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作者:肉书屋
冠盖满京华第68部分阅读
,却不曾让惠心引以为戒。”
“娘这种事情,本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陈澜还是第一次看到宜兴郡主露出这般软弱的表情,一时间有些失措,解释了一句之后觉得这话说得不对,连忙又加了一句,“再说,韩国公太夫人素来吃斋念佛不问外事,这是京里谁都知道的。”
“事情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
宜兴郡主摇了摇头,却没有继续解释下去,只是又轻轻眯了眯眼睛:“我的信期向来不太准,还是回京之后皇后和贤妃强压着,请太医开方子吃了一段日子的药,这才渐渐调整了过来。以前也不是没吃过那些药,所以并没有在意……如果真的是有了,虽说有些危险,可我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可眼下这种节骨眼上,顾着这个,其他事情我恐怕就顾不得了。”
陈澜这才明白,宜兴郡主刚刚为什么说是这要命的时候。她定了定神,随即就低声问道:“我明白您的意思,这些事情告诉了惠心姐姐,只会让她担心,还不如让她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好。只是,如今风波已经过了,您也不必太忧心。”
“风波已过?你真的以为风波已过?”
挪动了一下脑袋侧头看了看陈澜,宜兴郡主见其不自然地避开了自己的目光,不禁哑然失笑,“看,你自己都不信,还拿这种话来糊弄我。我掌管着御马监侍卫亲军的兵符,此外还有京营的紧急调兵令箭,如今不再住在宫里,这责任就更重了。我这一有身子,皇上就得另寻他人,能够托以腹心的人有限得很。要知道,连卢逸云那种人都可能生变,还有几个人是可信的?要不是如此,皇上当初也不会把锦衣卫临时交托给曲永一个阉宦。”
朝堂上这么多文武官员,还有众多的皇子和皇亲国戚,宜兴郡主却说出没几个可以托以腹心的人,陈澜却并不觉得有言过其实之处。就只看一波又一波的狂澜只是暂时过去,至今被拎出来的只是表面那几个小卒,就能看出,险恶远远还未过去。况且,她昨晚上还在龙泉庵听到了那样的往事……
她正打算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那边的门帘被人高高打了起来,于是连忙缄口不言。进来的人是江氏和张惠心,一个面色宽和,一个眼角泪痕宛然,进屋之后,张惠心挣扎片刻,仍是忍不住疾步冲了上来,就在榻前跪了下来。
“娘……”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好意,可这会儿派人回城,京城九门都已经关了,哪里还赶得上?我这身体如何你还不知道么,就是一阵子反胃而已……”
然而,说到这里,宜兴郡主却觉得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犯恶心,紧紧抓住陈澜的手却依旧压不下,还是旁边的赵妈妈警醒,赶紧端了银漱盂上来。一旁的江氏见宜兴郡主只是干呕,心下不禁一动,抬起头和陈澜眼神一对,那个刚刚一闪而过的念头就又被她拽了回来。
难道会是……
这么一闹,原本已经不情不愿打算依了母亲的张惠心顿时把心一横,站起身扭头就往外走。这时候,陈澜连忙请江氏代自己照顾着,随即连忙追了上去。而江氏到了榻边搀扶了宜兴郡主一把,忖度片刻就低声问道:“郡主的信期可是推迟了一阵子?”
