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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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老大,谁也不怕。你这份心意叔领了,明儿早,你就回去吧。”
“连叔……”
“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你,知道你过得好,叔也就安心了。如今我也看开了。胳膊拧不过大腿,螳螂挡不住板车。民不与官斗,人不与天斗,斗了就是自寻死路。活天赚天吧。”
“我回去想办法,再来接你。”
“你这孩子,别说傻话。”连富海摆摆手,浑不在意。
方思慎沉默。他知道,自己其实无能为力。
连富海沦落到躲进山林当野人,并不仅仅因为纠集工人追讨工资,赴首府告状事而已。三年前阿赫拉镇政务府改选,连富海再次上门讨要拖欠的工资,新上任的林管所所长动员他次买断拿现钱,转眼就把他伐木队副队长的名额安插了别人,再活动番,调往市里转岗,按月正常领工资。
连富海听说后,愤怒之余,也长了个心眼。当年冬季森林失火——林区几乎每年都得烧几把,正如水乡每年淹几回,只不过规模小的不为大众所知罢了——林管所照例在采伐火烧木时,趁机伐了几百立方良材。自从全面禁伐之后,名正言顺进林子砍树,唯有采火烧木的机会。趁机偷伐良材,是本地公开的秘密,也是基层官员最重要的灰色收入。
连富海收集了若干有力证据,再次跑到首府告状。州法务裁判所判定他越级告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回了也里古涅市,也里古涅市又发回阿赫拉镇。林管所所长带人去图安抓人,正赶上连富海久等不耐,预备直接上京告御状,堵个正着。
连富海冲方思慎哈哈笑:“话说回来,还有谁揍过林管所的所长?怎的也值了!”
怒挥拳的结果,就是逃进林子,躲近三年。过去冬季伐木,动不动驻扎森林几个月,住帐篷对连富海来说,真不算什么辛苦事。给方思慎倒碗姜汤,翻出几张碎皮子铺在火炉另面,躺下歇息。
“还是念书好啊。你看姓方的念了书,做了大教授。你呢,也念到了博士。你爸妈要是知道,得高兴呐!”
“连叔……”方思慎不知怎样开口。连富海分明认定了何慎思才是自己亲生父亲。
几番辗转,问:“连叔,你觉得我爸……你知道我妈……为什么会犯病吗?”
连富海长叹口气:“你妈她心里苦哇!她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冷不丁被发配到这穷山恶水受冻受累,父母也死了,家也倒了,辈子回不去。她是觉着没指望才犯的病。”
方思慎想起从前何慎思偶尔牢骚,连富海也这般替蒋晓岚说话。当时不懂,此刻重温,霎时懂了。
“连叔,你是不是……喜欢我妈妈?”
连富海张老脸被炉火映得通红,连胡子都变色了:“阿致,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妈妈那么漂亮,谁不喜欢?没错,我是喜欢晓岚,可我从来没动过歪心思。自从她跟你爸结婚,我再没单独和她说过句话……难不成你信不过你连叔?”
“连叔,我信你的。”
沉默许久,方思慎轻轻道:“连叔,你知道么,我爸临终前,跟我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你说什么?!”连富海猛然坐起,“阿致,你再说遍,你不是啥?”
“我爸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不可能!”连富海低吼。炉火被他呼出的气息带得乱晃,大狗也吓了跳,哼哼两声,重新蜷在角落里。
“为什么不可能?”
“你是何慎思的种,你妈亲口说的!”
“连叔,能麻烦你说说当时的情形么?”
连富海毫不犹豫:“你大概不知道,我正是你出生那年到的芒干道。”
接受改造的学生伐木队里,都会配备定比例的林场正式工人,既当监工,又当指导。共和33年,第三次大改造进入后期,声势渐弱,对学生的监管慢慢松懈,故而连富海这样的新工人也被派过去锻炼。
“那年刚解冻,姓方的就请假回了趟京,等他再回来,学生们都说他家找了关系,能把他提前弄回去。你妈那时候……死心塌地地喜欢姓方的,那种阴阳怪气假模假式的白面书生,真不知道哪里好……没久晓岚就被发现怀了孩子,大伙儿都以为是姓方的,谁也没想到,她自己说是何慎思的,你爸爸二话不说当场就认了,你说,这还能有假?”
