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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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筷子,催道:“吃啊。这鱼挺好吃的,尝尝?”说着,眨不眨盯着他。
再不吃,恐怕下刻就会直接夹到碗里,甚至送到嘴边来。
方思慎打迭精神,认真吃饭。心思放到吃饭上,立刻觉出食物的精美之处来。
“厨子是单请的,据说祖上是宫里的御厨,牛气哄哄,两个鼻孔朝天,价钱就别提了,托了好几层关系才见着人。我爸跟洪大——洪大是三叔公家的长孙,这辈他排老大,替我爸看着京里的生意,起先他俩谁都懒得搭理我,钱都是我从二姐那里讨来的。尤其是洪大,成天盘算着撺掇我爸把我弄回河津去,好叫他自个儿在京里作威作福。后来我把他们拉到这儿,不是这屋子,前头的大厅,请了几个小模特扮宫女,把他俩当皇帝招呼,吃了顿御膳。哈哈,我爸还算扛得住,洪大当场就喝高了……”
方思慎来吃这顿饭,并不是为了听洪氏家族的八卦。于是打断对方:“你不用跟我说这些。”
洪鑫垚满脸无辜惊讶:“为什么?”
“毕竟这是你家里的生意……”
洪鑫垚筷子放:“你敢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知道搞定我爸那个老顽固,还有洪大那只狐狸,不容易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
洪鑫垚垮下肩膀,半趴在桌上,副可怜相:“是,是我自己乐意,是我家里的生意,难道你连听听都不愿意?我除了跟你说,还能跟谁说?发邮件打电话十万八千里跟洋鬼子说去?我有病呢是吧?”
方思慎没话了:“那,你接着说吧。”
“哼!少爷我还不稀罕说了。”洪鑫垚气哼哼的,把块牛腱子肉在腮帮子里嚼得稀烂。
方思慎情绪再不高,也还是笑了笑。然后道:“我的意思是,这些话,传出去到底不好。”
洪鑫垚立刻反问:“传出去?你传出去还是我传出去?我要连你都信不着,还能相信谁?”
方思慎没想到引出他这番话来。呆了呆,才道:“你别这么说。你有父母姐妹,他们才是值得你信任的人。”
洪鑫垚摇头,低声嘟囔:“不样的。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怎么能样?”
两人都沉默了。
见书呆子好像准备开口说什么,洪鑫垚哈哈笑:“我还没说完呢!洪大那厮宰了老子顿御膳,怎么也得叫他出点儿血。碰巧梁子跟我说在书店里看见你写的书了,他还买了本。我立马给洪大传达老头子最新指示:建设企业文化。叫他把出社剩下的统统买回来了,全公司人手本。哈哈,怎么样?谢谢我吧?”
方思慎看他眼:“不愿意读的人拿着就是堆废纸,愿意读的想买也买不到了。”
洪大少得意反驳:“我哪有那么不长脑子?在公司里搞了个知识竞赛,头奖现金万块,税后。听说就连扫厕所的大妈都要了本,从头背到尾,哈哈……”
方思慎哭笑不得,实在拿他没招,最后道:“别仗着有钱有势,动不动乱来气。”
“有钱有势又不是我的错!”
“别故意曲解我的话。”
“我几时乱来了?个主意想八遍!老子什么时候费过这脑筋,很辛苦的你知不知道?”洪鑫垚支着下巴:“你就别再训我了。二姐要结婚了,我这趟回去至少待个月,京里没人盯着,万洪大背后捣鬼怎么办?二姐结婚,我也拿不准我爸还让不让她管矿上的事,以后找谁当靠山赖钱啊……”
家族八卦越说越深,方思慎唯有默默倾听的份儿。若没有洪鑫垚,这条胡同早已化作废墟,继而在废墟上立起高楼大厦。无论如何,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眼前的少年尽了最大的努力,博取了个现实情境下可能最好的结果。
洪鑫垚说得郁闷,几分刻意夸张,装模作样;几分真相实情,烦恼担忧。
三个姐姐中,大姐洪玉梅年龄相隔太远,加上当初洪要革连生三个闺女,以为命中无子,早早替大女儿招了上门女婿,开枝散叶,姐弟之间自然不甚亲密。三姐洪玉莲大他五岁,开放泼辣,高中没毕业就闹着要出国,如今在外头乐不思蜀。姐弟关系虽然不错,却年到头见不上面。唯有二姐洪玉兰,幼时父母忙碌,相当于半个母亲,亲厚非比寻常。而对洪要革来说,儿子没成人之前,能干的二女儿就是左臂右膀,门庭梁柱。
“二姐夫家远得很,对了,就是青丘白水。你不是说过小时候在那儿长大吗?什么时候咱们上那儿玩吧?你说我二姐要跟她老公去那么远,以后我爸揍我,找谁替我挡着呐。”
方思慎笑:“你现在这么厉害,你爸怎么可能还打你。”
“切,你不知道,我爷爷活着的时候,快八十了还抡起锄头揍我爸呢!”提起父亲,忽然想起考试的事,“对了,我这回考得咋样?”
