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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第14部分阅读

    皇后 作者:肉书屋

    皇后第14部分阅读

    不敢吃东西,总觉得什么都是带毒的……我尝了喂她,她却说我吃得的东西,她未见得能吃。这几日只喝白粥熬着,怕是……”

    邵敏身上震了震,霎时便明白,为什么刘安时说林佳儿郁结于心。

    ……只怕还是元清造下的孽。

    邵敏回寿成殿的时候,元清已经从房里出来了。见她进殿,忙起身迎上来。

    邵敏只觉得心里难受,看了他一眼,便折进了里屋。

    元清追过去,邵敏却掩了门,说:“我暂时不想见你。”

    元清没有再推,只是倚着门默默的坐下来,垂着头,“我知道自己又做错了。我明明说过要对你一心一意,却又去了奉华宫。”

    邵敏说:“我生气不是为了这个。”

    元清顿了顿,有些失落的道:“是啊,皇后怎么可能会在乎这些。”他揉了揉眼睛,话里已经带了些鼻音,“可是朕在乎,朕是真的只想和敏敏一个人白头偕老……明明我们已经和好了,为什么又出这种事?”

    邵敏无法告诉他,有一些事情是冥冥中注定的——因为她知道,但凡自己稍微主动一点,真的努力去改变些什么,很多事便不会发生。

    同样的,若元清能稍微坚定、稍微把持一些,这些事也不会发生。

    可是她并不想跟他争论谁对谁错。因为这是元清自己的人生,她不过是个被迫停留的过客罢了。她并不曾要求元清对她一心一意,未来也不会,因为她注定不能回报给他对等的感情。

    也许很早之前她便已经干涉了他太多,如今她已不能在暧昧下去了。

    “林昭容状况不佳,陛下去看看她吧。”邵敏说。

    那天夜里,邵敏再次开始调整通讯器。

    能源不足,肯定无法与时空管制局取得联系。但只要频道一致,同一时空要取得联系,还是很容易的。

    彩珠和红玉走前她们倒是约定过一次联络时间。但那个时间碰巧元清在,她没找到空当。后来几次试着联络,却都没有收到回音。

    而这次她们终于心有灵犀了一回。

    “喵~”那边传来了红玉的试音声。

    换在平时,邵敏肯定会哭笑不得的拍她后脑勺,道:“好好说话。”但这次她却只觉得眼眶一热,“我在。”

    那边两个人激动的发了一些怪音,而后抢了一阵,才听到彩珠的声音:“师姐,过两天我们去看你。”

    邵敏愣了一下,“不许夜闯,不许做假腰牌,不许藏在运水桶里,不许……”

    “我们光明正大的去啦!”红玉抢了一句,彩珠大约又把她推回去了,继续道,“我们傍上了钱大进,过两天去内府送东西。那什么,具体见面再聊,外面喊人了,先这样……”

    体贴

    已经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是无法抹杀的。元清很清楚这一点。

    尽管他当时的精神状态糟糕到不能自控,以至于他都不记得自己做过了什么。但是起居注里明明白白的记录着,并不是他不承认就能否定的。

    错了就是错了,无论他多么想逃避现实,后果他都必须要承担。

    ——邵敏和元浚多说句话他都会难过半天,可是他跟林佳儿什么都发生过了,邵敏却依旧没有激烈的表态。元清早就明白他在邵敏心中的地位,但还是不由觉得难过。

    可是也正因为邵敏的淡漠,这次的事才没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元清再次来到奉华宫的时候,林佳儿毕恭毕敬的出迎了。

    像是早就料到元清会来一般,她已经精心的装扮过了。一身端庄的绛红色广袖曲裾深衣,艳红的长裙如盛开的石榴花一般。倭堕髻矮矮的挽在脑后,上面斜插了一只金凤簪,流苏垂落如丝。

    与她往日娉婷素淡的装扮全然不同,但这么端庄富贵的打扮,却越发显得她体态风流袅娜,昔日那种沉静安闲的气质已经荡然无存。

    ——就算是与邵敏极其相似的穿戴,也不会有人觉得她们之间有何相似之处。

    元清只觉得眼睛被刺痛了一般,当林佳儿抬头目光冰冷的对他微笑时,他觉得无法再忍受下去。

    但林佳儿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笑道:“陛下怎么想起要到臣妾这儿?”

