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作者:肉书屋
冠盖满京华第34部分阅读
点出了几桩事情,眼见朱氏眼露凶光却不发一言,他便知道,这一回她的獠牙是真的折断了。待到送陆太医出门的时候,陆太医悄声对他说这必然是小中风,老太太应当不是没力气说话,而是短时间内无法说话,他终于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如释重负。
他这回调回来,皇帝自然是要借用他在云南镇压蛮乱时的凶戾,就算丁忧也必然会夺情,可若是就这么让朱氏死了,实在是难以消他心头之恨,而且更会败坏了他的名声。既如此,如今的状况自然便是最理想的!让那个恶毒的老太婆看着她所拥有的一切被一点点蚕食殆尽,那种钝刀子割肉的苦楚才是真正的报应!
因而,陈瑛看了一眼满脸焦急迎上前来的马夫人,又瞥了瞥站在一块的徐夫人和陈澜,这才板着脸说:“陆太医说了,老太太的病很不好,足可见是下午耽误了!虽说是一直犯的老毛病,但毕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能如此轻忽?还有,蓼香院的人手也未免太少了,一等的丫头少了两个,二三等的不是年纪小就是根本不懂得服侍,还是调些熟手来伺候,顶多我们身边少些人就是了!”
果然来了!
陈澜心中一紧,又不动声色地轻轻拽了拽徐夫人,两人都沉默着没说话。而马夫人则是眼皮一跳,随即强笑道:“三弟说的是,这话我前几天就对三弟妹说过。等我回去就在紫宁居那儿匀一匀,总能挑出两三个妥当的人来服侍老太太。”
就在这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一小阵喧哗,紧跟着就是一个丫头的声音:“三老爷,二夫人三夫人,门上报说,四少爷的车刚到西角门。”
此话一出,陈澜微微色变,搀着徐夫人的手也不由得一紧。陈瑛在一愣之下立时怒道:“把人叫进来!老太太才病着,他竟然还有心在外头闲逛到这么晚才回来!”
徐夫人瞧着不对,慌忙在旁边劝道:“老爷别发那么大火,兴许是有事……”
“有什么事?下了学堂就该回家来,这等夜禁时分在外头闲逛,若是被五城兵马司巡城的人逮着了,岂不是丢了咱们家的脸?”陈瑛冷哼一声打断了徐夫人的话,又恼怒地说,“这一头祖母病了还在床上躺着,他不回来好好探视陪着,反倒跑到外头野,这是哪门子规矩?”
这会儿纵使是马夫人也瞧出了陈瑛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想着长房之前得势了好一阵子,如今丢脸失势正好,因而乐得在旁边看笑话。徐夫人倒有心帮忙说两句话,可面对陈瑛那太过锋芒毕露的目光,一时又有些畏惧。而陈澜早在陈瑛突然赶回来的时候就料到了这一遭,见满屋子沉默,她便轻声开了口。
“三叔,四弟今天傍晚出门,老太太是知道的。”
“老太太知道?老太太连话都难说了,还有功夫管晚辈的事?”陈瑛倏然转头盯着陈澜,心里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陈澜差遣陈衍出去做了什么?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了几许讥诮,“我知道你这个做姐姐的一向护着小四,可眼下是什么时辰了,纵使老太太答应,也没让他在夜禁的时候还在外头乱逛吧?你倒是说说,他到哪里去了?”
见陈瑛目光看了过来,根本不知道陈衍究竟到了哪儿去的马夫人和徐夫人只是各自皱眉,而绿萼和玉芍面对那渗人的目光自也不敢直视,垂着头都是满脸焦急。就在陈瑛又转向了陈澜,脸上那质问意味越来越浓的时候,外头院子里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三老爷,二夫人三夫人,四少爷是威国公世子送回来的!”
一听到威国公世子这五个字,陈瑛顿时脸色微变,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一眼陈澜,这才一言不发地上前自个打起门帘出去。陈澜依稀听到门外陈瑛问了几句,随即就传来了靴子踩踏在地上的声音,料想是出去见人了,松了一口大气的同时,心里又不免有些悸动。
拜师的事情多半是已经成了。她是万般无奈方才走出了这一步结果难料的棋,而且已经反复告诫了陈衍不要告诉罗旭家里朱氏犯病不能说话的情形,可罗旭偏生亲自把陈衍送将了回来,应当不是猜出事情不对,就是已经从陈衍口中套出了什么话,难道这真的是个天生古道热肠?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兄友弟恭,且忍一时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兄友弟恭,且忍一时
作为威国公世子,罗旭还是第一次这么堂堂正正地上了阳宁侯府来。此时,坐在侯府前厅三德厅,他懒洋洋地端着刚刚送上来的茶,待到快半凉了,这才咕嘟咕嘟一气喝了个干净。见此情形,坐在下首相陪的陈衍忍不住低声提醒道:“罗大哥,之前先生才说过,喝茶得慢慢品,不能牛饮……”
“才拜了师就教训起我这个师兄来了,你这小子还真是倒戈得快!”
