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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唐 完结第32部分阅读

    金玉满唐 完结 作者:肉书屋

    金玉满唐 完结第32部分阅读

    刘青松,以后你就去伺候老太太吧!”萧颂狠狠甩下这句话,抬步便要去追冉颜。

    刘青松笑嘻嘻的背着大药箱,粘了上去,“能看见九郎失态,小的愿意伺候老太太一辈子。不过,九郎,你现在可是越来越有房相的风姿了!哈哈!”

    丞相房玄龄,出了名的惧内。无论是军国大计还是日常政务,房玄龄无不神机妙算智谋百出。可就是这么个叱咤风云的人物,竟拿自家的夫人束手无策畏之如虎。

    不过惧内的也不止房玄龄一个,在长安城,彪悍的妇人,拉出来估计能站满整个朱雀大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有一半是惧内的,他们那些夫人,连皇上都觉得头疼,只不过房玄龄这个事闹的比较大。

    话说有一天上罢早朝,大家伙都散去了,可就房玄龄依旧站着那不动,太宗就很奇怪,说老房,你这是咋的了?房玄龄噗通一下跪在地:陛下,您要为老臣做主啊,老臣被夫人打了,夫人不让我回家。陛下求您发道圣旨,让夫人准许我回家吧,不然老臣没法活了,老臣这就死在您面前。

    太宗真就下旨送房玄龄回家,事后约莫也是心里不舒服,心想我大唐的丞相,怎么能怕老婆呢?于是便挑了几个姿色出众宫女赐给房玄龄。

    前脚圣旨刚下,没过两个时辰,卢氏便领着这几个宫女杀进宫来。

    太宗也恼羞成怒,赐了一碗“毒药”,说要么死,要么就乖乖的回去把这几个宫女扶为妾室。卢氏当下端起“毒药”一饮而尽。

    幸亏太宗有先见之明,用醋充当毒药,否则真要是死了,回头房玄龄找来,他怎么赔?即便如此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心里不禁庆幸,幸亏我家观音婢(长孙皇后)温柔贤淑!

    这桩事,成了长安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萧颂自然知道刘青松这是挤兑他,淡淡瞥下一句,“老太太说话可向来不怎么算数,你若是因为她允了你什么,才敢挤兑我,那你最好自求多福!”

    刘青松一个踉跄,方才得意的飘入云端的心情,陡然狠狠摔在了地面上,想起来,他又怎么能不知道老太太的性子,方才也是一时见萧颂失态,心里既惊讶又好奇,才会忘了这茬。想罢,刘青松连忙冲萧颂的背影大喊,“九郎,我是开玩笑,真的!”

    萧颂却只给了他一个后脑勺,急匆匆的追上冉颜,同她一并上山去了。

    “明明就是房玄龄第二。”刘青松撇撇嘴,旋即开始琢磨着怎么笼络一下冉颜。

    影梅庵内,冉颜还未入院子,便听见幻空中气十足的哇哇大哭声,以及晚绿气急败坏的大吼。提起的心,不禁放了下去。

    “既然无事,那我就先回云从寺了。”萧颂见冉颜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不禁有些气闷,语气中颇为明显的表现出内心的不满。

    冉颜顿下脚步,回过身看他,微微蹙眉道,“来也是你自己要来,走还是你自己要走,冲我赌什么气。”

    萧颂气结,哼了一声,想甩袖便走,却不知怎么的,双脚像生了根一样立在原地,只好把脸别过去。

    冉颜看着他赌气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也感觉这样的萧颂比平时一副气势逼人的模样要真实的多,“既然不走,那就进来喝杯茶吧。”

    萧颂心里的怒气和不满顿时抚平了一些。

    他今日在冉颜面前本是故意不遮掩自己的情绪,想挽回冉颜对他的印象,可是现在却觉得,这样相处好像更轻松,也更容易接近她。

    想生气就生气,想笑就笑,他多久没有试过这样与人相处了?

    一步入院子,看见的场面简直鸡飞狗跳。

    晚绿抓幻空的后衣领,邢娘和小满拉扯晚绿,四个人滚在地上,将圃里的草药弄的一片狼藉。

    萧颂显然也是被眼前的阵仗镇住了,随后又转为兴味盎然的观看。

    “住手!”冉颜沉沉的声音一出,哭声、尖叫声、劝架声戛然而止。

    歌蓝也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窝作一团的四个人,愣愣的看了冉颜和萧颂一会儿,连忙分开站起来。

    邢娘老脸一红,干咳了几声,迅速理了理衣襟鬓发,抬脚就要往厨房里冲。

    “邢娘,怎么回事?”冉颜问道。

    “这……老奴是劝架,不慎被扯了进去,发生什么事儿,老奴也不知道。”邢娘一向重礼仪,现在尤其是被萧颂一个外人看见,这人可是丢了个干干净净!

