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作者:肉书屋
冠盖满京华第55部分阅读
不用说了。这连名字都不提,就是长女次女,谁不知道宜兴郡主便只一个宝贝女儿?赐封这样的大事,什么时候竟然这样儿戏?
然而,夏太监却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笑嘻嘻地上前虚扶了宜兴郡主,又从小太监手中接过诰旨,郑重其事地交了过去,又打了个哈哈道喜,随即连一口茶都不喝就立时告辞走了。在这么一大群瞠目结舌的人当中,结果还是张惠心反应更快些,等人一走就三两步跳上去拉着了陈澜。
“好妹妹,这下子咱们就真成姊妹了”
这……这也太离谱了
陈澜还没从那巨大的震惊之中回过神,可看到宜兴郡主也是一脸出乎意料的样子,她就知道这并不是预定剧本的一部分,而是皇帝一个人的意思。可即便如此,她仍是有些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向张惠心挤出了一个笑容。
而陈氏眼看着宜兴郡主将那诰旨供在了一旁刚刚预备好的诰案上,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皇上果然是爱屋及乌,这一道旨意封出两个异性县主,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
此时此刻,宜兴郡主已经隐隐猜测到,这突如其来的圣旨恐怕也有自己对皇帝那番明示的缘故。只是,这所谓的赏功也着实太大张旗鼓了些。然而,听到陈氏这话,她却忍不住眉头一挑,当即不紧不慢地说:“嫂子别忘了,万事都是有人起头,这才成了制度和先例”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两百零五章 母女之情,恭贺芳辰
第两百零五章 母女之情,恭贺芳辰
前头的赐封须臾就传到了玉晖堂,一时间,满屋子的宾客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紧跟着,地位最尊贵,年纪也更长的隆佑长公主就笑道:“九妹要不是女人,就凭她这些年的那些功绩,那就该出将入相了,如今却是让两个女儿跟着沾光来人,快去地窖里多搬几坛好酒出来,等人回来了也好庆祝庆祝,这可是哪一家都不曾有过的体面”
闻听此言,在屋子里伺候的两位妈妈对视了一眼,一个忙笑着答应一声就去了,另一个则是冲丫头们打了个眼色,让她们在各位贵人跟前好生服侍。而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屋子里的一众夫人小姐们也反应得极快,须臾就又欢声笑语了起来。
这其中,尤以阳宁侯太夫人朱氏最为高兴,应付了几拨来贺喜的,待到底下送了一盏一盏的葡萄酒上来,她就拿了一盏,又凑近了旁边的江氏。
“澜儿从小受了不少的苦,如今先是皇上赐婚,接着又是郡主认了她做义女,紧跟着又是如今的赐封,总算是苦尽甘来了……瞧我这记性,以后还有太夫人这样通情达理的婆婆”
见朱氏高高兴兴地饮了小半盏,脸上的皱纹也全都舒展了开来,末了还把自己也捎带上了,江氏不免也笑了起来:“老太太只顾着别人,怎么把自己忘了?您祖孙二人如今这般光景,也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
“说的是,说的是”
朱氏连连点头,一时高兴,又喝下了剩余的大半盏,不多时双颊便微微红了起来。她年岁毕竟大了,此时往后头靠了靠,让脑袋枕在太师椅的荷叶托首上,心里又浮现出了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这大半年或许并不是她人生中最惊险的时期,但其中的波折之多,她每每回想就觉得庆幸。轻轻按了按胸口,她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
“回来了回来了,大夫人二夫人她们都回来了”
随着这个声音,前头的湘妃竹帘高高打起,面色各异的一行人就进了屋来。打头的韩国公夫人陈氏怎么看都有些强颜欢笑的模样,而宜兴郡主则是一如平常,落后一步的世子夫人尹氏低着脑袋,也看不出什么表情,而最后头的张惠心亲密地挽着陈澜的手,那模样完全像是嫡亲的姐妹。
