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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第11部分阅读

    皇后 作者:肉书屋

    皇后第11部分阅读

    柔软可口;亲第二下,背上寒毛蹭蹭蹭立起来;对上他略有些红的眼睛,脑中就只剩下梦中红玉那句“这是犯罪”了。

    她下意识要推开元清,不想膝盖下软毡子滑了一下,整个人侧倒下去,胸口撞到棋盘边缘崭新铮亮的棱角上。

    霎时间疼得脑中一片空白。

    她捂着左胸蜷起来,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喘气都不流畅了。

    元清还扶着她的肩膀,几乎没被她带倒了,只胡乱扶了她几下,也没拉住。此时忙挪到她身旁,急道:“敏敏,你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脑中闪过这么个念头——邵敏是想继续“守身”下去,但是又不能拒绝他,才装病糊弄过去。但是看到邵敏倒下去时,他心里只一片慌乱和恐惧,已经根本不能分神去计较这些。

    他还记得苏淑妃死时的情景。也是这般蜷缩着,胸前的衣服被她自己的指甲抓破,血水从口里流出来,染了半张脸。宫人们小声议论着她的死,悲悯她的不幸。

    ——她见过吞金而死的人,她以为吞金自杀不会受什么苦楚,可以让她从容赴死。自杀前她甚至洗过澡,换上自己还是姑娘时居家的衣服,上了漂亮的妆容。

    但是那种能让人颜色如初、毫无痛苦死去的,是外面流通的质地不纯的生金,宫中根本寻不到。她吞的是先帝赏的金锭,那东西足足折磨了她两个时辰,才终于要了她的命。

    元清知道邵敏跟苏淑妃不同……他也不会让她步上她的后尘。但不可否认,在这一刻他怕得失去了判断力。

    邵敏疼得目光都不能聚焦,很长一段时间只是抱着胸口缩在哪儿,没有出声。

    她强挨过那一阵儿去,只觉得满头都是冷汗,咳着大喘了几口气。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正缩在元清怀里。

    “……皇后。”元清眼睛眨也不眨,好像急的要哭却又怕得忘了哭的样子。他似乎想问他什么,却又不敢问。

    邵敏觉得像是有块冰坨枕在她脖子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元清的手。

    元清的脸色比她还要难堪,白的近乎透明,连唇上也血色淡薄。

    邵敏那一下磕得实在不轻,但元清的表情却更严重,简直像是她活不了了似的……邵敏对上他的目光,忽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告诉他,她只是被棋盘角碰了一下。

    “只是心口疼……已经没事了。”

    元清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松下来,默不作声的把头埋到她的肩膀上。

    热气在她颈窝扩散开来。

    邵敏听到底下齐齐的松气声,这才看到,下面乱七八糟跪了一地人——他们本不在屋里伺候,都是听到元清的叫声才急匆匆赶来的。

    元清很长时间没有动一下,邵敏也没敢跟他开口说话。

    两人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有宫女端了压惊的茶奉上来。

    邵敏斜躺在元清怀里,先看到那姑娘跪下来把头举过头顶,便小声道:“皇上?”

    元清像是这才反应过来,忙抬起头,给了她一个苍白的微笑。

    幸而他没有再哭。

    邵敏从宫女手中接了茶,凑到元清唇边,道:“喝一点吧。”

    元清摇了摇头,反过来端了茶,道:“这是给皇后熬的参汤,朕喂皇后喝。”

    邵敏并未注意到元清有这种安排——不由越发心虚……她这下磕的,得折多少寿……自然更不能说出真相了。

    元清并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喂汤时都不知道该先试试温度。不过看他关切的模样,邵敏觉得就算烫满嘴泡,自己也只能笑着喝光了。她喝了一口——参汤并不很烫,刚刚能入口的温度,只是味道略有些怪,不那么好喝。

    邵敏从不挑嘴,还是就着这个姿势,将一整盏都喝光。

    也许是倒着的时间有些长了,她忽然觉得有些头晕。胸口真的闷闷的疼了起来。

    邵敏头晕气闷的症状只一会儿,很快便退下去。她宅久了,常起身时头晕,并不当一回事,便什么也没说。

    得知元清还传了太医,她脸黑了好一会儿,只能无奈的安慰他,她真的没事。

    她那句“没事”说得坚决,而且脸色也确实很快恢复如初,看不出半分病态或者难受来。元清放下心来的同时,不由就有些郁闷的想问——她若真没事,难道装成那样,只是因为不想和他上床?