    院子里静了几息,偏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袭白色中衣低着头从比他身高要矮许多的门内出来,墨发俊颜,在廊下站定之后,第一眼便看见了冉颜身旁的萧颂。

    当下,双方杀气陡然迸发,这是一种宿敌之间的默契。

    冉颜顿时觉得失算,按理说苏伏受了那么重的伤,少说也得昏迷两三日,她万万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个时候就醒了。

    如果萧颂没有看见苏伏,他也许就全当不存在了,可是一旦对上,恐怕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种力量悬殊的情形下,死的人是谁,一目了然。

    杀气弥散,幻空连抽噎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拼命的往晚绿身上凑,看样子,恨不得晚绿就是一丛灌木,好让她能钻进去避难。

    冉颜抬头揉了揉太阳|岤,决定再求萧颂一次,“萧郎君,这次……”

    “不用说了,我说过事情可一不可再,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没原则的人吗?”萧颂锐利的目光,顺也不顺的盯着苏伏。

    而苏伏也不逞多让,那沉冷幽暗的目光,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气势。

    这两人见面,可不似萧颂与桑辰的会面时的平和。气氛一触即发,冉颜手心里有些冒汗。

    第132章 火葬

    苏伏手臂微微一动,一把短刀从袖中滑落入手。他这些年活在风口浪尖,若是没有刀剑放在身侧,根本睡不着。

    久久对峙,萧颂身上的杀气忽然一泄,俯身在冉颜耳畔道,“不过,既然十七娘相求,我可以没有原则,但是……”

    萧颂微微弯起唇角,看了苏伏一眼,并未将接下来的话说完,转身出了院子。

    但是什么?冉颜转身看着晃动的门扉,有些出神。

    苏伏悄悄放回了短刀,撑住墙壁,冲冉颜道,“多谢。”

    冉颜收回神思,走上廊下,伸手捏住苏伏的手腕,探了探脉搏,“总算脱离危险。”

    两人在廊下跽坐下来,院中的人被方才的杀气所骇,默默的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冉颜偏过头,看着他泛着苍白的俊逸侧脸。

    “准备将母亲的尸骨带回她的家乡。”苏伏看着冉颜的半侧脸,掩下自己心里涌起的一丝异样。

    对于苏伏来说,留在大唐就意味着只能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尤其是宿敌萧颂已经知晓他的身份和长相,若要再抓他,比以前要容易百倍。萧颂从来不做无谓的事情,所以才肯这么轻易的卖一个人情给冉颜。

    “你的伤势需要静心调养,寻个地方隐居,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冉颜中肯的道。

    苏伏微微颔首,起身回屋内,“谢谢,欠你这个人情,苏伏下辈子再还。”

    这辈子,和他牵扯上的人多半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冉颜一个坐在廊上,看着满院子的狼藉,过了几息,苏伏的声音忽然又响起,“你明知道我是个满身是非之人,为何还要救我?”

    冉颜仰起头,笑道,“那你来找我时,为什么觉得我会救你?”

    苏伏哑然,这纯粹是一种直觉,冉颜与他如此相像,唯一不同的是,她手上沾着的血都是已死之人,而他,专门收割活人的性命。

    晚饭之后,冉颜接到了冉府的来信,说后天接她回府。

    这个消息对于冉颜来说绝对只有惊没有喜,晚绿和邢娘也是悲喜交加,唯一高兴的人只有歌蓝,因为她要报仇,只有接近高氏,才能实施她计划已久的报复。

    短兵相接,肯定十分精彩。冉颜特别乐意看这个热闹,因此也只能将自己的心态调整到最平和的状态。

    夜幕降临,天空高远,月明星稀,山脚下的云从寺里传来隐隐的诵经声。

    这样的声音对于净惠来说,恐怕非但不能静心,反而如魔咒一般。

    冉颜叹了口气,躺在榻上,缓缓闭上眼睛。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院子里便出现一阵小小的马蚤乱,冉颜静静听了一会儿,没听出什么头绪,便出声道,“邢娘,发生何事?”

