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锦绣(完结) 作者:肉书屋
花开锦绣(完结)第9部分阅读
兄弟一起去投奔在西安府的姨父,晚上遇到流民抢劫,和族里的兄弟走散了,粮食也被抢走了,没有办法,只好跟在你们身后,想向这位小娘子讨点吃的……这才一直跟着你们的……”他说着,神色慌张地瞥了傅庭筠一眼。
“所以遇到一帮像劫匪的家伙时,你们还以为他们是要抢粮食,又怕他们发现你们没粮杀了你们,”赵九爷冷笑,脸上带着几分讥讽,“就告诉那帮人说还有人在这村子里落脚,而且还带着很多粮食……”
那汉子脸色煞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落下:“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气若游丝。
傅庭筠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冯四爷能追来,全是因为这汉子的原故。
想到这汉子还想找她要吃食……难道她长的就那么好骗?
傅庭筠气得额头直冒青筋。
“九爷,快点赶路吧”她完全忘了刚才下的决心,“我们还得找个地方给阿森看看呢”
赵九爷眉角微挑。
“好”他转身就走。
傅庭筠急步跟上。
走了一段路她猝然“哎呀”一声:“九爷,那个汉子不会是骗我们的吧?要不然他为什么不逃走啊?”
“不会”赵九爷的声音不紧不慢,听着就有种稳妥的味道,听着十分舒服,“不过是想着那院子门口还有几匹死马能当粮食,说不定那死人堆里还能找出些值钱的东西……”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就算他是骗我们的……我仔细打量过那男孩的面目,和男子有六、七分相似……他已经不在了,要是父亲再一死,这孩子孤苦伶仃,以后靠谁?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他说着,突然轻笑,“你不会是想让我收养这孩子吧——我可是杀他父母的仇人,不共戴天,我还没有这雅量养个以后会对我恨之入骨的孩子”
“停车”傅庭筠板着脸,拉住小推车,“我脚痛,要坐车。”
赵九爷愣住。
傅庭筠看着心情大好,笑盈盈地坐到了小推车上,还理了理头巾。
赵九爷无奈地推起了小推车。
他们先是上了村外的土路,然后又拐进一条土路,走了一小段,又拐进另一条土路,这样左一拐右一拐的,傅庭筠很快迷失了方向。
小推车停在一座不大的城隍庙前。
“先在这里给阿森看看伤口。”赵九爷说着,把阿森抱进了城隍庙。
他肯定对临潼很熟,要不然怎么知道这里有座城隍庙。
傅庭筠嘀咕着,跟着进了庙。
庙里的帷帐、香炉什么的都不见了,地上到处是秽物,散发着一股马蚤臭味。可以看得出来,曾经有人在这里住过一些日子。
赵九爷把阿森放到了香案上,傅庭筠找出盛着淡盐水的水囊递给赵九爷,赵九爷帮阿森清理着身子。
不管怎么说,阿森总归是男子。
傅庭筠避了出去。
城隍庙不远处是条干涸的小河,对岸是个房屋鳞次栉比的村子,却悄无声息。
她站在城隍庙门的台阶上叹气。
想起去世的舅舅和舅母。
母亲肯定还不知道消息……等消息传到华阴,母亲还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她还有个姨母嫁到了户县,不过很早就去世了。
母亲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了嫡亲的兄弟姐妹。
她又出了这样的事……
傅庭筠的心情变得十分低落。
一个人站了半天,慢慢收拾起心情。
算了,还是别想这些了……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她站起身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却看见一队人马从村子那边经过。
荒年,大家连吃的都没有了,还能养得起马……
“九爷,九爷,”傅庭筠有些慌乱地喊着,“您快出来看看”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赵九爷已经出现在她的身边。
只望了一眼,他就面色凝重。
“难道是冯家的人?”火石电光中,傅庭筠福至心灵。
赵九爷“嗯”了一声,道:“你和阿森在这里别乱动,我先去看看”
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可见这个冯家不一般。
“太危险了”傅庭筠拉住了他的衣角,“我们还是避一避吧”她想说“逃”,又怕伤了赵九爷的自尊。
赵九爷的目光落在了那双拉着他衣角的手上。