    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出口。

    一来他怕邵敏真有什么隐疾,这么说伤了她的心;二来……若邵敏装病也要拒绝,那他宁肯她什么也不说,反正……反正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他的皇后。他们彼此间有名有份,来日方长,不比元浚那种一厢情愿、旁敲侧击……

    ……

    邵敏见她说自己没事,元清周身反而灰暗消沉得都快让人枯萎了。不觉满头黑线。

    去传太医的太监很快回来,却回禀说刘安时并不在太医院。

    邵敏皱了皱眉——南采苹也罢了,她明知只要她还是邵博孙女,吕明日后无论如何都是要害她的,却还要提拔任用他,实在是因为能办事的人太少了——就比如这个小太监,你说太医院十三个御医,就算元清指名刘安时,他不在,你就请不来大夫?亏她没病,若真有人急着救命,这一来一去后事都该备好了。

    不过这个结果最好——元清大张旗鼓把太医叫来,就算邵敏真没事儿,太医也必不敢说实话。少不得说出些无关紧要的病症来,让她吃许多冤枉药。

    也许是因为邵敏看上去确实没事了,元清并没在传太医的事上问太多,便命那个太监退下去了。

    一时之间房里又只剩他们两个。

    为方便太医来时悬帘诊脉,邵敏已躺在床上,落下了床帏。元清当时慌乱无神,也跟着她爬到床上,此时正跪坐在她斜背后。

    烛火透过床帏,光影朦胧。不知是谁燃了麝香,那种撩人的气味越发让气氛暧昧起来。

    邵敏略觉得脸上有些烫。之前意外跌倒,让她幸运躲过一劫。但是此时效果终结,她却发现自己没了后招——她见了元清的反应,知道装病很有用,却已再不忍心。

    她听到元清悉悉索索的脱衣声,便鸵鸟一般蒙住了自己的头。

    元清很快钻到被子里,从后面抱住她。手逡巡在她腰上。

    邵敏只觉得脑子里红玉吵得她都快要昏过去了,只好开始思考自己装睡的可行性。

    元清终于摸到了她的腰带扣,手上一挑,玉勾连便松开了。

    邵敏几乎叫出声来,下意识便伸手握住。

    却不想正抓到元清手上。

    元清略有些低哑的声音响在她耳边,热气呼燎,“……朕什么也不做。”

    邵敏觉得为一个正太面红耳赤、同时被良心和道德感折磨着的自己,实在糟糕没用透了。

    万恶的旧社会,摧残祖国的花朵……逼人犯罪。

    她只越发把头埋下去,用力攥着不放手。

    元清静了好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精神仄仄道,“朕……朕是皇后的夫君,又不是禽兽,皇后不愿……不舒服,朕不会乱来。如果,如果皇后非要穿着衣服睡……那,那就穿着吧。”

    说完赌气一般松开抓着邵敏襟口的手,用力抽回去,翻了个身,也蒙住了头。

    邵敏又羞又愧,只觉得脸上要烧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元清没动静了,才悄悄的爬起来,脱掉衣服,换上睡衣。

    她重新钻进被子里。谁知才躺下,元清蹭的便扑过来,噙住了她的嘴唇。

    邵敏寻死的心都有了。

    元清亲完了,带着点勉勉强强的满足,把她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颊道:“睡吧。”

    ……而后果真一夜相安无事。

    邵敏彻底失眠,一面小心压着被子,免得灌进风来让元清再着凉,一面前前后后的胡思乱想。居然也想明白了一些事。

    比如……元清要跟她玩真的了。

    比如——虽然元浚小瞧了元清的行动力才会出言挑衅结果弄巧成拙,但是,这笔账还是该记在元浚头上。

    第二日元清去上朝,邵敏解开衣服看了看,只见左胸下面拇指大的一块上,白红青紫黑五颜六色,当中一道划痕,竟已破了皮,确实伤得不轻。稍微扯动,便疼得厉害。

    她自己用烧酒消了消毒。胡乱缠了两块纱布。感叹自己自己白白遭罪一场,受了伤都不能光明正大说出来。

    邵敏还是小瞧了元清的杞人忧天。

    他早早下了朝,进了寿成殿,先问:“皇后今天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再问,“刘安时来了没?”

    邵敏这才知道,他原来还是没有彻底放心。

    看来真的只能吃几副冤枉药安抚他一下了。

    不过他惦着她的“病”,总比惦着些有的没的好。因此邵敏略略收起尴尬,命人端来花茶,给他奉上。

    元清接茶时故意摸了她的手一把,而后笑嘻嘻凑上来亲她……可惜他还是比她矮了些,距离稍远就够不到她的唇了,反而把额头送上去给她蹭了一下。

    眨眼间他脸上讨喜的笑容就变成了沮丧。

    邵敏忍着笑,假装没发现他的意图,任他怎么哄都不肯坐下来。

    元清无奈,只好把气发到别人身上,咋咋呼呼朝昨晚的太监吼,“刘安时怎么还不来?!”