    顿了几息,廊上才响起匆匆的脚步声,邢娘撩着帘子进来,“娘子,是您救的那位郎君不见了,只留了一封信。”

    “嗯。”苏伏会离开也在冉颜的意料之内,她拥被坐起,只是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寂寥。伸手接过信件,拆开后,里面只有一张纸,字迹犹如他那个人一般,透着一股冷意,笔锋凌厉。

    今夕一别,再见无期,勿相忘。

    落款是:子期。

    冉颜仅剩下的一点朦胧睡意刹那间消失殆尽,脑海中浮现出他站在月光下,微微一笑绝可倾城。

    是什么感觉呢?

    “娘子……”邢娘见她呆怔的模样,不禁担忧起来。

    冉颜摇摇头,“无事,您先出去吧,我想再睡一会。”

    邢娘看她又躺了回去,便退了出去,将门带上。

    冉颜伸手摸到榻旁的长箫,抽出里面的短剑,寒光落在面上,她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

    直到晨光从格窗缝隙中透过来,她才收起病人,躺了片刻,才唤晚绿进来服侍梳洗。

    早膳过后,冉颜懒懒的坐在廊下照着苏伏给的书上面调息,收功后便搬了圆腰椅来看医书,对于私奔男女被谋杀的案子,冉颜已经失去了兴趣,接下来要怎么折腾都是官府的事。

    晚绿被罚抄经书,歌蓝则是教幻空在旁用树枝在地上练字。

    回冉府的前一天,冉颜便是在这样的无所事事中度过。

    第二日清晨,便有府兵上来通知冉颜,怀隐大师的火葬提前举行了,就在今日正午。

    冉颜以为逼净惠的露出马脚的办法,她怕净惠发狂会对幻空不利,便带着幻空和所有人去云从寺观礼。

    在佛家看来,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一个新的开始,尤其是像怀隐这样对佛法颇具领悟的高僧,死亡是功德圆满。

    进入云从寺,枯树古刹,一派肃穆。冉颜想,这些和尚究竟知不知道实情呢?

    天气晴好,空地上已经架起了火堆,怀隐安坐其上,四周围坐着诵经的和尚。萧颂和刘品让等人在外围站立。

    冉颜也找个偏僻的地方站好。

    “怀隐师父还是这么好看。”幻空目光落在怀隐的面上,神情中满是孺慕,“他一定是佛陀转世。”

    “你这是什么说法,若说好看,萧侍郎也长得好看,难道也是佛陀转世。”晚绿小声嘀咕道。

    “不一样的。”幻空辩驳。

    是不一样,怀隐身上那种斩断红尘的气质,与世间的所有人都不同。

    太阳升起来,寺中钟鸣悠长,经文不断,四周已经点上火盆。

    冉颜仔细观察了怀隐,他的确没有死,否则绝不可能死后两日还容貌如生。

    钟声响了九九八十一遍,诵经声依旧没有断,反而越来越急。眼看日头已经接近当午,冉颜有些急了,如果净惠不来,难道真要烧了怀隐不成?

    “起火。”站在前头的老和尚,沙哑的声音道。

    立于四边的小和尚已经将火把点燃,诵经声高亢,和着木鱼的梆梆声,令人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刘青松紧紧蹙起眉头,萧颂和刘品让淡定的令人发指,仿佛即便当真烧了怀隐也没什么关碍。

    “点火。”老僧扬声道。

    四个和尚闻声,将火把靠近火堆,砰的一声,南角那个和尚手中火把掉落在地上,正当冉颜以为是净惠用什么功夫把火把打落,那和尚竟轰然栽倒在地。

    冉颜皱眉,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不断的有和尚栽倒。

    刘青松急忙上前把脉,发现他们只是昏迷,才稍稍松了口气。

    第133章阴谋

    “怎么回事?”刘品让问道。

    刘青松反而吐出一口气,“是中了迷|药。”

    迷|药是谁下的,已经不言而喻。

    周围的府兵也均不断有人倒下,萧颂腿脚一软,靠着墙壁缓缓滑落下来。

    刘品让大惊失色,“按察使,你怎么了?”

    话音方落,也跌坐在地上。刘青松摇摇晃晃的伏在自己的箱子上,余博昊等人也都纷纷倒下。

    不出一刻,满院子百余人全都人事不省,冉颜紧紧捂着幻空的嘴,才勉强让她没有吓哭出声音,为了不太引人注目,冉颜令所有都卧倒。

    日正当空,院子中这么多活人,却一片寂静。

    曜日当空,静的有些令人心底发冷。

    许久,一个脚步声响起。

    冉颜忽然浑身绷紧,因为她不知道刘品让和萧颂他们是否真的中了迷|药。她们没事,足以证明凶手是在饮用水或者食物里下药,而那个刘青松会不会发现就不得而知了。

    冉颜悄悄抬眼,看见一个缁衣女尼缓步朝怀隐走去,她看着他俊逸的眉眼依旧,一贯平淡温和的眼眸陡然浮上雾水,“虞郎,你没有想到吧,最后竟是我来送你。”