    元清心里一疼,却也只能扶了她,道,“听说你病了,朕来看看。”

    元清一直待到晚膳时分,才留下各种赏赐离开。

    碧鸳原本希望元清留下吃顿饭,有他相陪,她觉得林佳儿多少能安心一些。

    可是元清只是赏了些人参、虫草、燕窝、灵芝。赏赐固然丰厚贵重,人却没留下,终究算不得贴心。

    她心中有埋怨,却还是用力揉了揉脸颊,换上笑容,进屋去为林佳儿布膳。

    她一面为林佳儿盛粥,一面笑道:“娘娘刚说病了,陛下便来,可见心里待娘娘自与别人不同。”

    林佳儿心不在焉的笑了笑,扫到桌上布的菜,不觉愣了一下。

    她伸手拿起个鸡蛋,敲开皮,剥了吃。

    惊喜来得太突然,碧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泪已经滚落下来。胡乱擦了两把,忙回头吩咐人去做。

    林佳儿把一整只都吃下去,像是被噎了一下,接过白粥喝了两口,顺了顺气,才道:“有些凉了。”

    碧鸳道:“皇后娘娘下午就命人送来了……对了,娘娘还送了其他的东西来。”说着便赶紧让人去取。

    等那些花生、桂圆、核桃之类东西都摆在桌面上,碧鸳才忽然明白过来。

    邵敏送来的都是囫囵的、剥了壳才能吃的东西。

    碧鸳忽然眼睛有些酸。

    元清陪了林佳儿半天,甚至不曾看出来她虚弱得走路都要人扶,足见心不在焉。南采苹虽日日都来看她,陪她叙旧,却开解得她连饭都不敢吃了。曾淑珍更是除了在她面前哭,就只会遮遮掩掩的挑拨她恨别人。

    碧鸳每次在林佳儿面前夸赞谁谁谁是个好人时,林佳儿总是笑而不语。碧鸳还怪她冷情。

    这一刻她才明白,真心对你好的人,不见得事事都念得你、日日都粘着你,可是你的心事他都会记在心里,不经意间便帮你化解了。

    林佳儿像是饿了很久,吃了好些东西才舒了口气。

    而后她在桌前沉默着坐了很久。

    自上次与邵敏诉说心事,她便再没想过要伤害她。但是这一次她显然是连邵敏也骗过了。邵敏极少赏赐给人吃食,即便是偶尔送来果品之类,也大都是直接从库里分发了,绝对不会经她自己的手。

    林佳儿还以为她对人心险恶有足够的认识,不会轻易放松警惕。

    谁知她还是这么容易就心软了。

    仁者无敌。林佳儿自嘲一般想。她白白自虐了这么久,偏偏撞上来的是邵敏,她也只能暂时收手,别寻他途了。

    邵敏熟知彩珠和红玉的品性。知道她们说的两天并不是个约数,因此第三日一早便命铃音拿了她的手书,去库前等着。

    彩珠和红玉急着跟邵敏讲她们的奇遇,天没放亮便赶着进城,到内府的时间竟比铃音还要早。

    内府管事核对清单,清点了货品,便命杂役太监搬运。彩珠她们没事干,便买了点心烤肉水酒一类东西,套那些人的八卦。

    难得有姑娘家护送货物,说话办事不扭捏,出手大方,人也生得干净,那些人都愿意跟她们聊天,也没太多防备。因此铃音去的时候,宫里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她们已经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

    她们早就觉得元清跟邵敏两人没未来,更兼元清还是个不能对自己负责的小正太,更是不愿意留邵敏跟他蹉跎着。因此见了面没聊几句,已经问邵敏出宫的事准备得如何了。

    邵敏无奈,只好说:“早呢,急不得。反正组里不来消息,我们也只能干等着,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彩珠和红玉对视了一眼,同时道,“才不一样。”红玉继续道,“外面好玩儿多了,人也比宫里有趣。帅哥就更不用说了。”

    邵敏戳了戳她的眉心,笑道,“别光顾着玩儿,忘了正事。”

    “没忘没忘。”红玉嘿嘿笑道,“我们这些天在汴京附近跑,留了不少标记。保证时空仪一降落,就能找到咱们。”

    邵敏点了点头,又说:“你们说傍上了钱大进,怎么回事?”