白皙,细腻,圆润,像白玉雕成的,拽着他的衣角的姿势,就像拽着借风飞走的风筝似的。
傅庭筠发现他看着自己的手,这才惊觉僭越,像被烫着似的忙把手缩了回去。
赵九爷望着在空中摇摆的衣角,突然间心中若有所失。
他一凛,很快收敛了心绪。
“这里连根草都没有,能躲到哪里去?”赵九爷道,“与其东躲西藏地被人追着,不如迎上前去痛击一番。有时候,你狠狠地打他几下,他才有记性。”
“你要和冯家的人打架?”令人惊骇的决定让傅庭筠忘了刚才的羞赧,她脑子飞快地转着,“你不是说冯四爷和冯三爷关系不好,冯三爷要是知道冯四爷死了,报复什么的,应该只是走走过场吧你不如想办法和冯三爷好好说说,大家做场戏给别人看好了”
赵九爷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沉吟道:“我正是要去会会冯三爷。也好一劳永逸地把这结子给解了。”又道,“你等在这里别动。我去去就来。”
“九爷放心,”傅庭筠忙道,“我一定好好待在这里,你别分心,只管做你的事去。”
赵九爷只觉得这话十分妥贴,想了想,从小推车里摸出把鲨鱼鞘的匕首来:“留着防身。”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想到他还带着这个。
匕首沉甸甸的,傅庭筠握在胸前,心里有点害怕。
自从出了华阴,她身边不是有阿森就是有赵九爷。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有人闯进来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落在匕首上。
匕首的柄用玄色的布带缠着,已经有点褪色,显得有些陈旧。
难道是赵九爷随身之物。
她想看看那匕首是不是很锋利。
谁知道那匕首就像长在鞘里了似的,怎么也拔不出来。
难道是假的?赵九爷不过是拿来让她壮胆的。
应该不会吧?
要是真有人闯进来,那她岂不成了俎上肉
肯定是自己的力气太小。
她试了各种方式。
匕首始终拔不出来。
傅庭筠无精打采地把匕首塞进了小推车里。
免得真有人闯进来误会她有防卫能力对付她,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她的弱质女流之辈好了。
她进庙去看阿森。
阿森睡得很沉,额头也不是很热。
傅庭筠放下心来。
靠在庙门口等赵九爷。
直到黄昏时分,赵九爷的身影才出现在城隍庙。
“九爷,”她迎了上去,“怎样了?”
赵九爷满头大汗,嘴唇有点白,像是跑了很长时间累着了似的。
“我们今天晚上从驿道离开临潼。”他微微地笑,神态温和,“冯三爷会在今晚招集家里的长辈商议冯四爷的事,正好有这借口可以把冯家的人都调回老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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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倒下
第三十一章 倒下
傅庭筠听着眼睛一亮:“这么说,冯三爷给了我们一夜的时间离开临潼了?”话音一落,又担心起来,“一夜的工夫,我们能走出临潼吗?”两道像轻羽般柔顺的秀眉蹙在了一起。
赵九爷看着她微微地笑起来:“如果从这里直奔西安府,当然不行。”他脸上闪过一丝狡黠,“但我们可以南下”
“南下?”傅庭筠睁大了眼睛。
“对,南下”赵九爷眉宇间充满了自信,“从这里往南不过五十多里,就到了蓝田县的下鲁峪。我们经蓝田去西安府。”
傅庭筠立刻明白过来:“冯三爷只说让我们连夜离开临潼,可没有规定我们一定要去西安府啊”她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九爷,你好狡猾啊”
赵九爷微笑的面孔好像瞬间变得有些僵硬似的。
傅庭筠一愣,旋即想起狡猾好像不是什么称赞人的词……应该说聪明才是……不过这个时候再改,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让他误会
她讪讪然地笑,忙转移了话题:“九爷,我们从蓝田到西安府会不会要多绕几里路?要不要把水和粮食重新分配一下?”
“那倒不用”赵九爷的表情好像柔和了一些,“西安府有四个城门,我们不过是从永宁门改道长乐门罢了,要耽搁,也不过是耽搁这一夜的工夫”
还好,还好
也不知道是庆幸赵九爷没有生气还是庆幸她重新选对了话题。
傅庭筠长长地舒了口气,笑着问他:“九爷,那我们现在就启程吧?”
“嗯”赵九爷点头,却并没有立刻就往庙里去,而是打量了她一眼:“我给你的匕首呢?
“哦”傅庭筠反应过来,忙跑到小推车旁找出了匕首递给赵九爷,“在这里”
赵九爷没有接,目光落在匕首上:“你怎么不带在身上?”
