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 作者:肉书屋
花间一梦第7部分阅读
哪个能做我的臂膀?老大!我先问问你这些天都忙了些什么?曹庄河口的几船货我是交予你打理的吧?怎的码头那几个管事的说这一个多月都未见你露一面?还有南街上那几爿铺子,这些时日你巡查了几遍,嗯?听说你还在西水街上的当铺里支了一百两银子,我且问问你,这银两花在何处!”
杨昊之心中连连叫苦,他支那银子自是为了买药材补品给柯颖思小产后滋养身体的,但这见不得人的事打死他也不敢说。心慌间,只听柳夫人道:“老爷,你说话那么大声做什么,再唬着这几个孩子。昊哥儿前几日刚死了媳妇,孩子又病了,真真儿是心力交瘁苦不堪言,怎还有心情去街上巡铺子查账本?”
这几句话正提醒了杨昊之,他忙挤出几滴泪,作出愁苦之态,哭丧着脸道:“父亲息怒,是儿子不对。儿子是听说岳母大人痛失爱女生了大病,所以特别支银子买些补品送去,也好歹是个孝心。儿子想着这个钱应从自己的份例里头出,所以就没动家里的银子,反在当铺支了,待手头宽裕了必定就还回去了。”
柳夫人一听立刻睁大眼睛对杨峥道:“听听,这是儿子的一片孝心。”说完拭着眼泪对杨昊之道:“我的儿,你忒命苦,年纪轻轻就死了媳妇……”杨昊之也止不住抽泣。
杨峥听了心中愈发烦闷,一拍桌子道:“够了!都说是慈母多败儿,昊儿就是你宠的,整日里游手好闲,哪里像是个能振兴家业的!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个皮相,靠它找了一房贤惠的媳妇,偏偏他还没福消受!”
柳夫人一听此话便不愿意了,道:“老爷,当初这门亲我就不同意。是你硬逼着昊哥儿娶了个瘸子的,难道还是昊儿捡了大便宜?那梅氏除却娘家背景,哪一点配得上咱们的孩儿?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凭昊哥儿的品貌,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杨昊之心中深以为然,但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杨景之、杨蕙菊鼻观口,口观心,端坐无言。杨晟之垂着头微勾了勾嘴角,脸上仍是一副呆呆的模样。
杨峥怒道:“闭嘴!妇人之见!若不是与梅家结亲,咱们这几年的生意怎能做得这般顺风顺水?你以为我凭什么还能在户部顶个虚职?杨家这几年又怎么延续风光富贵!”
柳夫人见杨峥动了怒,气势自然弱了些许,但口中犟道:“那为了杨家前程也不能就这般亏待昊哥儿,若是当初不答应,昊哥儿就不会娶个瘸子,也不会这么年轻就成了鳏夫。”
杨峥不怒反笑,指着杨昊之道:“你这大儿子除了这幅皮囊还有什么拿得出手?但凡他有本事打理家业,我又何必让他娶个残妻!”说完喘了几口气,喝了一大口茶,伸左手去碾压太阳|岤。杨蕙菊见状忙向柳夫人使了个眼色,柳夫人便不再多言了,心中却道:“我那昊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在金陵城里都算有名号的才子,怎就拿不出手了?”
杨峥稳了稳心神,看向杨景之道:“老二,最近这两三桩差事办得也算中规中矩。不过发去京城的货里怎又入了柯家的股?且这一入就占了三成,硬生生吞了咱们两成的利润。你自己万不敢做这个主的,你说,是不是你媳妇儿的主意?”
杨景之站起身动了动嘴没出声,柳夫人想起柯颖鸾不自觉哼了一声,她素不喜这二儿媳,事事处处的卖弄才干,在老太太面前争宠,看架势都想盖过自己一头去。她怜惜自己二儿子成亲几年还没生养一儿半女,还将自己身边最得意一个大丫鬟赏过去做姨娘,连老大都没沾这个光呢。谁想那丫鬟没过多久就不明不白死了,这其中的伎俩又怎逃得过她的法眼?她赏过去的人都敢使手段,那柯颖鸾哪里还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了?现如今又开始插手杨家的生意经济,迫不及待给自己娘家捞好处,这样下去还不将杨家搬空了?
柳夫人刚欲开口,便见杨峥上前“啪”一声给了杨景之狠狠一记嘴巴,骂道:“没出息的种子!怕老婆到如此田地,竟连自己的家业也不知维护了!回去好好振你的夫纲,随便寻个由头抽你媳妇几个大耳刮子把她赶回娘家住几天去,出了事有为父顶着!”
