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唐 完结 作者:肉书屋
金玉满唐 完结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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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满唐》作者:袖唐
卷一 江南篇
第一章 大唐贞观
更新时间20111015 22:54:38字数:3087
“冉博士,检验报告已经打出来了,请您签字吧。”
办公室中,一个斯文俊秀的男人身着白大褂,白净的脸庞,高高的鼻梁上架着半黑框的眼镜,减去了几分俊秀,显得温和而干练。
顿了一会儿,依旧没有人回答,但是男人似乎知道所谓的冉博士一定在,伸手嘭嘭嘭的敲了几下门板,又提高声音,“冉博士?”
“好,先放在这里吧。”办公桌堆满的文件之中传出一个公式化的女声。
“冉博士,刑侦队的李队长已经过了催了几回,请您尽快。”男人小心翼翼的把满满的办公桌上的文件移开一部分,将手里的文件放了上去,末了,不放心的用桌上一只古色古香的砚台压住。
男人叹了口气,再不签字交出去,估计李队长要过来杀人了。
想起李队长那煞气冲天的样子,男人立刻再次提醒,“冉博士,文件我用砚台压住了,请您尽快签字。”
厚厚的一堆文件中,抬起一张精致如瓷娃娃一般的脸,皱着好看的眉头,声线平平的说,“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我亲自把文件送过去。”
张助理得到明确的答复,这才放心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心里却不知是惋惜还是赞叹,都说这世上有三种人,男人、女人、女博士,那么像冉颜这样拥有双博士学位的女博士,应该是博士中的战斗机了!可惜那张精致绝伦的脸,可能是面对尸体有点久,显得死气沉沉,又好像没有雌性荷尔蒙分泌似的,所以迄今为止依旧是无人问津的圣女一枚。
办公室中,冉颜一直忙到晚上才松了口气,起身去泡茶时,看见砚台压着的验尸报告,便放下手中的杯子,又坐回位置上,拿起报告书看了起来。
这件案子中,死者一共有五名,是一家五口,根据尸体上的伤口检验来看,属于虐杀,其中还有两名女性遭到了性侵犯……冉颜皱眉,看向最后两行,致命伤为宽1。3厘米长7厘米的刀伤?
是别人重新验尸,还是有人篡改了验尸报告?
冉颜放下报告书,拿起座机的电话,拨了分机号,里面嘟——嘟——的声音传来,过了许久,也没有人接电话,冉颜瞥向墙上的钟,二十三点四十分,除了看大门的,其余人都下班了。
虽然心里已经判定是有人私自篡改报告,但法医小组里也有几个自认是资深人员的老顽固,重新检验,也不是没有可能。冉颜向来恪守尽责,必须要再次验证确认才行。抓起挂在门边的白大褂,飞快的套在身上,然后取了手套、口罩,准备去停尸间。
但走到门口,冉颜忽然停住脚步,转回来把那份报告放在复印机上印出一份,压在砚台底下,将原稿锁进保险柜。
做完这一切之后,冉颜才再次出门,她边走,边暗暗分析这人篡改验尸报告的目的,报告书是需要她签字之后才能作为证据,篡改的这么明显,必然会被她一眼看出来……
“糟了。”冉颜低呼一声,按着电梯的手一松,连忙转身往外面跑。
如果那个人明知道会被看出来,还这么做的话,很有可能就是为了诱她再次来检验!那么——凶手的目标是她!