傅庭筠有些不好意思:“我又不会用……
赵九爷慢慢地接过了匕首,拇指在鞘口一按,匕首无声地弹出了一小截,雪白的刀锋在烈日下光芒四射,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看清楚了”他缓缓地道,把匕首重新归鞘。
那刺目的亮光还残留在她的眼底,傅庭筠看什么两眼都带着两个光斑:“看清楚了”
赵九爷把匕首递给她:“收好了”
傅庭筠愣住。
她要这个干什么?
沉甸甸的,又没有地方装
万一丢了可就麻烦了。
就这一犹豫,赵九爷面色微沉,把匕首收了回去,随手塞进了小推车里:“我去把阿森抱出来”
咦
傅庭筠狐疑地望着赵九爷的背影。
他不会是要把匕首送给她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冷汗直流。
如果是这样,那她刚才的举动也太伤人了……
她找出匕首快步跟了进去:“九爷,东西太贵重了,我怕弄丢了。”
正弯腰准备抱起阿森的赵九爷动作微微滞了一下才徐徐地抱起了阿森,转过身来望着站在他面前的傅庭筠。
“九爷”她没有回避,直视着他投过来的目光,“我看那匕首手柄上的布带子都磨出了毛,之前见您遇到什么危险也没有拿出来,想必是跟着您多年的心爱之物。如今我们辗转各地,要是从我手里遗失,我会一辈子都不安的。”她把匕首递给赵九爷,“您还是好好收着吧”
她清亮的杏眸乌黑澄净,像潺潺的小溪,一眼可以见底,认真而诚挚。
赵九爷失笑。
她一向坦然而率真,是他对她有偏见,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见他这些年年纪见长,心胸却没有见长。
他接过匕首,眉眼舒展,磊落大方:“是我考虑不周。匕首我收下了,就藏在小推车的车板底下,你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拿出来使就是。”又笑道,“只怕你力气不够,没伤着别人反伤着自己了。”
如果是从前,傅庭筠听到这样的话,肯定会觉得赵九爷是在嘲讽她,可这一次,他的笑容爽朗,还带着些许的戏谑,像小时候最喜欢和她嬉笑的堂兄,只要和她在一起,怎么也要打趣她几句才善罢甘休,让她觉得亲切。
她不禁莞尔。
空气中洋溢着轻松而欢快的气息。
傅庭筠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样多好
为什么总是要板着脸,弄得大家都心情沉重。
“我去帮阿森把草席铺上。”她笑吟吟地出了门。
赵九爷的嘴角弯成了个愉悦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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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连夜往南去,一路上,繁星相伴。
赵九爷反复叮咛她:“要是走不动千万不要勉强”
傅庭筠笑着应喏,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脚渐渐像灌了铅似的抬起来都觉得吃力,脚掌也开始痛起来。
她上了小推车。
赵九爷推着他们,呼吸有些急促。
“要不,我还是下来吧”傅庭筠挣扎着。
“不用”赵九爷喘息道,“我想连夜赶到上鲁峪,这样,也可以把今天耽搁的时辰赶回来。”
赵九爷的同伴在西安府等他。他们离西安府近一点,就安全一点。赵九爷心里明白,傅庭筠心里也明白,那些劝慰的话放在这种情况下无力又苍白,还不如不说。
她没有作声,帮着照顾阿森。
等天空泛起鱼肚白时,他们路过了上鲁峪。
傅庭筠难掩心中的欢喜,拿出水囊递给赵九爷:“您喝口水歇歇吧”
赵九爷没有推辞,把小推车停在路旁,接过水囊咕噜噜喝了几大口。
平时总是一小口一小口的,今天倒很豪爽
傅庭筠思忖着,笑着递了条汗巾:“九爷擦擦汗吧”却发现他的脸色有点苍白。
走路会让人面红流汗,从来没有听说过脸色发白的……或者是身体有恙。
她被这念头吓一大跳:“九爷,您没事吧?”望过去的目光已带着几分怀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有点累”赵九爷用汗巾擦着汗,笑道,“好久都没有连夜赶路了”
是吗?