    “阿弥陀佛。”怀隐忽然唱出一声佛号。

    净惠瞪大眼睛,眼眶里的眼泪倏然滑落,她定定的看着怀隐,“你骗我。”

    “你应当明白,我怎么会肯花心思骗你。”怀隐清越的声音宛如天籁,吐出的言语却字字如利刃,无情冷漠,“我以为你出家了便是已经斩断尘缘,但如今看来,你恨阿裕当真恨之入骨。”

    “我非是恨她入骨,而是爱你入骨。”净惠许是被怀隐这般冷漠无情刺激到,伪装出来的平静刹那之间崩溃,只不过瞬间又转为笑意,淡淡的,温和得体又不失优雅,“你如果知道阿裕心里一直都有你,不知你会作何感想?如果你知道,当年你离开之后,阿裕不眠不休的找了你三个月,你会作何感想?如果你知道,那年她夫君病逝,她病入膏肓抱着蹒跚学步的女儿专程到苏州来找你,你会不会还是一副看破红尘的高僧模样?!”

    净惠每问一句,怀隐脸色便白一分,最后连握着小叶紫檀佛珠的手都止不住的颤抖,“你说她不眠不休的找了我三个月,当年来苏州……是专程投奔我?”

    “不错。可是我故意瞒了她的消息,而在苏州,我早一天便见着她了,我告诉她,我和你已经结为夫妻。你知道阿裕那个性子,她不亲眼看到绝不会相信,于是我就让她看了看……”净惠眉眼之间全是笑意,叹出一朵雾花,“那年的苏州下了一场大雪,她已经病的出气多进气少了,想把女儿托付给你,哈哈哈,我看着她想哭却又拼命忍住的模样,心里终于爽快了一回,可笑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仅如此,就连张郎君也是我让他去引诱阿裕,谁承想,一个只知花天酒地、挥霍祖产的孤子,居然当真看上她,收心转意,认真经营。”净惠瞬也不瞬的盯着怀隐,不错过他每一分神色变化,“当初我想就这么便宜阿裕了,可是天不怜她,那个短命鬼居然婚后一年三个月便死在了胡地。”

    净惠的每一个字都入利刃,狠狠的刺进怀隐的身体里,比他之间寥寥几句话,更加剜心。

    “不管是把你和阿裕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是杀了那些狗男女,从来没有失手过。”净惠平静的看着怀隐,忽然很有兴致的道,“我平日趁着化缘的机会告诉他们,云从寺后山有个求姻缘灵验的破庙,破庙前面有一块姻缘石,只需在月圆的晚上,在破庙前剪发为盟,私定终身,便一定会心想事成。你不知道,当他们海誓山盟,欢好之后,面对生死选择,却总是各奔东西。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会在阿裕活着好好的时候离开,却不会丢下危难之际的她。”

    “只有一个人最像你,他死也要护着那个娘子。他皱眉的样子,他奋不顾身的样子,他宁死不屈的样子,真真都像极了你。我把他的血放在了阿裕的坟里,阿裕肯定以为是你去陪她了。”净惠抚着额角,轻轻笑着劝他道,“她又了别人,虞郎,你忘了她吧。”

    听到这里,刘青松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萧颂和刘品让也都站起身来。

    净惠却恍若未见,伸出手轻拂怀隐的面容,温柔叹息,“虞郎,我出家是为了你,杀人也是为了你,你如果对我不这么狠心,我又怎么会将那些事情说出来伤你的心呢?”

    怀隐紧紧拧起眉头,他一直以为净惠即便再阴险,也不过是耍些小手段,出家之后也淡薄了许多,直到现在他才发现,他着实小看了这个看起来十分平淡的女子。

    净惠笑着,唇角溢出一缕鲜血,身体顺着柴堆滑落下去,她伏在地上,仰头看着凤眸微垂的怀隐,面上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阿裕她比不上我,除了生的比我好看,什么都比不上我。我会等你,永远等你。”

    刘青松冲过来,捏起净惠的脉搏,不由脸色一变,“她服毒自尽了。”

    刘品让提了许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管净惠是死是活,方才她承认自己杀人,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个大案终于可以了结,这是最好的结果,至于过程,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师父!”幻空挣开冉颜,跑到净惠身边,抓着她的手恐慌的晃着,“师父!”