然而,她还不曾走出两步,身后一阵劲风袭来,砰的一声,脑后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狠狠砸中。
冉颜只觉得脑后有股热热的东西顺着脖颈流到背后,她放弃了呼喊求救,因为这里是地下一层的停尸间,隔音隔热效果一流,再加上现在是夜间,她获救的可能性是负数。
咣当!砸中冉颜的东西在地上摔成几瓣,她下意识的想回头去看凶手的模样,脖子却被人从后面拿住。
冉颜能感觉的到,那人是带着橡胶皮胶手套。看来是个作案高手,这个停尸间一般人进不来,所以此人更有可能是小组里别的法医。
“原本,我的计划毫无破绽,可是谁让你偏偏从伤口上验出线索来,那就怪不得我下狠手了!”森冷的声音凉飕飕的从而后传过来。
声音熟悉,证实了冉颜的想法,是,她的助理。
冉颜冷冷一笑,忍着疼痛和脑子发蒙的感觉,努力组织语言,“张助理,你……太小看我冉颜了,我大意之下死在你手里……但,你逃不掉。”
咔嚓一声,也许是颈椎被拧断,冉颜已经痛得察觉不到别的了,她只记得自己倒下前,看见了地上四分五裂的古砚台,那是身为考古学家的妈妈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六月初夏,清晨的苏州城笼罩在一片烟雨迷蒙之中,水雾氤氲,蒙蒙胧胧之中,有楼阁屋檐高低错落,偶尔有飞扬的屋角冲破迷雾,黛瓦白墙,青石小巷,或深或浅,或远或近,与岸边的垂柳形成一幅绝美的水墨画。
然而距此往南四五里,却城内坊间的气氛截然不同。
树木环绕的山脚之下,一大块平坦的农田中央有个村子,只有四十户人家,炊烟袅袅在雨雾中飘起,四周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此处房屋矮小破落,中间只有两栋房舍高大精美,与坊间屋舍类似,显得极为突出,其中一栋是村里的祠堂,另一栋却是冉府庄子。
冉府的庄子厅堂深广,仪门精雕,院子不是很大,风从过道能够直接吹进主屋,屋内木板铺就的地上有些返潮,整个屋子里极为阴冷,帘幕犹如浸润了水一般,显得极为沉重。
冉颜头昏脑胀的躺在草席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情形: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自己躺在一个比旁处地面略高的木台上,四周用细细密密的竹帘做幕,把卧睡的地方围起,她身下则是几层厚厚的草席,身上盖着水粉色的绸缎薄衾,衾褥面上是苏绣芍药,雅致精美。
她记得自己,正准备去停尸间验伤,却被人……谋杀了!而且根据她的经验,自己是被折断第一节颈椎,就算侥幸不死也得瘫痪……
冉颜满脸讶异撑起身子,脑中一阵阵发晕,许多画面闪过,画面中自己是一名古代女子,大唐,贞观年间,她是名门嫡女,生母过世,五年前开始恶疾缠身……
画面如快速切换的幻灯片,过大的信息量涌入,令她头疼欲裂,刚刚支起的身子又跌回塌上。
咬牙忍了许久,疼痛如潮水一般退去,冉颜不由得轻松的呻吟了一声。
记忆十分混乱,即便如此,她也捕捉到了自己脑海中关于古代的一部分记忆——冉府的十七小姐,与自己同名,也叫冉颜,因为缠绵病榻,久治不愈,两年前被送到庄子静养。
说是静养,还不如说是“发配边疆”来的的贴切。
“骗人的吧……”冉颜喃喃自语,这明显像是到了古代。
她是彻底的无神论者,对于穿越这等事,她的诊断是:前几天不慎看见电视上的穿越剧了!因而大脑进入深度睡眠时,不自觉的做了这种荒谬的梦。
冉颜闭着眼睛许久,却是没有丝毫睡意,心中惊涛骇浪远不似表面这般平静,多少年的认知让她不相信神神鬼鬼,可近在眼前的一切,身上丝绸的柔滑触感……真的只是梦?
她倏地爬起来,撑着虚弱的身子下了床榻。
头重脚轻,有些眩晕,站在原地稍微适应了一会儿,略微好了点,冉颜才开始仔细打量所处的环境。
透过竹帘隐隐能看见外面是层层缎绡相间的帷幔,水粉牙白,无一不显示出女儿家的秀气娇柔,屋内只有几张矮几,简简单单的摆设,却透出别样的风雅。
冉颜拨开帘幕,入手的真实感,让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帘幕之外依旧是矮几,只是墙根处的矮桌上多了一面盆口大的铜镜,镜中映射出一个模糊而纤细的身影,一袭淡黄罗衫,青丝披散直至腰臀。
距离这么远,虽然只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但冉颜知道那并不是自己!她木然的低头看见自己白嫩却毫无血色的小手,脑子里嗡的一声,身子摇摇晃晃的瘫软在地上。
冉颜对人体再熟悉不过了,根据这个手掌的大小以及皮肤和骨骼特点,可以判断“自己”现在大约只有十五六岁。
冉颜尚处在震惊之中,屋外却响起一阵吵嚷声,那些声音由远而近,其中有一个尖锐的少女声音最为突兀,“十七久病不起,母亲也是好心,你们莫非巴不得她死不成!”
这少女说话口无遮拦,而且把“死”字咬字尤其重,听起来绝不是关怀,而是诅咒。
冉颜脑海中自然而然的冒出一个名字:冉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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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拔金钗
更新时间20111016 21:00:39字数:2227
“十八娘,万万不可,求您去跟夫人说说,我家娘子病重,医者说了,眼下挪动定然会令病情加重,求求您,老奴给您磕头……”老妪的苍老声音颤巍哽咽,满是乞求。
另外一名少女冰冷凄厉的道,“邢娘,休要跪她!您还瞧不明白,十八娘是巴不得我家娘子出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好做正儿八经的嫡女,求她有什么用!若是娘子出了事,大不了我们就随着娘子去!免得落入这些狼心狗肺之人手中受辱!”