杨景之听完登时就呆了,结结巴巴道:“这……爹……这个……”眼睛不由自主朝柳夫人望去,隐带乞求之色。
柳夫人虽不太疼宠杨景之,但也不忍亲生儿子受此责难,开口道:“老爷息怒,头疼症复发可就不好了。眼下过不了一个月便是老太太生日了,里里外外都是事儿,还暂时离不开二儿媳。今日之事既已如此,再追究也伤了跟柯家的和气,不若我去敲打敲打二儿媳,这回作罢,下不为例。”说完看了杨景之一眼。
杨景之忙点头道:“儿子记住父亲教诲,再不敢犯了!”
杨峥长叹一声,又觉头疼,重重坐了下来。杨蕙菊上前给他按压头上|岤位,杨峥闭目坐了一会儿,对杨蕙菊道:“你没事的时候勤打发人去梅家夫人送点精巧的物件,再附信说点子贴心梯己的话儿。你素是个伶俐的,爹爹的意思你应是明白的。”
杨蕙菊想起自己和梅家的亲事,面上红了一红,道:“明白。”
杨峥睁开眼一挥手道:“好了,都散了吧!”又道:“昊儿别走,去我书房等着!”见杨晟之低着头默默往外走,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子,便上前两步问道:“秋闱有些时日就要到了,这次可有把握?”
杨晟之垂着头恭恭敬敬道:“日日夜夜做文章,不敢怠慢。”
杨峥想勉力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这几个孩儿里,唯有杨晟之与他长得最像,且有个稳重的性子,小时候颇聪慧喜人的,但越长大反而越痴呆,聪明灵气全不见了,连秀才也是考了两次才中。杨峥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你去吧,我让账房给你支五十两银子做考试的资费。你大哥不喜科举,说那是沽名钓誉的行当,你二哥天资驽钝些,这代杨家是否能重入官场,便看你的了。”
杨晟之忙拱手道:“不敢辜负爹爹殷勤期盼。”
杨峥见他说个话还一板一眼,暗道杨晟之果是读书读傻了脑子,日后需找点差事让他历练历练,通些人情世故才是。摆摆手便让他退下了。杨峥站起身对柳夫人道:“你好好歇着罢,这几天往梅家去一趟,多送些滋补的吃食和药材。”
柳夫人道:“我晓得,我还特地请了妙显大法师加持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玫瑰紫晶佛珠,上面还刻了心经和大悲咒,戴在身上最是静心辟邪,全金陵就只有这一条呢,赶明儿个我就亲自送去。”
杨峥点了点头道:“亲家母信佛,送这个最妙不过。”又见杨昊之垂着头站在旁边,瞪了他一眼道:“在这里杵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书房!”说完便往外走。
杨昊之见其父面色不善,早就唬得一阵阵胆寒,一边跟在杨峥身后往外走着一边回过头忙不迭给柳夫人打眼色。柳夫人使眼色安慰,见那父子出了门便急忙唤来两个老嬷嬷,命好好在后头跟着,守在书房门口,若是老爷万一动怒便赶紧回来通报。
待进了书房,只见已在房中坐着的人均齐刷刷站了起来,弯腰恭敬道:“老爷。”杨昊之微微抬眼一瞄,见那四人均是杨家有头脸的管事,心中暗道不好。杨昊之本是个爱吟风弄月的性子,对科考仕途、生意经济一概兴趣全无,故而其父让他管理家业,也不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自然不很用心,出了纰漏也是手下人帮着遮掩弥补。今日书房里一连来了四个管事显是事情出得不小,已到了瞒不住的地步,杨昊之又做过不少偷手,一时间心如擂鼓,冷汗都从额上滚了下来。
杨峥走到书案钱拿了一本蓝色的账簿,“啪”一声丢在杨昊之脚下,厉声道:“你自己翻翻看!”
杨昊之捡起来一瞧,知那账簿是码头往来出货的支出,他翻看了两页,实在瞧不出什么端倪,偷看了一眼杨峥,只见自己的爹爹正黑着脸瞪着他,只得硬着头皮道:“儿子……儿子请父亲指教。”
杨峥道:“前两天那批丝绸是从那管的河口出的货,往来钱银也均由你经手。到底赚了多少你可知道?”
杨昊之道:“账簿上写得清清楚楚,曹庄河口五船货,共一万两千两银子,除去一路吃喝花销和船只损耗,以及上京打点等,最后应有八千两银子的纯利。”
杨峥怒道:“放屁!那批丝绸均是上等的雪缎,除却孝敬宫里头各位主子的,剩下的货至少有两万两的进项,怕是今年咱们做的最大一笔买卖了!你个败家子,转眼便将钱抹了一半!说!是不是你又在外头闯了什么祸,贪了公中的银子打点?”
管事们忙道:“老爷息怒,大爷怕是有隐情禀报。”
杨昊之登时一呆,而后连连叫屈道:“这是陈管事向我禀报的,儿子才记录在案,若是贪了一分一厘,我便撞死在爹爹面前!爹要不信便拿陈三德前来对质!”