罗旭没好气地放下茶盏,正要再调侃陈衍几句,就听到外头传来了说话声,连忙冲人使了个眼色,自己也一改刚刚的懒散坐姿,弹了弹衣角正襟危坐。下一刻,就只见一个人从高高打起的门帘下头跨过门槛进来。那人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绣宝相花的盘领右衽斜襟衫子,脚下是一双朝靴,看着精神利落,不是陈瑛还能有谁?
见陈衍已经先行站起相迎,罗旭也顺势起身,笑着拱了拱手说:“见过陈世叔。”
陈瑛在云南多年,一直都是威国公罗明远的部属,一路从所镇抚升迁到都指挥使,再加上又娶了罗姨娘,和罗家的关系自然是非同一般的紧密。然而,对于在京城住了多年的林夫人和罗旭母子,他便陌生得紧了,哪怕有口头约定的婚约在,之前也不过是在去威国公府拜访之际见过一面,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可这会儿,端详着罗旭和陈衍,他却猛地想到罗旭应当是今日刚刚从贡院散场出来,不禁凛然一惊。
“这么晚了,居然还劳动世子送我家小四回来,实在是……”
“陈世叔这是哪里话。”罗旭笑容可掬地看了一眼没了晚饭时的活跃,低垂着头做老实本分状的陈衍,这才解释道,“我此次下场前到了通州田庄上闭门读书,偶尔出门闲逛的时候正好遇上了陈小弟,结果一见如故。他年纪不小了,一味在学堂塾师那儿读书,有时候也觉得所学不够,所以我就说过要为他引荐一位先生。他回来之后对贵府老太太提了此事,得了允准之后,偏巧我又下了贡院会试,所以今天会试散场我才得空,正好带了他去那边见人。那是我的授业恩师,如今他送上六礼束修一磕头,我也得改口叫他一声师弟了。”
这一番话不长不短,却把来龙去脉解释得清楚明白,一时间,陈瑛不禁大吃一惊。只他多年军旅,为了升迁不遗余力,城府自然深沉,打了个哈哈就笑道:“想不到我家小四竟然有这样的福分,一下子成了世子的师弟,这还真是缘法独到。”
“可不是缘法独到?”罗旭愈发笑容满面,又将晚间把陈衍引过去拜师的一番情景拣要紧的提了两句,这才叹道,“我那先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又曾经过了馆选,赫然储相,结果却在外在内蹉跎了多年,好在同年同乡众多,如今致仕了日子也还好过,就是我当年,为了拜师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倒是先生见了陈小弟甚是满意,满口就答应了,哎,要说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
一旁的陈衍老老实实低头垂手站在那儿,可脸上的小眼睛却在四处乱转,悄悄留心着四下里的动静。只罗旭实在是太会胡诌,好几次他都听得差点没笑出声来,险些露馅,捱到最后,罗旭总算是洋洋洒洒一长篇话说完,又将他拉过去很是关切地嘱咐了一番去先生那里听讲要预备的书本和东西等等,他方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头撇下,郑重其事地对着人一躬。
“师兄放心,我都记下了。”
这一对兄友弟恭的模样,陈瑛实在不想再看下去了,奈何如今晋王可说是面临危机,剩下的虽还有三个年长皇子,但他再也不敢轻易下注,因而,原先一度准备疏远的和威国公府的关系,如今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因而,他只得强忍心头恼怒,虚与委蛇又客套了一番,随即亲自把罗旭送了出去。
到了仪门处,眼见家人驾过来的竟是自家的马车,陈瑛不禁心中一跳,正要发问时,罗旭已经是很不好意思地一摊手道:“今儿个好容易捱到了会试散场,我就把自家来接的车和人都打发走了,只带着陈小弟去了先生那边。既是谢师,又是引荐,两桩事情并成了一桩,结果却没想到先生高兴,陪着多喝了几杯,这一耽误就是夜禁,索性就陪着小师弟一块回来了。对了,三月十八在我家宜园的赏花,这是早就派人通知贵府的,世叔可别忘了。”
陈瑛这些天大多数时间都在衙门里,注意的只是家里的要紧大事,威国公府相邀的事听过就忘了,此时罗旭再次提起,他自然而然琢磨起了其中深意,眼看人上车走了,他却依旧背手站在仪门处不曾动弹。良久,他终于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面上露出了冷笑。
以为拜一位名师,和威国公世子攀上交情就能怎么样?这府里没了老太太做靠山,只要把姐弟两人的婚事一定,他们还能有什么作为!