傅庭筠眼中的怀疑之色更浓了。
阿森突然发出几声呻/吟。
傅庭筠惊喜地侧身:“阿森”
阿森睁开了眼睛:“我,我要喝水”
“好,好,好”傅庭筠迭声应着,喂阿森喝水,剥了唯一的鸡蛋:“一直给你留着,再不吃,就要坏了。”
阿森咧着半边嘴笑,小口小口地吃着鸡蛋。
几口过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推开傅庭筠的手四处张望:“爷呢?”
“我在这呢”赵九爷走了过来,“你少说两句话,快点把伤养好,免得我又要推傅姑娘又要推你”
真是的,连句安慰人的话都不会说
傅庭筠看也没看他一眼,只管把鸡蛋往阿森嘴边喂:“快吃吃完了好帮九爷放哨——九爷推着我们赶了一夜的路,也该让九爷歇歇了”
“啊”阿森张大了嘴巴,“九爷,您的伤……”
什么伤?
傅庭筠惊愕地转身望着赵九爷。
“没事”他淡淡地道,“冯老四的刀没有挨着我,要不然,我早就倒下了”
两人齐齐地盯着他,都没有说话,显然都不相信他的话。
赵九爷突然扯下左边的衣襟。
傅庭筠忙捂住了眼睛:“有伤没有?”问阿森。
“没有”阿森欢天喜地地道。
“快吃,”赵九爷硬邦邦地道,“我要歇会。”
两人相视而笑。
等赵九爷在小推车旁睡着了,他们两人小声说着话,知道他们要经过蓝田县去西安府,阿森也说出和赵九爷同样的话来:“不过是从永宁门改道长乐门罢了。再有两、三天我们就能到西安府了”
傅庭筠心中一动,露出思索的表情,半天都没有和阿森说话。
第二天晚上,他们在一个叫常兴的地方歇息。
“明天就能到少临了”赵九爷显得有些兴奋,这对于他来说是个比较罕见的情绪,“后天我们就能到西安府了”
阿森也能下地走路了
傅庭筠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一会儿想着到了西安府赵九爷不知道会不会带她去那个平安里的永福客栈住下;一会儿想到他会派谁去给母亲送信;一会儿想着母亲接到了信不知道会怎么安置她;一会儿想她和俞家退了亲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一会儿又想,赵九爷到了西安府不知道有什么打算……翻来覆去的都没有怎么睡着,早上被阿森叫醒的时候眼圈泛青。
赵九爷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坐下来吃早饭。
表情安静,神色从容。
可不知道为什么,傅庭筠总觉得赵九爷好像也心事重重似的。
他难道是在为她的事伤脑筋?
能让他伤脑筋的事,肯定很难办
傅庭筠猜测着,心情也跟着低落起来。
坐在他们中间的阿森满脸困惑。
这都快要到西安府了,大家应该高兴才是,怎么九爷和傅姑娘眼睛里都没有一点笑意呢?
两个大人不说话,小孩子也不敢说话。
三个人沉默地赶路。
太阳像是要烧起来似的,火辣辣地让人睁不开眼睛。
坐在小推车上的傅庭筠汗如雨下,不停地用帕子擦着额头、下巴、脖子。
“要不要喝点水?”她转头问赵九爷。
正午的阳光下,赵九爷满是汗水的脸庞素白如纸。
“不用了”他的声音嘶哑,话音未落,身子开始左右摇晃。
“你怎么了”傅庭筠尖叫着跳下了小推车。
赵九爷已“扑通”一声倒在了土路上,扬起一层黄腾腾的尘土。
“九爷”阿森哭喊着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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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找了三个小时敏感词,好不容易才在编辑的帮助下发出了第二十九章……
ps:明天要去武汉开家长会,今天不能加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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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处境
第三十二章 处境
“……冯老四突然抽了身边大虎的刀朝我砍过来,九爷用肩膀挡了下,才把我救了下来”阿森一边哭,一边用手背擦着仿佛永远也擦不完的眼泪,“早知道这样,冯老四捉住我的时候,我应该咬他一口的,他一气之下肯定会杀了我……”
“胡说些什么”傅庭筠一边低声喝斥着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掀开赵九爷右边的衣襟,“九爷既然愿意用身体帮你挡刀,那就是把你当嫡亲的兄弟一样看待。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九爷岂不是白帮你挡了刀?你让九爷听见了心里该多难受啊”说完,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赵九爷右边的肩膀上胡乱用几条明显是用旧衣裳撕成的布带缠着,血已经把布带全都浸湿了,沾得衣裳上都是。
难怪他要穿件玄色衣裳了。
傅庭筠心如刀绞。
难怪他脸色苍白,大口大口地喝水。
在城隍庙的时候他就觉得不舒服了吧?