    那人吓坏了,慌慌张张就道:“听说是太傅府上请去了。”

    ——邵博带着一大家子去了洛阳,如今太傅府上只住着邵庸夫妇和邵家孙辈十二人。元清忘了这一点,只听“太傅”二字,便差点摔了茶杯。

    幸而他很快想到……太傅府上住的都是邵敏的亲人,总算克制住。虽声音染了些阴沉,却还是关切地道:“太傅府上病了谁?”

    虽十三名御医是皇室专属,非皇帝皇后传召,外人不得私自调用,但京城达官贵人私下请太医诊治的并不少,大家心照不宣,不至于因此获罪。只是像邵庸这般倒霉误了皇帝的传诊,按说怎么也有僭越之嫌。

    而历来帝王,最忌讳的第一是权臣,第二便是僭越。若权臣加僭越,那基本除了造反别无活路。因此邵博在这些事上一贯谨小慎微,几乎到了琐碎的地步……却还是不想,一轮到邵庸当家,就出了岔子。

    邵敏已经预感到元清要发脾气了。见他不但没恼,反而先询问病人,略一怔愣,心里便有了些暖意。

    但太监的答话却让他霎时不安起来。

    “听说是荣国夫人,她昨晚忽然晕过去,刘太医一直在那边照应着。”

    邵敏上前要问话,转身急了,扯动伤口,不由又捂着左胸,弓下腰扶着桌沿倒吸凉气。

    元清脸色变了变,小心翼翼问:“皇后?”

    邵敏一脸牙疼的表情:“……岔气了。”

    荣国夫人据说是心脉不全,看过多少大夫,都说她不宜再生养。邵敏猜着她大概心脏有些问题,却也没太放在心上。听到她无缘无故昏过去,这才知道怕。

    红玉是个大百科,邵敏问过她,知道荣国夫人若真有心脏病,非要怀孕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如今她怀孕有五个月了,才显出症状来,显然不妙。

    荣国夫人虽懦弱又不善表达,但她是真心把邵敏当嫡亲的女儿来对待。邵庸这么个大才子,邵敏在现代时背了他多少诗词,却依旧讨厌他的真人,纯粹是因为他轻薄滥情,让荣国夫人伤心了。

    刘安时午饭时终于赶过来。

    太医给后妃诊治,按制是要悬帘的,但元清看邵敏心神不宁的样子,干脆便撤了珠帘,让邵敏与他面对面坐着。然后亲口问:“荣国夫人怎么样了?”

    刘安时是个快六十的老太医的,精瘦矍铄,此时脸上却很有疲色。

    他看了看邵敏,只道,“臣还没进太医院时,便给夫人诊治过,那个时候夫人腹中已有了皇后娘娘,害喜还不到两个月。臣对夫人说,她不宜生养,劝她打掉腹中胎儿。但今日……臣已无话可说。只希望夫人腹中,是个像皇后娘娘一般福泽绵延、惠及生民的贵人。”

    邵敏身体一震,眼中泪水滚落下来。

    她忽然觉得胸口有些紧,不由抓了抓衣襟。刘安时此时已动手切脉,他三指依次落下,脸色忽然便沉寂下来。

    病症

    她忽然觉得胸口有些紧,不由抓了抓衣襟。刘安时此时已动手切脉,他三指依次落下,脸色忽然便沉寂下来。

    片刻之后,他抬头对元清道:“可否容臣给娘娘单独切脉?”

    元清正眼巴巴等着,听他这么一说,不由有些不快:“有什么朕不能知道的?”

    刘安时年纪是他四倍,如何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捋了捋胡子,也不像别人那般笑呵呵讨好他,只说:“不敢,只是陛下在,臣不知娘娘脉象激荡、血气涌动,是因为见了陛下,还是病灶所致。”

    邵敏听他说到自己,茫然抬头,明白他所指为何,又转向元清。元清“腾”的便红了脸。

    他对上邵敏的眼睛,见她眉目如画,睫毛上还带着泪水,越发显得秀美动人楚楚可怜,不由心跳得厉害。

    他兀自脑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用力摇了摇头,伸手猛的拽下收卷竹帘的流苏。竹帘落下的响声中,他飞速亲了亲邵敏的额头,吐字如蹦豆:“朕出去等。”而后抢着脚步走了出去。