陈澜和马夫人徐夫人在蓼香院正房明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陈瑛方才带着陈衍一同回来,淡淡地说明了刚刚威国公世子把人送回来和拜师的事。知道事情确实成了,陈澜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极其欢喜,而马夫人徐夫人则是一个皱眉,一个惊讶。陈瑛却没再说什么,问过玉芍得知朱氏已经睡了,他只说是眼下晚了,让众人各自回房休息,自己竟头一个离开。
他既是走了,徐夫人对陈澜使了个眼色,自己忙带着吴妈妈匆匆追了上去。而马夫人看了看那放下之后仍在轻轻晃动的门帘,随即转头看了一眼陈澜姐弟,又皮笑肉不笑地说:“想不到小四你年纪不大,心眼倒是厉害,轻轻巧巧就攀上了威国公世子。只不过要论交情,你三叔到底是和国公爷一块打仗打出来的,威国公府的事情世子也做不了几分主。”
“二婶说笑了,什么攀不攀的,威国公既然和三叔是袍泽,和咱们府里自然也算得上世交了。”陈澜生怕陈衍在陈瑛面前不敢发作,这会儿一时忍不住说出什么刺话来,便笑着说道,“四弟拜得名师,自然是志在读书明理,世子是引路人,又是师兄,总该心存敬重。”
见陈澜说得圆滑,马夫人嗤笑一声,终究忌惮这是老太太屋里,于是扶着祝妈妈转身走了。等到她们这一行出了屋子,一直在旁边站着的玉芍终于是出了一口大气,慌忙上前拉着陈澜的手说:“老太太一直没合眼呢,三小姐您快随我进来!”
中午虽是得知了老太太病倒不能说话的消息,可这会儿跟着进屋,见朱氏半坐在床上,艰难地伸手抓住了陈澜的手,蠕动了嘴唇好一阵子却没说出话来,见惯了了老太太说一不二威势的陈衍只觉得脑袋轰然一炸,竟是连问好都忘了。
陈澜则是挨着床沿坐了一丁点,又用能挪动的左手为朱氏掖好了被子,随即才把左手和右手一块,握住了朱氏伸过来的那只右手,轻声说道:“老太太,三叔已经走了。我知道您担心陆太医的事情,那边我下午派了人出去,明天应该就能送到。再说,三叔一时半会不会立刻调换绿萼玉芍她们,也不会禁了我来侍疾,咱们还有几天时间,只要题本到了,总能缓过一阵子。”
朱氏面色稍霁,随即又看了陈衍一眼,陈澜知道她刚刚在里头应当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忙把事情原委一一道来,却只说陈衍是当初住在安园期间出去田间地头访查时遇见的罗旭,因为言谈投机就结下了缘分,此次拜的先生恰是罗旭之师。见朱氏听着听着就沉吟了开来,她又低声说道:“老太太,皇上如今用得着罗家,三叔这阳宁侯又坐得稳当,咱们和威国公府多一层交情也不是坏事。四弟能得一位名师是极其难得的,而且,万一再遇到事,咱们还能把四弟送到那位韩翰林那儿避上一阵子,只说是读书,谁也不好说什么。”
娓娓一番话说完,陈澜见朱氏眼睛大亮,又艰难地点了点头,忙把陈衍拉过来,让他轻轻握住了朱氏的手,又笑道:“所以,老太太且放宽心,别的不说,皇上既能够敬重皇后,有些事情自然也容忍不得。至少,没了刘太医,咱们也不会只能用那个陆太医。至于别的……您的身体才是本钱,且忍一时,先使足劲养好了。”
陈衍此时已经从最初的恍惚中回过神,也跟着点点头道:“对,老太太好好将养,以后还有我和三姐孝顺您!”
朱氏嘴唇再次蠕动了一下,但最后仍是变成了一声徒劳的叹息。她用还能动的右手冲着绿萼做了个手势,绿萼忙去取了下午赶制出来的写字板和炭笔来。
眼看朱氏费劲地在纸上写了一个苏字,又对着那个字使劲敲了敲,陈澜眉头一皱,随即不太确定地说:“老太太是怕三叔趁这机会,把咱们家和苏家的婚事定下?”