宜兴郡主情知江氏毕竟是过来人,便轻轻点了点头,随即疲惫地说:“昨天宿在龙泉庵的时候就有了一回反应,之前几天也是一直食欲不振,所以我也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今天白天还好,这会儿竟是又……大晚上的回城去请太医毕竟麻烦,这附近请大夫也不方便。我当初怀惠心的时候东奔西走,压根就没留心太多。太夫人于这上头应当有些经验,若是有什么偏方或是饮食之类的,还请指点一下赵妈妈。”
听宜兴郡主的意思竟也是有七八分认准了,江氏立时笑着答应了。两人坐在那里说了一会话,江氏一桩桩对赵妈妈吩咐了,随即又冲着宜兴郡主说道:“若真的是准了,郡主这一胎来得极其不容易,一定要好生留心保养,千万不能累着了。不是我危言耸听,我早年在宣府时,还曾经为一个百户的娘子接生过,她那时候也是三十五六,却是好容易才母子平安。”
知道对方是好意,宜兴郡主就点了点头,迟疑了片刻方才开口说道:“只有一桩事情还请太夫人多多包涵,叔全是就要成婚的人了,若我这事情真的准了,他肩上的担子难免会更重一些。他是皇上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既是腹心,也是肱股。说起来,皇上之前定了年底大阅京营京卫,只怕他和阿澜的这婚期得提前了。”
陈澜对付张惠心自然有经验,盏茶功夫之后就把张惠心带了回来,从梨花带雨到破涕为笑,屋子里的两位长辈看着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姊妹两个,都觉得好笑得很。这一夜,江氏便自告奋勇留在了宜兴郡主这儿帮忙,陈澜则是索性和张惠心睡了一张床。等到天明时长镝和 前去服侍,就只见张惠心一只手伸在被子外头大包大揽似的搭在陈澜后腰,脸上还带着笑容,那胸前的大片丰腻肌肤和粉背全都落在了外头。而陈澜则是侧头睡得正香,不时微微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是对腰上的那只手毫无察觉。
这两位小祖宗,昨晚上也不知道怎得闹了一夜
长镝和红缨对视一眼,全都是抿嘴一笑,却也只得上前死活把两人叫醒了。张惠心呵欠连天地由着人服侍洗漱,陈澜却动作更快些,趁着梳头的功夫就轻声向长镝问起宜兴郡主的情形,得知昨晚上没什么大事,她这才放下心来,心里更确信了十分。
对于近来一直多事的韩国公府来说,这还真是难得的大喜事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二百五十五章 婚期(上)
第二百五十五章 婚期(上)
一条河漕将京师宫城以西的西城分成了左右两块,河上自然少不得架设了数座供路人通行往来的桥。架在北大桥胡同和宝禅寺胡同之间的北大桥就是这条河漕最靠北的一座桥,再过去就是勋贵云集的什刹海,因而也算是一块宝地。宜兴郡主的一座别院就建在北大桥西边。
往日宜兴郡主虽然也是隔三差五来这里,可毕竟只是闲来小住,此次经几位太医联手诊断,确定真是怀上了身孕,她思量再三就搬到了这儿来。一来距离韩国公府就只有一刻钟不到的路程,有人过来也便宜,二来则是避免宫中流水不断地赏赐东西,让韩国公夫人陈氏心里不舒服。只是,丈夫张铨恨不得撂下通政司的事成天守着她,女儿张惠心几乎打算回家住上几个月,就连陈澜也是三天两头过来瞧看,饶是她对这一胎也异常重视,可仍然受不了。
“哎呀,一个个都成天唠唠叨叨,恨不得让我整天躺在床上别下地,不就是前几天反应大了些么?”宜兴郡主在院子里散完步之后,就立时被几个丫头苦苦劝说着回了屋子,脸色要多勉强有多勉强,忍不住对同样是满脸紧张色的赵妈妈抱怨了起来,“我又不是那一碰就碎的花瓶,再这样下去我就得被闷死了,早年怀惠心的时候还不是好好的”
“我的郡主,话可不是这么说,说一句打嘴的话,那时候您几岁,如今您几岁?”赵妈妈接过旁边丫头递上来的热毛巾,仔仔细细地在宜兴郡主额头和脸上擦了擦,又让人重新搓洗之后又拧了一把,这才又小心翼翼地抹了两下,随即才撂下东西示意人退下,“太医确诊了之后,想起您那会儿去西山足足转了两天,老爷魂都快唬得没了,把我叫过去好一顿责怪,再加上宫里三天两头派人来和您说话,他就差没直接抱怨皇上不体恤人了。”
“这也不能怪皇上,谁知道能有这一遭,那里头没预备,御马监侍卫亲军的一摊子事情还没个准,如今我突然撂开手,这叫他们怎么办?”
宜兴郡主正叹气,突然就只见门帘猛地被人撞开,一个丫头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压根连礼数都顾不得就急急忙忙地说:“郡主,郡主……不好了,前头……前头皇上来了是便服,才只十几个锦衣卫跟着……”
“才十几个人?眼下这种时候,怎的这么不小心”
宜兴郡主一下子站起身来,正要往外走时,旁边的赵妈妈紧张地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连声说道:“郡主,您可千万别动气皇上素来谨慎,必然是明面上就那么些人跟着罢了既如此想来是不曾惊动顺天府和五城兵马司,您这么出去,走到半道上接着人还得赶回来,多费周折不说,上上下下也都惊动了……”说完这话,她就看着那丫头斥道,“都伺候这么多年了,偏还是遇事慌张是前头就这么报上来的,还是皇上身边的成公公先进来的?”