    彩珠笑道:“碰巧。我们到宋城的时候,钱大进正在摆擂台招聘掌柜的。我们就去凑热闹。然后就通过了笔试,分到一家钱庄。我们花了一个下午给他整理账目,然后莫名其妙他就亲自来见我们了。”

    邵敏揉了揉额头——必然是她们的计算能力吓到了钱大进。物理组数学天才多,四阶以下的矩阵方程都不带动笔算的,最基本的加减乘哪里难得住她们?她们自己不当一回事,别人只怕已经把她们当怪物看了。

    “我们跟着他回了汴京,为他打理各地门店的账簿清单之类。这些天听说西边要打仗了,他忙着筹集物资,好像要去永兴买什么油龟……就把送时贡的事交给我们办了。”

    邵敏无奈道:“油龟……是由贵吧。”

    彩珠果断道:“应该不便宜,他提了不少钱。” 红玉也在一旁插嘴,“只要能帮上程友廉的,他从不在乎钱。这人很义气,我支持。”

    “算了,说点别的吧……”邵敏掩面,反正这个人她不曾在史书里读到过,只是前些日子听元清念叨了一次,想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彩珠和红玉再次对视一眼,同时道,“师姐你干脆今天就跟我们出宫吧。南采苹上位了,林佳儿也怀孕了,这地方已经没法待了。小正太爱干什么干什么,咱们不陪他玩儿了。”

    邵敏无语,不知该怎么跟她们说。

    这不是她乐意不乐意的问题。就算她真能出去,平白无故丢了皇后,汴京城还不得天翻地覆?

    她正要开口,外面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元清来了。

    按说这个时间元清刚刚下早朝,正专心致志批折子或者跟内阁议事,不该这么早来。她心里略觉得不妙,直觉不能元清遇着彩珠红玉,便道:“这件事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们先别操心。你们先从侧门离开,赶紧出宫去,方便的时候都开着通讯器,有事我会联络你们。”

    元清这个时候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元浚呈上来的一封降表,让由贵的事再度惊扰了内阁。

    这个草原上来的没落贵族,在元清的内阁捕风捉影地为他争吵时,便悄然搭上了建藩在西京的寿王。大概异族人特有的豪迈跟元浚的潇洒格外的合拍,两人交游不过数日,便互相引为知己。

    也不知是在他们哪一个的主导之下,由贵放下骄傲决心投靠中原朝廷,而元浚也打破低调的惯例,为他传递消息。

    礼部主客郎中与王臣部打过多次交道,深谙王臣部的风俗,力证此人确实是王臣部王子无疑。而由贵随降表一道呈上来的王子印和作为信物的牛角鸣镝,也取得了高宦成的信任。

    程友廉不爱理会风言风语,但是当由贵其人确凿无疑的出现时,他终于也开始考虑,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用。

    只有元清仍旧觉得,由贵不值得他浪费时间。他打从心底里讨厌这个怀揣珍宝却不知珍惜的人。

    ——如果他沦落到由贵那种处境,却还是有人愿意跟随他,他绝对不会让这些人身陷险境,更不会抛弃他们一人独活。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人、一个王者最起码的操守。

    何况他从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忠诚。高宦成说的那些,什么天之骄子振臂一呼,他的民众便会为他蜂拥而起,只是书呆子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也是一个皇子,他的生父当年甚至还在位,而朱贵儿不过贱婢出身。但是那六年里,不曾有一个人为了他反抗过朱贵儿。

    因为他弱小。那个时候他甚至需要他们的沉默才能苟活。连唯一一个敢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也不相信元清能保住他,宁愿自我了结——所以他给元清的只是同情,而非忠诚。

    没有权力,便没有忠仆。这才是合情合理的现实。

    但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程友廉说:陛下,该不该接纳由贵跟您喜不喜欢他没关系,跟您觉得他能不能发动王臣部众也没关系。今日讨论的是国家大事,不是您的想当然尔。

    元清很欣赏程友廉的率直能干。程友廉反驳高宦成和周天赐时,他觉得很痛快。但是当程友廉用同一种语气否决他时,他只觉得怒火上涌。

    ——他就是养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他确实就是五谷不分、忠j不辨。曾经也有个号称全天下最忠诚最英明的太傅在他身边,但是这位帝师除了一个概念不明的“仁心”,什么都没教过他。

    纵然这是他自己的错,但如今他在耐心求教,除了撇掉他的意见不管,他们就不能给一点指教和关注吗?

    元清这几日本来就积攒了不少委屈,此时一并爆发出来。

    他气急之下打翻了案上的砚台和茶杯。等他发完脾气,意识到桌上还放着邵敏为他编的络子,匆忙抢救时,才看到嵌在里面的珠子已经将黑墨变作了白水。

    暴虐

    元清立在台阶下,手里攥着那颗珠子。

    软而粘,虽依旧带着宝石的光泽,可是它确实不是一块石头——至少不是一块普通石头。

    事异必妖,那个瞬间他只觉得这东西不祥甚至恐怖。

    但是当他来到邵敏殿前的时候,他终于想起这是邵敏送他的。邵敏绝对不会害他。

    他等在殿外,脑中闪过各种猜测,最后停留在邵敏说的那句:“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送你这么寒酸的东西?”