尽管隆佑长公主对赐封一事表现得极其豁达,但终究并不是人人都有这般胸怀,其余两位公主言语间少不得有些露出来。再加上其他人的恭维之中多了阿谀和试探,宜兴郡主也不想让这生辰宴拖得太长,便暗自对隆佑长公主提了一句。随着地位最尊的这位长公主起身告辞,其他人也不好留得太久,申时不到,一度高朋满座的玉晖堂终于冷清了下来。宜兴郡主带着陈澜送了江氏半程,等回来之后,她就开口请朱氏到自己院里坐坐。
“娘难得来一次,我这个做女儿的都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呢”
陈氏心里不痛快,但刚刚被宜兴郡主刺了一句,这会儿立时就拽住了朱氏的胳膊,赫然一副舍不得的表情。朱氏见她这般模样,又见宜兴郡主似笑非笑,有心说道两句,可终究不能给女儿没脸,只能苦笑着对宜兴郡主说:“我确实也和她好久没见了,先对她先说道两句,回头再去叨扰郡主。”
宜兴郡主自然没有二话,当即便带着陈澜和张惠心先行离开。等到回了自己的院子,她一进门就先吩咐两人去洗脸更衣,自己也是一样,等到各自都清清爽爽出来,已经坐在炕上的她便笑着拍了拍左右的位子,让两人一块坐近了来。
“我只有惠心这么一个女儿,她小时候还老是嚷嚷着想要个弟弟妹妹,可终究是天公不作美。我这人没那么大度,她爹也是怕麻烦,所以惠心懂事了之后也就不嚷嚷了,可心里难免遗憾。如今有了你,她总算是心满意足了。至于我,你也别误会这是皇上或是先皇后的意思,是我自己愿意的。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觉得你像我,如今更是越看越像。”
陈澜前一世也是早早没了父母,这一世重活过来一睁开眼睛便是侯府的险恶局势,因而尽管朱氏渐渐信赖了她,也真正表现出了祖母的情意,可终究不能代替父母那种倚赖的感觉。此时此刻,她听着宜兴郡主这番话,不知不觉已是泪盈于眶。
“母亲……”
“哎呀,这又不是在外人面前,叫那么生分干什么”张惠心冷不丁从宜兴郡主身后探出脑袋来,笑嘻嘻地说,“直接叫娘就好啦”
陈澜见宜兴郡主也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便低声叫了一声娘,突然就感觉到一只手温柔地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下,随即又是一块手绢递了过来。她不好意思地接过来擦眼泪,岂料这泪水竟是有些止不住,到最后,那只坚实有力的手直接把她揽进了怀里。
“别哭了,以后有什么委屈,我给你做主天底下我惹不起的人有限”
“嗯……”
尽管天气还是那般酷热,但陈澜依偎在宜兴郡主的怀中,却是丝毫不愿意离开,结果还是张惠心不依不饶挠起了她的胳肢窝,她方才惊呼一声跳了起来,一抬头就看见小丫头正拿手指在脸上轻轻划着,又皱了皱鼻子。
“谁让你们把我忘了”
看着女儿那吃醋了似的表情,宜兴郡主不禁哑然失笑,随即就哄小孩似的拉了她过来在自己身边一起坐着,说笑了一阵不相干的话,这才又看着陈澜说道:“今天的事情虽说有些出乎意料,可皇上就是那样的人,你不用心存顾虑。再说,那天你让惠心交给我的东西,我也都对皇上说了,只隐去了你们两个,兴许皇上一下子封了你们两个也是因为这缘故。”
“你们两个是谁?是杨大人?”
陈澜没想到张惠心又冒出来打岔,大眼睛一闪一闪地往自己脸上瞟,她不禁干咳了一声,装作没看见似的说道:“多半是娘说的那样,只这封赏对我来说,实是有些过了。”
“有什么过了今天那些人回去之后,保准全都是四处宣扬,说皇上是爱屋及乌,到时候顶多就是都察院再说些难听话,不理会就是了”宜兴郡主此时的口气异常轻描淡写,见陈澜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再说什么惶恐之类的话,这才满意地笑了,“总之,还是我刚刚那句话,咱们不惹事,可谁若是惹到了咱们头上,也不必客气”
“郡主”
听出外头是赵妈声音,宜兴郡主就开口唤了人进来。可等到人挑帘进了屋子,她就发现赵妈妈手中竟是捧着一个小小的方匣子,不禁有些诧异。
“又是哪家之前没来的,如今巴巴地补送生辰贺礼?”
