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作者:肉书屋
冠盖满京华第85部分阅读
?”
“哪里还用得着我越俎代庖劝,你不是已经想好了么?”陈澜笑说了一句,见张惠心果不其然立刻歪着脑袋看了过来,她便在其旁边屈膝蹲了下来,“娘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她不是那等居高临下不讲道理的母亲,你也不是自以为是不知分寸的女儿,你们两个还能闹什么别扭?再说,你素来不喜用心机,又不是不会用心机,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会不明白?”
“还真是能说的都给你说完了”
张惠心不觉冲着陈澜皱了皱鼻子,又拉着她的手站直了身子。随手理了理刚刚跪坐时弄乱的裙子,她才挽着陈澜的手往外走,嘴里又低声说道,“我这不是想不通么?今天进宫的时候,正好在皇贵妃那儿遇到几位公主。那会儿皇上发怒,几个公主都吓得不得了,悄悄都告退了,晋阳公主和我一块出来,顺带就说了说三位公公的事。那会儿没觉得,可刚刚细细一想,似乎很多东西都是她有意套着我说的”
“晋阳公主?”
陈澜依稀记得当初自己拜宜兴郡主为义母的时候,这一位曾经出现在韩国公府。那是当今皇帝的长女,生母去世追尊了昭仪,丈夫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再加上那一日这位晋阳公主远不像隆佑长公主和清远郡主等人这么活跃,所以她几乎忘了这么个人物。
她对皇室人物向来并不熟悉,因而此时听过也没有贸贸然评述什么,只带着张惠心回了正房。路上,张惠心又嘟囔着说:“其他人也就罢了,但皇后故世之后,坤宁宫那些宫女有的守灵,有的分派了出来,听说分给你的那两个姑姑也都是得了成公公的力荐方才有了自由,对其深为感念。就算成公公真不是看上去那么慈眉善目,可必然总是忠心耿耿的人……”
果然,两人才一进东屋,刚刚还有些扭扭捏捏的张惠心就直接到了宜兴郡主脚边,提着裙子正要跪下就被一把拉了起来,随即又给宜兴郡主按在身旁坐了。忖度着接下来多半是一场母女交心的戏码,陈澜就识趣地闪了出去,只到外间寻了赵妈妈说话。她原只是消磨时间,却没想到赵妈妈竟是对她说起了杨进周从前的事。
“那时候杨大人初进京城,一个人就往那一站,自有一种冷峻凶狠的架势,一度锦衣卫里头没人敢跟他,最后卢帅动了怒,还是他向卢帅陈情,让他从犯了差错要挨军法的人里头挑了十几个,后来又添了一些,可从始至终都没超过二十之数。”
“他如今比当初说话可是多多了。最初那会儿带着周王出去,我随着郡主正好也跟着,结果他被周王闹得手足无措,偏生后来还相处得和谐,还真是难得。据说,周王送过杨大人一面护心镜,后来在一次办事的时候,那东西救过他一命。至于杨大人,周王看什么都好玩,单单把人从池塘边上拉回来,他就不是一两回了。由是连皇上也说,兴许这就是天生的缘分。”
“对了,前两天我替郡主出门去韩国公府送信,倒是瞧见过杨大人和罗世子。两人谈笑风生,似乎交情极好的熟络样子。要说如今京城那许多年轻人,能如他们两个这般出色的却是少见,大概是英雄惺惺相惜,所以走得才格外近。”
罗旭和杨进周……他们最近又在常常见面?