    冉颜心里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却一时又寻不见缘由。

    “不应该呀!”刘青松抓着头发叹道,“不是应该回忆完之后,再把自己疯狂的罪行一一数给怀隐听,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爱他,然后拉着他一起死吗?”

    萧颂皱着眉头,沉声道,“去帮其他人解毒。”

    地上,幻空死死的巴在净惠身上,任凭衙役怎么拉扯,都只是嚎啕大哭。她不知道这个她视作依靠的师父,是让她亲生母亲郁郁而终的罪魁祸首。

    “这么执着疯狂的人,怎么都得做点什么疯狂的事才对啊?”刘青松一边给和尚们解药,一边嘟嚷道。

    冉颜喃喃道,“是啊……”

    恐怕就算到了此时此刻,净惠还是喜欢怀隐的,即便死也不忍心伤害他。可是她不忍伤害怀隐,却让那么多无辜的年轻生命丧生……

    想到这里,冉颜忽然觉得自己与苏伏相识也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她不是什么正义之士,但是也绝对痛恨那些因一己之私随意夺人性命的凶手,苏伏是一个杀手,而不是满怀正义的侠客,谁能保证死在他剑下的人就一定该死?

    冉颜叹息一声,正准备回影梅庵收拾行李,却听身后一阵马蚤乱,“怀隐大师!不可轻生啊!”

    冉颜一转头,恰看见怀隐将一把长刀刺激自己心口。

    鲜血如喷泉一般溅出一丈之外,他垂下头,面上绽开一个灿然的笑。白皙如玉的面,鲜红的血,一半妖异一半纯净,这一笑真真令人眼花。

    冉颜分明看见他薄唇微动,叹息般的突出一句话。

    他说,迟了十三年,阿裕,你有没有等我……

    冉颜愣了半晌,垂眸看着地上净惠带着笑意的面容,忽然觉得不寒而栗,这个女人轻而易举的便让怀隐心甘情愿的交出生命,她了解怀隐,那一番话,足够让他活不下去。

    疯狂,不一定要歇斯底里。

    刚开始净惠以为怀隐真的死了,所以事先服毒,打算过来与他同归,然而却未曾想,怀隐只是诈死,于是她便设下了这个局。

    她说:我会等你,永远等你。

    原来指的是等他一起共赴黄泉!

    可惜怀隐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震惊里,根本不曾想到这仅仅是一个阴谋,也许她那番话是真,也有可能是假,已经无人可知。

    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被方才血溅一丈的场面惊住,一时都忘记了动作,只有秋叶飘飘荡荡的落下。

    净惠从来没有失算过,可就是这个一个漏洞百出的局,让她失了方寸,立刻服毒前来与怀隐共赴黄泉。她最后,输就输在,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放手。

    “写案卷吧。”萧颂淡淡道。

    刘品让才回过神来,连续下了几个命令,让衙役敛尸,收拾现场。

    火葬没有停止,和尚们醒来之后看见这样惨烈的场景,先是惊骇,旋即便又盘膝坐下,为怀隐诵经超渡。

    熊熊烈火里,那张出色的容颜唇边带着血迹,微微垂着头,冉颜看着他,觉得仿佛风吹起柳枝的时候,他还会抬起那双淡漠尘世的凤眸,清越的声音吟一声佛号。

    隔着火,冉颜看见萧颂向她走来。身后同时响起冉云生的声音,“阿颜?”

    冉颜目光从怀隐的面上收回来,冲萧颂微微颔首,转身迎向冉云生。

    “出了什么事?”冉云生还站在门外的阶梯下,看不见里面发生的事情,只是见冉颜几人身上都沾染了泥土,又听闻里面一遍遍的吟诵大悲咒,心里觉得有些不太踏实。

    第134章 施主,你想多了

    “十哥。”冉颜道。

    冉云生在阶梯下仰头看着冉颜平静无波的神情,不知为何,竟察觉到一丝低落,遂敛起笑容,一边往上走,一边问道,“怎么了?”

    “怀隐大师圆寂了。”冉颜走下阶梯,拉住冉云生向下走。人在火葬的时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场面,尤其是像怀隐这样刚刚死去不久的人。

    “圆寂?怀隐大师正当壮年,如何会圆寂?”冉云生虽满心疑惑,但看见冉颜并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便也不再过多探究。

    冉云生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袭紫色圆领常服的男子站在门前,不禁停下脚步,回身朝他拱手见礼,“见过萧侍郎。”

    “十郎无需多礼。”萧颂淡淡一笑,目光复杂的看了冉颜一眼,却只是冲她微微颔首,转身回了寺中。

    冉云生看着冉颜有些郁郁的神色,笑道,“听说冉居士的名号是净郁,怎么我瞧着眉间的郁结不散反倒更深了?”