“这倒不是,那些东西都是门上总管先收着,我也不至于亲自来一趟。”赵妈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澜,这才垂下目光说,“是杨大人让人送来的,门上不敢怠慢,所以我想着三小姐再过一阵子就走了,于是就特意送了进来。”
“我还想呢,他家里太夫人亲自来贺,又给了陈澜一对玉钏,可这毕竟是长辈的心意,他这个木头似的未来夫婿怎么一点表示都没有”宜兴郡主伸手指了指陈澜,又笑道,“还愣着干什么,阿澜人就在这里,快把东西给了她瞧瞧”
陈澜平生少有被人这般戏谑过,这会儿只觉得屋子里这六道目光让人躲也躲不开,只得竭力若无其事地接过了匣子,心里却不免想起上回杨进周还让人捎带了短剑。这个看上去冷峻寡言的家伙,已经送过一次东西了,眼下只是她十四岁生辰,又不是整寿,偏生就是这么大费周章……他哪里像木头了
在炯炯目光下,她总算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个盒子上。只见这盒子大约巴掌见方,四指厚,盖子上刻着梅花图案,而等到轻按外头的搭扣打开了盖子,她就看到里头是一张小柬,上头只有四个字——恭贺芳辰,旁边是寥寥几笔,勾勒出了一株傲寒挺立的红梅,底下则是一方小印。
“啊,就送这么一张小柬?这时候不说什么钗儿环儿,扇坠小令之类什么都好啊”
然而,陈澜摩挲着这个匣子,不觉与家里那些紫檀木樟木之类的匣子盒子比较,渐渐觉得这无论是木质还是上漆雕工,瞧着都并不像是京城那些名家所出,不知不觉心中一动。
人都说买椟还珠,这家伙,生辰贺礼便是这个盒子,还真是别出心裁红梅……她真正意义上和他打照面的那一次,便是在那晋王府的红梅林了。
陈澜的笑意宜兴郡主自然看在眼里,此时不觉也笑了起来,又用眼神阻止了张惠心那层出不穷的疑问。不多时,朱氏终于到了,得知是未来的孙女婿也送了贺礼,她更是高兴了起来,但仍是先对宜兴郡主替女儿陈氏赔了不是。而宜兴郡主并不在乎这些,两三句话就轻轻巧巧转过了话题。
“老太太想来已经为阿澜预备好嫁妆了,我如今忝为义母,这添箱自然是义不容辞,这乃是正经大事,咱们趁着今天好好参详参详?”
说着,宜兴郡主就把陈澜和张惠心赶了出去。只临走前陈澜无意中回头一瞥,却见宜兴郡主已经收起了喜色神情肃然,那模样根本不像是要谈论添箱之类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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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两百零六章 谁主胜负
第两百零六章 谁主胜负
奉先殿后殿第七室。
金砖铺地,浑金莲花水草纹天花,神龛上供奉着一帝二后的神位,只一位是先帝的元配孝显皇后,一位是当今永熙皇帝的生母孝德皇后。一位是早年故世,而留下的嫡子尚未登上储位就病故了,只落得个节义太子的追封;一位是半辈子苦熬,到老来终于因为隐忍而一跃而升太后,更一度享有贤后的美誉。如今,她们的香火却是一般多。
对于嫡母孝显皇后,皇帝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但那些记忆却还算愉快。至少,她在的时候,因为有嫡子,兄弟中间远远没有之后的纷争。而对于生身母亲孝德皇后,如今皇帝站在那灵位前,竟是觉得那张曾经熟悉的脸也异常模糊,只记得那个称呼——太后。
先帝晚年夺嫡最火热的时候,太后确实靠着武陵伯朱家替他造了不少势,但也就是因为那贤明孝顺的名声,那时候还是王妃的皇后和还是夫人的武贤妃方才会被人惦记。武陵伯朱家出人出力,却不出钱,甚至还有一个女儿嫁给了他的兄弟,不过是求着左右逢源,但真正得用的却是他和宜兴郡主的两份微薄禄米再加上妻子娘家的全部家底,。
等到尘埃落定的时候,武陵伯从伯爵封了侯爵不算,太后又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加恩,而朝中所谓的早就站在他这边的有功文武竟是数不胜数这些人是帮助他在登基之初把我住了局势,可这些人有太后撑腰,他甚至在他们的压制下不能提拔自己的恩师。而哪怕是和他情同兄妹的宜兴郡主,她却差点把人嫁到了武陵伯朱家,要不是宜兴郡主几乎豁出去了,他也发了大脾气,宜兴郡主才在那么一大帮人中挑中了张铨。
即便如此,这夫妻俩仍是远去了江南。
他要孝顺,所以一次次地忍了太后。他提拔了一个远在天边的罗明远,把一个个年轻臣子放在地方,直到熬到太后撒手人寰。果然,那个时候曾经年富力强的文臣们已经老了,武臣们更加贪恣。可国库已经空空,边疆已经完全失却了从前大楚的锐气,最能赚钱的海贸和互市充斥着各种权贵。
皇帝默立了一会,又从供奉着皇帝和两位皇后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沿着长廊缓缓前行,一直到西边第一间屋子,这才走了进去。这里供奉着开国太祖林长辉和高皇后胡氏的神主。相比其他常常有两位皇后祔庙的皇帝,这一帝一后的情形甚是少见。民间关于太祖的传说浩若烟海,但只有登基之后闲来无聊翻阅过无数旧档的他才知道,太祖晚年有多少腥风血雨。
英明神武如太祖爷,当年因病被困在乾清宫后院的时候,不知观感如何?