    宫女太监们依次随他离开,最后掩上了房门。

    邵敏本以为少不得又要被亲嘴唇,谁知却是额头。明白是他体贴她此时伤心,不欲造次了,竟也有些脸红。

    刘安时唤道:“娘娘,左手。”

    邵敏忙回神,撩开袖口,换成左手给他。

    她明白他不会无缘无故赶元清出去,便问:“先生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刘安时食指压着脉口,中指时起时放。也不隐瞒,坦然开口道:“娘娘似乎也有心疾。虽不比荣国夫人那般虚险,只怕也是承受不住房中之乐的。”

    继元清之后,邵敏脸上也“腾”的烧起来。

    不过她体质如何,自己清楚得很。她心脏强韧得能承受得住时空穿梭,区区ooxx自然不在话下。何况她的基因图谱就算拿到以遗传物质完美著称的理论物理学界,也绝对是能让应用物理学研究者们扬眉吐气的那种。得心脏病的概率太低了。

    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对刘安时说。

    “先生说‘似乎’,不知是否有什么隐情。”

    刘安时点点头,“不瞒娘娘,娘娘脉象浮促无力,乃是久病体虚之证。然而臣看娘娘面色红润、行止沉稳,听娘娘言谈中气充沛,达观开朗,绝非久病之身。臣只怕……”

    邵敏终于明白他为何要将元清支开了,不过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滥人,凡事总爱往好的方面想,“会不会是秋冬时节……”

    刘安时隔着帘子瞟了她一眼,隐含的鄙视让邵敏霎时噤声。

    “臣行医四十余载,怎么可能连春弦秋伏都考虑不到?”

    毕竟是一代宗师,专业自信强大不容外行置喙,邵敏知道自己触了他的禁忌,忙正坐道:“先生见谅。并不是我怀疑先生的医术,而是此事牵扯过大,我不得不谨慎从事。”

    刘安时沉默了一会儿,端起茶来饮了一口,问道:“若真有人在娘娘身上动了手脚,娘娘打算如何处置?”

    邵敏知道自己对面的人洞察人心不下于邵府太君,不敢草率作答,便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我不敢说自己既往不咎,将此事一笔揭过。”——这次只是在脉象上动手脚,谁知下次会不会直接让她断气,“但……先生医者仁心,是否相信,众生平等?”

    刘安时默默的又啜了口茶,才说:“臣行医四十年,有三种人绝对不治。”

    刘安时的“三不治”还算有名,邵敏曾听说过,大致是什么非人不治、必死之人不治、该死之人不治——很显然,这位大名医才不信什么众生平等。

    不过——十余年不肯应诏入太医院,入院后又数次当街义诊而误了皇帝的传诊,刘安时的众生不平等,也绝对与富贵贫贱无关。

    善良而有原则,一贯是邵敏最敬重的品质。因此她略一思索便和盘托出:“我会暗访出凶手,将他悄悄的打发了。”

    “若久久访不出呢?”

    邵敏笑道:“让好人活着比让坏人死更重要。到时,只能劳烦先生多来寿成殿走动了。”

    刘安时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放下茶杯,正跪着给邵敏叩了个头:“请娘娘恕罪。臣并非有意瞒着陛下,使娘娘只身立于危境。只是帝王盛宠,常常蒙蔽圣明。先皇贵妃之死,五名御医罹难,数百宫娥被杖死……”

    邵敏打断他,道:“陛下不会。”

    刘安时一时语塞——他仍记得,那日偶然路过御药房,看到王聪明偷偷往林佳儿的药里填了一味麝香。他自然知道麝香是做什么用的,更清楚王聪明有几分胆量……因此他的心里,元清与他的父亲并无不同,只是个对自己的孩子都残忍无情的冷漠帝王罢了。

    ——那日他在王聪明走后,假装无意将药打翻,命人重新煎熬了。但林佳儿最终还是没躲过这一劫。

    而元清看邵敏的目光里饱含了依恋和珍爱,分明与英宗对朱贵妃如出一辙。他下意识就做了类比。

    此时听邵敏说得这般笃定,他一时竟有些茫然了。

    但他活到这把年纪,又是悬壶济世的名医,见惯生死别离、人间百态。他很清楚,邵敏目光平和温厚,言谈坦荡达观。与朱贵妃的暴戾多疑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是臣唐突,娘娘自然与先贵妃不同……”

    “元清……”邵敏一时说漏了嘴,略顿了顿,却也并没有太在意,“陛下也不是先帝,先生过虑了。”