邢娘、晚绿,冉颜再次反映出这两人的信息,这样奇异的事情,让她呆呆的趴在地上,一时忘记爬起来。
“你!来人,把这个不知尊卑的贱奴给我绑起来!”声音尖锐刺耳,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
外面夹杂在纷乱嘈杂声中的脚步越来越近,冉颜伏在地上,费力的偏过头,面朝房门。
还未等冉颜爬起来,房门便嘭的一声被撞开。
外面的雨水伴着湿冷的气息铺面而来,凉气沁入脾肺,最先入眼的,是一双小巧的脚,屐鞋刬袜,高高的木底被雨水浸湿,看起来十分沉重。
来人似乎被躺在地上、双眼大睁的冉颜给骇住,惊叫了一声,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被她身边的婢女扶住。
被吓到的不止是她,还有在场的所有人,邢娘和晚绿挣脱束缚,急慌慌的奔上前来,惊恐的唤道,“娘子!娘子!”
娘子是唐代对女子的称呼,冉颜脑海中隐隐冒出这个意识,她努力的抬头,看见面前两张满是焦急的脸,一个满脸皱纹,鬓发花白,瘦到皮包骨头的脸上老泪纵横,另一外一个少女约莫十六七岁,丹凤眼琼鼻丰唇,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红痣,除了因为过瘦而凹陷的两颊之外,倒也算是个美人儿。
是伺候自己的邢娘和晚绿。
“娘子!你醒了?你怎可躺在地上,若是再受风寒可怎么办!”邢娘见冉颜动了,又惊又喜,生生止哭声,把她抱起来搂在怀里,眼泪却一直吧嗒吧嗒的掉。
麻布葛衣,有些扎人,冉颜嗅着淡淡皂角味,心中一阵温暖,不禁对那个逼人太甚的冉美玉厌恶起来。
“十八娘!我家娘子已然醒了,只需修养些时日便可大好,无需移到别处去。”晚绿大声道,嚷嚷的直让屋子里里外外都能听得见。
“哼,大好?怕是回光返照吧!”冉美玉声音尖利,与她刻薄的话语如出一辙。
冉颜不知她要把自己移去哪儿,但看方才身边这两名护主心切的仆婢哭得肝肠寸断,也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管是梦还是现实,冉颜都不是个肯吃亏的主儿。
她虚弱的轻咳两声,“扶我起来。”
声音暗哑,几乎只有吐息的声音,邢娘怔了一下,连忙将冉颜给扶了起来。晚绿挡在她身前,神情狠厉,大有谁要是敢过来,就与谁同归于尽的架势,吓得一干侍婢也顿下了脚。
自古以来,再狠的也都怕不要命的,晚绿浑身上下也就是这一股劲儿。
站起来之后,冉颜看清了面前少女的形容,十五六的年纪,一身朱砂色齐胸的襦裙,外面罩着一件半透明的薄绡对襟半臂,其上针脚细密整齐的秀满金色海棠花,云髻娥娥,上面插着两支做工精细的金钗,生得也是明眸皓齿,俏丽妍妍,只是她颐指气的模样,和方才的恶毒语言,使冉颜半点好感也欠奉。
冉颜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与冉美玉只有半步的距离,冉美玉一脸嫌恶的用袖子掩住口鼻,生怕被病气传染似的,对身边的侍婢叫道,“贱婢,你们还愣着作甚!快将她拉开!”
冉颜死气沉沉的看了那些侍婢一眼,惊的一干侍婢寒毛都竖了起来,她们约莫也怕冉颜得了传染之症,再加上晚绿的阻挡,四个人竟然没能冲过来把冉颜拉开。
可见,这冉美玉也十分不得人心,否则怎会连身边的侍婢都不愿意为她卖命!
冉颜抬手冷不丁的拔下冉美玉发髻上的金钗,她动作也不快,但冉美玉不愿正面对她,一时不曾反应过来,婢女们离得稍远,竟是让她给轻易得手了。
冉颜拈着那支细细长长足有六七寸的金钗,莫名的叹了一声,“真是精致。”
“还给我!”冉美玉到底是个半大孩子,见自己的东西被人拿去,什么戒备都忘记了,立刻伸手过来抢夺。
冉颜似是料到了她的动作,早已向后退出七八步,因着身体弱,又退的急了脚步踉踉跄跄,幸而有邢娘扶着才没摔倒。
冉美玉的婢女倒是没急着上来抢,反正她们这么多人,还怕抢不回一只金钗?同时她们也有些疑惑,这十七娘是病傻了,还是穷疯了,居然当众抢人财物,能跑得了吗!