这个大不敬的念头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随即他就苦笑了起来。太祖打的天下,高皇后从旁佐助,再加上之后的楚国公,便是这三个人奠定的大楚江山的根基。只不过,打江山时的夫妻和兄弟,坐了江山之后又如何?楚国公甚至以楚为号,尚了太祖的嫡亲妹妹,而其义妹则是册为贵妃,势力遍及朝野,可最后的结果便是被连根拔起。
而太祖以立贤为名迟迟不立太子,则是让皇后在长期的积压之后走出了一步险棋,可他在最后三年写下的东西,那些苦闷发泄的言语几乎湮没在了历史之中,而那些看上去尤为可行的制度则是留在了札记上,而那被搬上朝堂,则都是科举复行之后的事了。有了胡皇后训政这一起头,之后虽未有汉唐的女主专权,可楚朝的太后和宋朝一样,常常预政事。而那三本太祖留下的珍贵笔记,则是几乎要被人翻烂了,可终究用上的只有寥寥数条。
如今掣肘没了,最顽固的人也禁不住时光的流逝走在了前头,只余下了他。而他用分化打压提拔等等握住了最要紧的那一部分权力,哪怕今天一举赐封了两个外姓县主,也不用再担心有人聒噪。然而,他的皇后不能再和他并肩站着,俯瞰这大好河山。
谁主胜负……真正主宰胜负的,唯有时光而已。
上了香行了礼,再次凝视了一会那对神位,皇帝就转身往门外走去。待到出了门,他看也不看一直等候在外的曲永,淡淡地说:“宝床和宝椅已经旧了,记得吩咐御用监让工部尽快监造新的。还有,让打扫的人尽心些。”
“是。”
曲永弯了弯腰,待到皇帝离开,他便往那间昏暗的屋子里头看了一眼。摇曳的烛火照耀着已经摆放了许多年之后也不知道还要摆放多少年的神位,那上头的字迹都仿佛流露出无限的凄冷和幽深。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了许久,脸上闪过一丝不知是讥诮还是嘲讽的冷笑。
傍晚时分,当阳宁侯陈瑛回到阳宁侯府时,那张表情全无的脸上仿佛看不出喜怒,可仅仅是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生人勿近的味道,就足以让所有人躲得远远的。然而,晨昏定省终究是不能省却的礼数,于是晚间在蓼香院东次间里,陈瑛第一次没有在朱氏面前做足恭敬神态,而是草草应付之后就起身告退,临走前却深深看了陈澜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一切尚未结束,胜负为时尚早。
陈瑛都走了,徐夫人自是不好多留,也就跟着离开了。而马夫人看着炕桌上那一样样来自宫中赐予的好东西,脸上写满了羡慕嫉妒恨。她的身边只侍立着陈滟,因为正紧锣密鼓备嫁的陈冰又“病”了。至于陈滟,目光低垂看着地面,仿佛全然不在意那份大体面。而眼下唯一剩下的成年男人陈玖则是一直死死盯着陈澜和陈衍姐弟看,简直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们。
朱氏虽然高兴,但也不耐烦有这么些心思各异的人留着。如此一来,不多时她就借口乏了,让二房的一家人回去休息。等这些无关人等都走了,她才直接把陈衍揽进了怀里,一反从前哪怕是笑着也总会守着几许矜持的样子,竟是摩挲着陈衍的脑袋,又宠溺地揉了揉,也不管他头上成了什么样子,又笑出了声。
“衍儿,今天那场面,早知道我就该带你去的”
陈衍满头原本整整齐齐的头发此时被朱氏揉得乱七八糟,偏在龇牙咧嘴的时候听到这一句,顿时更哭丧了脸:“老太太您还说呢起头我就说要跟去的,您偏说韩先生那儿的课耽误不得,否则杜阁老过问之后我又应付不来,硬是不带我去,结果少瞧了这么一场大热闹”
“什么热闹不热闹的,杜夫人还不是只送了贺礼,人不曾亲来,要知道你偏凑在这脂粉堆里去了,下次你敢说杜阁老责问你能蒙混过关?就是韩先生,也决计要觉得你心性太浮躁。”陈澜没好气地斜睨了陈衍一眼,见其一下子耷拉下了脑袋,这才和颜悦色地说,“要凑热闹,杜小姐生日不远了,到时候你亲自去杜家送贺礼就是。”
“啊?”