他当时还送她匕首防身。
他那时就应该是感觉到了伤势严重,怕无法顺利到达西安府,所以才那么样做的吧?
她却拒绝了他的好意,把护卫的责任全推给了他……可叹她还因为耍小性子赌气坐到了小推车上……推车要用臂力,他受的伤可是肩膀……他平时从来不让她走路,自从那以后,她要下地走路,他却从来不阻拦,是因为伤口太痛了的缘故吧
傅庭筠又悔又恨。
后悔自己太粗心大意,恨自己娇纵任性。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现在他受了伤昏迷不醒,换她来保护他了,就像他曾经做过的一样。
虽然这么想,心里却明白两人之间力量的悬殊。
怎么办?
她怎么能请到大夫帮他瞧病?怎么能带他离开这里?怎么能顺利地到达西安府?
傅庭筠想想就觉得两条腿发软。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把性命丢在这里
他这么年轻,还有很好的未来……
她想起舅舅一家的遭遇。
说不定大表哥家的两个外甥长大后能金榜提名做状元,入阁拜相成名臣,可这一切都因为两个孩子的夭折成了泡影……
她不能让他的未来也断送在这里
傅庭筠使劲地擦着眼泪。
她喊“阿森”:“我看九爷和你对这一带都很熟悉,你知不知道离这里最近的镇子是哪里?”
“姑娘你要做什么?”阿森眼睛红红的,“现在是灾年,那些镇子只怕到处都是流民,还有专门欺负外乡人的闲帮。我们没有九爷护着,就是那些流民不抢劫我们,那些闲帮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知道”傅庭筠道,“可有镇子就有大夫。不管怎样,我们总要去看看才行,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吧?正午的太阳这么辣,连个遮阳的地方都没有,九爷这么晒下去,我怕他会晒脱水。要是有流民经过,遇到那心肠歹毒的,还不是一样会抢我们。何况我根本没有准备进镇子。”
阿森不解地望着她。
“既然那些流民都会跑到镇子里去乞讨,那城隍庙里肯定就没有什么人歇息了。”傅庭筠把自己的计划告诉阿森,“到时候我和九爷去城隍庙落脚,你去镇上看看能不能请个大夫来。要是能请个大夫来最好,要是不能,你就去趟西安府——西安府离这里只有两天的路程,你的玉成哥和元宝哥应该都在西安府吧?与其我们这里前路不明地拖着九爷往西安府去,还不如请你的玉成哥和元宝哥来接应九爷……”
大一些的村子都会修城隍庙,何况是镇子。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阿森已兴奋地跳了起来:“哎呀,我怎么把玉成哥和元宝哥给忘了姑娘这主意好。到时候我们骑马过来,一天的工夫就到了西安府。”又道,“我知道离这里三十多里的地方有个临春镇,是西安府通往蓝田县城的必经之地,有没有大夫我不知道,但我们知道镇东头有座城隍庙。”
傅庭筠听着精神一振:“你还认得路吗?”
“认得”阿森道,“我曾经和三爷去过一次。”
“那好”傅庭筠站了起来,“我们去临春镇。”
阿森用力地点头。
两人合力把赵九爷抬上了小推车,一个扶着车,一个推着车,歪歪扭扭,走走停停,一直到天黑才到达临春镇。
期间傅庭筠喂过三次水给赵九爷,最后一次,赵九爷迷迷糊糊地问他们要去哪里。
“去临春镇,”她道,“听阿森说,那里很繁华,说不定可以找到大夫。”
赵九爷没有吭声,歪着头又睡着了,也不知道是赞同她的选择,还是根本就听没清楚她在说什么。
※※※※※
临春镇东头的城隍庙也不大,三间的主殿后面还有五、六间厢房。
他们进去的时候,城隍庙主殿里只有一个男子,他蹲在西南角,正用三块石头架着个铁锅煮着什么东西,火光映着他满脸的横肉,看上去凶残又彪悍,看见他们进来,他只是抬头淡淡地看了一眼,继续低下头去看着锅里的东西。
傅庭筠觉得这庙里的气氛很诡异。
她飞快地打量了殿堂一眼。
相比之下,收拾得还算干净,好像常有人在这里住似的。
怎么会只有一个人?
