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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第87部分阅读

    冠盖满京华 作者:肉书屋

    冠盖满京华第87部分阅读

    却不愿在他迭遭大变时背弃,于是哪怕娘家要和我决裂,我也不肯改主意。而我还是后来才知道,娘家看中的那个人,妻室之所以早亡,便是因为他好美色狎玩,声名狼藉却又性格暴虐,偏生家财豪富,整个江南的生丝买卖,大半都要他过手。我娘家后来从旁支选了个温柔和顺的女子过去,也只不过捱了五六年就死了。”

    陈澜这才知道,为何自己嫁入镜园已有一月余,却从未看见过江氏的娘家亲戚,甚至连一丁点风声都不曾听闻。想来,若只是坚持己见推拒了娘家不愿女儿过苦日子的好意,江氏又岂会如现在这般决绝?她不知不觉伸出了另一只手按在了婆婆的手背上,平缓了一下呼吸说:“您二老当初那般恩爱情重,着实是世间佳话。”

    “哪有那许多佳话,过日子也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生起气来拌嘴吵闹也不是没有过,可真正到了最苦的时候,却还是两个人彼此扶助才能挺过去……阿澜,你和全哥如今这般恩爱,我很高兴,只望你们一年如此,十年如此,几十年之后依旧如此”

    “母亲,您放心。”

    傍晚时分,杨进周不曾回来,只使了人送信回家。而陈衍却是又不请自来,同时捎来的还有一个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设在外城的整个京师最大车马行百通车马行在大清早城门开启之后,就被官军团团围住,继而再破门而入,搜检了一两个时辰之后被全部查封。据说,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被装上马车押送到了大理寺的天牢。而京城之中还有好几处店铺产业遭到了查封,而领头的却不是锦衣卫,而是金吾右卫的一位年轻军官。此外,姐夫杨进周则是和那位锦衣卫缇帅欧阳行一同被召入宫,据说至今尚未出宫。

    面对这一大堆的消息,陈澜忍不住盯着陈衍直瞅,到最后昂首挺胸的陈衍终于有些扛不住了,遂低了低脑袋说:“老太太说,如今她年纪大了,一天到晚听这些消息也实在是头疼,所以那些消息都是到我这儿汇总,我想通报谁就通报谁,她只听一声就完了。所以我除了老太太之外,派人去晋王府给晋王妃送了个信,向韩先生和师傅知会了一声,姐姐这儿就亲自来了。至于杜夫人那儿,我怕杜阁老发脾气说我像耳报神,所以没敢去。”

    “你呀”

    陈澜忍不住轻轻一弹陈衍的额头,心里除了感慨,还有说不出的欣慰。只在弟弟期盼的眼神中,她微微点了点头:“小弟,你长大了”

    姐弟俩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一个笑得高兴,一个笑得得意,那几乎差不多高的身影在灯光下映照在墙上,恰是显得绝妙和谐。

    这一夜,有的人睡得踏实安心,有的人却睡得胆战心惊。次日一大清早的朝会上,一个六部主事和一个都察院御史被当庭拿下,皇帝虽只是语焉不详地警告了群臣几句,可这些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几十年的老少人精,又哪里会不明白?哪怕连平日话最少的首辅宋一鸣,和杜微方张文翰一块回值房的时候,忍不住也多说了几句话。

    “《诗经》里头那篇硕鼠,果真是一点都不假啊内宦勾结外官,由是把宫中的东西一样样递到外头,或由当铺转卖,或由车马行运到江南再高价转给某些最爱收藏御用之物的豪门世家……要不是皇上要收拾江南局势,只怕如今那边也要大动干戈了。”

    素来方正的杜微方只是冷笑了一声:“这些何止是硕鼠,简直是国蠹还有锦衣卫……监察别人的锦衣卫竟然连设在外城的总哨都出了问题,这必定不是如今,而是早就出了问题欧阳行该死,那卢逸云同样该死要是按照我的个性,大理寺挨个审,有牵连的一概严惩,也能杀一杀京城这些老大人做官敷衍了事,过日子却浮华奢侈的风气”

    张文翰终究没杜微方这么崖岸高峻,此时见宋一鸣皱眉头,便轻咳了一声说:“皇上如今既是发案下刑部和大理寺都察院,就是要这三法司发挥起作用来。难得锦衣卫这一回不再派人会鞫,他们三个衙门只要能做出一个好样子来,日后限制锦衣卫就不会成了一句空话。”

    这话说得宋一鸣和杜微方同时点头,杜微方更是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太祖皇帝设锦衣卫,是因为三法司审理案子看朝中功臣大佬的脸色,有碍律法言明,但太宗皇帝即位之后,却一味扩大锦衣卫的职权……只希望这一回真的能有所限制,唉”