“啊什么啊……杜阁老今非昔比,三节两寿之外,这等小节日也必定有人记着,别人登不了门,家里亲戚必然全都到场,正好给你凑热闹”
看到陈衍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朱氏不禁又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才笑着说:“你呀,和你姐姐比起来可差多了火候。不过,你姐姐说的是,你算算,如今你有韩先生这么一个文课的老师,郡主这样的武课师傅,再加上杜阁老这未来的岳父,天底下能如你这般幸运的人能有几个?你姐姐出嫁的时候,你这个弟弟有的是热闹好看”
“老太太”
这回是陈澜忍不住了。可她才叫了一声,就看到陈衍立时如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又笑嘻嘻地说:“老太太说得对极了,我以后有的是热闹好看。不过您还漏了两个人,我还有这般算无遗策的姐姐,有这般和蔼慈祥的祖母,自然是天底下最幸运的”
即便知道这是奉承,可朱氏仍然高兴得合不拢嘴,而陈澜也不觉笑了起来。至于陈衍,则是趁着朱氏没留意,又拿出了一对香木手串,当做自己的生辰贺礼送给陈澜。陈澜自是笑着收了,而陈衍张了张口,终究还是没说其他的。
罗师兄虽说是好,可如今婚事已定,那位也只在唯一一次遇到他时给他出过主意,让他送这礼贺姐姐生辰。
当郑妈妈从外间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满屋子的其乐融融。即便是心存偏见如她,亦是觉得这一幕异常和谐温馨,不知不觉竟看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回来了。”朱氏这才看到了郑妈妈,见她行礼就点了点头,“苏家怎么说?”
“苏家老太太最初还抱怨那婚事咱们侯府失信,可终究还是没敢多说什么,要是知道咱们三小姐今天封了县主,她就更不敢痴心妄想了。”郑妈妈一想到苏家老太太陈氏那种市侩脸就浑身不舒服,此时也不免发泄了两句,这才又接着说道,“至于苏小姐那里,我直接撂了明话。这些天有几户人家上门提过亲,可都是小官宦人家。所以,听说是有望进晋王府,看她的样子很情愿。别说等两年,我看她就是等十年八年也乐意至于苏家老太太,我说包了苏婉儿婚事,让她随儿子去任上,又得了那么多好处,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此时此刻,听到苏家的光景,陈澜不知不觉地发现,自己的心情竟是没有丝毫的波动。人各有志,仅此而已。而朱氏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并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
眼看时辰不早,陈澜就拉着陈衍预备起身告辞。可就在这时候,郑妈妈突然想起另一件更要紧的事,连忙使劲一拍脑袋道:“哎,看我这记性,最要紧的话竟然忘了皇上已经下旨,让杨大人的父亲重归汝宁伯府宗祠,又追封正二品龙虎将军,授勋上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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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两百零七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一朝宠失门祚衰
第两百零七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一朝宠失门祚衰
威国公罗明远尚未完全从脚伤中恢复过来,早朝自然是一概免了,而罗旭尚未实授品级,如今只是试职,按理也不用起大早往长安左门赶。然而,一贯散漫惯了的他如今却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每天起大早,练剑之后就匆匆出门前往内阁直房,每天傍晚时匆匆从外头回来,偶尔休沐一日还得到外头见那些从前的友人。
眼见儿子这般光景,威国公罗明远并不以为意,而林夫人却心疼他的辛苦。这天一大早,她就在罗旭前来给父亲问安之后要走的时候,直接在门口把人拦下,又拉着人到了东屋里头。把丫头们都赶到了外头等着,她端详着罗旭那一身青色没有补子的罗绢常服,就叹了一口气。
“你官面上的事情已经够忙了,若是没时间再和那些朋友往来,就别在那上头再耗费时间。不说你是威国公世子,就说你如今已经中了进士内阁行走,也不适合和他们再搅在一块。”