“别的我不知道,音韵训诂还不错,上七十了。乙等。”
“才七十啊?我还以为能上八十,好歹也拿回甲等呢。”洪鑫垚有些失望,旋即泄气道,“七十就七十吧。反正考成啥样都招人碎嘴,只要不补考就行。”
方思慎道:“人不是为了别人说什么活着。”顿了顿,“我看你上课也没记过笔记,答案倒背得挺全。”
洪鑫垚口菜噎在嗓子里:“咳!咳!你上课看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方思慎被他完全抓错重点的反应弄得有点儿窘,纠正方向:“从你卷面能看出来,基本死记硬背,真正理解了的不。”
“那又怎么样?老子不行贿不作弊,真刀真枪考出来的,你不服气?”
“没有。我只是在反思考试方式。可是如果增加平时作业所占比重,其实是变相地增加了作弊的可能性,反倒不如闭卷考试来得公平。” 微微叹气,“没有自觉自律意识,外在的监督作用终究有限。”
洪大少有些烦躁:“我说你这是何必……”
挠头,笑了:“不想看死记硬背,你就留点儿平时作业吧。我肯定背熟了问明白了再抄给你。”
方思慎想起他那句“坦诚给你看”,无语。
洪鑫垚见他不说话,陪着小心道:“别生气啊,我开玩笑的。反正你的课我肯定不马虎,不懂的地方问你几次就是了,对吧?”
方思慎指指门外:“你有你所长,本不该来学这个。”
“那我不是喜欢你,”改口,“喜欢国学嘛!没人规定喜欢就定要成专家对不对?你要让我念别的,也样对付。反正最后都是回家混,大学里混什么不是混?”
方思慎望着他,正色道:“洪歆尧,喜欢我这种话,请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洪大少摁住桌子:“凭什么?”
方思慎低头,盯着桌面上的螺钿花纹。好半天,才慢慢道:“认识这么久,算是场缘分。事到如今,我很难与你翻脸成仇,也不可能视同陌路,但不可能给你正面回应。想来想去,最留几分君子之交,相逢见面有点余地。你不过十九岁,家里又是这样的状况,我听说,你已经交了女朋友……”
洪鑫垚炸了,低吼:“叫你别信他们胡说八道!”
方思慎抬起脑袋,脸上片平和:“你喜欢过女孩子没有?说实话。”
洪大少想起初中时候跟人抢校花,领着帮混混打群架差点搞出人命,张张嘴,扭过头去。
方思慎看他表情,淡淡笑了笑:“我想也是。”
洪大少顿时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你大学毕业以后,必定要回去继承家业。身为单传独子,立业成家,理所当然。你我之间,不过偶然段交集罢了。我喜欢简单安静的生活,请你体谅,好不好?”
洪鑫垚费尽心思,做足准备,设了这局来博书呆子欢心,却不料三言两语,被他剔得支离破碎,偏偏句辩驳也说不出来。那些胡搅蛮缠花言巧语放泼耍赖,对上书呆子平静到有些倦怠和伤感的目光,顷刻化为乌有。
“我……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不可以吗?别说你不喜欢我,那是两码事。你就说我能不能喜欢你?”
方思慎艰难地回复:“不是这样的。语言伴随着行动,行动推动着关系,怎么可能分得那么清楚。你所说的喜欢,你打算怎么体现?然后呢?又要怎么继续?你喜欢我什么?也许很快就发现,所思所求与所见所闻有如天壤之隔,所谓人心如覆水……”
“别跟我拽文!”洪鑫垚捶桌。
方思慎住口。
“我知道,你压根儿瞧不上我。你心里说不定恨我恨得要死,可惜软惯了,撂不下狠话,对不对?我喜欢你什么?老子他妈要是知道就好了!先头是看见你就烦,后来看不见就烦。喜欢不喜欢,哪有那么弯弯绕?我老早就知道,你不样,你跟他们都不样……”
声音越来越轻:“方思慎,我喜欢你,半夜想起你就觉得又高兴又难过。你别跟我提那些眼里只有钱的女人,看见钱就扑上来,不给钱立马劈腿,还要装假清高,又当婊子又起牌楼。我只是需要应酬她们,跟别的应酬样,说了你也不懂……”
冷着脸沉默会儿,突然道:“君子之交是吧?没问题。我倒要跟你学学,君子怎么个交法。至于我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哼,管天管地,谁也管不着老子要喜欢谁!”