    净郁,是庵主给冉颜取的俗家修行的名号,庵主说她眉间有郁色,希望她净心修行,驱散心头的郁结。

    “莫要皱眉,十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大伯已经答应了,过完中秋让你与我一并去长安。我此番过来就是接你先回主宅住两日。”冉云生满是欢喜的道。他心疼这个妹妹,为此做出了不少努力才得到冉闻和高氏的一致同意。

    冉颜也能猜到一些,心里感动的同时也确实十分高兴,去长安,感受一下盛世大唐,也不枉穿越一场。遂笑道,“我听了一个故事,听完之后就心里闷得慌,不如我讲给十哥听听吧?人家说,悲伤是可以被聆听着分担的。”

    “好!”冉云生拍拍肩膀,笑靥如花,“十哥身强体壮,扛得住阿颜的悲伤。”

    原本晚绿她们还在刚才的惊吓之中,听见冉云生这么一说,不禁笑出声来,晚绿道,“十郎,膀子粗不粗,可跟心情没有多大关系。”

    冉颜看了一眼缩在晚绿身边的幻空,开始将怀隐与阿裕的事情娓娓讲来。

    冉颜从怀隐的叙说中,能感觉到杨裕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每每有疑惑,都会跑去怀隐那里质问。而怀隐亦是个实诚的性子,有什么答什么。

    其实事实就摆在两个人的面前,他们都不笨,都隐隐猜到事情的真相,然而,怀疑就像是一颗种子,被埋进适宜的土壤里就会生根发芽,即便努力忽略,却总会不知不觉的影响人的选择。

    譬如怀隐,并非如他自己所说,是个懦弱的人,他带着杨裕从战火纷飞里逃出来,仅仅比她大一岁,却已经能作为一座山让她依靠。他临阵脱逃,无非就是以为杨裕变心了,而他不能承受这样的结果。

    譬如阿裕,也非是如净惠所说的那般坚定如一。悲剧的起因就是因为她的怀疑和动摇,当怀隐告诉她“我不知道头发怎么会又少了一缕,但我从来没有和其他人私定终身”,她潜意识里是不相信的,所以后来的一切解释都是枉然。

    他们之间的爱情太纯粹,所以抵不过丝毫的猜疑。

    世间终成眷属的情侣,纯粹相爱往往只占极少的一部分,与你白首偕老之人,往往不是你最爱的,却是最合适你的。

    “其实杨裕是害怕吧。”冉云生听完整件事,叹道,“杨裕是炀帝之女,亡国公主,听说炀帝虽然荒唐,却对每个女儿都很宠溺。杨裕从高高在上、万人瞩目的地位,落为平民,且是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平民,那种恐慌非是所有人都能够了解,可能……她对宣义郎的感情和依赖,也超出一般吧。”

    通俗意思便是,杨裕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子,所以她敏感又多疑。

    冉颜道,“宣义郎?”

    “是文散官官职,隋朝内史侍郎虞世基的两名次子都是此官职,当年大兴城大乱,虞伋劝说虞世基的次子虞柔、虞晦一并逃走,两人严词拒绝道:弃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怀,自此诀矣。言罢,兄弟二人争相先死,此事一度传为佳话。没想到虞晦竟然未死。”冉云生回头看了看云从寺中冒起的烟雾,又道,“他带着杨裕逃出大兴城,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生是为了杨裕,如今杨裕的女儿也已长大,他已经了无牵挂。”

    “虞世基不怎么样,却也生出了几个有骨气的儿子。”冉云生末了随口评价了一句。

    “十哥这么评价他,恐怕有失公允啊!”冉颜对虞世基此人也略知道一些,隋朝著名的书法家、文学家,是个十分有才华的有城府的人,城府深不可测,精通仕宦之道,又有权臣手腕。

    冉云生饶有兴趣的道,“他在炀帝前的谄媚之状,浮华成性,完全丧失了一个名士和素士的风骨,毫无气节可言。”

    “十哥说也对,我只是看一些史书上对他的记载,觉得史官个人情绪太重,会影响后人对他的判断。虞世基此人有治世之才,只可惜没有遇对明主,隋炀帝喜欢听谄媚之言,他也不过是投其所好,这是为官之道,于个人来说,也无对错可言。于国于民来说,正如十哥所说,他的确不是个好官,逆天下之大流,不顾民生。至于风骨……”冉颜从来没有真正见过那样的姿态。她印象里,只有如魏晋嵇康、阮籍那般的洒脱才算是名士风骨,然而至今不曾见过。

    冉云生怔怔的看着冉颜,静默了片刻,忽然抚掌一笑,“阿颜的心胸,恐怕能令许多郎君汗颜啊!”