    快到文渊阁时,宋一鸣却落在了最后面,当两个比自己年轻,也比自己资浅的同僚踏入内阁直房时,他却仰头看了看天。尽管一边仍是阴沉沉仿佛随时要下雪的样子,另一边却已经露出了隐隐的光亮,仿佛天气会随时变好。

    “要限制锦衣卫刺探侦缉的权限,单单如今这些还不够卢逸云死不足惜,欧阳行败事有余……对了,还有杨进周……”

    偌大一场风波,波及到的并不单单是几个正好被人供述出来的倒霉鬼,还有先前已经遭遇重挫的前汝宁伯杨府。杨珪被遣开平,为了族长之事,郑夫人尽管是使出浑身解数和一众族老理论,可终究是架不住如今没了世袭爵位,家底又空空的事实。更让人难堪的是,亲家阳宁侯府那边马夫人竟是亲自过来,要把陈冰接走,两边又是大闹了一场。于是,当外头传来消息,之前宫中窃案要再度重审,极可能杨家还要罪上加罪的时候,她几乎为之崩溃,再也不接待上门的马夫人,更不用说四下悄悄串连的杨家十一老爷杨珞,只在外头奔走。

    转眼就到了腊八,曲永夏太监和成太监尚未从牢里出来,三法司的会鞫也仍然没个结果,每日里还有新的店铺人家被查封,锦衣卫则仿佛是一下子失去了往常的风头,那一座锦衣卫后街越发人影寥寥。京城中虽人心不安,但这腊八终究是大节,不可不过,如佛寺者更是摆出了专门的粥棚,专给穷苦百姓舍腊八粥。

    这也是各府行善的时节,从腊月初开始,米粮和各色干果等等就一车一车地送进了一众寺庙,因而到了这一天,如护国寺等就特意邀请了各家主人们前来精舍,一则是答谢一年到头的香火钱,二来也是赠主持开光的佛像念珠等等。由于护国寺主持智永好歹是受过敕封的,除却皇家的公主郡主之外,其余的夫人奶奶们多半赏脸光临,就连为了遮掩派柳姑姑之前去护国寺那一遭,因而特意送了一些粮食和银钱的陈澜也得了帖子,思忖片刻最终还是去了。

    然而,在竹林精舍中,应付了一群当家的夫人奶奶们,她却意料之外地遇到了四妹陈滟。见陈滟一身素淡颜色的衣裳,守了礼法又不失得体,而且越过众人主动上前和她打招呼,眼神中仿佛有些游移,她在含笑见过之后,心里就有了大约的猜测。

    果然,在主持智永露面之后,陈滟随便拿了一串香木佛珠,紧跟着就立时开口邀约陈澜去后头的塔林逛逛。因这一日护国寺外舍粥,寺内全部封闭,以迎候一众诰命夫人,因此陈澜忖度不会有外人闯入,便跟着陈滟悄悄退去。待进了寺后那一扇小门,陈滟就吩咐随行的两个妈妈只在门前守着,又拉着陈澜登上了台阶,却丝毫没顾忌陈澜身后的柳姑姑和长镝。

    “二姐的事情我就不说了,虽是母亲硬是让我来见你,但使她知道咱们见过,想来也不至于再纠缠我。其实,今次我来护国寺,是因为我家相公。”

    陈澜闻言顿时眉头一挑:“他?”

    “我昨天对他提到收到了护国寺的帖子,他原本对这种事情最不耐烦的,可却破天荒没说什么,反而兴致很好多喝了好几杯。临睡前我听到他嘟囔着三姐夫的名字,又说什么让你当初看不起我之类,我就生出了狐疑……”陈滟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好半晌才咬咬牙说,“我设法套问了好一阵子,他迷迷糊糊之间说是从六科廊一个给事中那里听到消息,锦衣卫那位欧阳缇帅,还有三妹夫之所以没有出宫,仿佛是连日来一直在内官监那边受鞫问。”

    护国寺统共不过一二百年的历史,远远比不上那些自魏晋唐宋就传下来的千年古刹,所以所谓塔林,其实不过是两座佛舍利塔,再加上元朝的旧碑和本朝的几座梵文碑,乍一看去,偌大的地方显得空空旷旷,最是难掩人行迹。再加上如今寒风呼啸花木枯伏,越发显出了一种萧瑟荒凉的景象。

    因没带出手炉来,陈澜原本就在轻轻跺脚,乍听得陈滟此话,她骤然心里一缩,但面色竟是纹丝不动,那目光不住地在陈滟身上打量。

    “四妹妹今天来,便是特意告知此事?”