方思慎静静地盯着帐篷顶。半晌,问连富海:“连叔,你说我妈那时候喜欢……喜欢姓方的,那她怎么会和我爸好?还是你觉着我爸是那种胡来的人?”
连富海被问住了:“这……你这么说,还真有点奇怪。”
当年暗恋蒋晓岚的年轻伐木工人连富海,因为蒋何二人公开供认不讳的内幕遭到沉重打击,半辈子过去,从未想过要去怀疑。
这时方思慎又问:“连叔,你觉着,我爸临终,会故意编那种假话骗我?”
连富海摇摇头:“应该不会。”突然想到什么,话都说不利落了,“阿致,你不会真的是……姓方的……”
“不是。连叔,这个我知道。”
“啊,那……”连富海糊涂了,“那晓岚她……她……”
“连叔,”方思慎舔舔嘴唇,脑子前所未有的清晰,“你觉着,我爸那人,如果……如果有女孩子受了欺负,求他……认下孩子,他……会不会答应?”
连富海被问懵了。
过了片刻,他重重点下头:“会。你爸爸……他就是这种人。”
反应过来,声音发抖:“阿致,你别瞎猜,你妈妈她……她……”仿佛有什么隐藏在黑暗中的妖魔就要跳出来般,饶是连富海铁骨铮铮条汉子,事关心中珍爱之人,也不禁慌张无措,“怎么会……阿致,你别瞎猜,别瞎猜……”直觉却告诉他,最残酷的猜想,往往就是真相。
“连叔,你说得对,妈妈她心里苦。要是……妈妈早些遇见你,嫁给你就好了。”
父亲到底是谁,谜语猜了这么久,谜底早已不重要。方思慎这刻只觉亏欠养父和母亲太太,特别是有生之年只从儿子那里得到畏惧的母亲。泪水悄然滑落,为这迟来的对妈妈的思念和爱。
“你妈妈……去世的时候,我不止万次想,她要是嫁给我就好了。可是现在……你看看,嫁给我有什么好?穿不上件新衣,吃不上顿好饭。叔没文化,没本事,配不上你妈。”
方思慎想:真心喜欢,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只是这人世间,贫贱夫妻百事哀。
树桩上的手机屏幕闪了几下,方思慎拿起来,又没了。
连富海收拾心情,道:“你披上皮袍子出去,往高处走走。”
走到高地,果然信号虽弱,电话终究接通了。时断时续,勉强能维持对话。
洪鑫垚费了好大劲,才把晚上的应酬推掉,躲回房间。如杜焕新所言,车牌就是通行证,“雪豹”军车直接开进政务府招待所,晚饭是市长秘书安排的。据老林讲,若杜焕新来,必定市长亲自接待,小舅子来,秘书陪同勉强算过得去。吃完山珍野味,又安排了“独具地方特色”的娱乐活动。洪大少知道这闹不到半夜不能消停,推说明天想早起打猎,才讨了个清静。
“你说去拜坟,怎么样了?”
难为他居然直惦记着这个,方思慎嗯声:“还好。我要找的人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你明天怎么走?”
“我定了出租车。”方思慎这才想起出租车的事,等会儿得记着给司机打电话。
“我跟你说,我现在在也里古涅。”感觉方思慎情绪不高,洪大少认为不是设计惊喜的好时候,决定老老实实跟他打商量。
“啊,你怎么……”
“来打猎玩儿,顺便接你。你定了几点的车?”
方思慎算算时间:“晚饭前肯定能到。”
若硬要去接,书呆子半不高兴。自己不熟环境,等这头车开过去,还不如他从那头直接过来。于是洪鑫垚问:“那我在宾馆等你?”
“好。”
两人对好细节,在阵刺啦噪音中结束通话,然后联系出租车司机中午直接到芒干道来接。方思慎潜意识里不太放心那曹副所长,故而不准备在阿赫拉再做停留。
回到帐篷,连富海望着他:“阿致,你这趟回来,是为了搞清楚你爸的遗言?”尽管有了那样的猜测,他并不打算改何慎思的称谓。
“是,回来看看连叔你,顺便问问这事。本想拜拜爸妈的坟,但是林子里老树都没了……”不知怎的,跟洪鑫垚通过电话,心情莫名轻松许,重新说起这些,语调十分平和。
连富海听到最后句,脸色微变:“你爸的骨灰,被姓方的起走了……你不知道?”
“什么?”
“你真不知道?”