    元清在外间等着。

    他有些焦躁不安,只觉得时间过得无比缓慢。

    他喝了一盏茶,便起身来回踱步。走了两趟,还是忍不住贴到门上去偷听……可惜皇后寝居内隔音效果不是一般的好,他半点动静也没听到,只能重新坐回去。

    他确实有些担忧邵敏的身体,听刘安时说到荣国夫人的病情,更是心绪不宁。

    若邵敏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只怕会再次瞠目结舌。

    ——他们甚至连洞房都没有过,元清想的却是,若邵敏也是荣国夫人那般的体质,他宁肯不要他们的孩子。

    但是,他可以没有一个继承人,却不能没有自己的孩子。

    他只觉得自己落入了元浚的圈套里。

    他一点也不希望被他说中。

    若他处在元浚的境地,他也想要对她此生不渝。但是没有谁比他自己更清楚,他是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他想要将自己渴望却从没获得过的温情全部灌注在他的身上。看着他长大,就仿佛儿时梦境成真,自己在父母的疼爱珍惜里重新活了一遍一般。

    他成长的环境里充满扭曲的憎恶,只凭着这一个执念,才顽强的长成一个正直善良的人。邵敏错过了他的童年。所以唯有这一个人,唯有这个人,是邵敏不能代替的。

    元清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有些倦怠的把头搭到炕桌上。

    他是真命天子。但他从来都不曾有其他帝王那种朕即天下、唯我独尊的豪迈信念。他知道他就算真是上天之子,也绝对不是什么骄子与宠儿。所以他很踏实的,比别的皇帝更努力去学做一个帝王。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无缘无故获得爱,所以他很用力的抓紧邵敏,愿意用一心一意换取一生一世。

    但是为何连这般微渺的圆满,上天都不肯赐予他。

    片刻之后,元清坐正了身体。

    他从小失望惯了,遇事下意识就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此刻却忽然意识到,他何必在这里杞人忧天?横竖他与邵敏都还年少,来日方长。何况有刘安时在,就算邵敏真有什么隐疾,他们也未见得不能美满。

    他一旦想开了,就无比想立刻见到邵敏。忙从暖榻上跳下来,却听到身后细柔的一声:“皇后娘娘吉人天相,陛下放宽心,再等一等吧。”

    他一想,确实也不急在这一时。他已经准刘安时给邵敏单独诊治了,此时若贸然闯进去,让邵敏误以为他出尔反尔、小气多疑,那就不好了。

    他忙傻乎乎的又坐回去。

    有宫女奉上茶来,他接了捧在手里慢慢喝着,安抚自己的不安,也消磨凝滞不前的时间。

    那宫女立在他的身前,略有些挡光。他便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她迟疑了一会儿,敛裙行礼,身姿曼妙,柔声道:“是。”正是先前劝慰他的声音,他不觉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姑娘皮肤玉一般白皙莹润,容颜浸在秋日柔光中,氤氲美好,依稀在哪儿见过一般。

    “药物扰乱脉象,只能维持一时。”刘安时说道,“应当不会超过两日。娘娘不妨先从昨夜和今晨查起。娘娘这几日饮食谨慎一些,过两日臣再来为娘娘请脉。”

    刘安时说完便收拾诊具。邵敏拦了他一下,问道:“这几日陛下一直与我同饮同食……先生是否确定,那药对身体无害?”

    刘安时捋了捋胡子,“是药三分毒,要说绝对无妨,那是骗人的。不过娘娘与陛下正年轻,气血旺盛,最多一时不适罢了,不碍的。”

    话虽如此,但一想到可能牵连到元清,邵敏心里便有种难以抑制的愤怒。他不过一个十五岁的娇弱孩子,放到现代病了都要看儿科,感冒给药分量都是成|人的一半。说什么气血旺盛?只怕受妨碍比大人还要严重些。

    邵敏沉默片刻,道:“先生也替陛下诊一下吧。”

    打发手段是轻是重,她会根据刘安时的诊断结果,酌情调整。

    不过邵敏略有些想不通。在她脉搏上动手脚,做出虚弱不能承欢的迹象来,到底有什么好处?有这种手段,何不直接毒死她?

    不杀她,却又不希望她与元清发生关系。

    她第一个猜疑的是元浚。不过在她看来,元浚并不是这么幼稚无聊的人。

    她很快想到,也许那人只是不希望由她为元清诞下子嗣。若是出于这种动机,只怕宫城内外稍与皇权有关的人都值得怀疑了。

    她揉了揉额头——往险恶里揣测人心,她从来都不擅长。

    诊断(倒v)

    邵敏不由揉了揉额头——往险恶里揣测人心,她从来都不擅长。

    刘安时收拾完诊具,再次问道:“娘娘当真想好了吗?”