冉颜稳住身子,淡淡道,“你说,你的这根金钗若是插进我的咽喉里,别人会如何想?”
说着,那尖细的钗尾已经抵住了她自己的咽喉,划开细嫩如白瓷的肌肤,血液蹦了出来,粘在白皙的皮肤上犹如美丽的珊瑚珠。
扎入皮肤的疼痛让冉颜皱起眉头,原来眼前的一切真的不是梦!
冉美玉惊骇的望着冉颜,她没想到平素软弱可欺的冉十七居然对自己都可以下这般狠手,再看那张苍白却毫无瑕疵的容颜上看不见一丝活人的生气,黛眉轻蹙,黑白分明的眼眸宛如枯井一般,明明是看着她的,却仿佛没看见她一般,让冉美玉不禁怀疑,面前的女子是个行尸走肉,她颤声道,“冉十七,你,你疯了!”
“娘子,使不得,使不得啊!”邢娘慌乱的伸手,想要把那钗夺下来。
“邢娘!”冉颜喝道,“你的手要是再往前一寸,我保不准会扎多深。”声音冷漠的令人毫不能怀疑她话的真实度。
晚绿比邢娘冷静些,她也察觉今日主子行为反常,似乎也不是真的想自裁,但又是如此决绝果断,与平日大相径庭,甚至连气势也不同了,因此冉颜举钗对着喉咙时,她一时不曾反应过来,但眼下“大敌当前”,容不得她再多想,只能绷紧了神经,仔细不要让主子真的自裁了。
邢娘看着冉颜苍白毫无生气的脸色,也是一阵心灰意冷,悲从中来。自打夫人去了以后,堂堂嫡女被遗弃在庄子里自生自灭,头一年还给拨些药钱,现在连药钱都不给,继室只手遮天,她们去求要了几回,不仅没有拿来半分钱粮,还被打了一身伤,继室,这是要逼死嫡女啊!这么受尽折磨的活着,许真是不如死,一了百了!
第三章 狠厉
更新时间20111017 20:44:00字数:2559
邢娘抹干眼泪,声音略带些颤抖,咬牙道,“好,老奴不拦着,娘子若是去了,老奴跟下去伺候您便是了,老奴没照顾好娘子,正好向夫人请罪。”
“奴婢也跟着您!”晚绿也被邢娘这一番话弄的心伤不已。
冉美玉眼中闪过一丝恶毒,无论如何,冉颜不是自己杀死的,身边这些侍婢都能作证,那就让她死好了!
冉颜一眼洞悉她的想法,嗤笑一声,“你想用贴身婢女为自己作证?都是你自己人,谁信?堵得住悠悠众口吗!我告诉你冉美玉,就算我死了,也要让你身败名裂,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你自己要跑来做垫背的,我开心的不得了!”
冉美玉倒也被冉颜这疯狂的模样唬住了,太平盛世,闺阁小姐,对见血之事自然怕得很。更何况,今日她在这里,冉颜要真是死了,不管真相如何,恐怕风言风语是少不了,想到此,冉美玉又有些迟疑。
冉颜哑然失笑,模样更像是有几分疯癫,“滚!要不是你欺人太甚,我也不会拉你一起死,再不走,可就别想走了!”
冉颜一通软硬兼施,一面威胁冉美玉,一面又说自己也活不了几天,明摆着是告诉她,她做这一切都是多此一举,愚蠢的自找麻烦。
冉美玉虽然鲁莽却也不笨,听冉颜这样说,心中也有了些计较,身边的婢女似乎都怕惹事儿,又催促她赶紧走,冉美玉连忙命婢女撑伞,急匆匆的没入雨中,连金钗都忘记索回。
冉颜脱力的瘫倒在邢娘怀里,手中还紧紧的攥着那支钗。
在原来冉颜的记忆里,这个十八妹是个欺软怕硬、喜欢狐假虎威的主儿,有些小聪明,却远远比不上她那精明的母亲,所以冉颜就唬了她一下。也亏得是这样,否则,这大下雨天的,以这具身子的状况,若真是被扔到哪个荒郊野外,准活不过一天。
冉颜用金钗刺喉,其实根本没刺到要害,不过是破了皮,流了点血没什么大碍……关键是……她穿越了!灵魂穿越!这也太荒谬了!