从朱氏的眼神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想到如今还在锦绣阁的苏婉儿,陈澜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一瞬间闪过千万个念头。坐在那里想了好一会儿,她便弯腰凑到朱氏耳边,低声说道:“老太太,此事我记下了。”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所托终得人
第一百二十八章 所托终得人
东城南居贤坊门楼胡同。
由于什刹海宜居和崇文门税关的缘故,京城素来有西贵东富的格局,然而,百多年下来,西城的地皮有限,纵使是达官显贵,有些也不得不往东城住,因而东城靠北的几个坊自然而然住的官宦就日渐增多了起来。南居贤坊住的多半是些武官,杨进周奉诏调回京的时候,也把原本住在宣府的母亲一块接了回来。
虽说杨进周宦囊不丰,可杨母江氏却精于绣工,在他父亲旧伤复发去世之后,就连同几个军中袍泽的妻女在宣府开了个绣坊,因有众多旧同僚帮衬,多年下来也很是积攒了一些钱。跟着杨进周回京之前,她将绣坊送给了几个一块撑起了绣坊的老姊妹,再加上年前皇帝赐了一座三进的宅院,母子俩新买了家具,添置了几个仆人,再加上就住在家里的秦虎,倒也热闹和谐。
因是新任了天策卫指挥使,杨进周这当值自然是日夜难分,全凭天子心意。昨晚上半夜回来,这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他就带着秦虎骑马出了门。沿着胡同没走几步,他就听见后头的秦虎就低声嘟囔道:“大人,那个赵百户的事你怎么不早说,要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我早就一刀剁了他!”
“你以为他是鞑子,随随便便就能一刀剁了?”杨进周又好气又好笑,回过头来一巴掌在秦虎头上重重一拍,随即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说,“这不是战场上,京里就是个小猫小狗也不能随便杀的……曲公公都亲自来打招呼了,若不是我让你去报那个讯,指不定人还留在身边,动又动不得,那才是有如芒刺在背……”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止住了话头,一手按在了刀柄上,后头的秦虎反应只比他稍慢一拍,立时纵马一个闪身挡在了他前头。下一刻,不远处的胡同口那边,一个人影探了探头,就拐了进来。那是个中年妇人,瞧着四十多岁,穿着浆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布长衣,鬓发整齐,只面上表情有些疲倦。待到近前,她仿佛是没想到大清早就有两个带刀的站在胡同里,愣了一愣方才上前屈膝道了个万福,却开口问道:“敢问两位大爷,不知天策卫杨大人可住在这儿?”
杨进周一摆手止住了要开口喝问的秦虎,淡淡地说:“我就是。”
田氏谨慎地打量了片刻,暗自对照了一下三小姐的描述,再加上旁边铁塔似的秦虎,信了八成,心里一块石头也就落了地,连忙又屈膝行了礼,这才取出了陈澜交给自己的两样东西拿在手中。
“杨大人,小妇人是阳宁侯府的世仆,奉了家中三小姐的命来见。昨儿个下午,我家老太太因为连日来惊讯连连,因而陡然发病不能言语,只草草拟了一道题本,又由三小姐润色誊抄,本是要送去通政司的,不料想通政使正好易人,虽是送了进去,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御览。所以三小姐困顿无法,只得重新又代老太太写了一份。这信封里头是我家老太太的题本,这锦囊中是皇后先前所赐之物,万望杨大人能一并转递宜兴郡主。”
这一番言语田氏原原本本照着陈澜的吩咐所说,好容易一字不漏地说完了,见杨进周和身后那个黑塔一般的随从纹丝不动,顿时暗自着急。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她心里七上八下最是紧张的时候,她只见面前那个冷峻的青年策马上前一步,又弯腰一抄接过了她手中的东西,旋即点了点头。
“请回复贵府三小姐,这题本我必定替她送到。”
田氏虽是侯府世仆,但早年也跟着当过管事的丈夫出过门,因而昨日过来的时候先是在杨家门前胡同张望了一下,随即转到后街,用几块糖向玩耍的孩子打听到杨进周尚未回来,便苦苦等到了夜禁之前,这才在附近找了家干净安全的客栈住了一晚上,却是一夜没合眼,五更…夜禁解除就匆忙赶了过来。刚刚见着杨进周始终不发话,她还以为三小姐托付的事情办砸了,却没想等到最后竟还是得了这样一个承诺。
“多谢杨大人,多谢杨大人!”