杨峥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前几日他害了头疼病,故而没有亲力亲为,也想着让杨昊之历练历练,便放了手,可谁知这样一笔买卖,杨昊之竟没有亲手打理,反而让个管事的回禀几句完事!杨峥本就是个霹雳火般的性子,此刻更是怒发冲冠,上前便狠狠抽了杨昊之一记大耳刮子,咆哮道:“畜生!还等我拿他对质,陈三德早已便跑没了影了!我问了几个管事,听闻这人是你找来抬举做了河口大管事的。说!你是不是跟他里应外合贪了那一万两银子去花天酒地了?待银子使净你便找他做了替罪羊,自己脱了干系?你个不孝的孽障!”杨峥说着身子止不住乱颤,一脚将杨昊之踹倒在地,举着手又打下来。
管事们急忙上前拦住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老爷病才刚好,万万不得动气!”
杨昊之腿一软跪在地上哭道:“父亲若这么说,儿子再无立足之地!若是儿子贪了一分一厘,便叫我手上生个大疮烂疮,让天雷打了不得好死!还望父亲明鉴!还儿子清白!”说完脑袋“砰砰”磕在地上,仿佛小鸡啄米一般。
杨峥听杨昊之这么一说“唉”的长叹一声,身子晃了两晃,任管事们扶着瘫坐在椅上,他的儿子他自是心中有数,想杨昊之只不过风流自赏游手好闲,并无胆子贪这么一大笔钱银,但此番出了这等事,若不将其严加管教,一来不能让杨昊之长了教训,二来亦不能服众,三来想起飞了的银子又是肉疼,遂疲惫道:“不管是不是你贪了银两,这总是你的过失,不动用家法严加管教,让我怎对得起列祖列宗。”
杨昊之听闻要动家法,唬得魂魄飞了一半,跪着蹭到跟前,抱着杨峥的大腿,痛哭流涕道:“父亲饶了我罢!我真没贪公中的银子!是那陈三德,定是他将钱银卷包会逃了,他才是吃里爬外的卑鄙小人!”
杨峥踢了杨昊之一脚道:“没出息的孽障!”说完高喝道:“搭春凳,请鞭子来!”
管事们劝道:“老爷,前些时日大爷死了媳妇儿,公事上未免不能进全心,你消消气,网开一面罢。”
杨峥冷笑一声,暗道媳妇儿死了,这畜生高兴还来不及,怎可能心酸神伤。口中道:“今日谁都甭想拦着!再多说一句就叉出去罢!”
管事们自是知道杨峥脾性,你瞧我我瞧你,均不敢开口了。此时外头的小厮已将春凳搭了进来,又有个年轻力壮的长随进屋,手里捧着鞭子。杨峥缓了口气,指着杨昊之道:“把这个孽子给我按在凳上,狠狠的打!”
五六个小厮上前将杨昊之压在凳上,那长随将鞭子抡起来“啪”一声便抽在杨昊之臀部。这抽鞭子是极有学问的,若有心治人,抽两三下便能伤筋动骨;若只是做样子,抽在身上虽啪啪直响,但所受痛楚极小。那长随怎敢打伤杨家的大爷,只将鞭子挥得虎虎生风,但落在杨昊之身上却无什么力道。饶是如此,杨昊之仍“哎哟”一声大叫,浑身不住扭动,疼得俊脸泛白。
正此时,只听有人在门口道:“住手,莫要再打他了!”说着柳夫人已冲进来,直扑到杨昊之跟前,杨昊之一见,不由泪如雨下,道:“娘”再说不出话。
柳夫人心中大恸,流着泪对杨峥道:“老爷,您莫要气坏了自己。昊儿犯了天大的错,您也不能赔上自己的身子。”说着暗地里拧了拧杨昊之的胳膊。
杨昊之呜咽道:“父亲,您打我罢……是儿子错了,是儿子对不起爹爹,对不起列祖列宗……”说着不由嚎啕大哭。
杨峥见杨昊之有悔过之意,怒气也歇了两分,但面上冷笑道:“给我狠狠打,打了这孽子方能出我心头恶气,若不打他,反倒让我憋闷!”
此时管事中有一叫刘坤的,凑上前道:“老爷,这般一闹,惊动了老太太便不好了。我看不如这样,就叫大爷立功赎罪,亲自办事,将那陈三德抓回来。即便抓不回来,也让大爷这些时日出去多历练,将亏了的银子尽力赚回来便是。”
柳夫人忙道:“正是这个理儿。老爷,如今昊哥儿已知道错了,你打坏了他可怎么好,不若你让他出去办差,将功赎罪。”
众人纷纷劝说,杨峥斜眼一瞧杨昊之,看他脸色蜡黄,唇色发白,心里头暗叹一声:“若是这不长进的东西真知道了教训便好了。”想到自己的三个儿子里,唯有这老大还是有几分聪慧可以造就的,心里软了几分,挥手道:“罢了,没打的鞭子便暂时寄存在这儿,让他将功赎罪,或将陈三德抓回来,或在三个月内将亏了的银子赚回,否则家法照旧!”