方思慎望着他脸蛮不讲理,无奈地想,在这个日月经天江河行地的世界里,眼前这位,还真是清清楚楚朵乌云,明明白白粒粗砂。
第〇五〇章
洪要革嫁女,第二次远比第次来得低调。
当年给长女招婿,他还只是租了几个矿坑的小老板,手里刚有点钱,又没有儿子,大操大办,在村里连摆三天流水席。最后天吃剩的鸡鸭鱼肉烟酒糖果,各家包回去还接着吃了好些日子,扔了不要的十好几框。河津地界大小乞丐,提起这场盛筵便津津乐道,至今念念不忘。
这回二女儿出嫁,坊间却只有传闻。洪二小姐芳龄不浅,此类传闻已经传了年,般人也分不出真假。
男方来接亲的是架军机。河津乃能源重地,有个级别相当高的军用机场。洪家又包了架小型客机,装载陪嫁物品和送亲的上宾。家人里边,除了新娘子,就数小舅子洪鑫垚跟新姑爷最熟,义不容辞,自当全程陪同到底。
问题是三姐洪玉莲因为二姐的婚事,千里迢迢从花旗国赶了回来。她可不是个人回来的,还带回来洋鬼子。打他俩进门起,洪要革的眉头就时不时紧下。糟糕的是,这个跟之前发回家照片里那个,居然不是同人。虽说老外不好认,但个白个棕,个黄毛个红毛,变化未免太醒目了些。若非喜事当前,时值非常,洪要革说不定抄起笤帚直接打了出去。
洪玉莲回来就被拖去帮忙整理嫁妆,洪鑫垚没法,只好把不知道排名第几的预备三姐夫捎上。红毛鬼子洋名叫lewis,只会说“你好谢谢再见对不起”,洪大少信心大增,翻出闲置已久的电子词典,配合着丰富的肢体语言,交流无碍,赢得了全家人,包括正牌姐夫的无限赞叹。只是每当红毛鬼子好奇心过强,问出完全超越他语言能力的问题时,就会暗暗遗憾:早知道把书呆子拉来喝喜酒好了。顺便又想起些有的没的,止不住有些感伤。反衬着女人们的热闹忙乱,越发显得洪四少淡定沉着,可堪大任。
临出发前晚,洪玉兰把弟弟叫到自己房里,塞给他个小盒子。
“弟啊,这个你替姐拿着,路上收好了,该用的时候我找你要。”
晋州婚俗规矩,因为男方隔得远,许环节简化从权,仍然处处讲究忌讳。
洪鑫垚把玩着小盒子:“能看吗?”
洪玉兰笑了,有点不好意思:“你要看就看呗。”
洪鑫垚便兴致勃勃打开来看,原来是条皮带。他知道本地结婚有女方送男方裤带的规矩,无非隐喻拴牢身边,脱衣解带之类。
洪鑫垚哈哈笑,拨弄着包装:“二姐,我看看你弄了条什么神通广大的宝带拴住姐夫哈……”
盒子内侧有个刺绣logo,顶级奢华品牌。透过包装膜,隐约看得见铂金的皮带头和镶嵌的圈钻石,中间那颗差不指甲盖大小。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姐,他们家拿来少彩礼啊?咱家亏大发了!不过这嫁妆可给你长脸,看姐夫敢不敢欺负你,他要欺负你,你就拿这个抽他,这鞭子下去,啧啧,还不抽得他满脸坑……”
洪玉兰啐他口:“以为你念了大学成人样了呢,还这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姐弟俩笑闹阵,洪鑫垚问:“嫁妆不都是三姐看着吗?干嘛让我拿,麻烦。”
“那些加起来也顶不上这样值钱,我怕你三姐想,能省点事儿就省点事儿吧。”
“那你就不怕我想?”
洪玉兰巴掌扇他头顶上:“你想?你个小崽子,老娘把你从光蛋儿看到出毛茬,你敢跟老娘想?”