她朝着阿森使眼色,看见阿森的神色也有些不安。
“你可看出什么来了?”傅庭筠悄声地问他。
“好奇怪。”阿森低声道,“怎么只有一个人?”
和她想到了一块。
阿森瞥了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一眼,道:“我记得后面还有几间厢房,要不,我们到厢房里落脚?只有一个进出的地方,守起来也容易些。”
要是七爷在这里,傅庭筠当然没有异议,可提议的是阿森……他不仅是个小孩子,而且身上还带着伤。要真有高手冲进去,比如说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那就是瓮中捉鳖了
“我们还是在城隍庙外面的林子里歇了吧”傅庭筠道,“那林子的树虽然都死了,可好歹有个遮挡的地方……”
她正说着,有人在殿门外高声喊道:“里面有人吗?”随着喊声,一个身材高挑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大约二十七、八岁,皮肤白皙相貌周正,穿了件因为光线太暗而看不清颜色的茧绸直裰,扎了腰带,干净利索,看上去有点像铺子里的掌柜。
看见殿堂里的情景,他也有些意外。微微一愣后,他朝着傅庭筠他们拱了拱手,笑道:“出门在外请诸位行个方便,我们想在这里借宿一晚。”
傅庭筠自己都还没有拿定主意住不住,当然不开口说话,奇怪的是个满脸横肉的人也没谁吱声,气氛就显得更诡异了。
那人却不以为意,转身朝殿门外说了一句,三个男子鱼贯着走了进来。
他们年纪都在二十出头,一个身材比较魁梧,目光锐利,也推了个放着杂物的小推车;一个中等身材,相貌虽然平常却气质洒脱,两手空空;一个眉清目秀看上去亲切友好,背着个包袱。他们都穿着茧绸的衣裳,扎着腰带。
身材魁梧的那汉子进殿就道:“这地方不错。”声音洪亮,震耳欲聋。
阿森猝然贴近了傅庭筠,小声地道:“姑娘,这人是练家子。”
傅庭筠头皮有些发麻,那身材魁梧的汉子已向她拱了拱手:“这位姑娘,我们人多,想在西北角歇了,不知姑娘可否行个方便”
傅庭筠这才发现自己所站的位置正好挡了他们的去处。
她忙低头退到了一旁。
几个人从她身边走过。
掌柜模样的男子和身材魁梧的男子有些好奇地瞥了躺在小推车上的赵九爷一眼,而中等身材男子的目光则在傅庭筠身上停留良久,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先是随着身材魁梧的男子朝赵九爷望去,看见中等身材的男子打量傅庭筠,又朝傅庭筠望去。
“姑娘,”阿森声若蚊蚋,“要不您还是留在殿堂里吧?我看那四个人不像是坏人,我这就去镇上,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在人多的地方,通常安全感会倍增。
傅庭筠也不例外。
她望着黑影绰绰的殿外,点了点头:“那你早去早回”
阿森应喏。
傅庭筠想了想,选了远离两拔男人的东南角的位置。
铺了草席,和阿森一起把赵九爷抬放在了席子上,又用把小推车挡在了面前,把他们休息的地方围成了一个死角,阿森去了镇上,傅庭筠找出匕首放在了草席下面,悄声地喊着九爷:“……喝点水吧”
赵九爷睁开眼睛,目光迷离,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她心中一颤,顾不得男女大防,摸了摸他的额头。
烫手
傅庭筠急起来,打湿了帕子帮他擦着额头,使劲地回忆自己小时候受了风寒时||乳|娘是怎么照顾她的。
最好能把肩膀用盐水清洗后再重新包扎一下。
可她不会包扎,不敢动那些布带。
如果赵九爷能醒来就好,哪怕只一会,告诉她怎么缠布带就行了
她拧了块帕子重新搭在他的额头上。
有喧哗声传过来。
西北角的那一拔人已经收拾好了床铺,听到动静都朝殿门外望去。
站在西北角那个男子却头也没抬一下。
喧哗声越来越近,有男子的嬉笑怒骂声,还有女子的尖叫哭泣声。
火把映红了天空。
傅庭筠想到了那天冯四爷出现时的情景。
她神色一紧,把匕首握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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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了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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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匕首
第三十三章 匕首
进来的是一群匪气十足的大汉,高举的松香木火把将大殿内照得通明,那些汉子眉宇间的戾气一览无遗。
看见殿堂内有人,那群人很是意外。
看见进来的是这样一群人,殿内除了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视而不见般往火里添着柴外,傅庭筠等人也很是意外。