    “没错。”陈滟连忙点了点头,见陈澜似乎并不信,她不禁有些焦急,“我也不知道这事情是真是假,兴许只是他嫉妒三姐夫前途正好瞎编出来的,可有道是酒醉吐真言,三姐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总得设法打听打听再说了,三姐夫进宫之后,可曾有消息捎回来?若是没有,兴许就真是有什么不对劲。你是御封的县主,寻个借口进宫还不容易么?到时候无论是皇贵妃,亦或是贤妃娘娘,她们那边总能有些消息。”

    陈澜看着眼神焦虑的陈滟,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点了点头:“此事我知道了,多谢四妹妹关切。”

    “这没什么,三姐从前助我良多,这也是我该做的。”陈滟这才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三叔坐稳了爵位,若是我们姊妹几个遇到什么事,却决计指望不上他,我父亲就更不用说了……咱们家里出嫁的姊妹三个里头,就数你嫁得最好,三姐夫人也可靠,若他有什么万一,日后还能指望谁?”

    见陈澜微微点了点头,陈滟便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即歉意地说:“我家那位老祖宗最是严苛,说是午时之前一定要回去,我不能再留了。若三姐信得过我,有什么消息尽管知会一声,我一定尽力就是。”

    望着那素色人影匆匆下了台阶,到了门口和两个妈妈会合便快步离去,陈澜低头看了看刚刚临走时陈滟紧紧握过的手,刚刚纹丝不动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脑海中更是飞速琢磨着杨进周那天凌晨回来时的情形。除却杨进周除了最初一日之后,五六天都不曾送过消息回来这一点相当的古怪,镜园内外并没有丝毫的动静,怎么会出来这所谓的鞫问?

    刚刚柳姑姑和长镝离得稍远一些,却不是为了避开,而是防止有人误闯或偷听,这时候两人都上了前来。尽管陈滟刻意压低了声音,可却没顾忌他们,而她们一个是在皇后身边磨了十几年,一个是宜兴郡主一手教导出来的,陈滟那郑重其事的表情,还有那随风飘来的话语,足以让她们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夫人,我那天进宫去见皇贵妃的时候,还听说皇上亲自去内官监见了那三位公公,后来外头的事情揭开锅之后,虽说人尚未放出来,可怎么看也该是撇干净了干系,怎么会和咱们大人又扯上了?那苏姑爷素来有些好高骛远自以为,说不定听着风就是雨,胡说八道而已。”说到这里,柳姑姑又看了看长镝。

    长镝瞥了一眼陈澜,也忍不住嘟囔道:“柳姑姑说的是,四姑奶奶这话也未免太滑稽了些。老爷那次一夜没回来,第二天便揭出了一桩大案,说不定就是老爷建了大功呢,哪有功臣不赏先关起来审问的要是夫人真的不放心,索性让柳姑姑再进宫一趟好了。”

    “你当进宫是吃饭一般,三天两头就能随便跑?”陈澜摇了摇头,又笑道,“之前是自从皇贵妃册封日的传见之后,好久没去过了,所以让柳姑姑去代为拜见并无不妥。如今却是五天前才去过,拿什么理由再跑一趟?这样,回家之前咱们往江米巷千步廊那边绕一绕,顺便看看东安门大街西安门大街和北安门大街是什么光景。”

    长镝跟着宜兴郡主早就把入宫当成了家常便饭,此时闻言撇撇嘴就不说话了,而柳姑姑却一下子警醒了过来,随着陈澜往塔林另一边门走去的时候忍不住就歉然说道:“夫人,都是奴婢的不是,那会儿贸贸然往宫里跑了一趟,如今真正遇着事,竟是让您犯了难……”

    “只是还没影的事,柳姑姑就别惦记这些了。如今这当口满城风雨,贸然进宫反而不妥。四妹也就是来提个醒,你们刚刚还说是胡说八道,这会儿怎么就紧张起来了?”

    三个人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在塔林里走着,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深处。突然,陈澜看到不远处赫然有一座断碑,脚下一顿就径直走了过去。待到近前,她摩挲着那已经变得光润的断口,若有所思地辨认着下头的字迹,却是写着至正十一年重修崇国寺的字样。这一年多来看了许多史书的她一下子想起这便是元末红巾军起义的年份,正沉吟时,突然听到了背后传来了一声惊呼。

    “谁?”