    为什么?元清脑中飞速的过滤着各种可能,明亮的黑眼睛光影闪烁。

    然后他看到邵敏从殿中款步走出。她在台阶前停了一下,理了理自己两鬓垂下的头发。清风吹过,她身上的衣带与广袖随风翻飞,秋日细碎而明媚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

    姿容清隽,表情淡然,一如壁画上那些方外的飞天。

    他在那一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邵敏是上苍赐给他的补偿。若有一日他足够强大,再不需要谁的抚慰……

    但他很快将这种念头甩开了。

    邵敏走到他面前,淡然下拜。元清不喜欢她的疏离,便伸手拉住了她。

    ——这是一块能化掉水中黑墨的石头,自然也能化掉些其他什么东西。邵敏给他这块石头,是什么用意?

    难道她怕有人给他下毒?

    想到这里,元清唇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他忽然觉得心情雀跃。

    邵敏问道:“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元清刻意忽略掉她这几日一贯的冷淡,略有些撒娇的抱怨道:“程友廉让朕受了气,朕想打他板子。”

    那种久违的依赖语气让邵敏略有些怔愣。

    她顿了顿,柔声道:“进屋说吧。”

    邵敏帮元清换掉繁冗的朝服和冠冕,照例给他奉上一杯蜜茶。

    元清一面捧着喝,一面把早朝上程友廉顶撞他的话说了。

    邵敏听后不由小小的头痛了一下——程友廉果然和史书上记载得一般目中无人。就算是魏征也知道否决皇帝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却一句“不是陛下的想当然耳”就完事了。

    对皇帝尚且如此——当然以他的性格,估计对别人也对皇帝差不了多少——天知道他到底得罪过多少人。

    邵敏只能无奈的揣摩着程友廉的想法,斟酌着字句,“陛下不喜欢由贵,是因为他的部下都被杀了,而他却逃走了吗?”

    元清皱眉点了点头。

    邵敏觉得自己的思维急速往jup男主的方向靠拢,“陛下知道从希提王庭到中原有多远吗?”

    “近两千里。”

    “那么陛下知道,沿途有多少希提的军砦和城池吗?”

    元清顿了顿,摇了摇头——不用说他不知道,就算是边城守将,甚至一度追击到希提腹地的开国名将们也未见得知道。

    邵敏道,“西疆多草原与沙漠,地广人稀。自然不比中原城池密布。但单单一个王臣部就有二十万人。整个希提怕有数百万人。城池怎么也有近百个吧。由贵从王庭经过了近百城池,避开数十万草原骑兵的追击,中间还瞒过了咱们的边哨与关所,平安的逃到了永兴。陛下觉得,他一人之力,能做到吗?”

    元清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少时几次尝试跟着元浚逃出皇宫,只是几道高墙和数队羽林军而已,却依旧不曾成功。这个人却成功的千里奔逃。也许他并不像他想得那么无能。

    邵敏见他若有所思,略微松了口气,又说道:“陛下读过史书,可还记得季布?”

    元清仰着头,眨了眨眼睛——他当然记得。

    史书中他记忆最深刻的故事,一个是赵氏孤儿,另一个便是季布逃亡。

    邵敏道:“希提求购由贵,想必不会比汉高祖悬赏季布松懈些。由贵这一路逃亡,不知有多少人甘愿为他送命。那些追随他反叛的部下,未见得是被他抛下才会死掉。如果他们是甘愿为他去死的,那么他脱逃,也未见得是因为贪生怕死。”

    元清捧着茶,沉默不语。

    邵敏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陛下不知其中细节,不该过早讨厌这个人。”

    “如果,”过了好一会儿,元清才难过的说,“如果很多人为朕死了,朕会讨厌自己。朕宁肯不逃亡。”

    邵敏闻言不由心中一软,蹲下来揉了揉他的脸颊,轻声道:“那是因为陛下有一颗仁心。这是最难得的。”

    元清不由自主的脸上泛红。邵博跟他说过无数次仁心,可是直到邵敏这么说了,他才觉得仁心是好的。

    “不过程大人说的,国家大事由不得陛下的喜好,道理也是相通的。很多人要抛开喜好才能认清,也有很多事要抛开仁心才能做好。至于个中机巧——反正君逸臣劳,陛下可以慢慢看,慢慢学,不必着急。”