陈澜冷不丁想到了某一晚罗旭送来的信,心中想象着男人这种交情,不禁大感高兴,可同时又生出了抑制不住的好奇来。是单纯的喝喝酒谈天说地疏解心情,还是彼此交心……彼此援手?话说回来,罗旭替张冰云去查的事,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来的时候两人,回去的时候陈澜却不得不形单影只——因为那位张二小姐耍起了赖皮,说是晚上要留在别院陪母亲住一晚上,打发了个人回戴家报信,而宜兴郡主竟是也惯着她。她想着那位偏疼妻子的戴文治得信之后会不会亲自过来再接一遭,嘴角不知不觉就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妮子,幸亏得了个体贴的丈夫
镜园专给陈澜驾车的车夫并不是早年就跟着江氏和杨进周的老家人,而是阳宁侯府的一房老家人,对京师的路途最熟不过。上了宣武门大街,他就很从容地驾着马避让来回的车马轿子,只当到一处胡同交错口时,因迎面好几十辆大车过来,前头又打着酒醋局外厂的大旗,前头本待喝斥人避让的亲随退了回来,这车夫也不得不将马车靠到了一边,随从的护卫因那赶车的车夫以及四周随车的汉子和百姓有些冲突,都四下散开,免得有人惊扰。
就在这时,后头胡同里一个人影突然窜到了车旁,趁人不备猛地一扬手,立时一团东西从手中飞了出去。陈澜正好不曾合眼,突觉窗帘一动,又被窗外骤然卷进来的寒风一激,再看到了那一团飞进车内掉在车厢地毯上的纸团,不禁目光一凝。因今天来时和张惠心同车,柳姑姑做男装打扮骑马随行,这会儿也仍然在外头,车厢中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几乎立时三刻拉起窗帘,瞅见的却只有四周的护卫。只忖度片刻,她就弯腰捡起了那东西。
纸团里包着一块三四钱重的碎银,而巴掌大的纸上只写着寥寥草草的三行字,却是一行比一行字少——十万火急,护国寺,冬银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二十一章 善有善报
第三百二十一章 善有善报
“来人”
酒醋局外厂那十几辆大车的车队尚未过去,车辕前头的车夫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女主人的声音,慌忙往后靠了靠:“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叫个人去问一声,这酒醋局外厂的车队是怎么回事?是正好碰上咱们,还是在前头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
这吩咐说得异常清楚明了,因而车夫虽觉得有些奇怪,仍是立马叫了一个护卫过来,原原本本将陈澜的话复述了,那护卫自是毫不迟疑地纵马驰了出去。不消一会儿,十几辆骡马大车就从旁边过去了,车夫轻轻一抖缰绳,刚刚停顿了没多久的马车就缓缓前行了出去。才走到前边太平仓时,后头传来了一声叱喝,就只见刚刚去打听消息的护卫一阵风似的从前头迎面疾驰了回去,又在车边稳稳地勒住了马。
“夫人,小的已经去打探过了。”
见窗帘微微拉开了一条缝,马背上的护卫连忙躬身低头,不敢去看车厢内是什么光景,只毕恭毕敬地说:“那酒醋局外厂的车队是从鼓楼下大街过了海子桥从皇墙北大街过来的,但却在皇墙北大街遇到了外皇城红铺调防,不得已绕道了崇国寺街过来,不合又逢护国寺腊月里舍粥,那里云集了不少百姓,听说之前闹了好一阵子,所以才正好和咱们迎面撞上。”
“不错,你打听得很细致。”
赞过那护卫之后,陈澜便让他去叫柳姑姑上车。及至柳姑姑上车,马车又重新起行,她盯着其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直截了当地说:“柳姑姑可知道,今日宫里出了大事,司礼监曲公公、御用监夏公公、还有乾清宫管事牌子成公公,三个人全都下了内官监大牢?”
年过四十的柳姑姑素来经惯了风浪,可是,在这样一个消息面前,她立时脸色变了,恰逢车子一个颠簸,她险些趔趄倒地。若单单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成太监偏是从前的坤宁宫管事牌子,女官也好,她们这些下头的宫女也罢,多半是颇受其照拂。
最要紧的是,若不是成太监认为她老实稳重,于是拣选了她和云姑姑,她就算不去守陵,也不外乎是分派另一个主子或是一座偏殿守着,哪里能有如今这般的自由?
“夫人……”她几乎是一闪念间就做出了选择,竟是双膝一软跪了下来,声音低沉地说,“奴婢受过成公公厚恩,这一生怕是也没法报答她了。这样天大的事,奴婢不敢奢求您出面求情,只请您设法打听打听消息。”
“柳姑姑快请起来,这是我力所能及的,我自然会打听。”陈澜连忙扶起了柳姑姑,随即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毫不避忌地将手中的纸团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
柳姑姑吃了一惊,但立时就接了过来,展开抚平了一看,她不觉眉头一蹙,随即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夫人,这是……”
“这是刚刚咱们在路旁避让时,有人从外头突然掷进来的。”陈澜见柳姑姑满脸诧异登时变成了警惕,这才继续说道,“接到东西之后,我打起窗帘往外瞧看,可却已经不见了人的踪影。刚刚我让人去打听的事,你也应该听说了,想来总能明白一二。”
“夫人是说,这酒醋局外厂的车队是有意候着咱们?”柳姑姑亦是心思机敏的人,想到这一茬,渐渐就想到了更深一层的东西,“这纸上落款是冬银,冬对夏,银对金,当是隐语。夏自然是御用监夏公公,金则是酒醋局外厂的金公公,夏公公既然已经下狱,酒醋局外厂又设计了刚刚那么一出,那么,是金公公要寻夫人说话?”