晚绿见冉颜呆傻的形容以及缓缓闭上的眼睛,心中猛的一紧,连忙急匆匆的跑出去叫医者。
不知躺了多久,冉颜再次醒来时,还未曾睁眼,便感受到了暖暖的阳光。
“娘子!”晚绿看见微微动了一下,一时悲喜交加,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全然不似那日里阻拦冉美玉时的冷厉决绝。
冉颜抬眼,看着透过帘幕照射进来的阳光,头脑依旧发蒙。
穿越的几率有多大?穿越回去的几率又有多大?冉颜浑浑噩噩中也明白自己一时半会回去的可能性很小,日后就算有办法回去,她的尸体也早就火化,就算不火化,谁又能保证死去的身体机能可以再次使用?恐怕这辈子注定只能活在千年前的唐朝。
深吸了几口气,冉颜平复心中的情绪,回过神来时,便听见耳边焦急的呼唤声,“娘子!娘子!”
“晚绿。”冉颜声音有气无力,风若是再大些怕是能吹散了去。
“在,在,奴婢在这儿呢!”晚绿见冉颜终于回魂,连忙凑到跟前。
“出太阳了?”冉颜眯着眼睛,看着从细竹帘幕中投过来的明媚阳光,心头的阴霾稍稍散去了些。
晚绿看冉颜的气色好了些,方才松了口气,笑答道,“是啊,连连下了六七日的雨,可算是晴好了呢,娘子也醒了,真正是个好兆头。”
“扶我出去坐坐。”冉颜记忆中,似乎应该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与晚绿说话,便也就照旧。
晚绿爽快的应了一声,飞快的出了帘幕,拿过一件厚厚的锦缎外衣给冉颜披上,这才扶着她到了院子里。
一踏出房门,一股子暖湿的气息中夹杂着淡淡的草木芬芳和金银花香气扑面而来。
小半亩的院子中种满各种各样的花草,花圃被打理的极好,院子西南角架起了一个凉棚,上面被金银花藤蔓爬满,黄白两色的细长小花在阳光下争相怒放,长势喜人。
凉棚周围有一小片整整齐齐的园圃,里面种了几种常见的草药,中间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通往凉棚。
冉颜没有过去,只在从大门处沿着院墙连接厢房和主屋的抄手游廊上晒晒太阳,屋里面的湿气快让她生霉了。
冉颜靠在柱子上坐了一会儿,暖暖的阳光慢慢渗透冰冷的皮肤,身体里似乎有了些力气,只是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眯着眼睛,反复的回忆关于冉氏的内容,她继承了这身体的记忆,却发现这原主也忒没有见识,除了家中直系亲属关系之外,几乎是一片空白,旁支亲属、市井民生、天下大事全都一无所知,显然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
“他们要把我送去哪里?”出于职业习惯,遇见云山雾罩的事情,冉颜定然要弄个清楚。
晚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气愤的道,“您说十八娘?她这是逼您出家去做女冠!那个道观在半山上,供奉的人也不多,娘子去了还不是,还不是……”
还不是一个死,晚绿忌讳这些字眼,意思到了就好,并未说出口。
苏州城中的道观并不像长安那样盛行,只西山有一座小观,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二十余人,环境清苦,让奄奄一息的冉颜去那里,与逼她去死无异。
“嗯,不管如何,你不应太冲动,昨天你对十八娘那么无礼,她难免会记恨报复。”冉颜知道,晚绿和邢娘忠心耿耿,她又是初来乍到,以后必然有用得着的地方,出于对同盟者的保护,她不得不出言提醒。
晚绿无奈叹息,语气却是无比肯定,“此事本就是主院那位兴起的念头,她同阿郎提起此事,可是阿郎并未答应,十八娘这回私自跑来威逼,名不正言不顺,本家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揪主院那位的错处,若非见不得人,以十八娘的性子如何会落荒而逃。”
晚绿口中“主院那位”指的是冉颜的继母,十八娘的亲生母亲,而阿郎,自然指的就是冉氏的家主,冉颜的唐朝父亲。
冉颜道,“但她到底是主子,想整治你,也不过是两句话的事,以后小心,不要明着冲撞她。”
不要明着,就是暗着可以了?晚绿瞠目,娘子是个聪明的,往日心里也什么都明白,可是从未宣之于口,总是逆来顺受,每每总会说:忍忍罢。邢娘也是这个调调,娘俩时常抱成团的哭,这让性子急、脾气暴的晚绿有实在恨铁不成钢,如今可算好了,纵然也只是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晚绿眼眶一红,哽咽道,“奴婢便是死也不能让娘子被人欺负了去!倒是娘子,这次受了天大的委屈,可算是长心眼儿了!您是嫡女,纵使夫人娘家不景气,但好歹是大族,比主院那个小门小户家出来的强上千倍百倍,只要娘子身子好起来,谁也不能把您怎么着!”