    送走了元清,邵敏长长的舒了口气。而后又略微的懊恼。

    元清走的时候握着她的手,黑柔的眸子静静望着她,说道,“敏敏,朕对你是真心的。朕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不求你原谅。你可以生朕的的气,拒驾也好,不理朕也好,讨厌朕……也好。只是不要忘了,朕喜欢你。”

    他凑过来的时候,邵敏恍然发现元清长高了不少,他的声音也终于不再是初见时那种孩童一般的清脆。

    那个昔日在她缠着她撒娇的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开始长成少年。

    她明明是要与他渐渐疏远,渐渐淡漠,最终脱离出他的生命的。可是当他认真而又固执的请求她,不要无视掉他的感情时,邵敏发现自己竟真的不能忽略掉了。

    她将这些烦恼甩来,关上门,再次打开了通讯器——关于组里离开八年才跟她们取得联络的事,她有一些猜测,需要彩珠和红玉去验证。

    如果她所料不错,时空仪降落的时间,她们应该能推算出来。

    元清重新回到德寿殿的时候,内阁诸臣已经回政事堂办公去了。

    他也没有把他们再召到德寿殿来,只换下燕居的衣服,带了几个宫女太监,亲自去了政事堂。

    邵敏说得对。如今内阁既然没有邵博那样的主心骨,便不会尾大不掉。君逸臣劳,他们本来就是为他辅政的。他处理不了的,他们自然得为他代劳;他不明白的,他们自然得条分缕析的说给他听。

    程友廉那个臭脾气,他无视掉就好了。相信等程友廉发现老老实实给他讲解比较不浪费时间时,就不会再试图用一句话否定掉他的意见了。

    元清亲自到政事堂,高宦成等人都诚惶诚恐。

    而程友廉也似乎觉察到了他的诚意,上前禀奏的时候,终于耐心恭敬的分析了他的意见。

    既然已经与希提交恶,也做好了开战的准备,便不怕再多一个王臣部王子。元清最终决定先见见由贵这个人。

    他再次回到德寿殿时,王聪明也从御造所带了玉石匠回来。

    ——元清大约看的出来,邵敏有些厌恶王聪明,因此他这几个月去寿成殿,都没有让王聪明跟着。今日去得急了,王聪明下意识跟上去伺候,元清便在寿成殿外等邵敏时把他支开了。

    御造所的工匠遍览天下异宝,目光独到,也许认得这珠子也说不定。

    元清便将络子传给他看。

    工匠看了半晌,才讷讷道:“小人眼拙,这东西看着有些像烟晶,又有些像琥珀……小人不认得。”

    元清笑了笑,道:“罢了,你去吧。”

    天下异宝这么多,他不认得又怎么样?邵敏必定不会害他的。

    不过邵敏为什么忽然想起要送他这么件东西?

    元清将络子绕在指上,静静的望了一会儿。

    他虽然无比的希望这是“永以为好”的信物,可是他终究还是明白的,邵敏没有那么喜欢他。想到这里,他沮丧的将下巴搭到桌子上,嘟了嘟嘴。

    然后就如电光火石一般,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可能性。

    他瞬间不能安坐,“把刘安时叫来!”

    事发的第二天,邵敏就跟刘安时打过招呼——元清已经知道他们合伙骗他的事了。

    刘安时一贯乐天知命,然而毕竟欺君是杀头的大罪,他还是提心吊胆了两天——当然两天之后他就不再自寻烦恼。等到他去德寿殿给元清诊脉,听到元清梦里跟邵敏道歉,他就知道自己可以把这事丢到爪哇国去了。

    却没想到今日一来德寿殿,元清便开始追问当日的事。

    元清虽然疾言厉色,但刘安时看得出他根本就是色厉内荏。因此也不怎么害怕,只说:“当日娘娘脉象浮促,疾而虚,显然是有热邪,当是心肺不佳之故……”

    “是与不是你比朕清楚!”言之凿凿说的全是屁话,所以元清才最讨厌与这种老于世故的滑头打交道,“朕只问你,皇后……皇后身边是不是有谁……”他皱着眉头,实在寻不出其他的可能,只能低声道,“下毒。”

    刘安时赶紧跪下,道:“臣不敢欺瞒陛下,没有,真的没有。”

    元清盯了他好一会儿,还是有些不放心,吓他道,“你还不说实话?!”

    刘安时咬定了,摇头道:“臣说的是实话。事关娘娘性命,就是臣敢隐瞒,娘娘自己岂能不当一回事?”