在不清楚护国寺是否有陷阱的情况下,陈澜深知自己就这么直接过去太过莽撞。但是,完全撂下这封信不管亦是不可取的。她当然也可以从外头护卫中随便挑一个去护国寺中瞧一瞧,可若真是金太监传话,只怕不会相信外人。于是,她不得不把主意打到了柳姑姑身上。尽管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从张惠心先前的话里的信息来看,至少能有七八分准。
“当是如此。”她轻轻点头之后,便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夏公公和成公公一样都是皇上在潜邸时的旧人,也许这后头会有什么突破口或是线索也说不定。圣心如何尚不可知,我从前和夏公公有些交情,在宫中时亦得过成公公照应,可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这次只能请柳姑姑帮忙。请您带上两个人,代我去那儿走一趟,至少看看这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是奴婢该当的。”
电光火石之间,想到司礼监前些时日辗转送来消息,让她不用再监视奏报,柳姑姑顿时下了决断,竟是不顾车厢颠簸,又跪了下来:“这些天来,夫人待奴婢一直极其亲厚,可奴婢服侍您的这些时日,颇有将您和老爷的一些事情禀报上去,心中早已深怀愧疚。如今这种时候,本就该是奴婢报您收容厚待之恩,更何况奴婢也想为成公公略尽绵薄之力。”
此前只是猜测,如今柳姑姑终于说了实话,陈澜只觉得心头大大舒了一口气。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去再次扶起了柳姑姑,随即就吩咐道:“停车”
外头的车夫不明所以,慌忙一勒缰绳停下了车。很快,柳姑姑就下了车来。见四周护卫都看着自己,她就微微颔首道:“夫人说,腊月了,各府往往都会往护国寺里送香油钱,既是做佛事,也是做善事。咱们镜园从前没这规矩,可今天既听说那儿舍粥,总得有人去瞧一瞧。分两个人跟着我,咱们从崇国寺街去护国寺走一趟,待会正好从棉花胡同直走回镜园。”
既是陈澜的吩咐,外头一众护卫自然无话,当即便分出了两个人随着柳姑姑往护国寺去。而随着马车重新起行,陈澜方才放下了那厚实的剪绒窗帘。是陷阱也好,计谋也罢,亦或是走投无路的求救,不弄清楚就没办法走下一步。夏太监的遇刺受伤虽然一度瞒着皇帝,可后来应当是曝光了,既如此,有些事情自然也瞒不住,还不如她大大方方摆在人前。
幸好,柳姑姑终究是如她所想那般……想来柳姑姑说出那番话,多半是因为那监视的职责不用继续履行下去。多亏了她从嫁人前到嫁人后,言行举止一直能让宫中那位至尊天子颇为满意
镜园二门前,正等在那里的庄妈妈来来回回踱着步子,直到一个小厮一溜小跑过来报说夫人来了,她才露出了几分喜色。待到眼瞅着那一行缓缓从拐角过来,她也来不及等车停稳,就慌忙顺着甬道奔了过去。见她如此心急,那车夫自是立时停了车,在车辕下摆好了车蹬子,旋即疾步退下。
庄妈妈打开车门,亲自搀扶了陈澜下车,口中便说道,“夫人,刚刚衙门那边送来讯息,因阳宁侯掌宿卫,右军都督府大都督调任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的掌印就没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蚊子叮似的,轻的只有旁边的陈澜能听见:“刚刚好几位和老太太交好的夫人过来了,说是京卫之中这几日突有变动。上二十六卫是番上宿卫的亲军,原本不隶五军都督府管辖,直隶兵部,但这一回竟是分拆了出来,连兵部也管不着。如此一来,只有平素维持朝仪卤簿的大汉将军,是阳宁侯统管……另外,老爷送了信来,说是今晚有事不回来。”
陈澜早就知道,自己的三叔陈瑛决计不可能这么快就掌握御前亲军大权,可这样的有名无实,无论是谁,大约都会郁闷好一阵子。然而,偏生在这当口,杨进周却说晚上不回来,是之后有天子召见,亦或是他真的公务繁忙,还是……他有其他的安排?