洪大少无语了。他这几年在京城装惯了斯文逼,乍然面对二姐的彪悍言论,竟颇有些招架不住。
“二姐,你不会跟姐夫也这么说话吧?”
洪家不是念书的种,洪玉兰从小帮衬持家,拖拖拉拉读到初中毕业,就再没有进过学堂。后来生意场上行走怕不好看,暗里弄了个经贸学院专科文凭应付。
“我跟他能这么说话吗,又不是跟你。”
洪鑫垚把手里的皮带盒子翻来覆去玩了会儿,问:“姐,你喜欢姐夫不?”
洪玉兰被他问得愣。半晌才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杜焕新长得虽然般,架势倒挺有气派。跟人说话笑脸不少,脾气应该比我好。咱爸跟他爸是老战友,说是打爷爷那辈儿就有交情,知根知底,双方都放心。”
洪鑫垚不死心:“那就是喜欢啰?”
“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那万,万你嫁给他以后,觉得不喜欢,怎么办?”
洪玉兰白他眼:“你怎么这么废话!”自己却被触动了心事,发了会儿呆,叹口气,“你也知道,两家早就商量好了,这趟过去办酒,过完年他陪我回门,以后两边安家,或者我过去,或者他过来 ,就当了门亲戚走动,互相照应着,也没什么不好……”
原本得知二姐婚后切照旧,不必去到那山不长毛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洪鑫垚还很是高兴了阵。这时候却忽然体会到洪玉兰话中的寂寞无奈,安慰道:“没事,等我毕业了,你就可以跟姐夫团圆了。到时候有的是工夫,施展十八般武艺,把丫迷得拿起筷子端不起碗……”
洪玉兰又巴掌扇过来:“跟你姐也这么不着调!你放心,洪家的家产,姐帮你看着,他们杜家休想占便宜。大虎小虎还小,以后都是你的。”
大虎小虎是大姐洪玉梅的儿子,个刚上初中,个还在念小学。
“姐,这说的什么话!我是那种人吗?他们杜家真要有什么指望,你也不用过去了,姐夫还不得乖乖过来伺候?”
洪玉兰毕竟老练,拍拍自己弟弟:“你可别出去瞎说。往后都是家人,互相照应的事,哪有谁伺候谁。”
洪鑫垚哼了声,不再啰嗦。
要说洪玉兰这场婚事,双方长辈都很满意,当事人自己认可度也颇高,充分体现了强强联合、优势互补概念,与同类联姻相比,质量已经算得上乘。然而姐弟俩你言我语,要嫁的故作通达,旁观的却始终有些意气难平。
洪鑫垚横躺在沙发上,道:“姐,你喜欢过什么人没有?不是姐夫这种,是打心眼儿里那种喜欢。”
洪玉兰瞬间领悟了他这晚上作古作怪的根由:“小四,你谈恋爱了?”
“嗯……算是吧。”
“大学同学?”
“嗯……算是吧。”
洪玉兰兴奋了:“你这臭小子,装什么装!交了女朋友怎不带回来看看?什么样的姑娘?大年纪?哪里人?这可是正经名牌大学生,挺有本事啊弟!”
“八字还没撇呢。”
“那为啥?”
“人家看不上我。”
“咦?!她凭啥看不上你?”洪玉兰怒了,“洪家人哪里配她不上?我弟好小伙儿,要长相有长相,要人才有人才,要家底有家底,要不要姐去替你说合说合?”
洪鑫垚挥手:“这你就别管了,我自己搞定。”
转换话题:“姐,你说,我要是找个爸不喜欢的回来,他会怎么着?”
洪玉兰看他眼:“干嘛这么问?你真是领个正儿八经女大学生回来,爸妈高兴还来不及,能把你怎么着?咱们这样人家,又不用指望女方富贵,最要紧身家清白,性格脾气好。”
洪鑫垚望着天花板:“打个比方,姐,我就是打个比方啊。比方说你特别不喜欢姐夫,非不肯跟他结婚,偏要嫁个又穷又癞的小子,你猜爸会怎么办?”
洪玉兰噗哧乐:“你这是发什么昏?我干嘛偏要去嫁又穷又癞的小子。”片刻后正色道,“你究竟跟什么样的姑娘谈恋爱呢?你怎么就知道爸定不喜欢?”
“姐你别打岔,你就说爸会怎么着吧。”
“怎么着?肯定先把我关起来,再找人把那穷小子教训顿——哎,《梁祝》里不就这么演的嘛,我说怎么听着这么熟,你这都乱七八糟琢磨啥呢?”