    邵敏坦然点头,道:“是。麻烦先生了。”

    刘安时隔着帘子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却知道她在这么回答的时候,心中半点迷茫与犹豫也没有。

    虽然邵敏跟他扯了一大段医理,并且得到了他的认可。他也确信邵敏对元清的关怀绝对不下于元清对她的依恋,但是他却很清楚,促使邵敏做出这个决定的,并不是爱情。而是某种淡漠和绝情。

    ——她并不把元清的思慕放在心上。

    刘安时想到元清注视邵敏的目光,再想到当初林佳儿的遭遇,不觉暗暗叹了口气。他一贯不相信因果与轮回。这一刻却当真觉得这是元清的报应。

    刘安时推开房门的时候,元清丢掉茶杯,噌的从暖榻上跳下来。

    他在刘安时身旁停了一下,似乎迫不及待想问一些事。但他张了张嘴,还是克制住,飞快的闪身进屋去看邵敏。

    邵敏正在收竹帘,见他进来,回头对他笑了笑。

    元清见着她的笑容,只觉冰消雪融、阳光普照,心中的惊慌与不安霎时间便全部消散了。

    他松一口气,上前扶住邵敏的肩膀,打量了她一番,问:“没事吧?”

    邵敏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一点小毛病罢了,不碍的。”说着便把他按到椅子上,道,“倒是你,嗓子哑了半个月,才真让人担心。正巧太医还在,一并给你看看吧。”

    她从元清背后走,元清转着脖子跟着她,追问:“什么小毛病,你别不当一回事……朕等了半天……有什么不能跟朕说的,”见邵敏不把他的问话放在心上,又叫,“敏敏——”

    他眼睛黑亮,眼神小狗一般追着他,白软的脸颊鼓鼓的,嘴唇已经不满的嘟起来。邵敏好笑道戳了戳他的脸,按了按他的脑袋,留一句“乖乖坐着”,径自去研磨。

    元清还要粘着她,刘安时已经跪下来把住了他的脉口,他只能暂且坐住,眼神却还是追着邵敏。

    刘安时经验足,进门看看脸色举止,基本就大致猜到病症了,此时一把脉,就知道跟他料想得相去不远,便道,“一点虚火罢了,吃几个秋梨就好。只是陛下还有些病后虚弱,这几日要心绪清净,不要过度操劳烦扰了。”

    邵敏听他这么说,心里稍稍平静下来,也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元清没受什么影响,那药并不是下在饮食里的。

    元清自然不是一天到晚都腻着她,她平时爱喝白水,显然也不能轻易动手脚。那么那药自然就是下在昨晚的参汤里了。

    邵敏从书架上取了砚台——明了了这一点,她心里不觉又起了波澜——她自然知道不会是元清给她下的药,但是那碗参汤,确实是元清特地命人为她熬的。而这世上也再不会有人比元清更不希望由邵博的孙女儿生下嫡长子。

    毕竟他到现在还固执的相信邵博有不臣之心。

    只是他正迷恋她,爱情的迷惑性让他一时选择性的遗忘了邵敏的出身,所以迫切想跟她圆房,甚至想让她为自己生孩子。但是等爱情的魔力消退了——甚至不一定要消失,只有他稍微恢复理智和本性……那么,那个“孩子”就必定会成为横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

    邵敏想得头昏脑胀,不觉懊恼,几乎没狠狠的把头在书架上磕几下——这么一想,仿佛她不和元清生孩子,是出于某种具体深远又无奈的缘由似的……她觉得自己肯定是被元清洗脑了。

    一时她脑子里各种元清模样的小人上蹿下跳道“敏敏爱上朕吧”、“敏敏爱上朕了”,邵敏只能无奈的用手指把他们一一弹开。

    ——一个小正太,正是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年纪,前途无限光明。满脑子早恋和禁果,像什么样子?

    何况异地恋都前途渺茫,他们还跨着时空。

    邵敏打开砚台,正要放下,便有人从她手里接了东西,兀自研磨起来。

    她干活半路被拦下得多了,开始时并没在意。只是她正要离开,忽然觉得那小宫女垂着头恭顺娴静的背影眼熟得很——何止是眼熟,那种无与伦比的曼妙身姿,这宫城里如何能寻得出第二个?