护国寺竹林精舍。
柳姑姑震惊地看着面前死死攥着手中那个小瓷瓶的金太监,良久才叹了一口气:“金公公,整饬二十四衙门的旨意尚未有明文,你若是眼下做傻事,不过是让事情更加麻烦而已须知立国以来,列祖列宗最恨的就是嫔妃宫女太监自残。再者,皇上兴许只是一时发怒,若真要大开杀戒,也不用将三位公公一道下狱了。”
金太监已经被今天一次次的消息给震得有些神经质了,此时听了这话,手上不禁微微松了一松,随即面色古怪地说:“这些话,是海宁县主让你捎带的?”
“只是我自己说的而已。”柳姑姑挑了挑眉,又一字一句地说,“就算别人拿死了证据说你贪赃又如何?如今就算被拿进去,兴许是要吃点苦头,但比起累及家人,哪个更重?就是夏公公,也断然不会因为一时受挫而这么傻。你既说手底下有分明的账目,事后还怕不能翻过来?更何况,还没有人来拿你”
见金太监犹犹豫豫放下了手,柳姑姑突然疾步上前,竟是劈手打落了金太监手中的那个瓶子。趁其发愣的当口,她又是劈头一阵重话训斥。
“夏公公好容易把消息送出来,是让你设法保全自个,不是让你寻死觅活的有功夫在这儿想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赶紧回酒醋局外厂,省得在这种当口被人抓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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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欺负人了,奴才也是人,反攻,反攻
鱼孽新书:《御主》,书号1970207_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二十二章 今非昔比
第三百二十二章 今非昔比
京城的冬天素来格外冷,白天有太阳的时候还好些,到傍晚太阳落山,那一股子寒意就犹如跗骨之蛆似的缠着人不放,使人离不开有火炕炭盆的屋子。哪怕是身在暖和的屋子里,陈澜也能听到外头那呼啸的风声,再扫一眼炕桌上那今冬黑煤柴炭和银霜炭等等的用度花费,她不禁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毛。
家里的火炕都是用煤,而厨房里的灶台则是用柴炭,再加上取暖的熏笼火盆以及手炉中的上等银霜炭,一整个冬天的用度就超过四百两银子。这还多亏了煤远远比炭便宜,否则这笔取暖费只怕是更大。从这一点来说,也多亏了太祖和楚国公这两位穿越仁兄一力提倡用煤,否则如同明清两代延续下来,整个京城附近的山早就被砍伐一空了
“夫人,柳姑姑回来了。”
闻听此言,陈澜立时把刚刚那一丝遐想丢到了一边,点点头就坐直了身子。不多时,柳姑姑就进了屋子来,屈膝行了礼就说起了今天去护国寺的情形:“今年的天格外冷,入冬至今已经是好几场雪了,其中有一回一下就是三天,压塌了东城不少房子,所以护国寺腊月头一天舍粥,竟是到中午就险些米不够了。看智永大师的模样,是希望咱们家也舍些香油钱,或者是干脆就送些米过去……”
柳姑姑开始说话的时候,陈澜就冲一旁的红螺打了个手势,坐在脚踏上的她立时站起身,一声不吭地放下手中的账本就出了门去。这时候,陈澜方才点了点头:“虽说母亲并不是居士,但这种事情,总应该多少表示表示。明日我会吩咐先送十石米过去,毕竟漕河一封,米价总得应声而涨。若是过年前的禄米发下来,也不妨匀一些。另外的情形如何?”
前面这话本就只是起个头,因而柳姑姑立时上前了两步,紧挨着陈澜弯下腰来:“幸亏夫人没去,那位金公公好生糊涂也不知道是吃了谁一句话惊恐万分,竟是一言不合就要拿刀子往自己喉咙上比划,还说什么以死明志……幸好奴婢见机得快,先用话安抚了他,随即一巴掌打落了他那匕首,又训斥了他一顿。据他所说,夏公公在御用监的银钱私帐,还有投献等等,都是他经手保管,夏公公并未动过。我也只是听着,没答应接手那些东西,嘱咐他不要再对别人露口风,毕竟如何处置都没个说法,不急在一时。”
听柳姑姑详细解说了一应情由,陈澜不禁面露赞赏之色:“姑姑做得很不错,他眼下若是死了,只怕到时候事情会更大,保不准再牵扯出什么。至于那些私帐,万万没有我们经手的道理。事涉内宦,总得格外谨慎。这样,明日姑姑代我进宫去向皇贵妃问安,到时候你借着我的口打听打听成公公如何,如此心里也能有个数。”