杨昊之一听此话脸上又是一白,但不敢辩解,任人搭着出了书房。
第十回【上】
郑姨娘存心争脸面柳小姐设计阻情思
杨晟之从柳夫人处请安出来刚走了几步便瞧见姝玉和一个丫鬟站在柳荫底下说话。姝玉目光与他一撞,面上立时带了几分赌气之色,更将身子一扭,眼睛不去瞧他。杨晟之面色无波,脚步顿了顿,转身便进了自己生母郑姨娘住的西跨院。
院中静悄悄的,有个唤作桂圆的小丫头蹲在房檐底下拿着扇子煎药,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瞧,忙站起身道:“三爷来了。”杨晟之道:“姨娘的病好些没有?”桂圆道:“吃了药好多了,今儿个早晨还多吃了一碗粥。”说着打起门帘,杨晟之略一点头便进了屋。
郑姨娘正盘腿坐在床头绣花,她今年不过三十五六岁年纪,生得浓眉杏目,身量高挑,穿着米色绣金镶菊纹缎面圆领对襟褂子,头上只绾一个发髻,插一支赤金梅花簪子。她见杨晟之来了忙起身迎上前笑道:“不是说今儿个太太回家就不来看我了么?”
杨晟之道:“昨晚听说姨娘病了,实在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如今身子可好些了?府里头伺候的人也难免有不精心的地方,姨娘想吃什么用什么便跟我说罢。”
说话间桂圆将汤药端了进来,郑姨娘将桂圆挥退了,方哼一声道:“我哪里是生什么病,横竖不爱看那个老虔婆罢了!好不容易过两天清净日子,她怎的这么快又回来了?我要不装病这会子还在她跟前听教训呢。”
杨晟之在床边的绣墩子上坐下来道:“姨娘是个剔透人儿,早就应该想通了才是。身份摆在那里,再争那份闲气也没用,还不如就随它去。你只管把身子调养好了,以后的日子还长。”
郑姨娘在床上坐下来道:“你当我不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可我一看她那张脸便咽不下胸中那口气!原先我也是家境殷实的,若不是老爷看上了我,千求万求的,我怎么甘心给人家做小?自从进了这家的门,我哪一天不是兢兢业业,恪守本分,那老虔婆还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连带着老爷脸上也是淡淡的……”郑姨娘说着眼圈泛红,想到实在不该在儿子面前抱怨这些,方住了口。
郑姨娘的爹爹原先是杨峥手下一员极能干的管事,杨峥为笼络郑家,才将郑姨娘纳了做妾。但正妻柳氏貌美,又是官宦人家出身,连生了两个儿子,杨峥宠爱不迭,对郑氏就难免差了些,五年前郑氏父亲病亡,她与杨晟之更不受人待见,日子也愈发难过起来。
杨晟之暗叹一口气,抚上郑姨娘的手,郑姨娘抬起头来强笑道:“幸好我还得了一个哥儿,那老虔婆的种子加一起也比不上我们晟哥儿的一条腿儿。”又压低声音道:“我看昊哥儿景哥儿没有一个中用的,这正是你的机会,你在老爷面前多表现几回,等你得了老爷的青眼,在府里头做了主,我也就熬出头了!”
杨晟之右眉一挑,伸手便掩住了郑姨娘的口道:“这种话莫要再说了!若是传出去哪还有咱们的好日子!”
郑姨娘不以为然道:“这是咱们娘儿俩在屋里合计呢,又怎会传出去?”
杨晟之道:“姨娘你便安生些罢。过些时日就是秋闱了,等我中了举便跟爹提分府的事儿,咱们出去另过,到时你也不必再受委屈了。”
郑姨娘听罢吃了一惊,瞪圆双目道:“乖乖,我原先只当你说笑呢,你……你真想分出去?你在老爷身边到底还是不同,出了府,情分难免就淡了。若真在外头过得不好了,有那个老虔婆在,老爷怕也不会多照料几分。留在府里,一切吃喝花销不用破费,用度总算还不错。况且杨家家大业大,你若不分家,等老爷倒头那天还能多得些田产……晟儿,你争上一争,兴许老爷就把家业交给你了呢,若分家出去可就没机会了。眼下受委屈不算什么,我等你争气,在老虔婆跟前处处压她儿子一头,把我的脸面争回来!”