冉颜淡淡一笑,她原本想劝人,反倒是被人劝了,即使这些话是劝慰原来的冉颜,这份情,她也领了。
“娘子笑的真好看!”晚绿一双丹凤眼中含着泪,明媚的日光下,盈盈生辉,给这个清瘦的小姑娘平添了几分姿色。
明明只是个十六七岁花一般的年纪,却已经如此老成,这些八成也都是常年日久被逼出来的,冉颜想着想着,神思又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晚绿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家娘子,这样说不上几句话便呆滞的形容,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大碍。
第四章 生计
更新时间20111018 18:52:18字数:1892
主仆两人在廊下晒了一会太阳,邢娘便端着药从隔壁的小院进来,瞧见坐在廊下的冉颜,急急走了过来,把托盘放在栏上,拉起冉颜的手喜极而泣,“娘子醒啦!醒了就好,老奴这就去请吴神医过来给您瞧瞧。”
冉颜点点头。她也懂中医把脉、配药,尤其擅长配药,但对把脉之类的,却不是很精通,让别人来确认一下也好。
邢娘去了一会,便领回一个佝偻的老头,浅褐色的旧布袍子,手里头攥着一个灰色的布袋,须发雪白,白发稀疏的在头顶窝了个凌乱的髻,上面插着一根木簪,走动起来时,坠的发髻一前一后的晃荡,屐鞋也破旧的几乎随时能散开一般。
这一副落魄模样,远不能让人看出医术高超来。
冉颜不会以貌取人,而且从残留的记忆显示,这老人是继室为了敷衍族中长老和阿郎,随便寻来的走江湖的铃医,名吴修和。
恐怕继室也没想到,这铃医也确实有些真材实料,硬是把冉颜的病情给拖了两年,并且自愿留在庄子上为冉颜治病。起初冉家还拨给他一些银两,如今也不再拨钱了。
她们都唤吴修和神医,倒不是因为他的医术真的高超,只是出于感激之心。
“吴神医。”怎么说吴修和也算是冉颜的同行,而且也颇有仁心,冉颜在晚绿的搀扶下起身迎接。
吴修和哼哼两声,瞧了冉颜两眼,见她面色惨白发青,往日一双水灵灵的美眸也透着一股子死气,不禁皱眉,伸指捏住冉颜细细的手腕。
“脉象有力持续,乃是大愈安康之兆……”吴修和捋着稀疏的胡须,缓缓道。
吴修和疑惑的一再盯着冉颜的面容,奇道,“既有大愈之兆,这面色不应如此啊?”
即使吴修和医术再高超,也不会知道,这是因为冉颜躯体里的灵魂已经换了个人,还没有完全契合适应的缘故,再加上,冉颜前世便是一副半死不活、死气沉沉的模样,这面相能好到哪里去!
吴修和开了一张药方,交给邢娘,“既是好转了,须得换个药方才行。”
这药方一开出,邢娘和晚绿的神色既是欢喜又是忧愁,欢喜的是,缠绵病榻的娘子终于有了好转,忧的是,眼下哪里还有钱财去抓药啊!况这药方子上净是些上好的补药。
邢娘对晚绿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在娘子面前提起此事。
晚绿紧紧抿着唇,伸手接过药方,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袖袋里,劝说冉颜道,“娘子大病初愈,还是回屋里歇着吧,奴婢去抓药。”
冉颜不是没察觉到她们的小动作,却只是点了点头,在邢娘的搀扶下进了屋。
吴修和看了晚绿一眼,见她一手紧紧捏着袖袋,眼中闪过一丝绝决,心中觉得不妙,连忙小声道,“我这几日去城中的医馆里坐堂,不曾收取钱财,倒是得了不少药材,你这趟去,能要来月例固然好,若是要不来,也无需忧心。”
晚绿眼眶一红,噗通一声跪在吴修和面前,压低哽咽的声音泣道,“您的大恩大德,我家娘子一定会铭记在心!我晚绿来生做牛做马也偿还您这份恩情!”