洪鑫垚不理她,继续看天花板。冷不丁问出句:“姐,你说……人活着到底为了啥呢?”
洪玉兰被他问懵了:“小四……”
洪鑫垚从沙发上蹦而起,把那价值千万的小盒子随手抛,又接住:“这玩意儿搁我包里了,你记得到时候管我要。明儿早起,姐你也早点睡。”
洪玉兰望着他摇三摆晃出房门,心里不由得阵担忧:这娃儿,别是念书念傻了吧?
两架飞机清早从河津出发,中午抵达辽州伍盟首府图安。青丘白水本是民间俗称,辽州伍盟才是东北地区的官方名字,本指历史上活跃在这片区域的五个最大的部落,时日久远,般人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五个部落了。
因为军用机场离市区太远,怕耽误吉时,便直接降落在图安民用机场。地方极小,进出都在同个大厅里,连河津个长途汽车的规模都比不上。民航客机每三天飞个来回,这天正好是个空档,连戒严都省了。杜喜来亲自在机场等候,停车场上排着溜儿军用吉普,不知道的还以为来机场搞演习。
送亲的上宾人数不,除去随行帮忙的亲信,仅有洪要革自己,加上双儿女及三个外孙,还有洪玉莲那个专来凑热闹的红毛男友lewis。小孩儿不懂事,先抱怨机场太破,接着又抱怨天气太冷,被洪鑫垚狠狠瞪两眼才住嘴。洪玉梅两口子在家陪母亲准备回门宴,三个小孩于是都被派给舅舅管。
从机场到市里,沿途片雪白。近处还分得出哪里是森林哪里是草原,稍远些便只剩白茫茫望无际直到天边。洪要革跟他的老战友辆车叙旧,新郎新娘辆车甜蜜,洪玉莲带着男朋友辆车恩爱,洪鑫垚独自对付三个叽叽喳喳的小孩。边嗯嗯啊啊应付各种即景发挥的奇怪问题,边哀哀戚戚犯着相思病。
原来书呆子是在这种地方长大的,怪不得……
干净冷硬得跟这冰天雪地个样。什么时候才捂得暖化得开?
接下来虽然忙碌,却忙得轻松,作为上宾,切听从安排即可。杜焕新的婚宴上,不仅有东北军区的首长,还有各部各旗地方政要,以及林业电力铁路各系统的头头脑脑,简直堪称辽州伍盟地区峰会。又恰逢新春佳节,各方代表是趁此机会吃喝玩乐,增进感情。
洪鑫垚想进林子玩,被杜焕新劝住了:“太冷,你们初来乍到,不习惯的。再说大过年的,人手也不够。这个季节进林子,非得有老手带不可。”偶尔闲暇,便跟着姐夫派来陪同的小兵去靶场学射击,几天工夫,居然学出了点模样。
在图安待了九天,行人返回河津,杜家打发的各种山货堆了半个机舱。洪鑫垚兜里却了杜焕新额外赠送的样礼物:把精致小巧的手枪。他隐约知道这位姐夫在军需处挂了职,手里还有几个小贸易公司,专做边境上的生意。
回门宴办完,婚事结束,又出了三姐洪玉莲想移民的事。近年乌金老板中子女移民的不在少数,偏生洪要革于家国观念上极其顽固,死活不松口,气得洪玉莲直接带着lewis住进了酒店。“环球大酒店”本来就姓洪,洪大老板便打电话叫经理轰人,洪三小姐非赖着不走,洪四少两头哄劝,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洪母被这家子折腾得进了医院,双方才算消停下来。
等母亲好得差不,已经开学星期。洪玉莲二人因为在京城上飞机,便与弟弟同行。洪鑫垚倒是非常理解三姐,答应做父亲的思想工作。当晚就住在他高中那套公寓里,这房子住得舒服,早已买了下来。
这趟姐弟俩同时离家,带出来的东西得吓人。再加上红毛鬼子走到哪买到哪,攒下无数零碎破烂。三个人和帮忙的司机,八只手清理到半夜。
洪鑫垚望着满地绣花鞋垫、彩色剪纸、堆锦年画,问:“lewis,样挑点带走成不?”
“no.” 红毛鬼子大摇其头,絮絮叨叨说着要分送哪些亲朋戚友,夏国艺术品如何受欢迎云云。
“那这样吧,能带少是少,剩下的我给你们寄过去。”洪鑫垚拨弄着那堆花花绿绿,“我看你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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