杨晟之道:“姨娘,我不过是个庶子,留在府里头怎么能有出头之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爹爹万不会把家业交予我手上的。还不如开府出去,即便我立不成一番事业,但也活得舒坦些。”
郑姨娘又想开口劝阻,杨晟之一握郑姨娘的手道:“姨娘,我的心没那么大,我只想有个殷实些、踏实些的日子便够了。日后咱们单独过了,我堂堂正正的叫你‘娘亲’。”
郑姨娘纵有千言万语一听这到这最后一句也都堵在胸口里化了,红着眼眶道:“只你有这份心,我也就不白活了。”
两人又絮絮说了会子。正此时,只见门帘子一掀,桂圆跑进屋喊道:“三少爷,姨奶奶,大少爷在书房让老爷打了!”
屋中两人具是一怔,郑姨娘道:“怎么好端端的打起来了?”
桂圆道:“听前头小厮们匆匆说了几句,好像是昊大爷办事出了岔子,生生折损了好些银两,老爷气得半死,直接请了家法出来,抽了大爷几鞭。”
郑姨娘道:“原是这样。唉,老爷一向最疼昊哥儿,怎的说打就打了,不过是银子罢了,咱们杨家还缺银子不成?”语气里颇带了几丝幸灾乐祸之意,嘴角上挂了笑,又问:“打得重不重?我前些日子扭了脚,还剩了点子药酒,回头给昊哥儿送过去,让丫鬟们没事儿帮他揉揉。”
桂圆揣摩着郑姨娘的心思,添油加醋道:“是几个小厮搭着凳子给大爷抬回飞凤院的,大爷脸色煞白煞白,看着像是给打得死去活来的。”
郑姨娘自是称愿道:“阿弥陀佛,老爷也真是的,打坏了昊哥儿可怎么好。桂圆,你去跟海棠说一声,让她把我原先那个装活血化瘀丸的瓷瓶子找出来,亲自给送去。就说我身子不大爽利,不能亲自去探望了。”说完又拿出十个铜板塞到桂圆手心里道:“桂圆,你这几日给我煎药熬粥的也是用了心的,这钱是赏给你。”
桂圆福了一福道:“谢姨奶奶。”然后欢欢喜喜的出了门去。
郑姨娘对杨晟之道:“晟儿,昊哥儿挨打自然是不受老爷待见了,这正是你的好机会呢。你从小便是个死脑子,这次听姨娘的话罢,自立门户的事儿休要再提了。你可是杨家堂堂正正的少爷,大家公子出身,这般委曲求全的做什么。”
杨晟之看了郑姨娘一眼,并未做声。郑姨娘催道:“昊哥儿被打了,你还不过去看看?省得那老虔婆又嚼舌根子挑理。”
杨晟之站起身道:“那我走了,姨娘好生保重。”说完站起身出了门。到院外头一看,姝玉早已走了,方轻轻吁一口气,想着飞凤院定是人仰马翻,自己过去难免有幸灾乐祸之嫌,便先回了抱竹馆暂且不提。
话说杨昊之被人七手八脚抬回了飞凤院,柳夫人紧随其后跟了进去。杨昊之只觉得臀上火辣辣的,他不过只挨了三四鞭,且打得又不很重,可他哪里受过这个苦,趴在床上直“哎哟”,浑身早被汗打透了。
柳夫人坐在床边上噙着泪道:“乖儿,你忍忍罢。”说着伸手便将裤子褪了下来,只见臀上红彤彤一片,不由垂泪道:“我的儿,你受苦了!”一叠声命人拿上好的药膏来。柳夫人一时嫌上药的丫鬟笨手笨脚,亲自给杨昊之上药;一时嫌屋里太闷,命人拿冰块来给杨昊之消暑;一时又嫌盆里的水太凉,待加了热水,自己褪下镯子拧毛巾给杨昊之擦汗。
杨昊之头脑昏昏沉沉,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睁开眼一瞧,只见柳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春芹手手上涂了清凉油给他按压太阳|岤。春芹见杨昊之睁了眼,便软声道:“手劲重些轻些?大爷可舒坦了?”这春芹今年十六岁,生得眉眼妩媚,体格风马蚤,虽无十分颜色也有七分人才,杨昊之原就存了一段心,但碍于梅莲英只敢心中想想罢了,今日一见春芹,眼睛在娇躯上打了几个转,又见春芹对他微微一笑,立时觉得身上的难过轻了几分。
柳夫人看在眼里,便道:“春芹,你去给大爷斟杯安神茶来。”见她出去便伏在杨昊之耳边道:“昊儿,我看你身边的丫鬟如今没几个中用的,不如把我身边的春芹给了你罢。如今你媳妇儿没了,身边哪能没个照顾的人儿?春芹的样貌性情都是出挑的,有她伺候你我也就放心了。”
杨昊之心中一动,想起春芹青葱般的身段浑身热了一热,但略一沉吟终摇了摇头道:“爹正憋着我的火气,这会子弄个丫鬟进来,若是他知道了又没我好果子吃。况且那个瘸子还没死几天呢,这么做怕是不大好。”
柳夫人道:“不过是个丫鬟,老爷哪管得这么许多。”
杨昊之道:“知道娘亲疼我,这丫头我也早留意了,你给我留着,等我守义结了就抬举她当姨娘。娘亲调教出来的人儿我还能不放心么。”
柳夫人连连点头,又嘱咐了几句便回去了。杨昊之趴在床上,恨了一阵又愁了一阵。此时各房探病的都来了,或送伤药或问病情,待人都走后。杨昊之浑身无力,昏昏欲睡时却听耳边有人唤他道:“大爷,大爷。”
杨昊之一睁眼,只见王婆子立在他跟前,登时唬得一激灵,失声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谁准你进的二门儿?还不快滚回去!”