那丫头这才退后一步,低头垂手说道:“是皇上身边的成公公先进的二门,对外头只说是宫里差人来探视,前头黑总管认出了人之后,就分派了一应护卫各自提高警惕了。我回来的时候,也知会了其他人小心伺候着。”
“既如此,郡主不若就到前头穿堂处等着迎一迎?去二门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太扎眼了些,皇上绝不会挑您礼数的,到时候您若真是到前头去了,指不定还会怨您不好生保养……”
宜兴郡主被这一通话念叨得犹如套上了紧箍咒,赶紧连连摆手表示自己答应了。出了房门穿过院子往穿堂,她还有闲心腹谤——那时候在皇家别院有预兆时,赵妈妈还镇定得很,如今却偏生这般紧张,果然怀疑和确诊不可同日而语。在穿堂门口没站多久,她就看到皇帝带着成太监缓步行来,几个年轻媳妇在前头侧身引路,正是自己以前从宫里带出来,如今却已经嫁给了府里管事的那几个一等丫头。见皇帝似乎还问了她们什么,她就索性下了台阶沿夹道走了两步,结果就看到皇帝一下子加快了步子,上前之后就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都已经是这种深秋天了,还不知道多多保暖保养,走到这风地里干什么?”皇帝见宜兴郡主张了张口似乎要辩解,却压根不给她这个机会,“你都是这年纪了,有这样的喜讯不容易,自然应当处处留心事事注意,否则有什么闪失怎么办?来人,快上前好生搀扶着郡主,留心脚下”
宜兴郡主见两个媳妇笑吟吟地上前一左一右稳稳当当扶住了自个,顿时哭笑不得,可当着皇帝那不容置疑的目光,她也只好认命。可等到回了屋子做好,又依照赵妈话在膝盖上盖了厚厚的盖毯,整个人就差没埋在厚厚的毛皮里头,这才总算把这些啰嗦的人一块打发出了屋子,旋即长长吁了一口气。
“皇上,她们婆婆妈妈也就算了,您是一国之君……”
“一国之君也曾经为人夫为人父,知道这当口是什么心情”皇帝却不等宜兴郡主说完便打断了她,旋即面色就有些怅惘,“早年皇后怀了庆成的那会儿,朕何尝不是比这会儿更小心……若是福娘还在,她也必定会如我一般。九妹,你毕竟年纪不小了。”
满心抱怨被这动情的一番话给全数堵了回去,一时间,宜兴郡主只觉得喉头有些哽咽,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许久,她才轻声说道:“我生来就是男儿脾气,一刻钟都闲不下来,身体也壮实得很,七哥你是知道的。如今我也知道不同从前,只事要我整日里这般吃了睡睡了吃,我也觉得不习惯……不说这个了,七哥,接手的人你寻好了么?”
说到正事,皇帝那高兴和惘然交织在一块的情绪总算是放了放,沉默片刻就叹了口气说:“御马监侍卫亲军是太宗皇帝设的,一度曾经让御马监太监总领,后来因为祖训方才下放了给心腹武臣。可如今出了这许多事情,朕实在是不放心,原是打算让曲永暂领一阵子……”
“不行”
出乎皇帝的预料,宜兴郡主竟是直截了当提出了反对。他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眉头一挑问道:“九妹觉得他不可靠?”
“不是可靠不可靠,而是可用不可用。皇上当初用他暂掌锦衣卫,我并无异议,为的是事急从权,而如今听皇上的意思,仿佛并不是暂时,而是打算长久。我一介女流掌御马监亲军,只是个名义,为的是代为保管兵符,可他成日里在宫中,若是多了这一重名义,能够掌握的东西就太多了。太祖爷当年是要废除阉宦的,可禁不住群臣引经据典,再加上自宫的人又多,这才保留了下来,可他们身体残缺,性情难免受影响,再加上汉唐阉宦为祸,这才有太祖爷的遗训。皇上若是真寻不出人来,我荐举一个人。也不用设掌印,只由叔全掌符即可。”
这提议显然并没有出乎皇帝的预料。他看着宜兴郡主,突然笑了起来:“媳妇是别家的好,女婿是自家的好,真是一点不假……朕也想过他,只没想过像你说的这般用。御马监在宫中西苑,他操练还容易,这真正掌管却难了。既如此,除了兵符宫中和他那里各一半之外,一应管带,朕让成奉去看着些,他这人孤直,心里只有皇后,这你总放心了吧?”
见宜兴郡主还在皱眉,他忍不住打趣道:“话说回来,你也不为女婿着想一下。年末京卫京营要在城外大校场练兵,到时候他哪里离得开,再照管一摊子就更忙了,上哪儿找功夫完婚?你这个做丈母娘的就不想想这个?”