方思慎茫然摇头。
“就是你走那年秋天,姓方的突然回来,说是给你办收养手续,把户籍迁到京城去。又说你爸本来就是京城人,应该迁回去重新下葬。我问他要不要把你妈也带走,他说拿不了。我……咳,阿致,叔对不住你,叔动了私心……”见方思慎眼睛眨不眨瞅着自己,硬起头皮道,“当时那片林子砍到跟前来了,咱们块儿种的松树迟早保不住。我想着,总不能让你妈迷了路,便自作主张……把晓岚移到里头去了……你要是想带走,叔明早就领你去……”
原来竟然还有这么回事。
方思慎定定神:“先这样吧,连叔。这次没准备,等下次再说。”
对无奈夫妻,死后各自被爱人带走。或者,是另种缘分?
第〇六六章
初九早,洪鑫垚便跟着老林、小刘,市长秘书,外加两个本地陪同人员,进森林公园打猎。第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丰厚的积雪,密集的树林,洪大少阵兴奋,猛跑几步,陷在雪地里打了个滚。
几个人都很高兴。清脆的枪声划破寂静,惊起群飞鸟。
洪鑫垚直坚持射击训练,虽然第次使猎枪不大习惯,但很快就上手了。可惜大冬天能打的猎物不,作陪的市长秘书个劲儿劝说洪少夏天再来玩。
老林笑道:“其实冬天打猎,除非碰着狼和黑瞎子之类,并不定靠枪。”言谈间讲起雪地里挖陷阱设圈套的技巧,几个人听得兴致勃勃。
两个本地陪客也跟着说起过去张罗捕鸟的趣事。
“要我说,冬天第好吃,就数烤鸟雀,冬天第好玩,要数捕鸟雀……”
老林接话:“好玩般,省事倒是真的。网下去麻袋,比这么拿枪只只打可轻巧太了。”
洪鑫垚从未听说过还有麻袋麻袋捕鸟的事,十分惊奇。
那人便耐心地给他讲解:“林子这头挂张大网,人在那头起哄,鸟都吓得冲这头扑棱,不管少,统统挂在网上没法脱身。”
洪大少依然费解:“怎么会没法脱身?”
“冬天鸟又肥又笨,突然受惊,就知道往前扎,那网眼比鸟身子小,头进去了,身子可不正好卡在中间?这时候你只管上去只只摘下来装袋子里,的时候几麻袋都不稀奇,全是活的,满袋子叽叽喳喳的叫……”
另人道:“十年前还行,现在可没这好事了。”
几人说得热闹,洪鑫垚听着有点不大舒坦。心想大概是因为到了书呆子的家乡,总觉得书呆子要听说这种事,肯定难受。
打了几只鸟,两只兔子、野鸡,最后还射杀了头马鹿。洪大少正腹诽这森林打猎也太容易了,转念便想到,猎物半是养在里边的,为了客人特地轰出来挨打也说不定。顿时有点兴致缺缺。
午饭就在公园边上野味馆里吃,现杀现做。饭前打了次电话,没通,想着饭后再打。谁知新鲜的鹿血鹿肉和着烈酒下肚,除了开车的,剩下几人竟是越吃越来劲。吃到后来,洪大少跟老林,还有那市长秘书,推杯换盏称兄道弟,勾肩搭背东倒西歪,别提热络。
这顿酒肉应酬吃了两个钟头,三位久经考验的场上精英都有点喝高了。回到宾馆,直接躺倒。等洪鑫垚觉睡醒,迷迷瞪瞪爬起来,以为拉着窗帘,所以屋子里光线黯淡。伸手扯开,窗外灯光点点,天竟然已经黑了。
他愣了愣神,猛然怪叫声,打开灯,心急火燎地找手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死心的拨了又拨,甜美的女声始终淡定。把冲到服务台:“有人找我没有?姓方,二十岁,这么高,这么瘦……”
女服务员认得他是贵客,脸甜笑:“对不起,没有。”
“真的没有?”