王婆满面堆笑道:“大爷莫急,我是从后门偷溜进来的,扫墨给我守着,旁人俱不知道。是柯奶奶听说您被打了,急得跟什么似的,打发人过来看看,我不来她便哭得跟泪人儿一般。大爷,您前一阵子是跟奶奶闹了点别扭,但您要看她那份心不是?”心中却想:“这几日大爷都没过去探望,趁这机会凑到大爷跟前说几句贴心的话儿,大爷心里头必然受用呢。待奶奶跟大爷冰释前嫌了,也记我一大功。”
谁知杨昊之连连摆手道:“是了是了,我知道了,你快走罢。万一让人瞧见了,我可不止打这几鞭子了。”心头又气柯颖思不知好歹,瞪了王婆一眼道:“还不快滚!爷我正病着,你还想讨赏钱不成?”
王婆吓了一跳,结巴了几句便忙不迭的走了。杨昊之叹口气趴在床上,口中喃喃道:“思妹净知道添乱,好歹莲英在的时候还能帮我拿个主意。”想到自己原先的大事小情梅莲英均能处理妥当,心里这才对亡妻升起一丝怀念。
一时无事。待吃过了晚饭,婉玉又牵着珍哥儿前来探望,进屋便道:“珍哥儿听说你病了,便吵着要见爹爹呢。”说完便在床边的绣墩子上坐了下来。
杨昊之道:“麻烦妹妹了。”见珍哥儿虎头虎脑的,便摸了摸他的头。
婉玉道:“昊哥哥好些没有?你这一挨打,也让我们跟着牵肠挂肚……”杨昊之一听婉玉这么说,猛将头抬起来,只见婉玉粉面含娇,笑吟吟的望着他,又好似有点羞涩,垂下头低声道:“昊哥哥可要好生调养身子才是。”
杨昊之见婉玉眉目间隐有情意,秋波流转亦有数不尽的妩媚风情,登时心旌摇曳,臀儿上的伤都不觉得疼了,暗道:“婉妹定是对我有几分情了,如此绝色便是十个春芹也抵不过。能看她为我焦急,这顿打也没白捱!”一时之间又得意又欣喜,目光也痴痴的。
只听婉玉又道:“唉,昊哥哥是个大才子,让你去做生意经济,天天跟那些个粗人打交道,不是平白的沾染了铜臭气了!”
这一句话正说中杨昊之心怀,他叹了一口气道:“难得妹妹懂我……”
婉玉道:“昊哥哥莫要烦恼,我听下人嚼舌头根子,说是你折损了好些个银两,姑父气急了才打你。要我说,做生意有赚有赔,即便亏了钱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杨昊之叫冤道:“哪里是我亏了钱。”而后支吾道:“是……是我手底下的人卷了钱跑了,爹这才迁怒于我。”
婉玉道:“那这便是姑父的不该了。人心隔肚皮,忠的j的又不是一眼就能看分明的,是背主的人脏心烂肺,怎是昊哥哥的错。”
这话说得杨昊之心里愈发舒坦,将婉玉视作知心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心里头的委屈烦恼尽数说了出来。婉玉不断安慰,心里却连连冷笑,口中道:“问问陈三德周遭的亲戚朋友,兴许有人知道他的去处。”
杨昊之叹口气道:“他是个异乡人,我跟柯家老大在外头喝酒认识的,因聊天投机我才将他请来做了管事。”
婉玉一听是柯家的长子柯珲,脑中一转道:“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心’,这是早就有人盯上你了,怕是有意跟大爷套近乎。能办成这事八成还有同伙,我看保不齐就是大爷身边信赖的人,或是旁的管事、或是什么亲戚朋友,摸准了大爷的脾气秉性,里应外合盗走了银子,昊哥哥要好生小心才是,平时越信任的人怕是越藏j的人呢。”
杨昊之浑身一震,暗道:“这话却是有几分道理。”将平素常交往的几个朋友都想了一遍,想到柯珲也对陈三德颇为赏识,在他面前经常说陈三德的好话,心里便存了几分不快。又念及适才杨峥训斥杨景之时候说柯颖鸾擅自添了自己的股份,侵了杨家的两成利润,心中的疑云就更大了些。暗道:“柯家确实不比原先富贵了,难不成就藏了祸心想侵吞我们杨家的家产?”紧接着他又想到柯颖思,眉头皱得愈发紧了些。