眼见田氏连连施礼又千恩万谢之后,便匆匆转身往胡同出口处走去,杨进周略一思忖,就把两样东西郑重其事地一一放进了怀里,只拿着那锦囊的时候,他的食指和拇指依稀辨别出里头硬是玉佩玉环之类的物事,动作不禁缓了一缓。一旁的秦虎却还在张望着离开的田氏,突然低声问道:“大人,你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万一这事情有什么麻烦……”
“没什么麻烦,之前皇上就宣了宜兴郡主和惠心小姐进宫,人就住在西苑,再说今天定了周王殿下要到西苑琼华岛游玩来,周王殿下多半是要去见宜兴郡主的,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上一次若不是三小姐帮忙,咱们那桩任务也没那么轻易完成。”
“原来大人是想还那人情……也是,都说在这京师里头,欠什么都别欠人情……”
杨进周见秦虎在那儿自作聪明作恍然大悟状,也不去理他,一抖缰绳就让马小跑了起来,只心里却忍不住思量了开来。想着长街上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便犹如引线一般引发了如今这一系列事由,他的记忆渐渐就往前回到了那回领队去阳宁侯府办事的情形。
那次行前,曲永就对他解说过那家百年侯门内错综复杂的关系,但那会儿他不过以为是执行御命的例行公事,可没想到后来拿夏庄头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去向安园求助,而出来的竟是陈澜。她虽是女子,却毫不犹豫地舍了大利,让闹事的佃户一下子消停下来,一举定了局势,这之后才有锦衣卫缇帅卢逸云的罢斥为民。所以,长街上东昌侯府两位小姐昏厥,他自然而然也就托付上了她。如今她在侯府生变别无他法的时候竟然找到了他,却并非托他转呈皇帝,这分寸二字更是比他这个男人还拿捏得巧妙。
落后半个马身的秦虎见杨进周心不在焉地策马前行,脸上不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不禁大感古怪,忍不住死死盯着那侧脸瞧。也不知道瞧了多久,他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莫名的念头,立时心里直犯嘀咕,寻思着是不是回去之后寻江夫人悄悄说说。
西苑位于皇城之西,除了诸多内官衙门之外,殿阁楼台亦无数,太液池上的琼华岛更是整个皇城中景致最为优美的地方。琼华岛之名源自金国,等到了元朝便改名万寿山,楚太祖嫌弃万寿之名俗气,便依旧改回了琼华岛。岛上殿阁错落有致地依山势掩映在苍松翠柏之中,每到夏日最是避暑,常常作为夏宫使用。
如今这春暖花开的季节,琼华岛上的秋冬肃杀之气一扫而空,绿树红花随处可见,不时还可见松鼠野兔之类的野物四处活蹦乱跳,喜得周王四处乱钻,几个太监不得不紧紧跟着,就担心一不留神出事。而张惠心则是东瞅瞅西望望,再加上时不时逗周王玩耍,渐渐就和落在最后的宜兴郡主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对于琼华岛,宜兴郡主自然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从小养在宫中的她极得先帝喜爱,那会儿最爱的就是夏天上这儿避暑。由于其余皇子皇女都不得随行,那会儿整个琼华岛都是她的天下,那些小径树林也不知道钻过多少遍,直到闭着眼睛也能走为止。就因为这个缘故,那时候先帝驾崩,她建议皇帝把皇后和身怀六甲的武贤妃安置在了琼华岛,只没想到……
一声清脆的鸟啼打断了她的思绪,眼见周王和张惠心已经不见了踪影,自己身边只剩下了一个赵妈妈,那些个太监全都去追那两位小祖宗了,她不禁莞尔一笑,索性就带着赵妈妈从一旁的小道下了山。到了山脚下,她瞧见远远的杨进周往这边走来,便在原地站了一站。
等人上了近前,她就笑道:“之前我带着惠心上岛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的人影?”