    陈澜慌忙转身,见柳姑姑和长镝已经全都是背对着她,在她们俩身前不远处正是两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瞧着像是主仆俩。那披着一件半旧不新皮大氅的主人大约二十出头,脸上表情温和,那淡淡的微笑在这寒冬中恰是有一种使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而那仆人身材高挑剑眉英目,面色却异常冷冽,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乍一眼看去,陈澜甚至觉得,这人和自己的丈夫杨进周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那冷脸就足以让人退避三尺。

    想归这么想,这塔林中突然闯进了两个男人,她心头吃惊自然非同小可。然而,就在她思量护国寺怎会在今日女客云集之时放进了两个大男人时,就只见柳姑姑上前一步,竟是屈了屈膝,随即语气不太确定似的问了一句。

    “可是……荆王殿下?”

    一声荆王殿下,一旁的长镝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而陈澜则是在震惊之余,心底难免大觉古怪。诸多皇子之中,除却那些年幼的小皇子,就连吴王她也在千秋节坤宁宫觐见皇后的时候偶尔遇到过一次,更不用说原本就是亲戚的晋王和犹如牛皮糖似的淮王了。唯有以好男风出名的荆王,她还是第一次见。想来护国寺放了他们进来,一是因为皇家威严不得不从,二来也是因为这位皇子殿下名声在外的缘故。

    对面的两个男子听到柳姑姑这一声问,前头的主人讶异地看了过来,后面仆人模样的少年却退后了一步往荆王身后避了避,随即冷冷地说:“殿下不是说你是个冷门皇子,不管走到哪都不会有人能认出你的吗?怎么才一现身就被人识破了”

    听着这绝对不像是仆人对主人说话的口气,陈澜不禁大为意外。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一向镇定的她愣在了当场。就只见那被柳姑姑称之为荆王的男子转过身来对那少年歉意地一笑:“萧郎见谅则个,我也不意在此遇上从前坤宁宫的柳姑姑。”

    说完这话,他就冲柳姑姑摆了摆手,又温和地点了点头道:“出门在外,不用那么多礼数,柳姑姑还请不要声张。”他说着又看了一眼长镝和陈澜,目光很快就落在了陈澜身上,“这位当是海宁县主吧?一直只是闻名不曾见面,不想今日有兴一睹。”

    这时候,陈澜方才惊觉自己尚未施礼,忙屈膝行礼道:“荆王殿下。”

    “免礼免礼”荆王笑吟吟地颔首之后,又扫了扫那块断碑,旋即若有所思地说,“至正十一年,红巾军揭竿而起,至正十二年,脱脱丞相率军破徐州,杀芝麻李,因而方才有至正十四年的元帝敕谕碑……县主若要看碑,倒是那座元帝敕谕碑有些意思,足可博得一粲。我今日出来不过是为了上香,只在寺后随意走走,请县主不用和别人提起此事。”

    言罢,他微微一拱手,随即转身到了那少年面前,虚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边尚有立着脱脱丞相夫妇塑像的千佛殿,萧郎随我去看看如何?”

    那少年斜睨了荆王一眼,终究没说出个不字,他看了看陈澜这边三人,微微欠身行礼,随即径直随着荆王沿着另一边的路走了。而等到他们的身影几乎看不到时,长镝才三两步蹦了过来,在陈澜身后立定之后,就用手轻轻按着胸口。

    “这就是荆王殿下?我常常随着郡主入宫,可还是第一次瞧见……”

    她这话还没说完,柳姑姑就立时咳嗽两声打断,随即对陈澜低声说道:“夫人,想来荆王殿下只是陪着这位萧郎出来看看,只是偶尔撞上咱们,不用在意,横竖他这习性达官显贵大多数都清楚。时候不早了,若要绕着外皇城一圈也得花费不少时间,咱们不如尽早回去?”

    “先去看看荆王殿下提到的那块元帝敕谕碑吧。”

    陈澜本要答应,可往那岔道的方向扫了一眼,却又改了主意。和晋王的故作高深,淮王的阴狠暴戾相比,这位荆王虽有那样不好听的名声,可待人倒是从容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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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二十七章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第三百二十七章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皇帝圣旨。军官每根底,军人每根底,管城子达鲁花赤官人每根底,往来使臣每根底,宣谕的圣旨。成吉思皇帝,窝阔台皇帝……别了的和尚每有呵,遣赴出寺者。更这学吉祥等和尚每,倚有圣旨么道,无体例勾当休做者,若做呵,他每不恂那。圣旨。至正十四年七月十四日,上都有时分写来。”