    元清不以为然道:“宫闱之祸从来不得善了。皇后慈悲,不愿牵连无辜。以她的性情,自然会瞒着朕独自查访。”

    刘安时偷偷抬了头,试探道,“若真如陛下所料……可能善了?”

    元清手上一滑,竟生生将一只竹笔折断了。声音却如之前一般平淡:“朕自然也不想兴狱。”

    他表情固然掩饰得很好,可是目光里那种蒙了尘的平静却别有一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气象。刘安时不由咽了咽唾沫——他相信,必要的时候,这个看上去很无害,实质上也很纯良的小皇帝,也是能凶残暴虐起来的。

    刘安时忽然想起当邵敏说“先生也给皇上诊诊脉”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寒光。

    原来都是为了对方才能凶残起来的性情吗?

    他屏息扣了个头,字斟句酌道:“陛下仁慈。不过臣真的不敢欺瞒陛下。确实没有。陛下想,您与娘娘一向同寝同食,就算娘娘不愿牵扯无辜,但是娘娘岂会不在乎陛下的安危?”

    元清眨了眨眼睛,霎时间便会那个纯良的、有些懵懂的小孩子。

    他略有些遮掩不住羞涩一般,像是想强调什么一般道:“自然不会!咳,好了,朕,朕没什么事了。你退下吧。”

    刘安时生怕他反悔,迅速跪安,急匆匆往外退。只觉身上快被冷汗浸透了。

    “慢着。”

    元清两个字几乎就让刘安时心脏跳出来,“臣在。”

    元清强掩住自己的失落,道,“顺路去奉华宫,给林昭容看看脉吧。”

    战局

    十月初的时候,边疆的战报开始源源不断的送回京中。

    没有大的变故,然而总体来看,败多胜少。

    以数倍于敌的大军据城而战,居然还反被牵制着。希提铁骑的威猛无敌似乎再一度被验证了。

    渐渐的,朝中隐晦甚至尖锐的攻击高宦成的折子因此多了起来,呼吁早日议和的声音也越来越高。

    元清也从一开始的不动如山,渐渐变得有些焦躁了。

    这是他亲政后第一次大手笔,这一仗某种程度上也是他促成的。他迫切的需要一次胜利来证明自己。可是现实不是x点的成长系小说,成功不会在他需要时就理所当然的到来。

    但是他跟邵博学习了近十年,就算邵博不主动去教他什么,他也自然耳濡目染的学会了一些东西。

    比如如何掩饰自己的焦躁,如何让比他还要焦躁的高宦成从他的态度中得到安抚——他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不想在暧昧不明中轻易就转变了立场。

    因此这些日子,他实质上是承担着双份的压力。

    幸而朝中还有个表现得比他还镇定和坚决的程友廉撑着,并且不时的为他分析战报,从中寻找出令人鼓舞的迹象来。

    但是,尽管战局渐渐向着程友廉预测的方向发展,可最后的胜利依旧不可捉摸,朝中又充斥着反面的说法,元清的焦躁并没有得到缓解。

    有几次他几乎控制不住要逃到邵敏那儿,蜷到她怀里什么也不想只管蒙头大睡。

    可是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不希望让邵敏看到他的软弱。

    ——他想要尽快长大,长成一个可靠的、值得信赖的人。尽管毁掉邵敏心中那个令人怜惜的孩子的形象并非出自他的本意,可是他既然已经为此承受了痛苦,就绝不会再倒退回去。

    等他长大成|人,可以把邵敏揽到怀里,安抚她的不安和焦虑的时候,他们的感情才会真正对等起来。邵敏才会真正把他当做自己的丈夫来看待。

    朝中的局势,邵敏虽不曾刻意打听,却也不可避免听到了一些。

    她还记得史书中有一个细节——战局最胶着的时候,元清在朝堂上表现得镇定自若,却在当天夜里传召了程友廉七次。她当初读到这里的时候,不由暗笑史家拐弯抹角,直说元清内心不安就是了。

    但是等她亲耳听铃音说“陛下五更天又召见了程友廉,天放亮了才睡下,接着就响了晨钟,到了早朝时候”,她才体会那一笔的不平淡之处。

    ——这似乎已经是连着第三天,元清没睡足两个时辰了。

    何必逞强到这种程度,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

    担忧的同时,邵敏也隐隐有些自责——她只知道她与元清的未来早已注定,自己不能再干涉他更多,却忘了他终究还是个孩子。

    “让吕明去德寿宫守着。”她说,“陛下一下朝,就请他来寿成殿。”