服务员把当班记录又看了遍:“真的没有,今天下午只有两位女客。”
心下子沉到底,洪鑫垚懊恼极了,抬手在服务台上狠砸拳。服务员吓大跳,幸亏大理石桌面结实,见客人悻悻地甩着手走了,才放下心来。
洪鑫垚坐在宾馆大厅里,看看表,不到八点。莫非路上耽误了,还没到?手机隔五分钟拨次,总是那句蛋疼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把通话记录再次翻出来从头到尾看,唯个未接电话,是二姐打来的。给二姐回了条信息,在大厅里坐立不安地等着。
等到八点半,实在等不了了。心想书呆子定了出租,只要不是黑车,那就肯定有案可查。找到市长秘书的号码:“齐哥,是我。求你帮个忙,找下阿赫拉出租汽车公司。”
齐秘书正想洪少爷有啥事,听见这句,“噗”地乐了:“洪少,阿赫拉还有出租汽车公司?我怎么不知道?”
洪鑫垚没心情跟他开玩笑:“是这样,我有个朋友约好从阿赫拉坐出租来,早该到了却没到,能不能劳齐哥帮忙查查?”
那边却没有马上答应:“能问下是洪少的什么朋友吗?”
“大学同学,从京里来探亲的。”
“阿赫拉本地没有出租,应该是从这头叫的车。小事桩,我帮你问问。”
不大工夫,电话来了:“洪少,今儿没有车去阿赫拉,你那朋友是不是叫的私车啊?”
以方思慎的习性,不可能在有出租的情况下去找黑车。明知道太不礼貌,洪鑫垚还是忍不住道:“齐哥,都查了?真的没有车去阿赫拉?”
“都问过了。跑阿赫拉是大生意,往返差不天,不打表,照行市提成,回来都要跟老板报备的,这是规矩,不可能漏掉。”齐秘书解释得很到位。
洪鑫垚心头发紧,匆忙想起茬:“那齐哥,劳你再问问,初七那天有没有载客从这儿去阿赫拉的?”
过会儿,回复来了:“还真有,就个。你别急,我叫那司机上宾馆找你,当面说清楚。”
不过二十来分钟,洪鑫垚等得心头冒烟。看见大门被推开,霍地从沙发上起身。
进来三个人,个是齐秘书,个是狗腿的出租车公司老板,还有个就是初七送方思慎去阿赫拉的司机。
“这位……呃,您好,您好。没错,是我,初七送位客人去阿赫拉……对,年纪不大,京里来的。我还介绍他住在表叔家呢……啊,今天?今天本来是说好要去接的,早上孩子不舒服,跑了趟医院,有点晚了,正巧就接到他电话,说是有便车,不用去了……那个,我知道的,就这么……”
面前的小伙子年纪明明不大,沉着脸的样子却叫人轻易不敢出声。司机猜来猜去也猜不出是哪里的大人物,让老板亲自带自己过来回话。
“这位师傅,麻烦你把那位客人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都给我说说,件也别落下。”
“这个,先去了林管所找人,没找着,又上了趟芒干道……”经过原本十分简单,司机生怕对方不满意,连表叔家晚饭吃的猪肉白菜炖粉条,早上吃的烙饼咸菜大渣粥都说了,最后回到今天上午的电话。
洪鑫垚听完,从钱包里抽出张大元首:“辛苦师傅特地跑趟,谢谢了。”
司机有点过意不去:“这……太客气了,什么忙也没帮上。”转身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跑回来,“对了!今儿上午那个电话……”
洪鑫垚急道:“那个电话怎么了?”
“听声音……不是太像,我看号码对,就没想,还以为他感冒了……”
“真的?!”
司机被洪鑫垚吃人般的眼神吓住了,情不自禁开始退缩:“是……不是特别像……但那会儿我正着急孩子,脑子有点乱,也说不好……”
洪鑫垚盯着他看了会儿:“谢谢,你可以走了。”
等司机跟老板都走了,齐秘书道:“洪少,阿赫拉个巴掌大的地方,你那朋友远道而来,不会没人知道,别说他还找着了投宿的人家。也许手机出故障了,也许临时有事耽搁了,你先别急,我帮你去个电话问问。”说着,起身往大厅另边走。
洪鑫垚也想单独给杜焕新打电话:“那齐哥,我先进去,马上就出来。”
敲开隔壁老林和小刘的房间,道是要连夜往阿赫拉找人。那俩被他吓着了,小刘只顾摇头,老林苦口婆心:“洪少,真不是我们不肯陪你,阿赫拉地方偏僻,没那么宽的路。有些地段,到这时节,两边全白茫茫的,瞅着哪都样,稍微走歪些,栽进沟里坑里都是说不准的事。就是本地跑得再熟的司机,也没有敢半夜走的。听哥句劝,啊?咱明儿早,天亮就去?”