被皇帝这么一说,宜兴郡主方才想起自己也曾经对杨母江氏说过那话,眼睛骨碌一转就轻哼道:“这点小事还怕没办法……我如今还不至于什么都管不得,索性再到西苑宜春馆住上个把月,免得他们恨不得把我就闷在屋子里不动弹。趁着这时节,赶紧在十月挑个黄道吉日让阿澜和叔全先成婚了,又不是非得等到十二月”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皇帝闻言气结,见宜兴郡主拥被而坐,笑得又狡黠又轻灵,顿时想起了她少女的时候,只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亏你想得出来……也罢,朕回头差个人去阳宁侯府和镜园知会一声。要是两边聘礼和嫁妆都尚未预备齐全,到时候可得全从你这儿贴补,别掏空了留给以后的孩子空壳”
“我又不是没钱,这一点子掏不空我”宜兴郡主满不在乎地笑了笑,随即低头摩挲着平坦得似乎丝毫没有赘肉的小腹,“儿女争气,留下再少的东西他们也会知足,儿女若是不争气,留下家财万贯高官显爵也会给他们败光积攒下来那些还不是为了花的,等到这孩子平安落地长大了,日后一定会高兴有那么两个姐姐”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二百五十六章 婚期(下)
第二百五十六章 婚期(下)
时间一天天走向岁末,阳宁侯府仿佛从此前的多事阴影中走了出来,平添了几分喜庆的气氛。序齿第二却是实质上居长的陈冰出嫁了,接下来的小姐少爷们几乎全都定下了婚事,剩下的只有还不到十岁的那几位,而且一户户定下的人家都是异常体面。哪怕下人们知道上头主子们仍然是面和心不合,可这并不妨碍他们走出门去腰杆挺得笔直。
而对于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朱氏来说,这一日宜兴郡主派了赵妈妈来,竟是说要把原本定在腊月里的婚事提前到十月十六尽管家中自从赐婚的旨意下了之后就一直在预备,可这样的突然提前仍然让她唬了一跳,追问缘由之后方才转忧为喜,立时满口应承了下来。赵妈妈前脚刚走,那一头江氏亲自从镜园赶了过来,也是商议的同一桩,等到了中午,这消息就传到了陈澜手中,正在做针线的她一不留神,那绣花针就再次扎着了手。
“小姐,您怎么这么不小心”跑来报信的芸儿赶紧接过了绷架,见陈澜怔怔地将手指放在嘴里吮吸了两下,她这才咧嘴笑道,“横竖都已经是定下的,早两个月迟两个月有什么打紧横竖家里预备得都差不多了,如今赶一赶就行了”
“你呀……什么时候改改这牙尖嘴利就好了”
一旁的沁芳连忙打岔,而陈澜终于恍然回过神来。她上辈子没有尝过相恋相守的滋味,这辈子却这么快就要嫁人了?此时此刻,她半点也没有平日为人处事时的镇定自若,取而代之的则是说不出的茫然,就连芸儿在旁边叽叽喳喳撺掇着她赶紧去蓼香院都没听见。
这一日的午饭,陈澜自是在蓼香院里陪着朱氏用的。江氏一走,朱氏就把她唤了过来,把事情原委一一说了,此时吃完午饭上茶之后,她把丫头们一一遣开,又半是欣慰半是感慨地说:“我活了大半辈子,没看准几个人,临到老这双眼睛却终于亮了。能看着你出嫁固然好,可按照我的本意,是想多留你几日的。可你的未来夫婿还有大用,也是耽误不得,自然得以你们的将来为重。这成婚的事,连头到尾差不多也是要大半个月,过几日就要开始了。”
陈澜自然知道,哪怕不是御赐姻缘,为了把这场婚事办得风风光光,朱氏也必定会极力操办,更何况如今有了那铺张的由头?于是,听着朱氏说江氏刚刚过来时提到,因为眼下时间紧迫,之前赐婚之后因家里多事,杨家也杂七杂八忙不完,所以只曾过小帖文定,放聘礼的日子定在月末,如今却得改在这几日了,到时候该请谁观礼等等规程,她只觉得原本躁动不安的心情渐渐定了。
“我已经对郑家的说了,今晚上连夜就把添箱礼时宾客的单子列出来,回头再让小四这个当弟弟的亲自写请柬,尽早送出去,也让大伙都有个预备。你母亲虽说有身子,可只要能够走动,必定是要来的,再加上其余各位夫人奶奶,十几二十位还是少的,到时候就摆在福庆堂里正好,一人一张几子,也少拘束些,我这里毕竟地方小,憋得慌……”
