说。</p>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跑到她面前来意味不明地说嘴她的至亲被截杀的事，不是讨打是什么？</p>

    长亭稳坐如山，对着石宛的背影开了口，“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在外人看来是因为家世背景。可我却很明白。是因为你小家子气的心眼和待人落井下石的个性。你且记着若下次再拿那件事说嘴，就不是受我排头这么简单了。”</p>

    那件事，哪件事？</p>

    陆家长房被人狙杀得尸首都找不到那件事？</p>

    石宛有些忿忿地想，她捏造了吗？她说谎了吗？还是这件事是她做的？</p>

    她明明什么也没说错啊！</p>

    心里头这样想，面上却愕然转身，没一会儿眼睛里包了一汪泪，手足无措地解释。“...陆姑娘莫多想，小女并没有那个意思...小女..小女只是不会说话罢了...”</p>

    如果石宛梨花带雨的对象不是她，长亭一定很乐意看这么一出美人落泪景。</p>

    长亭别过脸去朝她摆摆手，“别说了，再说下去就不仅是品性有问题，更是智力有问题了。”</p>

    胡玉娘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p>

    石宛目瞪口呆地看着长亭——闺阁之话，纵算有挑衅之意，也会在范畴内粉饰太平...</p>

    她...她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p>

    长亭手一抬，吩咐石宛的贴身丫头，“把你家姑娘带到偏厢去。哭得眼圈都红了，过会子拜见大长公主时，别人还以为是患了眼疾，立马拉到隔大长公主三五米远的地儿去冷着。”</p>

    话将一道完，长亭便偏过头去再不看石宛。</p>

    石宛将避到侧厢，长宁被敏碧牵着手蹦跶着进来，一张脸全是笑，连婆子轻手轻脚帮忙梳头的时候，嘴角都高高扬起来，看着长宁笑，长亭也莫名觉着欣慰，</p>

    敏碧语气笃定，“...要进城的时候来通禀的，如今约莫要到府上了，大长公主身边儿的人问了临时派遣过去接应的人几句后，便决定来石府，连行李车马都没有先行分流至驿馆，夫人也大松了一口气儿。”</p>

    长亭点了点头，便没开口了，吩咐婆子手脚再轻一点，“梳双团髻，拿小银簪束住，下面留两撮头发，显得人精神。”</p>

    敏碧有些迟疑，“...时候还来得及，要不姑娘也重新换身衣裳，抹点香膏？显得人气色好点儿...”</p>

    她后脑的伤还没痊愈，一直都在喝药，人吧，一喝药气色就不好，这个她知道。</p>

    可长亭还是摇摇头。</p>

    她就是要可怜一点，看上去再可怜一点，她只恨大长公主没看见她们泡在冰水中，滚在雪里，和流民抢食吃，被农妇偷钱，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困窘模样。</p>

    越觉得她们可怜，便越怜惜，越怜惜她那瘦弱的小孙女儿和惨死的长子，便会将恨与怨埋在心中。</p>

    长亭拢了拢鬓角，再看向对着铜镜白白净净笑着的小长宁时，唇角轻展。</p>

    小阿宁不需要知道这些事情，有她就够了。</p>

    天色渐渐暗下去，暮光沉到窗阶前，像有昏鸦停伫扑扇着翅膀，投下明暗斑驳的光影。</p>

    外厢又派了婆子来请，恭恭敬敬垂着头，“...老爷与夫人请姑娘们一同前去二门静候，大长公主快到了。”</p>

    长宁一下子就弹起身来。</p>

    长亭赶紧上前牵住长宁，温声应了好。</p>

    人都齐了，石猛和庾氏站最前面 ，长亭、长宁两姐妹站在庾氏身后，紧跟着便是蒙拓与玉娘，石阔疏朗气轻地携领弟妹站在最后。数十个小丫头垂眉敛目地靠在墙角根儿提灯笼，每五步就是一团全新的澄光。</p>

    蒙拓正好站在长亭身后，明明极其安静，练武之人连呼吸声都可以控制得很好，可长亭始终觉得有股气儿喷在她后背上，让人浑身不自在。</p>

    长亭步子向前微微挪了两步。</p>

    可热气儿还是没消退啊！</p>

    这天寒地冻的，得是身子多强健的人才会浑身发着热气儿啊！她就从来没遇见过，她的父亲和长兄都没这个特性...不对，她遇见过，秦领将就是，跑了操来接她时，三九的天儿隔得老远都能看见头上冒着的热白气儿...</p>

    长亭思绪越飘越远，暗自埋怨，明明该是浑身上下都发紧的状态，做什么松懈下来！</p>

    昏黄的天际如光影交错，如群魔乱舞。</p>

    气氛渐沉下来，胡玉娘这才觉出点慌来，偷偷抬手顺了顺头发，朝前挪了几步脚尖，凑到长亭耳朵边去小声道，“...阿娇阿娇，你瞅一瞅，我这个模样不算没规矩吧？”</p>

    这下热气儿才是突如其来地喷到了长亭的颈脖上。</p>

    长亭浑身一抖，一听是玉娘的声音，这才缓过来，轻轻扭过头来往细里瞅，压下声线温声安抚，“不算...很规矩很朴素...你也莫慌..”</p>

    “我哪儿能不慌啊！上半辈子见过最大的人物就是村里头的王乡绅，现在我要见公主了！”</p>

    胡玉娘杏眼圆瞪，一句话低吼完，警觉地朝四周望了望，佝下头继续和长亭抓着狂说悄悄话，“...皇帝的女儿啊！皇帝的女儿啊！我要见皇帝的女儿了！我晚上回去要给爷爷说...爷爷肯定会兴奋得抱着我亲一口！”</p>

    ps：</p>

    还有一更，一个小时后送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