“回禀郡主,我是听几个宦官说琼华岛上的云霄楼有些不干净,就带着人上去巡查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发现,料想是以讹传讹。”见宜兴郡主身边只有一位赵妈妈,杨进周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忙从怀中取出了之前田氏交给他的两样物事,言简意赅地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最后才解释道,“料想三小姐是实在没了办法,这才托我转交……”
“一是没办法,二是信得过你。”宜兴郡主笑吟吟地打断了杨进周的话,这才意味深长地说,“再说,之前她在天安庄才帮了你的大忙,这一回只求你的举手之劳,难道你还会拒绝?她的脾气素来是谋定而后动,这回要不是在家里突然生变的节骨眼上,她又找不见我,也不至于去请你帮忙,这把柄落到她三叔手中,她可讨不了好。”
见杨进周眉头紧皱,情知他虽不在锦衣卫,却应还了解一些这些天发生的那些事情,宜兴郡主又摆摆手道:“不用担心,她家祖母毕竟是先太后的族妹,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总不至于苛待她一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太太,更何况陈澜这丫头讨人喜欢,就连皇后也赞她稳重大方。这题本我会设法,若是侯府再有人来你这打探消息……咳,她应该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你就放心好了。”
杨进周也没在意宜兴郡主言谈间又是让他不用担心,又是让他放心,点点头后拱了拱手便告退离去。宜兴郡主望着他那走路时亦是挺拔稳当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目光又落在了手中那封书写着“宜兴郡主亲启”的信上。就站在那儿拆开了信封,见里头除却题本之外还有其余几张信笺,她少不得先后大略瞧了瞧。
看完之后,她不禁若有所思地沉吟了开来。陈澜知道杨进周之前欠了老大的人情,却能够按捺住心绪没去求人家转呈题本给皇帝,而是把东西送到了她这儿来,足可见其人心性不愿意别人为难。而信封里的题本是陈澜的字迹,应是照草稿稍稍誊抄润色,话语倒是直白得很,一笔字算不上极好,但也过得去,重要的是该说的都说了分明,言辞恳切,只锦囊中竟是皇后所赐的玉虎……
这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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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二十九章 婚事算计
第一百二十九章 婚事算计
打从昨天中午开始,苏婉儿就敏锐地察觉到侯府中的气氛不对劲。待到晚上陈澜对她说明了事情原委之后,她更是大吃一惊。前一回被送回去的缘故她是知道的,可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才两次在侯府小住,结果就两次碰上了阳宁侯太夫人朱氏犯病。尽管陈澜不愿多谈,可从对方的脸色上她就可以判定,那位老太太的病情决计好不到哪去。
前一回在侯府暂住,她一直住在蓼香院,靠着小恩小惠,再加上朱氏有意无意表现出的亲近喜爱,她很是打听到了一些消息,那些由来已久的恩怨固然不甚分明,可长房二房三房的情形她却摸透了。所以,一大早陈澜去了蓼香院,翠柳居那边使人来请,她自是二话不说就带着霜儿去了。可回来之后一进屋子,她就丢开了强自挂在脸上的笑容,直接扑进了床上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锦被中,编贝似的银牙亦是狠狠咬着嘴唇。
“小姐,咱们究竟怎么办?”
霜儿也没料到刚刚那会儿,罗姨娘竟是没把她遣出去,任由自己站在小姐身边听着,因而她此刻心里比苏婉儿更加惊惧。见苏婉儿只是把头埋在被子里不做声,她不禁坐了下去,轻轻拽着小姐的袖子说:“小姐,要不咱们回家去?少爷应当已经回家了,只要他殿试金榜题名,您也不愁……”
“你没听见那个罗姨娘说吗?中了进士也要考选,留馆虽是号称储相,可首先得苦熬三年,我有几个三年可供虚耗?若是外放……县令也有简繁冲要之分,没有人帮衬的话,他会分到什么犄角旮旯,说不定那点俸禄连咱们一家子过活都不够!”
苏婉儿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说完这些就狠狠绞着手中的帕子,面色阴晴不定:“那位罗姨娘是得了诰命的淑人,听说阳宁侯对她比继室还看重些,她说的必定就是那位阳宁侯的意思。这样的人若是真的下定决心,只一根手指头我便受不起,不然……”
“不然就顺着他们的意思?”
霜儿小心翼翼地上前,为苏婉儿抚平了那件昨天刚上身的香色潞绸绣蝙蝠云朵福从天降纹路的对襟衫子,又把人扶到了状态前,抿了抿额前的头发,又扶正了那一支金叶梅花,随即才点点头道:“那位四少爷虽说比您年纪小三岁,可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了,昨儿个三小姐不是说四少爷已经拜入了一位老翰林门下么,将来必然能为您挣来一个诰命的。上头又没有正经公婆,三小姐虽是姐姐,可也要嫁人的,将来分家别过,岂不是比天天立规矩强?”
“说好也是你,说不好也是你,你这丫头还真是一等一的尖牙利嘴!”