    尽管碑文上的每一个字陈澜都勉强认得,可是,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她却是一片茫然。这要说白话却看不懂,要说文言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到最后她只得将其归结于是元朝汉化不完全的缘故。转过身之后,她就瞧见长镝亦是眉头全都拧到了一块,而柳姑姑则是面色如常,也不知道是在宫中早有所闻还是其他。当下她也没有多做述评,招呼了两人便沿着原路回去。才一出边上的小门,她就看到满脸堆笑的主持智永带着一个小沙弥迎了上来。

    “智永大师。”

    “县主。”智永合十还礼,不等陈澜开口再说什么就抢前说道,“今次荆王殿下来得突然,老衲虽阻拦过,奈何他说不会惊扰精舍,老衲也就只得答应了,又请师弟和两个小沙弥随行跟着,不想却被其甩了开来,最后还是有小沙弥瞧见他从塔林那边的后门出来去了千佛殿,老衲又得知县主和苏大奶一块去了塔林,这才赶紧过来瞧瞧。”

    “没事,只是和荆王殿下打了个照面说了两句话而已。”

    见智永显然松了一口大气,陈澜也不欲自己每次光临都给这位主持招惹麻烦,因而又言语几句便答谢了智永今日的款待,开口提出告辞。这显然很符合智永的言下之意,当即殷勤相送,快到山门时,刚刚一直没开口的柳姑姑突然问道:“大师可知道,荆王殿下身边的那位萧公子是什么来历?”

    “萧公子……”智永瞅了瞅柳姑姑,又偷觑了一眼陈澜,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这老衲就不清楚了,荆王殿下只让人知会说会来。不过,老衲倒是听说,前些时日朝鲜使节拜谒皇上时,献上了十对俊美少年少女,似乎有些颁赐了王公贵戚,兴许就在其中。”

    柳姑姑闻言面色就更差了,而长镝则是脸色微红,陈澜则是什么也没说,在与天王殿附近等候的另几位妈妈和丫头会合了之后,再次辞了智永就出山门上了车。长镝和柳姑姑吩咐了车夫和一应随从,这才一前一后钻上车来。一坐定,柳姑姑就忍不住谢罪道:“夫人,刚刚奴婢是不该多言问那么一句。实是从前皇后说过,荆王殿下为人温和豁达,读书习武虽不是极其出挑,但也远非中庸。若不是那点毛病,其实少说也称得上贤王。所以,奴婢瞧见他对那萧公子这般,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这才多此一问。不过是朝鲜人,竟那么倨傲……”

    “不是朝鲜人。”陈澜没等柳姑姑说完,便摇了摇头,“我觉得那萧公子并不是朝鲜人。朝鲜虽小国,却上下分野严格,会送给天朝上国的人更是如此。初见之时,他往荆王殿下身后避了避,若是御赐的亲随奴仆,自不敢这般无礼。待到荆王请他往去千佛殿时,他临走前也不忘欠身向我行礼。除了起头说的话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看后来的举动,决计不像是荆王身边的人,倒像是知道那名声,不愿被人看见和他在一块。想来兴许是偶尔撞上,或是干脆奉皇命带人出来的。”

    长镝闻言大讶:“怪不得郡主老说夫人最像她,就这么一眼就看出了这许多,真是太厉害了”

    “你这丫头,尽知道捧我,我只是说我觉得,又没说有几分把握。”陈澜说着就看了看柳姑姑,“姑姑不要怪我多言,今日之事看过就算了,便当没这么一回事。皇后娘娘终究是已经去了,荆王殿下却就要开府纳妃,他如何自有皇上看顾,却与我们无干。”

    柳姑姑闻言立时警醒过来,深深欠身应是。接下来这一路上,主仆三个便透过两边车窗看着路上的情形。为了掩饰自己绕路的行迹,陈澜还特意在拐到东城时,特意往灯市胡同去了一遭,买了一盒豌豆黄,一盒杏仁酥,还有四色花样饽饽,这才绕道北城的皇城北大街回去。只是一路这么看下来,她就发现,皇城守备比平日更显森严,进出的人也远远比往日少。

    如此绕了一圈,回到镜园已经是午后时分了,早过了午饭的时候。因这一程多走了老长的路,陈澜自是吩咐跟车的亲随和妈妈每人打赏两百钱,当即一干人无不欢喜。等到她带着柳姑姑和长镝进了二门,两个迎上来的婆子殷殷勤勤把人请进了门,其中一个嘴里就念叨说:“老太太刚刚还奇怪呢,几乎不曾派人去护国寺打听。大厨房里的腊八粥一直都还热着……”

    陈澜含笑应了几句,那两个婆子送到一处月亮门,也就停了不敢再往里头。到了惜福居门口时,庄妈妈已经等在了外头,见了她们就轻声说道:“老太太本来是一定要等着夫人回来喝粥的,后来总算在我劝说下喝了头茬的小半碗,又用了些点心,迷迷糊糊竟是睡着了。”

    “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如此,就该派个人捎信回来,竟是让母亲这般好等。”陈澜歉意地让柳姑姑拿上了从灯市胡同买回来的几色点心,庄妈妈连忙冲小丫头使了个手势,立时就拿进去了。随着庄妈妈往里头走,陈澜就仿佛漫不经心似的问道,“从前腊八节,宫里都素来有赐粥的,今年没动静么?”