“唉!”吴修和叹了一声,伸手虚扶起晚绿,他原本不过是个到处混吃混喝的铃医,没想到还真是在此处混出了一份仁心,他大半辈子也不曾如此慈悲过。虽说眼下是赔了点,可当初也是见十七娘命中有个转折,估摸将来能有点回报,因此才会尽心尽力。
不过,这冉十七娘也忒提不成把了,万事逆来顺受,竟是一点不知进取!吴修和仰头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背起药箱转身离开,心觉得面相这个东西,委实不甚靠谱,现下帮衬的心思也倦了,琢磨着帮这最后一回,麻溜儿的卷铺盖走人。
晚绿这厢将将止了眼泪,却见邢娘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只金簪子,有些惴惴不安的压低声音道,“娘子让把这簪子卖了。”
晚绿以为又是要卖夫人留下的首饰,急声道,“可就只剩下那么点物件了,怎么着也得留下一两件作为念想啊!”
“不是夫人的遗物。”邢娘将那簪子交到晚绿手中,神情忐忑,“这是娘子昨日里……从十八娘那里得来的那支,娘子想让我把这个换钱,可万一……”
晚绿心里一喜,伸手便将那簪子抓了过来,安慰邢娘道,“这只嵌了宝石的蝶戏双花金簪可值不少钱,卖了够我们过上三五个月了,娘子的药钱也有了着落,莫要担心。”
邢娘看着一溜小跑出去的晚绿,心里七上八下,十八娘可不是个肯吃亏的,若是……邢娘满心的忧虑,但想到自家娘子已经大半年不曾见着荤腥,如今若不是吴神医帮衬着,恐怕连药也早就断了,因此也就不曾出声阻止。
冉颜躺在榻上,昏昏沉沉的想着事情,不知何时竟是渐渐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被晚绿服侍着吃了些粥,过了一会儿,又被扶起来喝了一碗药,便就又睡了过去。
连连两日,冉颜一直都是处在半昏睡中。吴修和本是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走了,晚绿却拽着他不撒手,邢娘也是哭得死去活来,吴修和没折腾的头脑发胀,勉强答应等救冉颜醒来再走。
晚绿怕他反悔,硬是将吴修和的药箱给扣下了,睡觉都抱在怀里,气得吴修和吹胡子瞪眼,却也束手无策,他一把年纪,脸皮虽厚了点,却还是要脸的,总不能伸手去小姑娘怀里抢东西吧!
第五章 斗米几钱
更新时间20111018 22:51:41字数:3232
直到第三日,冉颜总算是醒了。
冉颜看见靠在榻边怀里抱着药箱的晚绿,心里微微一暖。她这些日虽然昏迷着,偶尔还是有意识的,恰巧晚绿巴着吴修和不让走的事儿她便听见了。
如今,身在大唐已经是铁板钉钉子的事,冉颜看着邢娘和晚绿两个人成日的愁容满面,也觉得过意不去,便下定决心不再想了,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理。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吵嚷声,冉颜没有打扰晚绿,悄悄起身披了衣服下塌去,走到廊下,穿了屐鞋,把衣服整理妥帖,便顺着声音寻了过去。
出了院子,冉颜发现冉府的庄子并不仅仅只是她那处小院而已,她的院外便是一个大花园,花圃里生出不少杂草,显见不常打理,沿着路旁,还有几处房舍,黛瓦白墙,极是普通,都比不得她那院子精致。
随着越往前走,外面的声音越清晰,杂乱的声音中,隐约能分辨出一两句话的内容,说的都是吴侬软语,便是男人的声音也带着一股子温柔,冉颜以前只会普通话,可听着那糯糯软软的口音,她竟能明白。
“吴神医,这鸡咕咕内可务必要收下!”
“吴神医,这是嗯们家的萝卜,内勿要嫌弃的唻。”
……
冉颜忽然想起,好像晚绿和邢娘说的都不是吴语,仔细想了一下,才知道,原来冉氏一族上可追溯到春秋时期的冉雍,之后魏晋时期还出过一个冉闵,十六国时建立了冉魏政权,冉颜这一族是冉闵之子冉胤的后代,早年生活在山西一带,后来迁了几处地方,都在北方,是近来才举族迁至南方。
冉颜兀自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吵闹处。
大门口吵吵嚷嚷的声音就在冉颜出现的一刹戛然而止,门口几个正往吴修和手里塞东西的村民看着冉颜,一时连手上的动作都忘记了。
阳光下,冉颜一袭齐胸的素花襦裙,外面松松散散的罩着件缎衣,青丝披散,精致却苍白脸儿与如墨的发相互映衬,黑白分明,美是极美,却宛如一片黑暗沼泽,令观者忍不住心底发寒。
吴修和看见冉颜,一张老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吩咐门房赶紧把东西收下,然后又与村民一一致作揖谢之后,才转身过来上下打量冉颜一遍,“气色好了些。”
“您妙手仁心救回了我这条命,我眼下什么也没有,不敢言谢,日后,定当报答!”冉颜知道这吴修和是个务实的人,与他说那些掏心掏肺的感谢词,还不如给一句诚恳的承诺。
吴修和怔了怔,旋即捋着胡须笑容满面的道,“我尽心尽力的医治你两年,皇天不负苦心人啊,你如今好歹是痊愈了。”
这一副高人的模样,若是原来的冉颜,定然被唬了去,可那个冉颜已经死了。
“娘子!”晚绿急急的抱着药箱跑了出来,看见冉颜,才稍微松了口气,念叨道,“娘子,这南方与北方大是不同,规矩多着呢!你这副形容被外人看了去恐怕不大好!”