没好气地嗔着霜儿,苏婉儿也觉得心情渐渐好了起来。相比让祖母陈氏拿捏在手里任意搓圆搓扁,如今罗姨娘提的这一桩并不是不能接受,就是要让自己做的事情实在是下作了些,若坐实了,她的名声怎么办……可是,要是她就这么回家,必定少不了冷嘲热讽,将来别说嫁妆,祖母陈氏为了聘礼,只怕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主仆俩谁都没发现,还没来得及换下的柳绿色夹门帘外头,一个丫头正提着一个食盒蹑手蹑脚地离开。等到了大门外头,她方才四顾看了一看,见并没有什么碍眼的人,立时高声叫道:“表小姐可在?奴婢给您送点心来了!”
送过点心的瑞雪从西厢房出来,提着空空的食盒在院子里站了一站,突然回头看着那屋子冷笑了一声,便径直往正房而去。一进里头,她就看见芸儿正拿着鸡毛掸子百无聊赖地在多宝格上掸灰,忙放下食盒走上前去叫了声姐姐。待芸儿一回头,她连忙凑近了些,把自己之前刚刚听到的那一番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芸儿顿时柳眉倒竖,恼怒地说道,“小姐对她那么好,她竟然敢暗地里……狗东西,翠柳居那边没办法,我就不信还奈何不了这么一个眼巴巴赖上咱们家的穷亲戚!”
眼见芸儿气咻咻地要往外走,瑞雪慌忙上前死活拦住,心里暗自后悔不该为着这上下大小之分,先把事情对芸儿说。好说歹说劝住了,见芸儿气得脸色通红,只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转着圈,她就低声说道:“姐姐还是先去禀告小姐一声,这种事情预先有个防备才好。”
尽管心里恨不得冲去西厢房把那对主仆骂一个狗血淋头,但芸儿想起如今的情形,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瑞雪的提议,交待她看好屋子就匆匆出了门。一路到了地头,才一进蓼香院穿堂,她就突然发现这儿多了不少生面孔,顿时心头大凛。就在这时候,她看到陈澜带着沁芳和红螺从正房门口出来,忙迎了上去。
“小姐,表小姐正要找书,奴婢不认得几个字,又生怕翻乱了,所以……”
陈澜不以为意地向她摆摆手,又对跟出来的赖妈妈和玉芍交待了两句,随即就点点头说:“我知道了,眼下正好回去。”
走在路上,眼见四周没了人,芸儿立刻把刚刚瑞雪说的那番话又拿出来说了一遍,只心里存了十分的气愤,她说话间少不得添油加醋。于是不但陈澜听得面色发沉,就连沁芳红螺亦是面露恼色,沁芳更是气恼地说:“还说是出自书香门第,平日里看着还好,谁知道关键时刻竟帮着外人这般算计小姐和少爷!”
“别说了!”陈澜目光一闪,阻止了芸儿的帮腔,随即叹了口气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如今不过是刚刚被人蛊惑,再加上家里情形糟糕,所以才会这般。你们三个记住,回去之后别在脸上露出来,我自有主张。”
听到三声参差不齐的答应声,陈澜不禁想起了那天罗姨娘到锦绣阁求她的情形。那会儿罗姨娘应是和陈瑛有了隔阂,一心牵挂女儿婚事,所以才托她在三月十八时照应一二。如今陈瑛对晋王那边死了心,这一对人只怕立时三刻和好如初了,于是罗姨娘才会帮着做这种事……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但须臾之间便能翻脸无情,果真心肠够硬够狠!
人为刀俎,我却不是鱼肉!
回到锦绣阁,才一进院子,陈澜就看到了正在角落里侍弄那盆兰草的田氏,顿时眼睛一亮。同时看到田氏的红螺却忍不住了,连忙疾步走上前去,口中叫道:“干娘,您不是说要出城祭扫的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事情办得顺利,就赶忙回来了。”
田氏抬起头,瞧见陈澜正带着两个丫头站在那儿,她先冲红螺答了一句,旋即把手在腰中围裙上一抹,就稳稳地走上前来,对陈澜屈膝行礼道:“多谢小姐体恤给了假,如今事情都办完了,那边也寻到了妥当人照看,总算是可以放下心了。”
听到这样的答复,陈澜心中知道田氏必定是不负所托,心头那块最大的巨石终于安然落地。笑着问了两句,她见那边西厢房霜儿已经端着一个铜盆走出了屋子来,便打消了把田氏叫到屋子里细细询问的打算,径直走上前去。果然,瞧见她走过来,霜儿神色有些慌张,旋即就丢下东西赔笑上前行礼道:“三小姐您回来了。”
“听说刚刚翠柳居五妹妹请了表姐过去?”