    吕明来到德寿殿的时候,正看到南采苹的侍女品茗把一个食盒交到一个太监手上。

    他与南采苹一贯亲善,便随口问了几句,知道是南采苹担忧元清的身体吃不消,亲自煲了汤为他调养,便道:“你家小主儿果然比别人贴心。”

    德寿宫的小太监几不可查冷哼了一声。

    吕明知道他为什么,也不点破,只笑着对品茗道:“替我向你家小主儿问安。”

    他年方二十,肤色略黑,相貌却极是清俊。虽是个阉宦,身上却奇异的有种沉静的贵气。加之性格沉默温和,待人彬彬有礼,因此在宫中一贯很有人缘。明知他是个阉人,但见他这么一笑,品茗也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脸,羞道:“记得了。”说罢福了福,有些晕晕乎乎的离开了。

    吕明知道她不会是第一个来送补品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她们费这么多心,别说让元清吃到,就是让他听到只怕都是难的。

    ——祖宗规矩,外面的吃食不经传禀一律不得进殿的。就算是皇后送的,也得皇帝钦许了才能拿进去。

    吕明虽不比王聪明那般权大势大,但人人都知道他是寿成殿的主管太监。元清对邵敏怎么样,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在德寿殿伺候的,只要没瞎眼都心知肚明。因此都不敢小瞧了他。

    吕明自然知道这规矩,那太监便不避着他。一面打开食盒,一面腆着脸笑望向吕明,道:“吕总管一起尝尝?”

    吕明正要摇头,瞟见食盒缝里露出来的东西,心里一愣,却没露了声色,只故意扭头望向文德殿那边,淡淡道:“不用了。”

    果然,片刻后他便听到食盒盖子咕咚落了一下,随后又被手忙脚乱的盖好。

    那太监略有些不自然道:“那咱家进去招呼别人了……吕总管先等着?”

    吕明心中冷笑,淡淡点头道:“请便。”

    ——那食盒里除了汤,还有一叠用银锭压着的桑皮宝钞。那个厚度,只怕够德寿殿御前伺候的人手一张。

    如此大手笔,只怕从入宫那天起便开始攒。他早就知道,南采苹不会是久居人下的女子。

    元清下了朝,见到吕明,便有些愣。

    他觉得心跳杂乱,知道自己身体已经有些受不住了,却还想批几份折子再补眠。得知是邵敏请他去,不由心中激烈的挣扎。

    ——他的自制力仅限于不主动蹭到邵敏怀里去,却还没强大到能拒绝邵敏的邀约。

    但是他真的很想当一个不耽于女色的明君。但是皇后是贤内助不是祸国女色。但是如果他去了这些日子的忍耐岂不是半途而废了。但是他就是想见敏敏想得受不了……好吧交给老天决定,如果德寿宫的台阶是偶数他就去见邵敏……

    上到第八个台阶的时候,元清终于暴躁了——就算德寿宫的台阶有九阶那又怎么样,他去见他的皇后还要别人点头应允吗?!

    几日不见,元清对邵敏的思念已经满溢出来。可是忽然见着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恍若入梦一般望着她,心道敏敏果然天生丽质,就算不施粉黛,也处处比别人好看。只是脸似乎有些过于白了,唇色也浅淡得很……是不是不曾好好吃饭?有没有好好休息?难道这几日有谁给她添了麻烦?还是她有什么心事了?

    邵敏见他只是迷迷糊糊看着自己,睫毛长而黑,略略忽闪着,目光一片朦胧,不知神思飘往何处去了。不由叹了口气,上前去给他换衣。

    元清下意识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待要亲下去,却忽然警醒,慌忙松开。

    “敏敏请朕来,是有什么事?”

    邵敏垂着头,为他解掉大绦与蔽膝,也不答话,只问:“早膳用过了吗?”

    元清顿了顿,有些扭捏道:“……朕赖了一会儿床。”

    依旧是嫩而软的婴儿肥脸蛋,目光忽闪着这么说的时候,可爱到爆表。

    可惜再不是那个可以任她揉搓宠溺的小孩子。

    邵敏很想跟他说:“早朝推迟一次没什么……”却也知道这话万万不该从皇后嘴里说出来。只给他摘了冠冕,理了理衣襟,道:“先吃点东西吧。”

    元清早忘了还要回去批折子的事,能多留一刻只觉得欢喜,忙点头道,“嗯。”