长长的一番话听完了,陈澜只觉得心头满溢的都是温暖,人也不知不觉靠进了朱氏怀里,到最后便轻声说道:“全凭老太太安排就是。”
“好孩子。”朱氏一把揽过了陈澜,眼圈不禁有些红了,“你婆婆瞧着是好相处的人,出嫁之后也别忘了常回来看看我这老婆子,还有小四。他要是知道了你这么早出嫁,恐怕又得闷闷不乐一阵子了”
正如朱氏所说,晚间回家的陈衍得知陈澜十月十六就要出嫁,那张嘴顿时惊讶地张大着合不拢了,很勉强地道了声喜,可看那表情怎么都是不乐意。陈澜哪里不知道小家伙的别扭情绪,吃过晚饭姐弟俩一块回房时,她就直接拉着陈衍去了他的屋子。借着看窗课本子的借口说了一番题外话,她就把露珠春雨檀香三个丫头打发了出去,然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人。
“姐,你这样看我干什么”陈衍坐在炕上,不自然地扭来扭去,可见陈澜就是只笑不说话,他才小声嗫嚅道,“我原本以为还有三个月,谁知道会那么快,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陈澜看着小家伙那不自在的样子,忍不住轻轻伸出手指头在那额头上戳了一下,旋即才笑道:“你没有心理准备,难道我就有?要说担心,那也该是我才对。倒是你,又不是以后就见不着了。镜园你也是认得的,杨太夫人也喜欢你,你杨大哥更是没有兄弟姊妹,闲来无事多往那儿走走,难道还能有人说你的不是?”
“对啊”
陈衍这才反应过来,顿时猛地一拍巴掌道,“镜园和韩先生家只要穿过北城就行了,我以后天天去蹭饭都行……”
话一出口,他才醒觉到自己的语病,顿时有些讪讪的:“姐,我是真舍不得你。这么多年,只有咱们姐弟是相依为命一直这么过来的……”
“我怎么会不知道。”陈澜招了招手,见陈衍从炕上那头跳下,自然而然地坐在了身边,她便将其轻轻揽住,又用手拨了拨他整整齐齐的头发,随即欣慰地笑了,“要是你还像从前那样冲动不懂事,我就是出阁了也放心不下,可你如今已经是有大人模样了,我也没什么不放心地。要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日后不但我这个姐姐还得靠你在后头撑着,就是老太太也得靠你。你已经大了,是家里的顶梁柱,明白了么?”
“嗯”陈衍重重点了点头,随即攥着拳头说,“我不会输给三叔的”
刚赞了小家伙沉稳,这会儿人就冲动地直接把陈瑛给撂了出来,陈澜不禁哑然失笑,却再没有数落他什么。等到离开陈衍那院子踩着月色回到了自己房里,收拾一番上了床,她却靠着弹墨方枕有些失神,伸手去撩帐子的时候,就听见了在床前踏板上值夜的红螺出了声。
“小姐睡不着?”
“嗯……”
“我给您唱只民谣吧。”
深秋的夜晚已经是寒意深重,红螺却不知不觉把手臂伸到了被子外头,此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这具楠木垂花柱拔步床,轻声哼了起来:
“七月晴皎皎,
磨镰割好稻。
稻香千里闻,
只盼郎来到。
郎立清溪头,
妾坐青山坳。
相对长依依,
不知岁月老。”(注1)
婚期一下子提前了两个月,阳宁侯府上上下下自然是少不得忙碌了起来,就连陈瑛也破天荒过问了几句,但得知朱氏一应包办了,差了郑妈妈等几个每人统管一样,他自然也就索性撂开了手,虽说日日回来,可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转眼数日过去,就在府里各色人等最忙的时候,苏家老太太陈氏却带着苏婉儿登了门。
朱氏如今忙活陈澜的婚事还来不及,哪里耐烦见这么一个市侩,当下以自己病了推脱不见,可不料想郑妈妈出去了一会儿就匆匆回转了来,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老太太,她不肯走,我送的回礼很不轻了,可她竟是不肯收,说是今天上门是为了商议苏公子和四小姐的婚事,还撂下了几句很不好听的话。万一撕破了脸,我怕……”
“这个死皮赖脸的老太婆”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朱氏又问道,“那老2媳妇呢?四丫头怎么说也是她的女儿,这时候倒是会把麻烦事推了给我?”