今天在护国寺经历了那么一场,柳姑姑当时举重若轻,又是巴掌又是甜枣地下去,总算是震慑了那金太监,可回来的路上心里不免七上八下。此时得了陈澜赞许,又吩咐自己明日进宫去见皇贵妃,她一惊之后就生出了深深的感动,不免又要跪下,但这一次却被陈澜一把拽住,随即不由自主地挨着炕沿坐了。
“不要再说什么恩德不恩德的话,你今天还不是给我消解了好大一个麻烦?”陈澜诚恳地握着柳姑姑的手,随即一字一句地说,“今日我请姑姑去做的事情凶险难知,姑姑却一口应了,足可见真心。除此之外,前时你和云姑姑对我一路提点扶助,那奉命而为的一档子事早就足可抵消了,真正说起来,反而是我亏欠你们不少。我知道你们都是入宫多年,如今这所谓的自由也有限得紧,若是家人亲友处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只管直说就是。这话也劳姑姑带给云姑姑,今后的路还长得很,我还望你们能够一如从前那般待我。”
“夫人……”
皇后那最后大半个月,柳姑姑一直在身边伺候,那时候就总觉得皇后和陈澜站在一块,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感。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这一抹感觉从何而来——这位年纪轻轻的侯门千金,就和曾经的皇后娘娘一样,聪明机敏,宽容大度。想到这里,她终究是挣脱了那手,不顾陈澜拦阻,恭恭敬敬跪下来磕了三个头。
及至柳姑姑出了屋子,陈澜才长长吁了一口气,靠在炕椅靠背上不想起来,手中也自然而然地抱上了那个四四方方的红缎绣牡丹大引枕。把下巴磕在那柔软的枕面上,她的眼睛亮得慑人,直到门帘响动,她才抬起了眼睑。
“夫人,四少爷来了,正在老太太那儿。”
如今镜园上下统共就老少三个主人,再加上陈衍常来常往,下人口中的称呼自然而然就少去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亲近,久而久之不但省去了阳宁侯府四字,更是连舅字也给省了。陈衍登堂入室非但不用忌讳,江氏更是把其当成了半个儿子一般,常常有好吃的好玩的首先留下一份,就连陈澜看着也常打趣说婆婆这心不是偏得一星半点。
因这会儿是晚饭时分,陈澜得信之后,也就罩上一件披风径直去了惜福居。果然,那边庄妈妈正在禀报厨房预备的晚饭菜色,见着她只是微一屈膝就继续自己的话:“……原本这四色菜之外,那边说,野鸭子汤再等小半个时辰就能好,尚有一块腌好的鹿肉能切成脯子送上来。再把暖房里的韭黄拧成汁子拌肉做肉圆入汤,若还要添什么,请老太太吩咐就是。”
见江氏用征询的目光看过来,陈澜便瞄了一眼笑嘻嘻的陈衍,因笑道:“哪里还要添什么,他就是再大的肚子,这些东西下去也能填得差不多了。小四,你自己说说,从上个月到这个月,统共来蹭过多少顿饭?”
“这不是镜园的饭菜好吃吗?”看到庄妈妈退了下去,陈衍便嘿嘿笑道,“再说伯母早说了我能随时来,我又在长身体的时候,恨不得天天都过来蹭饭呢姐姐你别瞪我,这眼神怪吓人的,就是家里老太太也许了我,说只要派人禀报一声,就是我天天在这儿用了晚饭回去都不打紧,这可是老太太亲口说的,不信你可以回去对质”
陈澜何尝不知道小家伙这有恃无恐的模样必然是得了朱氏首肯,可此时闻言仍不免气结。江氏却笑呵呵地招手吩咐陈衍过来挨着自己在软榻上坐了,又看着陈澜说道:“衍哥儿这是真性情,多一个人也多些热闹,更何况今晚上全哥不回来,有他陪着咱们也好。”
“今晚上姐夫不回来?”陈衍还是刚知道这回事,见陈澜轻轻点头,他不免歪着头嘟囔道,“奇怪了,今晚上师兄也不见踪影,原本还和韩先生约好要去那儿吃晚饭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自打陈澜知道杨进周和罗旭两个在筹划着什么,对他们的事情就格外敏感,此时当着江氏面上不露,吃饭的时候也一味笑容可掬地看着陈衍狼吞虎咽。可等到饭后江氏由着她带陈衍出去时,她少不得直接把人带到了那座荷塘的木桥上,一如上一回待张冰云那般让人堵住了木桥的两边。
然而,那一次好歹是白天,天上还有太阳,这一回却是只有一轮新月的夜晚,手中的灯笼虽亮着,可能提供的暖意却极其有限。因而,陈衍忍不住用脚轻轻跺着脚下的桥板,直到陈澜漫不经心地说这座桥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他这才讪讪地站定不动了。
“姐,什么大事要到这地方吹着冷风说?”