罗旭闻言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娘,话不是这么说。从前我和您呆在京城,文武都瞧不上咱们,也就是这些知己朋友才撑着我到了今天。若不是他们,我也就是个不能文不能武的纨绔罢了,京城一捞一大把。如今有了前程就丢了朋友,我罗旭绝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林夫人满腔的话被罗旭一噎,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到最后不得不把心一横,“可是你如今正是心里最苦的时候旭儿,如果心里还不痛快,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就说那天阳宁侯陈瑛派人来,你大发脾气,却不肯对你爹和我说分明,你知道我多担心不对我说,你喝酒消消愁也行,别这么死扛着”
“娘,儿子不是小孩子了。”
盯着一下子呆住了的母亲,罗旭缓缓站起身,又单膝跪了下来:“酒是高兴时候的助兴妙物,乘着酒兴作诗舞剑,那才是我喜欢做的勾当。借酒消愁愁更愁,与其这样,我还不若趁着年轻努力做做事情,兴许有些事情就能忘掉了。至于陈瑛,只会玩弄那种下乘手段的人,还想把持我……我还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就好。”尽管心头还是充溢着一股复杂的情绪,但林夫人终究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既如此,你自己留心些,不要累着了。我听说杜阁老是极其严格的人,前些天还有不少怀揣着热炭团般心思的人希冀往杜府里头送礼,可他一份写着名字的题本直接扔在了早朝上,砸得轩然大,你跟着这样的人做事,千万小心。”
“娘,你就放心好了。杜阁老虽是崖岸高峻,但做事情并非全无分寸。”
罗旭不欲对母亲解释太多这些复杂的事情,只想起杜微方这些天把他指使得团团转,以致他几乎没心思去迷茫黯然,他就不得不感激这个看似倔强不通情理的老头。而且,杜微方完全不管其他人对他的排斥和警觉,各种事务不由分说地压在了他的肩上,却让他受益匪浅。
安抚了母亲,罗旭这才终于得以出门。等他到了内阁直房,早过了辰时三刻,朝会已经结束了,二层的小楼中除了往来的官员,还有就是送交文书的书吏,以及内阁的司办官以及中书等等。他才到杜微方那间直房门口,尚不及通报,就只见那斑竹门帘一下子被人挑起老高,紧跟着一个人就出了屋子来。
“杜阁老?”
“你今日来得迟了”杜微方没好气地冲着罗旭一瞪眼,随即理了理身上衣裳说,“汝宁伯府那边今日神主入宗祠,文渊阁这边得有个人一块去,本想让你跟着礼部侍郎走一趟的,谁知道司礼监那边派了人来,说是皇上要见你。”
见罗旭有些发愣,杜微方就招手让人靠近了些,又压低了声音说:“元辅不想派自己人去,其他人也各自推诿,所以我本意是想让你走一趟。汝宁伯府最风光的时候,曾经进封过侯爵,甚至连国公们也有不少得看那边的脸色,可不出几十年,曾经煊赫的门庭就成了现在的光景,当年的公案……那就是个不要脸的老子欺压成器的儿子,什么东西”
冷笑了一声,杜微方就看着罗旭说:“这些天看着你做事,有能耐有担当,倒是个有出息的,所以我也要提醒你一声。你家如今情形不错,可要说根基,和那一家从前光鲜的光景其实也差不多。你是世子,将来是要承爵的,可承爵的国公从来没有入部阁的例子。所以,这事情你得好好想一想。”
揣着杜微方这好意提醒,罗旭来到乾清宫的时候,自然而然就觉得心里沉重。然而,这一次的面圣,皇帝并没有说太多的大事,言谈间既叹息了贵妃的偏执,也担忧了鲁王的病情,末了却直截了当地道出了另一番话。
当走出乾清宫的时候,罗旭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将其吐出,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尽管老师韩明益提过,尽管父亲罗明远说过,尽管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可是,当皇帝暗示了吏部尚书张家的时候,他仍然是心里一揪。
如果陈澜亦是如他这般心中有意,他当初决计愿意在御前直言求婚,偏生那只是他一厢情愿母亲那天从韩国公府回来的时候,不曾说过那盛况,可他早就从蓝妈妈那儿打听了出来——陈澜和未来的婆婆相谈甚欢,她将来必定是会平安喜乐的。
汝宁伯杨府和其他勋贵府邸一样,亦是位于西城。当年位于什刹海边上的那座镜园才造好不久,就因为老伯爷获罪而丢了,如今阖家老少都窝在鸣玉坊汝宁伯胡同的老宅中。这十几年来,后街的世仆陆续放出去了不少,而由于每代汝宁伯在生儿育女上头全都是大有建树,没出息聚居在此的旁支族人则是越来越多。