    不得不说,那一刻邵敏有种惊艳的感觉。

    日日看着的时候,只知道南采苹是个罕见的美人,无论与谁站在一起都光彩照人;就算安安静静的不说话,也让人无法忽视。但是她的美貌与气质到底出类拔萃到什么地步,却没人在意。

    然而在她消失了十几日之后,再次出现时,那种差距霎时间便清晰起来。

    美玉无瑕。

    邵敏恍然觉得,现在的南采苹,似乎只有这四个字才能形容。

    比起十几日前“我见犹怜”,她多了一份不争与成熟。虽还稍显青涩,却也初具规模。

    这两种感觉说不上那种更好一些。当然她个人更喜欢现在这种。不过,连南采苹也不柔弱了……元清再不肯长大,只怕这宫里就真的没有他能压倒的女人了。

    南采苹不在时,一直是莺歌在旁边做这些事。按说此时南采苹回来了,莺歌让出位子来也是对的。不过她们竟然私下交换,便太不把规矩当回事了。

    但事情已经做了,邵敏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淡淡问道:“伤好了?”

    南采苹回头轻声道:“谢娘娘垂询,已经无碍了。”

    “何时回来的?”

    南采苹顿了顿——以她的敏锐,自然感觉出邵敏不高兴了,“昨日便回了,到赵姑姑哪里报备过,明日开始当值……只是莺歌病了,因此奴婢今日便来替她。”

    邵敏没说话。南采苹便垂手立在一旁,沉默不语。

    ——莺歌确实比较懒散,但似乎只找南采苹一人替过。

    邵敏不想无缘无故疑忌人,何况南采苹行事一贯稳妥周全,让人挑不出错来——便是今日这种看着有错的,细细一问竟也是她代人操劳又代人受过。可是自从中秋节座次单出了错,邵敏便一直无法对南采苹平心以待。

    “昨夜也是你替的她?”

    南采苹轻声道:“是。”

    她垂着眼睛,面色平静、表情坦然,答话也并无犹豫。

    邵敏暗想,难怪昨日进汤时,汤盏举过头顶,高度却刚好可以接到手里。盏内毫无溢溅,汤也体贴的先凉过了——南采苹做事确实比莺歌要周到多了。

    邵敏疑心虽未消除,却也并没发现什么疑点。知道此事还要细细访查,便挥手让她自去忙活了。

    元清已经从刘安时那里挣开,追着邵敏过来。

    他见邵敏在看一个宫女,便也跟着瞅了两眼。他看过去的时候,南采苹眼神晃了一下,却很快收神,仍是垂着睫毛静静的研墨。脸上却一点一点泛起粉红。

    元清不觉眯了眯眼睛——他忽然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南采苹。那个说喜欢他的小宫女。

    他记得那一日他以为邵敏与元浚在凤鸣湖私会,匆忙跑去护食。却正看到她在跟元浚箫舞为伴。他把她误认作邵敏,远远望着她与元浚郎有情妾有意,那舞跳得柔情款款仅止乎礼,恼怒难过之下,差点甩手走了。

    幸而他及时想到,邵敏一贯端庄娴静,断不会伎乐娱人。再细看,才发觉虽气质身形相像,但她体态比邵敏娇弱不少。这才松了口气,露面去见元浚。

    他本以为把她赏了元浚,她必然愿意,谁知她忽然就双目含泪,说此生是他的人,不作他想。夜里又偷偷表白,说喜欢他。

    元清不信她的喜欢。那种东西是假的便没意思了。但是她的表情语气都那般真挚和渴望。若他也能对邵敏把心里话说出来,想必也是那种情态。

    他搞不清她的真假。只是本能的想把每一份可能给他的真的感情抓在手上。因此邵敏说要把她赏给元浚时,他留下了她。

    可是若邵敏不喜欢,那他便不要了。

    元清从侧面挽住邵敏的胳膊,扬头对她笑道:“敏敏亲朕一下。”

    邵敏无奈的戳戳他的额头,“你就不能稍微想点正经事?”

    元清有些着急道:“亲一下,就亲一下。”

    那种神情与眼神……邵敏怀疑如果能做到,他此刻肯定在自己脑中上下蹦跶、吵闹不休,非要达成目的不成。仿佛那个小小的亲吻能给他什么保障一般。

    邵敏无奈,正要抬头亲他额头,却忽然想起前一晚,他从背后拥住她时,那种几乎让人化掉的热度。不由脸上一红,偏过头,有些羞恼道:“别闹。”

    期待落空的失望感让元清霎时间消沉下来。他抱了抱邵敏的胳膊,笑容还凝在脸上,却已经很勉强。

    他垂下头,片刻之后拉起邵敏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然后转身对南采苹道:“你长得很碍眼。”

    南采苹霎时僵住,邵敏也一时没反应过来,都忘了手上被咬,只惊讶的望着元清。

    元清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下去,“不准你再留在寿成殿,也不准再出现在朕面前。”

    南采苹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她抬头泪眼朦胧的望了元清一眼,而后默默行了个礼,转身跑开了。

    那一眼包含深情,有沉甸甸的爱与怨。元清心头一震,霎时间觉得寒冷寂寞。他往邵敏怀里靠了靠,与她十指相扣,小声道:“敏敏,一辈子……”

    刘安时已经等得不耐烦——他不是太医院那些闲杂人等,外面还有很多人等着他看诊,他没那么多时间陪他们耗。

    写个药方而已,能用多少墨,磨这么半天?