“你罗师兄最近可还有让你跑腿?”
“罗师兄?”陈衍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摇摇头说,“师兄说最近没什么事用得上我,只让我跟着韩先生和师傅好好学文学武,其他的都别管……还别说,他最近鬼鬼祟祟的……”
这鬼鬼祟祟四个字自是引起了陈澜的共鸣。又问了几句,得知罗旭如今在文渊阁虽站稳了脚跟,三位阁老都颇敬重,但同僚们却常常排挤他,她不禁在心里暗叹了一声。等到不露痕迹地问了些别的,她正要拉着陈衍往回走的时候,陈衍却突然岔开了话题。
“对了,姐,昨天二姐回来了。往日里一套新衣都是只穿一季,这一次却显然穿了一件去年样式的衣裳,我依稀听着一句,汝宁伯夫人……咳咳,就是她婆婆为了堵上家里的那些窟窿,几乎把家底都掏空了,又打上了她嫁妆的主意,二姐不肯松手,索性把那些上好的金线绸缎衣裳典当了不少,又说自己没钱。二婶听说了气得倒仰,苦苦在老太太面前说是要让二姐和二姐夫和离”
听到和离这两个字,陈澜眼前一下子闪过了那时候陈冰拉着陈滟到自己面前质问的情形——只是短短几个月,当时的金龟婿就变成了如今唯恐甩不掉的牛皮糖了么?
“姐夫如今势头好,保不准二婶求到你头上,姐你可小心些”
ps:预告一下,梳理了一下剧情,为了连贯,今晚一章之后,明日两章合一中午更,以上……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兵分两路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兵分两路
戌时…夜禁时分,京师内城的九门都已经依序关闭了。然而,外城那上百条大街却依旧灯火通明。太祖不设宵禁的政令早就在太宗年间被废除了,可终究不能就这么完全丢掉祖宗家法,于是,外城夜禁比内城晚一个时辰,也就成了通行的规矩。上百年来,京师的外城也是全天下唯一在亥时…之前仍旧人来人往的地方。
年关将近,满京城的文武百官和寻常百姓都得采办年货预备过年,所以,南南北北的商人几乎都在这一时刻汇集到了外城这一亩三分地。来自江南的新式绸缎、来自福建的茶叶、来自广东的蜜饯果子、来自辽东的皮货、来自松江的棉布……林林总总的商品应有尽有,这也使得外城的各省会馆被挤得满满当当,而客栈等等也是一房难求。
毕竟,朝堂上的勾心斗角,还不能完全影响到这盛世的奢靡风气。
此时此刻,前门大街上一处占地最宽广的酒楼四方楼中,外头的三间小楼固然是轻歌曼舞,内中的几座小跨院深处更是春色无边。这儿并不是青楼楚馆,可却胜过那些地儿一筹,因为来往这儿的豪商大贾只需把喜好对小二一提,立时就有人代为往那些院子里出条子,要歌姬有歌姬,要舞女有舞女,至于陪酒的女郎更是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好事的私底下流传一种说法,那就是这些都仿效了太祖当年打了胜仗之后肆无忌惮的庆功酒会。
此时此刻,在无数喘气呻吟声中,倒是有三间宽敞的屋子里只闻笙歌曼舞。座上的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左手拿着酒盏,右手泼墨挥毫,随着他的运笔如飞,纸上四个美人渐显生动,无论是那轻纱之下若隐若现的胴体也罢,那随着动作飘逸飞舞的衣袂裙摆也罢,还是那宜嗔宜喜的表情也罢,全都是栩栩如生,连一旁守着的两个彪形大汉也不禁啧啧称奇。等到那一幅画卷终于完成,作画的人提起酒壶就是一阵痛饮,其中一个大汉就上了前去。
“刘先生,这画可还照以前一样,送给咱哥俩?”