郑妈妈闻言顿时有些不自然,又压低了声音说:“我刚刚去紫宁居问过,祝妈妈出来见的我,很尴尬地说二夫人前一阵子小日子,结果却一直……不太干净,正悄悄去请人来调治,不好多动,很是赔了一阵不是。老太太可还记得前时三老爷请过来的那个刘太医?一直都是他给瞧的,如今这毛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是脑子糊涂了,老三荐的人我都不敢用,她居然敢信,有什么病也是自找的”
话虽如此,朱氏此时知道自己不得不见,于是就意兴阑珊地吩咐郑妈妈出去把人接进来。待到陈氏和苏婉儿进来,不过寒暄一两句,陈氏就开门见山道出了此行的正题。
“听说三小姐的大好日子定在了十月十六,实在是令人欢喜。不过,十月倒是不止这一个黄道吉日,十月二十八也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不若一个月里双喜临门,把我家仪儿和四小姐的事一块办了。”
由于先前陈澜的婚期定的是腊月,接下来陈滟的婚事得避开正月,就要推到了二月去,所以此时陈氏一开口就是要把婚事提前到十月,朱氏不禁大吃一惊。还不等她想出什么话驳回了,陈氏就自顾自地笑了笑。
“咱们虽是小门小户,可自打定下事情,各种预备也就都齐全了。如今仪儿也正在等着吏部选官,若是成了,年末年初正是忙活的时候,再到那时候操办未免来不及。再说,婉儿的年纪也不小了,她比三小姐她们还大了些,这婚事一味拖着,恐怕也不是一回事吧?前时吏部文选司一位主事正好提过,想要娶一位好人家的姑娘续弦……”
见苏婉儿面色惨白,攥着帕子一声不吭,想起那会儿陈氏答应自己好好的,苏婉儿的婚事不会贸然做主,朱氏顿时恨得牙痒痒的。尽管她不再指望晋王能够继承大宝,但也不能看着晋王妃只靠一个女儿在王府中度日,最好的法子就是挑一个自己能拿捏的嫁过去为侧室夫人,而要符合亲王夫人这身份的人并不是那么好寻的,更何况还得甘心情愿。而陈氏急忙想着迎娶,说来说去不过是指望尽早得到那份嫁妆
于是,看着面露得色的陈氏,她便冷冷地打断道:“不用再说了,十月二十八就十月二十八,就这么定了”
注:比较喜欢当年现编的这首民谣,直接从《春宫缭乱》里头拿过来用了。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下聘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下聘
陈澜和陈滟的婚事定在了同一个月,这便意味着阳宁侯府要在一个月内操办两场嫁女的喜事,哪怕是陈滟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女,也有的是事情要忙活。于是,侯府上下原本不忙的人也被派上了差事,忙的人更是脚不沾地,至于陈澜也带着几个丫头紧赶慢赶绣活,成日里除了蓼香院几乎不到其他地方去,水镜厅更是连面都不露了。
没过两天就是杨家放聘礼的日子。和之前过小帖文定时请亲族中父母公婆丈夫儿子俱全的长辈女眷代行不同,这一回却是得大媒过礼,男方的母亲亲自登门,若是排场再大些,亲族女眷多是会一块来凑热闹。可这一回是天子亲做大媒,总不能请皇帝亲自登门,因而杨家不禁犯了为难。如今任了通政使的张铨倒有心凑个热闹,无奈被宜兴郡主啐了回去,说你这个娘家人凑什么热闹,而最终出面的那个人更把原本打算去露个脸的汝宁伯给吓了回去。
内阁次辅杜微方竟是出面充当了这大媒,而前去插戴的则是隆佑长公主
这会儿站在杨家大厅里头,瞄了一眼外头院子里那一抬一抬的红漆描金边什盒,杜微方便又收回目光端详着恭恭敬敬站在身前的杨进周,又抓了一把下巴上神气地翘起来的几根老鼠胡须:“既是要娶妻的人了,以后记着,凡事不要让令堂多操心,于妻室更要多多关切,别听外头人那什么相敬如宾的一套。夫妻之间重在信赖交心,成天如对大宾怎么过日子……”
教训了几句之后,杜微方自己也不禁莞尔,随即就笑道:“算了算了,你原本就是少年老成的无趣人,自己有数就行了,别整天板着木头脸。今次我出面,一来是因为皇上使人言语了一句,二来是曾经和你昔日有一段师生缘分,三来么……是罗旭那小子担心汝宁伯府的人闹什么幺蛾子给你的喜事添堵,令堂一个人难以应付。”
杨进周愣了一愣,想起那会儿罗旭邀请自己喝酒时说的那些话,原本还有些冷峻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来:“不管怎么说,都得多谢先生至于罗兄那儿,改日我一定会亲自上门道谢。”