此话一出,发现霜儿越发紧张,陈澜不禁心中哂然。三叔陈瑛借着蓼香院人手不够,名正言顺地安插了好些个丫头进去,可自己这锦绣阁终究还来不及伸手。而借着之前的整肃,锦绣阁内内外外的人换了一个遍,如今不说是水泼不入,至少是缝隙小多了,没道理院中有个风吹草动自己却被瞒在鼓里。
“是,五小姐是请了小姐过去鉴赏两本诗集。”霜儿心急之下,绞尽脑汁总算是想出了一个理由来,忙又笑道,“五小姐还送了小姐两块帕子呢。”
陈澜盯着霜儿看了片刻,见芸儿已经是打起了西厢房门口的门帘,便径直往里头走去。才进屋,她就看见苏婉儿已经迎了出来,那身簇新的香色衣裙和金玉首饰衬着她的窈窕身段和秀丽容颜,越发显得光彩动人。情知对于苏婉儿这样的聪明人来说,与其拐弯抹角,还不如择个机会摊牌,因而寒暄两句坐下之后,她就直勾勾地端详着对方,直到苏婉儿不自然地避过了她的目光,她才叹了一声。
“这一回请了表姐到家里来,原是老太太想热闹热闹,谁知道竟会突然犯了病。其实,老太太颇为喜爱表姐的聪慧灵巧,前次还对我说想保个大媒的。”
之前到翠柳居时才被人提起婚事,这会儿陈澜一开口就说朱氏也曾经有意保大媒,想起昨日玉芍带了小丫头送夏衫料子过来,也给自己裁四套,又想起陈澜送给自己的几样首饰,那回说话中甚至还提到王妃,苏婉儿一时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她固然羡慕这侯府富贵,可如今看来,陈衍不过是一个不能袭爵的孙辈,分家出去自在是自在,但前程如何却根本说不好,而且能分到多少家产还不一定。若是老太太真的肯替自己出面,那总比自己豁出脸面来做那种丑事好多了!
陈澜看着苏婉儿那瞬息万变的表情,情知她是动了心,不禁暗自叹息。就在她再次预备开口说话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沁芳的声音。
“小姐,太医院陆太医来了!”
ps:强烈推荐田中芳树的《铁达尼亚》。不是网文,日本顶尖大神的大作,看过银英的朋友应该知道这位坑王兼杀人大神的,亚尔斯兰和创龙等等都还没填完呢……书和动画片都很好看,啊啊,这几天我已经迷上了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一百三十章 步步惊心,四面楚歌
第一百三十章 步步惊心,四面楚歌
太医院除了院使院判之外,便是四位御医,这六人品级为正从六品,大抵是为帝后和宫中妃嫔请脉,轻易不受请托给外臣治病,而其余七品衔的太医多的时候有二三十个,少的时候也有十几个,平素除了研究医案脉案之外,多半就是被王公贵戚请去看病。久而久之,各家府邸往往都有瞧惯了病的太医。头疼脑热久病宿疾,他们因对病人情形了解得透彻,医治起来自然也容易得多,然而,陆太医对于阳宁侯府来说,却是十足十的生面孔。
然而,他的年纪却比之前的刘太医还大些。五十出头的年纪,他却是鬓发乌黑满面红光,瞧着神清气朗,就是腿脚也异常灵便。张妈妈一路引他从二门进来,好些个管事媳妇三三两两远远站在那儿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老太太才病着,没想到今天三夫人也病了,家里的事务竟是二夫人和五小姐一块管。”
“五小姐精神不大好,还不是二夫人说了算?只可惜,三小姐那等性情颜色,如今老太太不好,她今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连三夫人都病了,更何况是她?小声些,这家里变天了,日后是三房做主。瞧这陆太医说来就来的架势,老太太的病可真是说不好。”
这些背地里的议论声自然惊动不了陆太医,他神态自若地跟着张妈妈进了蓼香院正房,见明间的隔仗后头影影绰绰仿佛有不少身姿绰约的影子,立时垂下眼睑,目不斜视地进了东次间。见正中央朱氏拥着锦被斜倚在炕上,炕边上摆着一只设了小枕的桌子,他依礼上前问好,又在张妈妈端来的小杌子上坐了下来。见朱氏放下了手,他伸出三根手指依次诊过左右手,眉头顿时一皱。
“老太太可是没用我昨晚开的方子?”
见朱氏面色漠然并不做声,陆太医便轻咳了一声说道:“老太太从前有用熟了的太医,未免信不过老夫这初来乍到的,这是常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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