    “还没有呢。阳宁侯府和韩国公府是夫人出门就送来的,晋王府和杜家则是中午前,其次便是戴家,小张阁老家,还有几家亲厚的人家。所以老太太说,一家用一勺也就都饱了,除了给夫人各色留下一碗之后,其余的都赏了下去……”

    庄妈妈说得絮絮叨叨,但陈澜却听出了一个意思,那就是宫中至今尚未有赏赐腊八粥下来。记得去岁在阳宁侯府过腊八节时,她是在床上养伤,而上上下下的主人们为了宫中的赏赐,那是从早上就开始预备。好在从开国年间,好歹还有一条惯例传下来——那就是腊八节的粥是为了应景庆祝节日的,不是为了让人饿着肚子苦等的,因而达官显贵总算不用从早上等到中午。而且为了不浪费宫中的米面干果,每家人分赐的分量都不会太多,从一小碗到三小碗不等,送到之后灶台上热了再吃,以示天子恩宠暖人心。

    江氏只是偶尔打个盹,不一会儿也就醒了。看到陈澜回来,又捎带了那几样自己异常熟悉的吃食,她哪里不知道必定是儿子之前对儿媳提过,脸上自是笑意更盛,早就忘了宫中赏赐那一遭。陈澜遂其心意,也不想让陈滟的那番话坏了婆婆今日过节的兴致。然而,直到傍晚,宫中的赏赐方才姗姗来迟,这一回却不是往年的腊八粥,而是腊八酒。而前来颁赐的不是别人,正是酒醋局外厂的金太监。

    所以,一应赏赐的礼节过后,见陈澜使了个借口支走了江氏,身边只余下了柳姑姑,他立时屏退了随从,随即就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对着陈澜就是三四个响头。

    “金公公你这是干什么,快些起来若是磕破了额头,你出去怎么对人解释?”

    “若不是县主派了柳姑姑来,小的差点就铸成大错,这几个头是该当的”话虽如此,金太监却再不敢把脑袋往地上的青砖上撞,又轻碰了两下就起了身,随即郑重其事又是一个大揖,“另外,这也是谢杨大人,若不是杨大人揭开了案子,夏公公指不定吃多少苦头,至于小的早就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生吞活剥了。就拿今天的腊八节来说,本应是从昨夜就开始熬腊八粥的,谁想御膳房御酒房那边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还是夏公公从前因为觉得民间的腊八酒不错,早早酿了一批备着,否则今次就要闹大笑话了”

    原来,今日的腊八节赏赐迟迟未至,竟是因为宫中内监衙门至今仍是一团乱如此看来,前头关进去的那三位太监,应当不日之内就能放出来。

    明白了这一番缘由,陈澜最在意的却还是所谓的“杨大人揭开了案子”是怎么回事。然而,金太监对此却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甚至他今日都尚未入宫,这些腊八酒都是酒醋局外厂早早准备的。据他所说,自从当日夏太监等人下狱到现在,他还一直都没进过宫,至于杨进周如何则更提供不了什么消息,只那揭盖子的消息却已经是早就传了开来。

    “那百通车马行这一回是罪该万死了,有两个伙计禁不住拷问吐露说,这些火油是从城外秘密运进来的。就为着这个,且不说宫里窃案的事,只怕又不知道要掉多少脑袋。至于牵连其中的官员,加上那些拿着这家车马行干股的人,又不知道要黜落多少。为着这个,杨大人已经被人说是招引事情的煞星了,甚至有人说他是天生的锦衣卫。”

    送走了金太监,陈澜只觉得心里翻腾得厉害。

    陈滟转述的是苏仪的醉话,如果说这位妹夫意外授官都察院原本就是有人授意,那么,所谓的杨进周正在宫中接受鞫问,可信度大约也就是三四成而已;而金太监至今尚未进过宫,刚刚那番话也是连猜测夹着道听途说,可里头的讯息乍一听未必是真,细细思量却让人心悸。

    “皇帝这是要干什么……打算把他彻底变成孤臣?”