“道谢的话还不如请他喝酒,他和你差不多大小,亲事却是迟迟没定,之前我倒是听说了些风声,大约也就在这两天。”说起罗旭,杜微方的胡须又翘了翘,“你们说是一文一武,可你的经史底子打得不错,他就更了不得了,一身武艺相当可观,日后你们不妨多多交结……嗯,时辰不早了,再不走你恐怕就得催我了。皇上既然给了你十月的婚假,你九月里就少告假些,今天放大定是例外,剩下那些日子可不许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杨进周被杜微方这番教训说得无可奈何,只得点头道:“是,先生请放心。”
教训够了,杜微方这才摸着胡子出了正堂,那边早有人去飞报了杨母江氏。而看着那几十抬的定礼,他突然忍不住揪了一把胡子,掐着手指头算了起来。
如今寻常的富贵人家下大定,也多用十六抬,品官家里就更多了,三十二抬六十四抬只恨不能竭尽所能。早年有人是想将这些写入律例,言道婚事不许过奢,结果被太祖一句话就驳了回来——婚嫁攀比自古有之,哪朝哪代真管得了,写了还不是白写?所以时至如今,不过是量力而为四个字罢了。幸好自己儿女不多,先后两位夫人贤惠,三个儿女的嫁娶银子都备下了,否则还真是不好办。看杨家眼下这架势……还好有杨太夫人会过日子,否则为了不负赐婚的名头,这日后家里的亏空就大了
须臾,杨母江氏便和隆佑长公主以及几个妈妈出了来,和杜微方见过礼又说了几句,三人便相继上了轿子。然而,这一回却是聘礼先行,轿子押后,就只见一前一后身穿红光金喜字袍子,头戴大绒帽的抬郎一声吆喝抬起了那什盒,晃晃悠悠出了门。
所有的什盒都是喜铺定做的,长三尺宽一尺半,深曰六寸,乍一看去盛不了多少东西,可这几十抬在路上摆将开来,却是引来了无数人围观。尤其是那雁笼中生龙活虎的一对大雁更是引来了众多羡慕的目光。须知时至今日,这大雁成了珍禽,要射一只尚且不易,更不用说活捉。有心人更是在路边上一抬抬地数着,直到一行人转进阳宁街,这才算数清楚了。
“这才六十四抬,从前阳宁侯府往韩国公府嫁女的时候,韩国公府聘礼就下了一百二十八抬,等到如今的韩国公夫人出嫁时,送妆发奁时,这一头还剩下大半东西不曾出门,那一头就已经到了韩国公府,那排场……”
“这不是废话么?如今的太夫人便只有韩国公夫人那一个嫡女,可如今的阳宁侯府光是孙女就有四个,听说年底前全都要嫁,要像当年那样陪送,怎么吃得消?”
这边厢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那边聘礼送进了阳宁侯府的院子,一应下人们虽是井然有序默不作声,心中却不无思量。杜微方和江氏被请进正堂福庆堂用茶,应邀而来的宾客们则是随着主家把院子里的聘礼过了一遍。别人也就罢了,马夫人见那一个个什盒被揭开了盖子,从大雁到酒海到绸缎尺头金银首饰应有尽有,虽是数量和此前汝宁伯世子的聘礼差不多,可品质却仿佛还高上两成,不免恼火地挑了挑眉。
“到底是暴发户……”
“夫人”曾经最是骄横的祝妈妈如今却变得比谁都谨慎,慌忙在旁边低声提醒道,“让人听见了到老太太面前说嘴可了不得毕竟也是六十四抬,并没有越过二姑奶奶去……”
“什么没越过,这分明是示威”马夫人恨恨地冷笑一声,见旁人无不是欢声笑语,立时觉得站在这里更没意思,“这还要多久,大冷天站在这儿吹风么”
朱氏听说这聘礼当中还有一对货真价实的大雁,纳罕的同时自是说不出的高兴,更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来看看院子中那聘礼。因而插戴礼时,瞧着隆佑长公主将一只衔珠凤钗插在了陈澜的头上,她只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甚至挣脱了郑妈手站直了身子。
杜微方今天算是师出有名,可终究是告了假的,因而事情办完就早早告辞,江氏也得及早回家去操办接下来的事,只有隆佑长公主稍稍多留了一段时间,但仍是比其他宾客早走。至于其他宾客,有的观礼之后领了宴就告辞了,有的关系亲近的则是多盘桓了一阵,倒是马夫人这个嫡亲的婶娘早早不见了踪影。而待嫁的陈澜如今却不好在人前露面,一直呆在屋子里,只这针线活却无论如何没心思做了。
偏生这一天一大早被撵出家里去上课的陈衍早早回了来,一头扎进她这里,好奇地盘问着今日放大定的一应细节。陈澜哪里知道这些,就只见苏木和胡椒两个一人一句滔滔不绝地讲着,还不停地手舞足蹈比划,等到芸儿一阵风似的跑回来,屋子里就更热闹了。