    冉颜笑道,“只是说我眼睛看见的罢了,谈何胸襟?”

    “天底下哪有几个人能不偏不倚的评价一个弄臣?便是那些名流大儒,但凡提到虞世基,无人会夸赞一个字。”冉云生心底也开始重新的认识冉颜。这个以前只知道泡在闺怨诗集里的顾影自怜的妹妹,竟然心中有丘壑,怎能令他惊讶。

    歌蓝跟在后面,也一直听着冉颜的话,不禁抬头看她,那个秀美如初侧脸,已经不复往日那般楚楚之色,笑起来也没有以前灵动,但显得那样坚韧,却正是以前娘子所欠缺的东西。

    冉颜不敢说自己胸襟如何,她能不偏不倚,只能说这件事情离她太过遥远,无关痛痒,如果说到日军侵华,冉颜多多少少是有些气愤和恨意的。

    回到影梅庵,冉云生令人尔冬和浅雪一并帮忙收拾东西,准备搬下山。

    而冉颜则在邢娘的陪同下,去向庵主拜别。

    庵主是个喜静之人,平素也只有净垣在身边服侍,净垣死后,换了一个文静的小尼姑。

    冉颜在影梅庵住了一个多月,算起来也只见过庵主四五次。她每四五天才讲一回经,有时碰上下雨,讲经就会取消。

    “居士来的正巧,庵主刚刚用完午饭,在树林里观景。”小尼姑将冉颜领到院子后面一片枫树林。

    冉颜远远的便看见一袭缁衣盘膝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静如一株枯松,若非她时不时的拨动手中的佛珠,看起来根本不像活物。、

    红叶翻飞落在她的肩膀上,没有滑下来。

    冉颜在立她不远的地方止住脚步,静静的看着这幅宁静的画面。

    约莫过了一刻,庵主才道,“既然来了,何不一起赏赏这片枫林?”

    “儿正赏着呢,庵主坐在这里,枫林平添了几分禅意,分外静心。”冉颜说这话,的确不是恭维。

    庵主干哑的笑了一声,“禅意一直都在。”

    冉颜道,“但是如儿这般凡尘的眼眸,平素很难看得到。”

    她向来是个实事求是的人。就譬如这片枫树林,若是平常看了,冉颜也只会觉得很清静,压根不会觉得它有什么禅意。今日看见庵主如枯树的静坐,幽静之余却有了一种微妙的感觉,直觉告诉她,这就是禅。

    “你可知道……人的一生会面临无数次选择,我猜你是一个但凡发现自己真心,便不会有丝毫犹豫的人,这样,也好也不好……”庵主含糊的说了一通。

    冉颜道,“您是说我命里的数个良人?”

    庵主怔了一下,旋即转头冲她笑道,“你这个孩子,忒是较真,与你打禅机也不能稍稍露白,不过,这是你自己猜出来的,老尼可没有泄露天机。”

    说到最后,竟似是喃喃自语。

    都说老人似孩童,即便是这样清修的老尼也没能免俗,多说几句便露馅了,冉颜不由一笑,“庵主大可不必忧心,儿纵是明白您说的是哪一桩事,却全然不明白您要透露的是什么。”

    那一句:也好也不好。在冉颜看来说了根没说一样。

    庵主干干一笑,“佛曰:不可说。”

    冉颜理解庵主的意思是:可能会遇见几个不错的男人,要又快又准的选择对的那个。

    “庵主……”冉颜刚刚张口准备辞别,便听见树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一袭土色布袍从厚厚的落叶堆里钻了出来,狠狠吐了一口气,“我说师太,我还要感受大千世界多久?”

    冉颜眼睛微微一睁,盯着刘青松清癯的脸看了几眼。

    “你感受到了什么?”庵主垂着眼,缓缓问道。

    刘青松看见冉颜也微微吃了一惊,因为庵主说,他等的人很快就要来了,当下他悲痛欲绝的抓着头发蹲在地上,“难道你说十七娘是我命中注定的女人,但是我兄弟先看上了她,我又不能横刀夺爱,于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白首偕老,一生爱而不得,默默守护?太残忍,太虐心!简直是人间惨剧!”

    他倏地一下从地上站起了,叉腰指天道,“贼老天!贼老天!”