眼下太夫人还在,三路六进的老宅子里头住着如今的汝宁伯和尚未分家的四个弟弟,各房的姬妾再加上林林总总的下人,把偌大的房子塞得盆满钵满。只由于每年都是紧紧巴巴地量入为出,这房子已经早看不见簪缨世家的豪奢贵气,除了中路甬道影壁正堂和宗祠这些门面之外,其余地方几乎是很难入目。
这会儿,一大家子的男丁云集在宗祠之外,不少人都偷眼瞟着礼部侍郎和一位内阁中书,捧着神位的杨进周,还有御用监夏太监,神情都是很不自然,这其中尤以汝宁伯杨珪最为不安。眼看着这神位入了他死去老爹的下首第一位,他忍不住一下子攥紧了拳头,随即才随着赞礼官的声音行礼。
头一次进入汝宁伯府宗祠的杨进周却一直都是那张冷淡的脸,只在叩首行礼的时候微微有些动容。一应礼制规程结束之后,今日代表朝廷前来祭祀的礼部侍郎自是不愿意多留,须臾就走了,而夏太监见杨进周似乎也打算走,便笑容可掬地上前去。
“汝宁伯,杨大人。”
这两个称呼听着像是叫同一个人,但杨珪和杨进周谁也不至于听错。因而,夏太监走过来的时候,杨进周点了点头,而杨珪则是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
“没想到今日的事还劳动夏公公走一趟。”
“毕竟是皇上吩咐的事,御用监自然少不得把祭器等等预备齐全。”夏太监看到杨珪的脸色一僵,心中哂然,又看着杨进周说,“杨大人,如今老大人的身后事总算是妥帖了,你和太夫人也算是名正言顺了,不知道你们是预备搬回来,还是……”
不等夏太监说完,杨进周就斩钉截铁地答道:“先父能重回宗祠,家母和我已经感恩不尽。我们在外头过惯了,还是依从前那样子的好。”
杨进周的话本是汝宁伯杨珪心下所愿,此时松了一口气的他却不得不故作皱眉:“这怎么成,如今都是一家人,你其他叔叔们都住在家里,怎能让你和你母亲住在外头?家里虽小,可腾挪地方还是容易的,再说老太太也……”
这一次却换做夏太监轻咳一声,打断了杨珪接下来那些孝道之类的长篇大论。见杨珪给噎住了,他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如此也好。老大人和你既是重新入了汝宁伯府宗谱,有些东西自然是该赐还的。而且杨大人成婚在即,原本那座宅子不免有些小了,况且地方也实在是太偏了。皇上来时就嘱咐过了咱家,领你和太夫人去汝宁伯府从前没入官中的那座在得胜桥边上的镜园瞧瞧,那里地方不大,你们一家住正好合适,看过之后回头咱家就去办文书。”
此话一出,杨珪只觉得心里火烧火燎。别说是他,周围其他几个杨家人亦是如此。镜园确实是不大,可是,天知道老伯爷在世时花了多少心思,甚至为此还在光禄寺差事中贪了贿,这才在御史弹劾下丢了差事,也丢了园子。那地方一直是内官打理,他们也只是可望不可即,谁知道一转眼就归了别人
眼看杨进周一再推辞,夏太监却满口说是皇帝的意思,想起宁可在前厅等杨进周,也不愿意单独去见汝宁伯太夫人的江氏,杨珪把牙一咬,最后便赔笑迸出了两句话来:“夏公公,镜园待会再去也不迟,是不是先让嫂子和全哥去见见老太太?老太太一大早就在盼着了,这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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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两百零八章 尊卑
第两百零八章 尊卑
夏日的车厢中自然格外闷热,阳光早就把竹篾卷棚和上头的桐油布晒得热了,就连下头的桦木车板也是滚烫滚烫。角落里铜盆里头的冰早在驶出汝宁伯府后一会儿就完全融化了,如今半盆子水随着轿车的颠簸而晃荡晃荡,发出一种让人心里烦躁的声音。
杨进周一向习惯了出入骑马,但刚刚从汝宁伯府出来,看见母亲那苍白得可怕的脸色,他便二话不说上了车。此时此刻,见母亲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他不觉更加担心了起来,忍不住开口说道:“娘,咱们已经出来了,自然再不会回那个地方去您放心,我虽然不像爹那般文武全才,但也不会稀罕那个汝宁伯爵位”
江氏抬起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随即笑了起来,又抽出右手来,在杨进周的手上轻轻拍了拍:“说得好,天子赐,不敢辞,更何况你爹当年受了那么大委屈,如今重回宗祠,拿回那座园子也并不过分。想当初你爹就不稀罕爵位,咱们自然更不稀罕……但你得知道,那些将汝宁伯爵位视作自己禁脔的人,必然会以为咱们有那些心思我只是担心你。”
“您担心我?”