婉玉见杨昊之神色阴晴不定,知他已起了戒心,也不再挑唆,心里头逐渐捏定了主意,又劝慰了杨昊之一会儿,便抱着珍哥儿走了。
第十回【下】
自此后,婉玉每日都和紫萱、珍哥儿一起去探望杨昊之。几人或谈风花雪月,或论诗说赋,或诉音律画意,杨昊之惊艳婉玉小小年纪就知之甚多,又每每在佳人秋波中难以自拔,与她日益亲厚起来。过了两三日,杨昊之已能下床微微走动,柳夫人知道后欣喜不已,命厨房变着花样给杨昊之做菜,对杨昊之所需自是有求必应。
这一日,杨昊之用了早饭便拄着拐杖慢慢溜达到外间书房,提鼻子一闻屋中熏的香气,不由连连皱眉道:“怎么还用苏合香?我不是特特的吩咐过了么,这几日房里只准熏杜蘅香,还不赶紧把香料换了,再开窗户走走味道。”
扫墨心中暗道:“昨儿个婉姑娘来就说了一句‘我最喜欢杜蘅的味儿,尤其用这个制成的香饼子来熏屋子,一脉清芬若有若无的让人舒坦’,今儿个早晨大爷就巴巴的给换上了,大爷这几日镇日跟这个婉妹妹厮混,早忘了还有个思妹妹躺在病榻上了。”想到自己今天早晨刚拿了坠儿半两银子,心中便拿捏了一番,凑上前道:“大爷,您今日身上可感觉好些了?”
杨昊之走到书架抽出一本书漫不经心的翻看道:“好多了。”
扫墨瞄着杨昊之的脸色道:“大爷身上爽利了,我们当下人的也就放心了。只是……只是坠儿那边传过来消息,说是思姑娘身上不大好。自从大爷负气走了,思姑娘就日日痛哭一场,虽有药调理已不见红,可大夫说忧思过重郁结于胸,反倒添了别的症候,现如今只能吃些汤水,身上瘦得跟什么似的。坠儿心急火燎的偷偷求我,让我告诉大爷,心病还须心药医,让大爷身上好了便去看看思姑娘,哪怕您不能去,让人捎个信笺过去问候问候也是好的……”
杨昊之本就憋了柯颖思一肚子火气,这几日又经由婉玉有意无意的挑唆怂恿,对柯颖思更添了一分厌恶两分疏离,可他毕竟与柯颖思有十几年的情分,又想到柯颖思几次三番堕胎皆是因自己而起,心中一软,叹了口气。
扫墨见状趁机道:“大爷,您想想这些年思姑娘对您如何,那天跟您使性子闹别扭也皆是出于一片真情,您若这般冷待了她,岂不是冷了她的心?思姑娘人生得俊俏,又聪慧可人,正是大爷的良配,您跟她是从小的情分,现如今再要寻一个这般对您情深意重的人可就难上加难了。”
杨昊之斥道:“胡说,再寻一个对我情深意重的人怎就难上加难了?”
扫墨自悔失言,心道:“这小祖宗正跟婉姑娘打得火热,我那句话说得真该打嘴。”忙补救道:“自然不难。大爷英俊倜傥,又满腹的才华,哪个姑娘不爱?咱们自己关起门来说,我瞅着婉姑娘对您就大有情意。”
杨昊之喜道:“当真?你如何看出来的?”
扫墨见杨昊之喜上眉梢,便知自己正瘙到杨昊之心中痒处,连忙道:“婉姑娘的眼神里都带着呢,看大爷就是不一般。”
杨昊之笑着点头道:“婉妹妹是不错,品貌是万里挑一的,还有学识,难得对珍哥儿也好。”
扫墨眉头一跳,心说:“乖乖,难道大爷真要动真格的了?要把婉姑娘娶过来当填房不成!”出言试探道:“大爷既然喜欢,不如就娶过来,只可惜她名声不好……但太太到底是她姑母,也保不齐太太就乐意,婉姑娘是个庶出的,进来就做杨家的大奶奶也不至于委屈了她。”
这句话又撞在杨昊之心头上,他笑着对扫墨道:“你这猴儿,倒是越来越伶俐了。”
扫墨忙堆笑道:“多亏了大爷的提点栽培。”暗自盘算今后要多巴结巴结婉玉才是,又想起自己兜里那半两银子,忙把话头转过来道:“那思姑娘那边……”
杨昊之不耐烦皱眉道:“她?她是个寡妇,难不成还想做杨家的大奶奶?待日后我娶她进来做个二房,也算圆了她的心愿,对得起这些年来的情分了。”
扫墨道:“我是说大爷是不是写个字条让小的给思姑娘带过去。”
杨昊之点头道:“也好。”扫墨一听忙研磨铺纸,杨昊之提笔刚写了一句,便对扫墨道:“刚才说的话莫要传出去,否则打断你的腿!”