    他希望这个早餐可以无限延长,可是邵敏只准备了清粥、蛋羹和几样清淡的小菜。他再小口抿着,也一会儿就吃光了。

    他望着邵敏,希望能找出什么话题,拖延一会儿。

    邵敏却拉了他的手,带他进屋把他拉到床上。而后亲自落了帏帐,挑了银钩,为他脱去衣衫鞋袜,推他躺下。

    元清脑子有些混沌的转着,瞟到邵敏唇色娇嫩,忽然间便口干舌燥。他手指几次伸开握住,终于决心起身逃掉,却才坐起来便被邵敏按着胸口推回去。他倒在床上,抱了枕头把头埋进去,气息略有些不畅,心口已经烧起来,

    但是他实在疲惫的动不了过多的念头。

    等邵敏把他的脚按到热水里,轻柔的帮他揉捏时,他只觉得身上霎时松懈下来,不一刻便困倦袭来,沉沉的睡了过去。

    十月中旬,延州下过两场大雪,气温骤降。

    这一次前线的补给由程友廉总体调度,他似乎早摸清了边境的气候,第二批御寒过冬的炭火衣物已提前送去,似乎一道送达的还有数千头羊,据说是某个商贾的私人进献。

    十一月里,希提冒险劫掠边境的兵户,被守将击退后,战局终于发生了扭转。

    希提的攻势显出后继无力的迹象,而后内部又出现了分歧。似乎王庭有谁提出要撤军,两派人正忙着扯皮。

    程友廉估计着要到反击的时候了,却在此时向元清进言说,负责前线总调度的将军钱修德谨慎有余锐气不足。跟希提对战之后,已有怯心,只怕会贻误战机。最好换掉他。

    元清虽不很懂这些,却也知道临阵易将是兵家大忌。程友廉的性情让他不懂顾虑人心,元清却不能不考虑。因此犹豫再三,还是没有采纳,只命内阁与兵部同时发了几道羽书催他。

    胜利似乎已经有了眉目,元清终于能稍稍歇一口气。

    他想到永兴府上还有一位草原上来的客人在等着,便命人宣旨,准由贵入京觐见。

    用度

    任何正经事一旦遇到了元浚,总会变着法儿的折腾起来。

    在帮由贵递了一道降表之后,元浚并没有在藩王府老老实实的招待贵客,反而被南海回来的商贾勾走了兴致,与人结伴南行,追寻着那些与其说是冒险经历不如称之为奇思妙想的故事一路游玩去了。

    而寿王长史在元浚面前一贯既说不上话,也琢磨不透这位主子的行迹与心思。元浚一走,他不知该以何种礼节款待由贵,没几日便把人给看丢了。

    因此圣旨到永兴府时,该接旨的人都已经不知去向了。

    传旨官倒是个会办事的,知道为了由贵内阁已经开过两次会了,他这趟来必须得有个结果。因此一面派人将情况报给京城,一面催促永兴府分派人手帮寿王长史寻找元浚。

    这一来一去就又折腾了大半个月。

    十一月初的时候汴京就开始下雪。

    气温几乎是一夜之间降下来的,落雪时枝头的叶子尚未凋尽。金水河岸的柳梢甚至还带着些不很沧桑的绿意,御苑里的菊花也还开的烂漫。

    可是一觉醒来,天地便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宫中供暖自有内府负责,各宫的薪炭也早已分发完毕。

    这些有专门府司处置的事邵敏很少插手,也只关心了一下林佳儿那边的份例。她自己的反而没放在心上。不过无需她过问,皇后阁里就整日暖烘烘的。简直如暮春时节一般,让人觉得待久了能开出朵花儿来。

    折腾病了三个出出进进伺候的女孩子之后,邵敏终于过问了一下,才知道自己每日有额外的一百斤木炭的份例。

    而铃音怕天寒冻坏了她,半两也没昧下,全部让人用了。

    一百斤,能烤熟多少头猪啊。

    邵敏没含糊,留二十斤烧熏笼,其余全部裁掉了。

    换上皮草和棉袄,案头备一杯热茶,笼着袖炉翻书看,邵敏觉得自己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冬天。

    一年四季各得其趣,汴京皇城已经足够舒适了,再烧钱会遭天谴的。

    邵敏在享受冬趣,元清却在为冬寒烦恼。

    ——在汴京皇宫里,冬天永远不是难熬的时节。

    在聪明的设计师们巧妙的构思下,这座皇城有着令人惊叹的、据说是领先其他文明近五百年的合理高效的供暖系统。充足的木炭供应下,它可以把酷寒变作暖春,并且不会制造熏缭的烟气,不会影响正常的空气湿度。事实上——比正常情况想还要舒适。元清几位颇有文采?br /gt;

    皇后第1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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