“想要就拿去,废话那许多作甚”
圣手刘头也不回,到最后索性掀开了酒壶的盖子痛喝了一气,也不管酒液沾湿了自己的衣襟,到最后随手一扔酒壶,他方才一屁股坐了下来,眼角余光一闪那如获至宝一般捧着自己的画在那边商议的两个人,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这帮见钱眼开的蠢货,老子的画又岂是那么好拿的?整个京城能分辨出老子真迹和赝品的地方就那么几家,以那小子的聪明,想来也就在这一两天了……”
嘟囔了一阵子,他便索性闭上眼睛直接把整个人都伏在了那案上。果然,不消一会儿,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轻声呼唤,紧跟着还有人推搡了两记。他有意一动不动,这时候,背后两人就冲那几个舞女呵斥了起来。须臾,刚刚那丝竹管弦声就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背后两个人得意的j笑。
“这一回能摊上这样的财神,可真是咱们哥俩几世的运气”
“可不是?原本还担心人会跑了,可谁知道这一位压根就是醉生梦死浑然不在乎。幸好这地儿就是咱们主子的,否则也难能请来这样的美人天天歌舞伺候,也就拿不到这样的画嘿,你知不知道,我那天去朵云轩,人家鉴定了真迹之后,立时开出了这个数”
“五百两?老天爷……咱们手里可是还有不少不说,风五哥你没让人盯上吧?要知道,他背后的那家伙可是赫赫有名的罗世子,人家有权有钱有人,万一给盯上了……”
“放心,老子是什么地方厮混出来的?这一招狡兔三窟的本事这么多年了还不曾给人识破过。除非他罗旭有三头六臂十二只眼睛,否则就是有人盯梢也决计找不到我再说,那些个歌姬的死契都攥在主子手里,谁敢不要命了把这事情往外说?”
听到这里,圣手刘不禁心中一沉。这么多天来,他一直表现得放荡不羁,仿佛对被人扣下的事情毫不在意,更是以狂生之态让这些人替自己寻来了颜料画笔宣纸,成日除了看歌舞喝酒就是作画,然而,他们在他面前仍是三缄其口,哪怕他装醉多次亦然。此时此刻,他们却这般肆无忌惮,又说得这样信心十足,他不禁更是生出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仿佛是印证了他那担忧似的,他只觉得背上突然有什么硬物顶着。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浑身都僵硬了,哪怕是竭力放轻松,可是呼吸的粗重和身体的反应却没法掩藏。果然,只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了嘿嘿的冷笑声。
“刘先生,你以为你一直在装蒜,咱哥俩不知道?要是可能,咱哥俩也不想丢下您这摇钱树,可惜主子的吩咐没人敢违背。再说了,您要是走了,这圣手刘的真迹也能更值钱不是么?您放心,咱们哥俩保准会把活计做得漂亮一点……”
说时迟那时快,圣手刘猛地一推桌案要跳起来,脑后就中了重重一击。那一刻,他在觉得天旋地转的同时,亦是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悲愤。
罗旭,你这小子死哪儿去了
看到圣手刘一头栽倒在案上,两个汉子对视一笑。风五哥突然使劲在他的脚趾上踩了一下,发现人丝毫没动静,这才拍拍双手笑道:“这下成了,打昏了之后,他再装也装不出那样儿来。我得回那里一趟,你在这儿看着,这个地方早就被完全打点好了,从掌柜到下头都不敢声张,再加上我留的那几个人,看守他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总不至于出问题。”
“风五哥你放心,保管不会出任何差错”
两人计议停当,那风五哥点点头就披上一件灰色斗篷出了屋子。四下里一看,见并未有什么动静,他就突然鼓起双颊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呼哨,紧跟着,两个人就窜将出来。他也不说话,只做了个手势就带着人往外走去。
这时候,临街的那一幢三层小楼的最高处包厢中,一扇棱窗边上的一个人轻轻放下了支架,又回转身来:“杨兄,这一次多亏你的提点,否则我只怕真要把那家伙给跟丢了。我待会要去救人审人,他们三个得麻烦你了。”
“你放心。”
角落里的杨进周拉上风帽,二话不说地闪出了门。看到他走了,罗旭方才耸了耸肩,又走到窗边张望了一下,这才打起珠帘到了旁边那隔间。见里头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抖得如同筛糠似的,偏生又不敢出声,他便缓步走上前去,皮笑肉不笑地端详了他两眼。
“都这个份上了,还要替人死扛着么?”见那中年人虽是额头汗珠滚滚,却仍然不说话,罗旭便再不理会他,只冲着角落里的一个黑衣人点点头道,“竺老大,我惹出来的麻烦还要劳动你帮忙,实在是不好意思……待会要是万一南城兵马司的人来了,劳烦你挡一挡”