    庵主一直闭着的眼,也不得不睁开上下打量刘青松,她若不是修行之人,肯定会骂一句:你有病吧!可毕竟是佛门高人,庵主看了几眼又缓缓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道,“施主想太多了。”

    第135章 刘青松的身世

    冉颜只觉得自己脑门冒汗,手指微动,除了桑辰之外,这是在大唐遇见的第二个想解剖一探究竟的人。如果把刘青松和桑辰放在一起,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状况,风马牛不相及?

    “呃……”刘青松目光转向邢娘,硬着头皮道,“年纪虽然大了点,但……我的命运为什么如此悲惨!”

    联系前言,邢娘自然知道刘青松说的什么意思,她一大把年纪竟然给个毛头小子嘴上占了便宜,却也不好计较,当下脸一拉,哼声道,“疯疯癫癫!”

    “刘施主……这位冉十七娘或许与你是同乡,其他事情你们可以私下聊聊,老尼要静修参禅,两位且行吧。”以庵主的智慧明显感觉到刘青松的危险性,为免接下来犯嗔戒,也顾不得打什么禅机,立刻下逐客令。

    同乡?冉颜和刘青松两人都怔住,心里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邢娘也微有诧异,难道说的是祖籍?

    静静站立许久,刘青松试探性的道,“2010?”

    冉颜心底一颤,缓缓道,“2011。”

    刘青松唰的一下冲上前来,双眼泛出潮红,瞬间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这句话演绎的淋漓尽致。

    冉颜心里也是天翻地覆的震动,只不过她看起来比刘青松要平静许多,默默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理会什么“执手相看泪眼”,而是平静的转身对邢娘道,“您先回去吧,我有些话想与刘郎君说。”

    “这……”邢娘迟疑了一下,但旋即想到冉颜是个有分寸的,便也不加阻拦。

    刘青松恨不得跳起来,跟着冉颜向庵主的背影行了礼,而后离开。

    刚刚走出枫树林,刘青松便忍不住的激动道,“冉医生……你什么时候来的?”

    “两月前。”冉颜答道,转而介绍起自己,“冉颜,职业法医,2011年6月任职国家重案组法医组长时被人谋杀。”

    “哇,那还挺耻辱的。”刘青松是哪儿痛戳哪儿,见冉颜脸色不善,连忙道自我介绍,“刘青松,兰州私人中医馆的业余小郎中……职业宅男。说起来我的穿越,那简直是不幸中的不幸,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一没有祖传玉坠、手镯,二没有被车撞被雷劈……我只是看着电脑吃着泡面,然后眼前一黑,就穿了!”

    “那跟玉坠、手镯有什么关系?”冉颜皱眉道。

    “你不知道?也难怪,你那么酷的职业,肯定不会看那些书。”刘青松一挥手,旋即凑了过来,小声道,“你有没有祖传玉坠什么的,一般都会给开金手指,有个附带空间什么的,里面有山有水有温泉,种种田修修仙,其中长仙果,吃一个最不济也能改善皮肤美容养颜,运气好还能连接未来世界……”

    “有那种东西?”冉颜仔细想了一下,回过头看着刘青松伸长脖子期待的模样,沉吟一下,道,“我想,请容许我先为你做个活体检验,看看有没有精神方面的损伤。”

    “别开玩笑!”刘青松急道。

    冉颜皱眉道,“我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

    “额,好吧,你没有。”刘青松泄气的蹲坐在石头上,那种姿态,如果再夹一根烟,标准的二混子,所谓二混,便是混吃、混喝然后等死的迷茫青年。

    “有个伴,也挺好的。”刘青松托着下巴,满脸苦涩的抱怨,“你是不知道,我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一睁眼便看见了满身气派的萧颂,他那张脸,那个气势,以我经验,他完完全全就体现了两个字!”

    冉颜微微挑眉询问。

    “男主!”刘青松抓着已经很乱的头发,学着当时的震惊表情,“我第一件事情就是摸了摸自己的胯下,发现自己居然还是个男的,那种心情你能理解吗?”

    冉颜肯定不能理解,“你是男人,继续是男人,很奇怪吗?”

    “不奇怪,可是那么气派的男主啊!我当时以为是耽美,而且我和萧颂,攻受一目了然!当然也不乏许多弱攻,可是你知道那种几率是百分之零点几好吧?那一刻,对于一个性取向完全没有问题的男青年来说,简直如惊雷劈在天灵盖!有没有啊!”

    “然后,从那之后你就不正常了?”冉颜根据逻辑分析了一下,若不是穿越脑部神经受损,那就是打击太大,导致精神失常。

    刘青松一副“你不懂我”的表情,痛心疾首道,“然后,萧?br /gt;

    金玉满唐 完结第3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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