“那一对大雁听说是赐婚之后未来姑爷出城时赶巧捉到的,那会儿瞧见它们受了伤就带回府里养了起来,如今直等奠雁礼完了之后就赎回去放生,这不是最好的兆头?多少年了,哪怕是京城顶尖的勋贵人家,也未必能弄到这么一对,小姐和未来姑爷真是有缘分……”
“绸缎尺头一看就知道是新式样子,绝不是那些压箱底的老货色,听说大多数是宫里之前赐给未来姑爷的,还有一部分则是江南新运上来的。至于金银首饰,倒是有不少老式样,据说还是当初未来姑爷的祖母留下的东西,可却保管得好,也有如今最时兴的花样簪子……”
“还有,这定礼的银子也是成色足的,不像当初汝宁伯世子下定那会儿,拿黄金替了白银,可那黄金还是化了家里早年积存的不少金首饰和金锞子,林林总总乱七八糟的东西却多……”
陈澜终于听不下去了,也不理会陈衍是如何的津津有味聚精会神,一口喝止了滔滔不绝的芸儿,这才没好气地说:“都没别的事情了,只顾着说这些有的没的”
“没事情没事情,我不就是为了今天送聘礼才赶回来的么?”陈衍涎着脸凑到了陈澜面前,又咧嘴笑道,“我明白得很,二姐当初是那么多,所以咱们也不能越过,老太太给姐足足备了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他们怎么都不亏,这一趟其实更多的是表示心意。只相比二姐夫那种面子功夫,我那未来姐夫倒是诚心得很,不枉皇上赐婚……”
话没说完,陈澜就给了陈衍重重的一记栗枣,正瞪眼的时候,外间小丫头就报了进来,说是四小姐陈滟来了。一听这话,陈衍立时拉长了脸,陈澜虽诧异,可总不能避而不见,就吩咐请进了人来。待到陈滟进屋子,见这个眼看快要嫁人的妹妹脸色灰白,身上穿的仿佛是去年的秋装旧衣,她不禁皱了皱眉。
就是庶出,都要嫁人的时候了,表面功夫也总得做一做,马夫人还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ps:昨天发现键盘表面又被我磨光了,于是又去定了一套。再一翻搜狗的记录,从去年六月十号至今,累计字数已经三百六十八万字了,ygod,怪不得我几乎是以一年一套键盘的速度换键盘。现在是用新键盘打这些字,感觉真好……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备嫁,锋芒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备嫁,锋芒
从前二房还没丢了阳宁侯世袭爵位的时候,陈滟虽是庶出,但跟着陈冰后头在老太太面前承欢说笑,日子倒还不难过。嫡母虽说不上十分优待,可该有的东西总不会缺,再怎么也不会在蓼香院丢了二房的脸。可自打家中剧变之后,她的日子就一天不及一天。无论她怎么设法怎么尽力,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贯不出挑的陈澜日益光芒四射,而自己却不得不成了被牺牲舍弃的那个。
此时此刻进了屋子,她只一扫就发现这儿比从前的锦绣阁宽敞了不少,而家具等等全都是新的,上头一样样摆设瞧着并不奢华,可料想都是老太太私房拿出来的好玩意。以前虽也注意到这些,可从来都没有如今这么刺眼。她不动声色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攥了攥手中的帕子,这才含笑上前和陈澜厮见了。
“刚刚外头那么热闹,三姐姐你倒是还能在屋子里坐得住。”
这句开场话一说,见陈澜坐在那儿微微一笑,并不接话茬,陈滟下半截话顿时不太好出口。可沉默了一会,她暗自咬了咬牙,却不得不撂了出来,“镜园那边确实是有诚意,该有的东西全有不说,而且全是品质十足。可三姐姐得了体面,我却不得不提醒您一声,这样的排场落在别人眼里,好事也可能变得糟心。”
陈澜斜睨了陈滟一眼,见芸儿站在陈滟背后撇了撇嘴,顿时给了她一个眼色。眼见人不情不愿地招呼了其他丫头一块退下,而陈衍却摆明了车马分明还是打算继续听下去,她只得由着小家伙去,又似笑非笑地说:“四妹妹这么说,我不太明白。”
“母亲?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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