    蠕动嘴唇无声地质问了一句,陈澜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尽管新婚还不到两个月,但她已经渐渐看明白了自己的丈夫。他不是个很有权力欲望的人,办事认真与其说是天生的秉性,还不如说是后天养成的习惯。她也并不求他再飞黄腾达,但在这个难以独善其身的世上,唯有披荆斩棘这一条路可走。

    既是宫中赏赐了御酒,这一日腊八节的晚饭上,陈澜自是就拿出来陪着婆婆江氏一起饮了。尽管她竭力谈笑风生,江氏也兴致不错,但婆媳俩不约而同地多饮了两杯,醺然之际,陈澜面色比平时更娇艳,而江氏更是眼神朦胧地抬头看了看那盏高高挂着的宫灯。

    “这园子太大,全哥不回来还真是太冷清了。真希望你们俩以后能多添几个孩子,让这园子里笑声吵闹声更多些……”

    晚饭后服侍了已经有些不胜酒力的江氏躺下,陈澜方才在丫头们的簇拥下回怡情馆。走在路上,一贯话多的芸儿就忍不住嘟囔道:“夫人,瞧老太太的样子,仿佛是很想抱上孙儿孙女,既如此,先头为什么又要给您那汤药方子?”

    “傻丫头,老太太给汤药方子是疼爱媳妇。至于如今想要抱上孙儿孙女,这是老人家的常情。”云姑姑见陈澜仿佛有些怅惘,又仿佛没听见这话,便斜睨了芸儿一眼,“再说,如今咱们这儿的人口确实是太少太简单了,闲来的时候难免寂寞。”

    “难道简单不好么?要是像在阳宁侯府那样左一位小姐右一位少爷,老爷夫人姨娘,林林总总一大堆人,成日里都要思量这个琢磨那个,常年下来多累,三夫人还不是……”芸儿不服气地撅起了嘴,可说到徐夫人,她立时知道自己错了,慌忙住了嘴。果然,才偷偷一抬头,她就看见陈澜冷冷地瞟了过来,慌忙低头垂手道,“夫人,奴婢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回头抄写十遍千字文。”

    见芸儿哭丧着脸应了,陈澜这才回过头继续往前。之前在侯府一头面对诡谲复杂的前朝,一头还得应付家里拉拉杂杂的那些至亲,她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力。如今嫁了过来,好歹后院家事清清爽爽,最多不过是两三个上蹿下跳的不安分仆人,就连汝宁伯这个最大的麻烦也已经不在了。如她这般幸运的主妇,大概在整个京城犁地似的犁一遍,也未必能找出几个来。

    有这样的生活,便得付出相应的回报——所以杨进周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兢兢业业的天子信臣,而她就算放不下心头的不安,如今首先要做的,也是决不能让人给他添乱,更不能从自己这儿开始出岔子

    夜色下的怡情馆大门前只点着一盏灯笼,而随着主人的归来,昏暗的房间里也渐渐多了好几盏灯,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而在洗漱过后泡脚的时候,陈澜先后把云姑姑柳姑姑和长镝红樱叫到了跟前。西次间里忙着铺床的芸儿见着人一个个进去,忍不住冲沁芳撇了撇嘴。

    “沁芳姐姐,夫人身边如今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再这么下去,咱们真要没用了”

    “说什么傻话,两位姑姑是坤宁宫里出来的,见识谁能比得?长镝和红樱又是郡主送的,那一手武艺,咱们这只会绣花的自然更追不上。你呀,如今不是缠着庄妈妈学账么?既然有这心思,何不去和夫人提一提,过了明路更好?”

    “我怕夫人又要提婚事”芸儿吸了口气,苦着脸说,“镜园里头那些人咱们也都熟了,年纪合适人品合适家里合适的几乎凤毛麟角。夫人总得先尽着长镝和红樱,然后是你和红螺,然后才落得到我身上,更何况我一个也瞧不中。”

    “姐姐可不用把我算进去。”

    两人正低低说话间,背后就响起了一个声音,沁芳回头一看见是红螺,这才放下心来,而芸儿则是有些面红耳赤,当即抢白道:“怎么不算你,莫非你就不嫁人了?”

    红螺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铜脚炉塞进了被窝里掖好,这才回过头说道:“我已经求过夫人恩典,再过两年等府里万事都井井有条了,夫人就把我放出去。”

    “什么?”芸儿这时候才货真价实吓了一跳,随即竟是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来在红螺脑门上摸了一下,“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虽说俗话是豪门的丫头比小户的千金还强些,可真正要了回去,却指不定嫌弃你是伺候过人的,等发家了起来,三妻四妾腻味不死你要是略差些的人家就更不用说了,婆婆小姑兄弟,平日里立规矩就算了,做活却累不死你。再说,就算脱籍成了平民,难道还不是得服官差衙门的管,竟是连地痞之流也会骑在你头上”

    一气说完了这些,芸儿也顾不上平日里和红螺的那点小芥蒂,一把抓着她的手认认真真地说:“听我一句劝,千万别只瞧着那自由两个字的风光,丢掉了实际。夫人对我们一直都很好,那两个当初汝宁伯府送来的丫头都能选妥当人家配人,更何况咱们?”