一时间大殿里静悄悄的,只闻被那群人挟持的两个年轻女子的挣扎哭泣,她们的挣扎露出里面穿着的桃红色、葱绿色的亵衣,让夏日的夜晚在静谧中透着几分诡异。
“哈哈哈”有人狂笑,“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占我们的地方”声音冷冷的,带着杀气。
傅庭筠忙循声望去。
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国字脸,穿了件敞了胸的短褐,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站在众人的前面,一边说着,一边扭头朝身后望去。
身后的那些人听了立刻跟着哄堂大笑起来,好像傅庭筠等人做了件十分愚蠢之事般。
西北角那群人中看似掌柜的男子笑着走了过去,笑容和气地朝着国字脸拱了拱手:“这位大哥,我们是行商之人,路过这里的错过了宿头,实在不知道此处是您的宝地,”说着,只听见“噌”的一声,那男子突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也没看见他的手动,软剑却一连抖出六朵剑花,然后“铮”的一声轻响,变得笔直,在火把的照亮下如秋霜般寒气四溢,“失礼之处,还请海涵”他说着,剑尖指地,“扑扑扑”地在青石铺成的地上划出一道深可见泥的印记,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钱袋朝国字脸扔去,“这些就当是我给诸位兄弟赔不是,这是请兄弟们喝碗水酒的。还请这位大侠收容我们一夜,天一亮我们就走。”
傅庭筠心中大震。
阿森说那个身材魁梧的是练家子,没想到这个掌柜模样说话和气的也是个练家子。她虽然不懂武术,可能让把软剑变成铁杆般在地上划那么深的一道印子,身手肯定是很高超。
那国字脸显然也看出来了,他没有接钱袋子,而是凝视着眼前不远处的那道印子,表情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旁边一个汉子走了出来。
他大约二十出头,长得人高马大,憨实而粗壮,身材与西北角的那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有得一比,只是前者看上去很粗鄙,后者看上去很豪迈,一个像屠夫,一个像侠客。
他把钱袋拣了起来,打开看了一眼,面上露出几分欢喜。
“大哥”他高声喊了国字脸一声,然后压低了声音道,“白花花的正宗官银,有一百两。”
殿堂不大,众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国字脸目光有些游离,他身后的人却炸开了锅。
有的低声道:“大哥,我们不如做了他们,银子一样是我们的”
有的低声道:“大哥,一百两太少了,怎么也得两、三百两”
还有的道:“大哥,反正我们歇在后面的厢房,不如就把这大殿借给这些客商住一晚上。”
傅庭筠心中大乱。
那人先是用软剑划了一道深深的印子,算是露了手硬的,现在又送上一百两纹银,软硬兼施,那群人多半会放过他们。这样一来,殿中其他人就为难了——要是学着这人拿银两贿赂,却没有这人的身手;要是不学着这人拿银两贿赂,那些人凭什么要放过她……
她不由朝西南角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望去。
那汉子正端着铁锅往地上的一只大海碗里倒着什么东西,肉香四益。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
傅庭筠心中一黯。
看样子,这汉子也有自保的能力
念头一闪而过,就听国字脸大喝道:“都给我闭嘴”
他身后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看在你们还懂些规矩的份上,我就网开一面。”国字脸道,“不过,你们要再加二百两银子才行”语气带着几分心虚,还带着几分试探的味道。
“多谢,多谢”掌柜模样的男子露出又是惊喜又是感激的笑容,忙吩咐了那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一句,身材魁梧的汉子从小推车里拿出个红漆匣子,又从怀里掏出个钱袋子递给了掌柜模样的男子,掌柜模样的男子打开钱袋看了看,又对那个眉目清秀的男子说了几句,那个眉目清秀的男子犹豫了一会,也掏出个钱袋子递给了掌柜模样的男子,掌柜模样的男子打开钱袋子看了看,将两个钱袋子里的钱都放到那个红漆匣子里,然后笑吟吟地递给国字脸:“这是余下的二百两。”
傅庭筠心沉到了谷底。
掌柜模样的男子这样做作一番,让别人以为他们身上都没有了钱,国字脸那群人就会对他们少了些许的贪婪之心,他们相对而言也就安全了很多。
憨实粗壮的男子接过了钱袋子仔细数了数。
雪白的银子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幽冷的清华。
傅庭筠心中一动。
只有官银才会有这样好的成色
他们自称是行商之人,身上怎么都带的是官银?