扫墨笑道:“哪儿能呢,就是……”
杨昊之道:“就是什么?”
扫墨道:“就是大爷桃花运大旺,不知是不是该打赏小的几个铜板让咱也跟着沾沾喜气?”杨昊之大笑,随手掏了一把钱便塞在扫墨手中。
正此时只听门口有人道:“昊哥哥今儿个怎么这么高兴?”紧接着婉玉和紫萱牵着珍哥儿的手走了进来。杨昊之见了忙招呼道:“婉妹妹、萱妹妹来了!”一叠声的吩咐道:“去沏枫露茶,去端新鲜的果子糕饼,去拿我昨天晚上画的画儿。”
珍哥儿见着杨昊之恭恭敬敬行礼道:“爹爹早,昨儿个睡得可好?”
杨昊之对婉玉笑道:“不错,愈发懂规矩了,都是婉妹教得好。”
婉玉笑道:“是珍哥儿聪慧,我有什么功劳。”说着走到书案跟前,道:“让我看看,昊哥哥又在写什么好诗好句。”杨昊之忙用书一下挡住信笺,笑道:“没,没什么,就是给个远方的朋友写一封问候的信罢了。”他动作虽快,婉玉还是看见信开头写着“思妹亲示”,微微一愣,抱着珍哥儿不动声色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紫萱迫不及待去看杨昊之的画儿,又将昨天自己画的拿给杨昊之点评,三人说了一回,又互相讲笑话取乐,轮到婉玉时,婉玉道:“我没有什么笑话,倒是想起我奶娘夏婆子家亲戚的一桩事。”
紫萱道:“你只管讲讲看,越是真的越有趣呢。”
婉玉道:“夏婆子有个远房的侄儿,前些年成了亲。新娘子原是他的青梅竹马,原先也百依百顺的。可谁想到成亲之后就换了个人,愈发泼辣起来,成天里疑神疑鬼跟她夫君撒泼。夏婆子的侄儿因念着往昔的情分,故而一再忍让,谁想他娘子愈发怒了,更将气焰涨到了十分。夏婆子侄儿治了他媳妇儿几次,但最后都因心软罢了手。可后来,他媳妇儿镇日里打骂不说,还跟娘家合计谋了夫家的财产,摇身一抖反拿捏起来。可怜夏婆子那侄儿如今没了钱财田产,要指望娘家度日,事事看他媳妇儿的脸色,小妾也远远的卖了去。回头找夏婆子哭诉,哭完了就问‘不知这天下有没有卖后悔药的,若要有,我万不会找这个婆娘,或一开始就将她治住了,怎能让她爬到我头上!’夏婆子就说‘没有什么后悔药,如今要是有‘丈夫再造散’、‘夫纲重振丹’你倒可以吃上几丸。”
紫萱“扑哧”一笑道:“夏婆子那侄儿真真儿是个无用的废物。‘丈夫再造散’、‘夫纲重振丹’?天下真有这样的药不成?夏婆子的话儿也够讽刺的了。”
婉玉笑道:“若是真有这样的药,不知天底下多少男人都需得吃上几副呢。”说着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瞥了杨昊之一眼,道:“昊哥哥,你说是也不是?”心里冷笑一声道:“杨昊之、柯颖思,你们俩的脾气秉性我焉能不知?我如今虽只是个不招人待见的庶女,可你们也休想算计过我去!”
杨昊之强笑道:“正是,正是,这般无用也真枉称了丈夫了!”心中却道:“婉妹的话倒给我提了个醒儿,如今思妹愈发妒悍了,柯家更藏了龌龊的心思,我日后还是要娶妻纳妾的,不早些把她治住了,将来岂不是遗害无穷!”
婉玉又道:“唉,夏婆子的侄儿也就念着跟他媳妇儿有昔日的情分罢了。可要我说,情分是情分,过日子是过日子,怎能混为一谈?要知道人心是活的,总会变的。”
杨昊之听完心头又是一击,呐呐不语。紫萱却笑道:“你最近可是参了什么禅,修了什么佛?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当心待会子生了皱纹。”
三人又说笑了一回,婉玉等便告辞离去了。杨昊之却想着婉玉说的那句“要知道人心是活的,总会变的”,想起柯颖思近来所作所为,也却感柯颖思变了,暗道:“原先思妹只不过爱使小性子,看着也可爱。所求的只不过是做我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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