    芸儿素来牙尖嘴利,最是不饶人,因而无论沁芳还是红螺,都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沁芳还愣着,红螺就将另一只手轻轻盖在了芸儿的手上:“多谢你对我说了这么多实诚话。我当然不是说离开夫人独自过活,只是附荫在咱们府里的屋檐底下做些小买卖。府里的丫头媳妇们不是常常有空余的时间做针线么?往往送到外头都是三钱不值两钱的卖了,我大可做些寄卖的差事……至于男人,还不如招个上门女婿。”

    此话一出,沁芳和芸儿全都瞪大了眼睛。芸儿更是伸出手去突然在红螺的咯吱窝下一捣:“老天爷,你真是想得出来……你莫非打算把你干娘也一块接出去奉养?”

    见红螺先是笑着躲避了好一阵子,随即才点了点头,沁芳也忍不住叹道:“你这想头,也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些。这世上赘婿最是被人瞧不起,好端端的男人有几个愿意?”

    “说笑罢了,姐姐们还当了真?”红螺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见芸儿捋起袖子又要上来闹,这才举手讨饶,“老爷在军中多年,拣选个人还不容易?我只要人品稳重,能孝顺我干娘,其他过得去就行,单单这条件还怕找不着么?所以,你别担心家里头挑不过来。上一回夫人就对老爷提过了,说到时候让丫头挑小子,绝不委屈了你们”

    红螺说完这话就一下子窜了起来,躲开芸儿的魔爪往外逃去,结果才一打开门帘就险些和陈澜撞了个满怀。做气急败坏状的芸儿也是冲到一半讪讪止步,满脸的尴尬和意外。看到这一幕,沁芳不得不迎了上去。

    “夫人,都是我不合逗着她们说笑……”

    陈澜刚刚在外头恰好听到了红螺那最后一番话,心中不免有些触动,因而此时见芸儿那老鼠见了猫似的样子,还有红螺前所未有的大红脸,再加上把事情全都往自己身上揽的沁芳,她终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最后就板起了脸。

    “既然都知道错了,你们两个也和芸儿一样,回头全都去抄十遍《千字文》”

    直到上床睡下,看到沁芳放下帐子,窸窸窣窣在床板上照旧打了地铺睡了,把头埋在枕头里的陈澜刚才愉悦地笑了起来。从前那个她教会了几个大丫头写简单的字,而红螺则是原本就有些基础,所以如今拿着抄写来罚她们就自然一举两得了。倒是红螺,这丫头一直都表现得与众不同,她能够成全,自然也会给其寻一条好出路。而她对云姑姑她们嘱咐的事,明日就可以去办了……

    昔日柔奴那样的女人尚且能说出此心安处是吾乡,如她这般处境好过百倍的,又哪来的伤春悲秋于心不安?

    次日一大清早,陈澜往惜福居给江氏问安之后,到了倒座厅处理家事时,身边却比平日少了几个人——云姑姑柳姑姑和长镝红樱,这会儿都已经出了门——除此之外,她就仿佛昨日不曾见过陈滟,也不曾在金太监那里得到了某些消息似的,一贯的淡然若定。然而,等到用午饭的时候,外头就报说阳宁侯府郑妈妈来了,她连忙吩咐有请,随即迅速地解决了剩下的半碗粥和一个花卷。

    因朱氏如今身体不好,自陈澜出嫁之后,郑妈妈如今在外事上头用的精力渐渐少了,出门的事情往往都交给了张妈妈。然而,今日这难得一见,陈澜就只见郑妈妈脚下飞快,待到近前时福了一福,就匆匆到了她身前站定,又躬身压低了声音。

    “三姑奶奶,不好了……因二夫人昨天硬是将二姑奶奶接了过来,今天二姑奶奶的婆婆亲自带人打到了门口,说是二姑爷,二姑爷气怒攻心,昨天摔了一跤,至今还没醒过来”

    ps:看到书评居然有人说俺的书百分之七十是无关主线情节,囧……大家觉得主线是啥?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佳女佳婿,佳儿佳妇

    第三百二十八章 佳女佳婿,佳儿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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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冠盖满京华第87部分阅读

    欲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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