端详着儿子那露出意外表情的脸,江氏不禁微微一叹:“你在朝做官,根基浅薄,本家那里是只有拖后腿使绊子,决计帮不上忙的,而我早已不想再见娘家的人。好在皇上慧眼识珠,竟是给你许了那么一位蕙质兰心的姑娘。阳宁侯太夫人早年那样精明强势的人,我第一回上门时,她竟为了并非嫡亲的孙女在我面前那样坦陈往事,足可见祖孙情重,信赖已深,而皇上更封了她县主。有这样的贤内助,我也不怕你这刚强的性子惹来什么麻烦。”
“她是很能干。”杨进周自然而然点了点头,待到看见江氏正瞧着他,他才醒悟过来,连忙有些狼狈地解释说,“那回在安园,要不是她想出来的法子,恐怕要大费周章。能够舍弃庄子的收益安抚佃户,又收了庄丁仆妇给人生计,这正合爹说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好了好了,欲盖弥彰”
这一来一回,江氏就把之前汝宁伯太夫人那种话里藏话的阴刻,以及其他人那种别有用心的言语目光全都丢开到了一边,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到了地头你陪我好好看看,那园子也不知道从前是怎么安排的,如今咱们跟着夏公公先瞧瞧看看,把家底也清算清算,住着大院子开销也大,总不能还没办事就打你未来媳妇陪嫁的主意,那实在是太下作了”
阳宁侯府翠柳居西院正房东次间。
屋子里摆着的冰盆还剩下半截子冰块,但在这酷暑的天气中根本不管用,更何况,如今的屋子里除了吴妈妈领着来玩耍的陈汀,还有另两位不速之客,这就使得燥热的天气变得更加难捱了。终于,陈澜再也忍不下陈冰的冷嘲热讽,重重地将茶盏撂在了炕桌上。
“二姐姐的气出够了没有?”
陈冰最初习惯了陈澜的不声不响,可自从陈澜落水伤了之后,那种不声不响就变成了绵里藏针,偶尔间甚至有一种凌人的气势。此时,见陈澜一下子站起身来,她只觉心里一缩,但随即就梗着脖子冷笑道:“怎么,你要在我面前摆你那县主架子?”
“二姐姐认为我摆不得么?”陈澜寸步不让地扫了陈冰一眼,见其为之语塞,她便冷冷地说,“二姐姐有父有母,自然是父母备嫁,如今老太太给的添箱恐怕比二叔二婶预备的东西都多吧?至于我预备多少东西,那是长辈们该操心的事,哪个大家闺秀会星星念念惦记比较这个,还四处大声嚷嚷的?至于你说什么杨家的事,如今我还是陈家人,汝宁伯杨家事情如何与我何干”
“你……”陈冰只觉得心头大怒,可偏偏陈滟在后头使劲抱住了她的胳膊,她只能狠狠一跺脚说,“只要我在一天,那汝宁伯的爵位你们就休想”
“如果我没记错,二姐姐的未婚夫婿只是汝宁伯世子,将来承爵是朝廷认定的事,什么时候是你一言能决定的?”陈澜眼下已经完全烦了只会胡搅蛮缠的陈冰,说话自然是越发不客气,“尔之蜜糖,我之砒霜,某些东西你当做至宝,可别以为谁都是那等浅薄心思”
“你说谁浅薄”
陈冰终于被怒火冲昏了理智,竟是扬起胳膊要打人,结果她那手离着陈澜还远远的,旁边的云姑姑早就一个箭步挡在了前头,手一拨一扭,就只听陈冰一声痛呼,旋即整个人就跌坐在了炕上。而扶着她的陈滟也被带了一下,险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你……你敢打我……”
“奴婢若是再不出手,二小姐预备拿三小姐怎么样?”云姑姑平日只在翠柳居帮陈澜照管一些琐事,不显山不露水,可她毕竟是坤宁宫出来的人,这会儿两手绝活一露,顿时显出了不同来。见陈冰先是一噎,随即面露凶光要说话,她便淡淡地说,“奴婢是宫中出来的人,只知道一条,长幼之外更有尊卑二小姐出嫁在即,可别为了一时之气,坏了姻缘和未来”
陈冰看见柳姑姑已经搀扶着陈澜坐下了,又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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