    刘安时移步到书桌前,正看到南采苹丢手跑开。他见她满目泪水,楚楚可怜,柔弱里却又有股不折不挠的韧劲,不由有些赞许——只是她目光中隐含怨毒,终究还是不适合学医。

    ——他一直有心访一个宫女传授医术,但宫里的女孩子肯吃苦的多、聪明识字的也不少,却总是难免机心过重、仁慈不足。最不能让人放心把人命交到她们手上。今日终于遇着一个有天赋又有仁心、不怨不怒的,偏偏又是皇后娘娘。

    可见世事原本就是不能圆满的。

    他这把年纪还没个能继成衣钵的弟子,都还没有怨怼过。她们小小年纪,又不曾真吃过什么苦头,何必这么心理阴暗?

    诊断(下)

    刘安时移步到书桌前,径自提笔开始开方子。

    邵敏一直望着南采苹跑出房间。

    她此时心里百般思绪,一时竟是五味杂陈。

    不可否认,虽然本能上不喜欢南采苹,但她一直努力想对南采苹公平一些。她对她一再提拔,给了她比任何人都更多的欣赏和提拔。

    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不论南采苹心地如何,她所表露出来的都是温柔与体贴。就算她当时与彩珠关系不善,但至少在邵敏面前,该帮衬、该为彩珠说话的时候,她都不曾束手旁观。邵敏一贯都是“论迹不论心”,何况南采苹也确实能干,因此邵敏对她褒奖最多。

    而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她是元清的真爱。想到她未来将陪元清渡过漫长又孤寂的一生,邵敏便没办法对她狠下心。何况历史上,这个人名声不差。她得到了帝王的百般恩宠,却仍能不骄不躁、简朴自持,也算是贤妃一名。

    缘分难求,邵敏不希望因为她黜落了南采苹,而让元清错过了一生挚爱。

    但是自从发现南采苹陷害彩珠和红玉之后,邵敏便一直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那之后她想了很多,关于她所见闻的和史书上记载、小说中描述的人。包括南采苹,也包括“邵敏”。

    她渐渐觉得,历史上的邵敏未见得恶毒,南采苹也未见得善良。

    至少在林佳儿遇害一事上,小说中便写得不尽真实。

    当时元清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而邵敏也还年轻有宠,未见得不能生育。她没理由在毒死林佳儿之后,还要把她的儿子带在身边抚养——需知当时邵敏是皇后,由她抚养的皇子,自然有资格竞争储位。她能毒死林佳儿,就算毒不死皇长子,也不可能扶植仇人、养虎为患。

    反而是南采苹,元焘并不是邵敏所生,而邵敏被废时他还年幼,又是太子。元清希望南采苹继续抚养元焘,南采苹为何不愿,弄得元清只能易储?

    ——当然小说中写的是元焘残虐阴狠,不过那时元焘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就算残虐阴狠,难道就真不能调教好了?何况南采苹温柔聪慧,连元清她都能攻略下来,如何还收服不了一个小正太?

    ——只怕南采苹对元清的爱,并不能胜过她自己的私心。

    如果南采苹是元清挚爱,而元清却不是她的唯一;如果她会为一己私念利用元清,做出有损于他的事——邵敏不确定自己是否甘心把元清交给她。

    当然这些都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_

    但是当日她陷害彩珠和红玉,邵敏却几乎已查明属实,只是南采苹伤了脸,她不曾让碧鸳指认罢了。

    那日座次出错一事她已帮彩珠盖过了,不能据此追究南采苹。但是她因为此事认定南采苹不是个好人。一个心机深沉又心术不正的女人,也就比朱贵儿那种明目张胆的凶残好一点,邵敏自然不希望元清步上元宏的后尘。

    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权利决定元清该爱谁。因此她只是打算趁着两人情愫未深,一点点让元清看清楚南采苹的真面目,也顺便教他如何分辨善恶。

    这之后,若元清还是

    皇后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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