要知道,官银主要用来做军饷、官薪、宫用或是赈灾,一般人得了要重新再铸才敢再用……而且他们一带就是三百两
“大哥”憨实粗壮的男子打断了傅庭筠的胡思乱想,“整整二百两。”
国字脸点了点头,露出满意表情,神态间又恢复了刚才大笑时的张狂。
傅庭筠不由心抱侥幸。
希望这国字脸看在得了三百两银子的份上放过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或是看在那掌柜模样男子一身好武艺的份上不想节外生枝而对他们视若无睹……
她轻手轻脚地朝身后躺着的赵九爷挪去,盼着能紧缩成一团,让那群人看不上眼才好
可惜,她的愿望落空了。
有个五短身材的男子猛地跑到了他们这边,把小推车使劲地往旁边一推,大声叫嚷着:“你们又是些什么东西?”一副狐假虎威的样子。
小推车翻在了一旁,凉簟、碗、筷子等什物落了一地。
傅庭筠松了口气。
还好她刚才看着情况不对把金银细软都藏在了九爷的草席下。
她忙道:“大侠饶命我们是从平凉逃荒到这里的。误闯了大侠的宝地,还请大侠大发悲慈,收留我们一夜。”说着,从大殿的角落里拿出装了吃食水囊的包袱,“这些东西还请大侠收下,这是我们全部的家当了。”
傅庭筠虽然尽量压着嗓子说话,但还是难掩其清脆悦耳。
殿堂里的人听着一愣,都朝傅庭筠望过来。
只有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然后端起碗来呼哧呼哧地吃着东西,在大殿里显然那么响亮,却没有一个人去管他。
五短身材的男子已面露兴奋,一边雀跃着道:“大哥,这里有个女的”一边跑过去掀她的头巾。
傅庭筠突然直起腰来,手里扬起一道雪光朝那男子挥去。
那男子“哎呀”一声惨叫着捂住了手,鲜血立刻从指间涌出。
众人这才瞧见傅庭筠手中握着把匕首。
火光下,那匕首闪烁着奇异又绚丽的花纹,有种咄咄逼人的妖艳之美。
大殿上一片死寂。
满脸横肉的汉子目露惊艳,那个气质洒脱的男子则上前几步,却被那个掌柜模样的人挡在了身后。
“臭/婊/子,你竟然敢暗算我”五短身材的男子高声怒吼着,扬脚就朝傅庭筠的心窝踢去。
那气质洒脱的男子“哎呀”一声握紧了拳头,就连那满脸横肉的男子也放下了手中的碗。
傅庭筠脸色白得如风雨中的玉兰花,她双手紧握着匕首,咬牙朝那男子捅去。
脚结结实实地揣在了傅庭筠的胸口,可傅庭筠的匕首也插进了那男子的小腿,而且顺着傅庭筠朝后仰倒,匕首顺势而下,剥下了他小腿上的肉。
男子抱着腿大声痛呼:“大哥,大哥”
大家都惊呆了,好一会才发现地上还有两截断指。
“大哥,杀了这臭/婊/子”国字脸身后的人叫嚣着,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傅庭筠爬了起来。
她握着匕首的手直哆嗦,凌乱的青丝垂落在雪白面孔,豆大的汗珠自额头落下,一双大大的杏目灼热如火,竟比那火把还要明亮几分,让她艳丽的容颜平添些许的刚烈,像那盛开的凌霄花,娇艳傲然。
国字脸的男子望着干净如初雪的匕首,脸色阴暗的如同冬雪前的天空。
他捏着拳朝傅庭筠走去。
大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国字脸沉重的脚步声和指关节发出“叭啪叭啪”声如擂鼓,一声声敲在众人的心上。
西北角身材魁梧的男子眉头一皱,上前几步,却被那个气质十分洒脱的男子拉住了。
“臭/婊/子,老子不把你骑上千遍万遍老子就不姓李……”国字脸暴戾地吼叫。
傅庭筠觉得自己五脏六腹都像移了位似的痛,眼前也是一片叠影重重只能模糊地看见个影子。
她不成了吧
被那个男子那样地踹了一脚之后……
花开锦绣(完结)第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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