冉颜很想说,已经被外人看见了,而且不止一个,但瞧着晚绿絮絮叨叨的,生怕她没完没了,也就将话给咽下去了,低着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晚绿见她小媳妇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往日里啊,奴婢多说一句,娘子就不愿意听,今个倒是乖巧极了。”
乖巧?冉颜眨了眨眼睛,得有十几年没人这么评价她了吧!
晚绿瞧着冉颜全不似从前伤春悲秋,心里也十分高兴。
两人向吴修和欠了欠身,晚绿将药箱还了吴修和,便相携回了后院。
晚绿四周瞧了瞧,见没有人,才放心的道,“娘子,那支簪子卖了,得了十五两银子,花不到一两买了些米粮,够我们吃上大半年的,抓药花了二两银子。都是些上好的补药。”接着一副肉疼的表情,咬咬牙,“奴婢自作主张给吴神医买了些好的药材送去,他就喜欢这个。”
冉颜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冉颜仔细想了又想,脑海中对十五两银子依旧没有丝毫概念,心里不由得叹息,原主可真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大小姐,她要活下去可不能这样,遂问道,“一两银子能买多少米粮?”
晚绿心中难受,原本自家娘子若还是在主宅,早就应该学习管家事了,可如今连斗米几钱都不知……
心疼归心疼,晚绿还是十分仔细的与冉颜说道,“一两银子是一贯,也就是一千文,一斗米是五文钱。十斗米是一石,一两银子能买二十石米粮。这还是一般年头,若是丰收,我们江南道米粮三、四文一斗也是常有的。”
冉颜点点头,一石米大约等于五十九公斤,这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一两银子在大唐竟然能买一千多公斤的粮食!
同时也感叹,古代贵族的生活实在奢侈,一支簪子就能换那么多粮食!
“娘子身子不好,奴婢买了些碧梗米,这碧粳米是河北道产的,本地没有,要四十文一斗呢。”晚绿叹道,碧粳米大多都运往长安卖的,运到其他地方的少,商家都愿意往权贵府上送人情,所以不仅贵,而且难买,晚绿死磨硬泡的才买到五十斤。
“啧啧,可惜了。”晚绿忽然感叹道。
冉颜向她投去疑问的目光。
晚绿道,“那嵌宝石的蝶簪是成对的,单支买折损了不少钱,娘子当时若是把十八娘头上另一根一并拔了,咱们能卖四十两呢!”
冉颜扑哧笑出了声,“你还真是够黑心的!”
“黑心便黑心罢!奴婢不过是手里攥着旁人的钱,心里舒坦,娘子可是大发神威,做了回霸王呢!”晚绿想起前几天冉颜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魄,就激动的两眼冒光。
冉颜微笑着任由晚绿在旁边叽叽喳喳,进了院子,两人在廊下脱了屐鞋,只着素袜踩在木质的地板上,日本的和风便是承袭了唐朝的这种风格。
生计问题解决了,冉颜的病情也在一日日的好转,因此小院里也颇添了几分喜气。
吴修和不知怎的,又忽然决定不走了,有人给吃给喝,也不再去城中坐堂,只偶尔上山采些草药来充实他的私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府中仅有的几个下人只看庄子,不负责伺候冉颜,因此邢娘和晚绿忙里忙外,一刻也不得清闲。
只有冉颜闲的长草,她从前是工作狂,但在大唐又没有尸体让她验,以至于精神支柱倒塌之后,形容有些呆滞,尽管邢娘和晚绿给她出了不少主意,可吟诗作画也不是冉颜所喜,所以依旧有些无所适从。
握着毛笔,在纸上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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