见洪少爷不为所动,老林放下句话:“这样,你给杜处打个电话,他说走,咱就走,哪怕栽进也里古涅河冰窟窿里头,咱也认了。”
洪鑫垚等的就是这句,立马拨通姐夫电话。杜焕新听完前因后果,慢悠悠道:“你把手机给老林。”
“老林,今天晚上看好了,明儿早,就把这小子给我绑回图安来。”声音大得很,不用免提洪鑫垚在旁边都听得清清楚楚。
把抢过手机:“姐夫,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不怕死半夜开车走镜面路?你想让你姐枪崩了我是怎么的?你信不信老林拳就能把你敲昏了带回来?”
“姐夫,我那同学是最稳重不过的人,没有大事不可能放我鸽子。实话跟你讲,他帮过我的大忙,我早认了做干哥哥。现在他可能有麻烦,你不让我去找,这辈子都不会安心。成,我答应你,今晚不走,明天早上要还没有消息,我就是爬也要爬过去!”
“哟,还挺仗义……”杜焕新听出小舅子不是般的认真,思量片刻,问,“那边谁陪你玩儿呢?”
“齐秘书。”
“嗯,我会儿给他说说,叫阿赫拉的人配合你。你要去就去吧,明儿再野天,最迟后天必须回来。”临挂电话,杜焕新又咦声,“不是女同学啊?”
洪鑫垚没好气:“我什么时候说过是了?”撂下电话,肚子郁闷。各种客观主观限制在面前摆着,洪大少难得地体会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焦虑与无奈。想起齐秘书还在大厅里晾着,带上老林小刘出去。
齐秘书正说着电话,看见他,点点头,挂了。刚要坐下开口,铃声响了,这回才是杜焕新打来的。
“啊,杜处长!您好您好!是,是……我也才知道这事。已经通知他们了……没问题没问题,您放心,定办到,定办到!”
放下手机,齐秘书脸上笑出来的褶子忽地换个方向,挤出脸歉意,对洪鑫垚道:“洪少,刚联系了阿赫拉,说是昨天确实有个年轻人去林管所打听消息,很快就走了。之后去了哪里,他们也不清楚。你知道,那地儿偏僻,这个点儿都睡了,也不好意思扰民,不过我跟镇长还有林管所所长都说了——他们在市里开会,今儿下午刚回去——明天全力协助你找人。”
洪鑫垚这才注意到已是晚上十点了。齐秘书临走,又道:“实在对不住,我明天有别的工作,不能陪你……”
“齐哥说哪里话,实在是给你添了大麻烦。有机会上京,或者去河津,定记得告诉我……”场面话说到十足,才依依不舍分别。
这夜,洪鑫垚睡得甚是不稳。会儿梦见书呆子在雪地里跌断了腿,孤伶伶没人救援,自己看得见却过不去,嗓子都喊哑了也出不来声;会儿又梦见他笑盈盈地在面前:“对不起啊,手机摔坏了,我忘了你的号码……”脸红红地,像是道歉又像是撒娇……
不对,书呆子什么时候学会了撒娇?整个人凛,醒了。
窗外灰蒙蒙的,看看时间,凌晨四点。靠在床头咂摸咂摸,觉得虽然撒娇属于妄想,但手机摔坏忘记号码这种乌龙书呆子是绝对可能搞出来的。要不是宾馆名字就叫“第招待所”,他都会忍不住怀疑那人忘了宾馆名称,所以没能找到自己。这么想,心里舒服不少,闭上眼睛,那红着脸微微笑的模样在脑子里来回放。没由来阵燥热,掀起被子低头看,支帐篷了。
洪大少望着自己湿漉漉的右手和屹立不倒的擎天柱,满足之余有些奇怪。想起昨天那顿大补的鹿血鹿肉,释然。蒙上被子,这回真睡着了。
方思慎不知道时间,从窗户缝能看见缕缕极细的白光,但也可能只是单纯的雪光。林区平房为了保温,窗户都是双层玻璃加层木板。木板放下,便看不见外边景象。他猜测夜应该快过去了,身体非常疲惫,也许抓紧时间睡觉才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今天,不,应该是昨天早上,与连叔告别,从树林里出来,等在河边的居然不是老于头,而是马爬犁的原始主人,孟大爷的那位邻居。
他说:“于叔早起腰疼,叫我来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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