“劳烦个屁……刘老2这么鬼头鬼脑的人竟然把自己给弄到这副光景,我头一个脸上没光,而且竟然还是个外头人先找到了这地方”黑衣人一扫刚刚岿然不动时的稳重模样,一张口便是一连串粗话,“祖母的,南城兵马司里头的人我最熟,你不用操心那一头。你尽管放手去干,我让外头那些小的们帮你看着”
那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中年人眼见黑衣大汉大步出门,眼见罗旭一个手势,屋子里另一个提刀汉子也一声不吭地走了,他用了浑身的力气方才颤声叫道:“世子爷,您就不怕……就不怕咱们这楼子背后那位爷……”
“什么爷不爷的,这京城乃至全天下,只有一位爷”罗旭转过头来,一字一句撂下这么一句话,随即又咧嘴露出了满口白牙,“至于说得罪,我得罪的人海了去了,不在乎多这么一个。倒是你,你眼下抵死不说,可你那位主儿可不会相信,回头仍然是一个死。要是你对我原原本本说实话,那兴许我还有能耐给你一条活路。”
那中年人原本就煞白的脸此时此刻顿时更没了血色。他死挺着硬捱了片刻,可等到不知哪里传来一声仿佛喉咙被割断的惨哼时,他终于忍不住了,那屁股底下的锦墩仿佛一下子变成了烧红的炭火,逼得他犹如兔子一般弹了起来。
“我……我说”
漆黑一片的夜色中,外城宵禁的锣鼓声渐次响起。只那些欢场中多半是闭了门继续自己乐呵,路上并没有多少匆忙赶路的行人。
于是,跟在风五哥那三个人后头就变成了一件极其考较本领的事。尽管并不愿意谈及自己之前在锦衣卫的那些勾当,但此时此刻,杨进周却第一次感谢起了教了自己不少绝活的那位老千户,第一次感谢起了自己从那里带出来的十几个人。若非如此,罗旭所托之事也没那么顺当,此刻更不可能寻到这儿来。
眼看着对面那大门缓缓合上,从黑影中闪身出来的他却仍然一动不动,直到那大门再次拉开一条缝,一个脑袋猛然伸出左看右看,随即就缩了回去,那大门又紧紧关了起来。
杨进周这时候才闪身出来,拉下风帽望了望那地方,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
这时候,他的背后就传来了秦虎的声音:“怎么会是这儿?大人,这是锦衣卫下头的一家车马行,咱们当初不是来过么?听说从南边到北边的邮路,几乎都是他们垄断的。”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二十四章 君心莫测
第三百二十四章 君心莫测
无论是锦衣卫还是江宁会馆这四个字,背后的含义都非同小可。因而,原本答应罗旭今晚来助拳援手的杨进周,不禁生出了一种不安和警惕。直到察觉了身边秦虎的焦躁,他才默默往后头退了两步,直到又掩身在了那漆黑的小巷子里,他才裹紧身上的黑大氅,站在墙根沉思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抬起了头。
“咱们一共带出来多少人?那边后门可有人看住了?”
“一共十三个,六个是府里的家丁,七个是您的老下属,这回肯定都看住了。”秦虎不假思索地答了一句,随即没好气地说,“那位欧阳都帅话说着好听,其实一上任就把大人从前那批人打散了编到东城西城的各个百户手底下,然后那些头头脑脑又把他们从前犯的错处拎出来处置……要不是大人记起来给他们弄到了调令,他们就是不被折腾死,也得被算计死,这都是什么世道为了那剩下的十五六个人,他居然还和大人您打擂台”
“哪里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大人,您说什么?”
杨进周低低感慨了一声,听得秦虎纳闷地问将上来,他就岔开了话题:“这些过去的事情不要说了。我记得游二在夜探上头是一把好手,让他找个人搭把手,寻个好地方探探里头是什么光景。”
“是,我这就去吩咐他”
秦虎走了不到一顿饭功夫就回了来,又对杨进周做了个大功告成的手势。心中微松的杨进周便背靠着土墙,眼睛却频频往那车马行的地方扫去。随着时间渐渐过去,里头丝毫没露出任何动静来,这也让他不免生出了几分担忧,遂打发了秦虎去那头看看。
就在他扭动了一下身子调整站姿,又活动了一下发僵的双腿时,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循声望去的他看见是秦虎身后跟着一个瘦猴一般的汉子,按在刀柄上的手就放下了。等到两人上得前来,眼见那游二要行礼,他就立时摇了摇手,颔首示意其直接说话。
“大人,里头防备很森严,我只敢在外头一圈踩了踩,倒是听见两个马厩里打杂的杂役说就忙活这几天,接下来就立时能放松了。我本以为是过年,可听他们的口气,仿佛只是说上头决定了什么大事,我没敢多听,须臾就闪开了。倒是在柴房里头闻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想了办法撬开锁进去一看,才发现里头有好几大缸的火油。我仔细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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