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庸风雅录 作者: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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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成洋鬼子去找他。
听起来形势片大好,方思慎又特地打电话问妹妹。胡以心道:“凭他自己要考上,除非老天闭眼打瞌睡。不过也别打击小孩积极性,两门及格的功课,至少让他爸开后门时脸上好看点。就他目前水平,花点钱进个二级院校估计不难,想进级院校——依我说,有那工夫折腾,还不如到国外读两年预科直接往上升呢。”
方思慎再次认识到,自己果然操不起这么高难度的心。
想起洪鑫垚在电话里副老大罩小弟的口气:“告诉你,在本少爷蠢蠢教诲下,洋鬼子已经想明白,不会再缠着你了。”
方老师犹豫下,还是纠正道:“那个,应该读谆谆教诲。”
洪大少怒:“总之洋鬼子马上就要滚蛋了,你就彻底放心吧。”“啪!”电话挂了。
方思慎不禁翘起嘴角,笑了会儿,又犯起愁来。卫德礼的进修期限,说是年,其实就到下个月耶诞节前,果然快要滚蛋了。回想这年来相识相交,确乎情谊匪浅。要不是最后出乎意料的变故,这段跨国友谊当真可以长久保持下去。无论如何,于情于理,都应该正式告个别,可是……
纠结番,暂置脑后,埋头干活。
某个周六突然电话响,是卫德礼的号。没有想,立刻接了起来。
“方,你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我后天就要回国了。”
方思慎这才惊觉距耶诞节竟已不足星期,心中顿时怅然,当即应了声:“好。”
还是约在“潇潇楼”,不出意料,洪鑫垚也在。洪大少送了幅八尺开的双面丝绣给洋鬼子当家教谢礼,展开来流金泄玉,灼灼大片,折叠后却只有轻轻巧巧小团,丝毫不占地方。卫德礼尽管情绪低落,收到这份礼依然十分惊喜。相比之下,方思慎的赠别礼则朴素内敛得,是套画风格的梅兰竹菊藏书票,偶然在旧货市场淘到的佳品,颇具收藏价值。
卫德礼把藏书票捧在手中,觉得方思慎眼下的神态与这份礼物的特点相当致:情真意切而又彬彬有礼。他在最近两个月里认真构想了关于这段爱情的未来,终于反思到自己的厢情愿是么轻率。因为勇气不够,也就失了资格,临别面对爱人,心中感伤愧疚,言辞间几分凄然,几分怯意。
于是满场只剩下洪大少插科打诨,勉强炒热气氛。又都不想太早结束,顿饭硬撑着吃到酒冷羹残,杯盘狼藉。方思慎不能喝,还试图阻止未成年人喝,未遂。洪鑫垚自小练就的酒量,卫德礼伤心人别有怀抱,正须借酒浇愁,结果这俩你盅我杯,喝得感情直线上升。
有方思慎在场,要喝过头当然不可能。三人就在楼前话别,方思慎和卫德礼起往校内走,感觉下子微妙地尴尬起来,默默并肩迈步,谁也没有出声。
洪鑫垚在路边等出租,习惯性地回头望望,看见远远两个身影被路灯拉长,直延伸到草丛后的黑暗里。呆了呆,阵冷风吹来,脑子冷不丁就清醒了。
“擦!”在心里叱了自己声,踮起脚尖迈开大步,借着昏黄的灯光,悄悄缀在后面。
走到留学生楼前花坛边,卫德礼停住脚步,侧过头看着身边的人,水蓝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闪闪发亮。方思慎被他看得有些无措,开口打破这令人难堪的沉寂。
“你——”两人同时出声。
卫德礼道:“你先说。”
“你……保重。”
等了会儿,卫德礼问:“没有了?”
“还有……谢谢你。嗯,有机会欢迎再来。”
卫德礼忽然觉得过分矜持的夏国礼节真是令人郁闷。
沉默片刻,鼓起勇气:“方,我可以……可以吻你下吗?”话音才落,又忙不迭解释,“就像我们国家,朋友之间告别时那样,互相拥抱和亲吻……可以吗?”说完,动不动地等着。
对方整个人都笼罩在浓重的悲伤情绪里,灯光和夜色也仿佛被感染,充满了忧郁凄清。
终于,方思慎无声地点点头。
洪鑫垚趴在丛紫叶矮樱后边,瞪大眼睛眨不眨盯着前方树下两人。说话声压得太低,听不清说了什么。问题是没声了反而让人闹心,你看我我看你半天不动,跟小俩口含情脉脉生离死别有拼,搞什么搞!
洪大少很恼火,揪下几片灌木叶子捏得稀烂。
忽见洋鬼子胳膊伸,把书呆子整个抱住,脑袋笔直凑下去就啃。
火苗噼里啪啦瞬间点着,洪鑫垚脑子片空白,身手却异常敏捷,个飞身跃过花坛,勾起拳头,逮住那张欠揍的脸就砸过去。
卫德礼这厢正颤抖着小心肝嘴唇还没沾上去,股大力袭来,脸颊剧痛,顿时失了重心,连带拖得怀中人都往地上倒去。瞥见个人影挨上来,赶紧把方思慎护在身后。洪大少不等他摆好架势亮出招数,又拳直击腹部,嘴里狠狠吆喝着:“叫你他妈耍流氓,耍流氓!”
这下那两人可都把他认出来了。卫德礼伸出两手抓住他的拳头,方思慎撑着地面,来不及羞窘,喝问道:“洪鑫垚,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怎么不问问他干什么?”洪大少气得七窍生烟。
卫德礼大惑不解:“洪,你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
方思慎起身,拉开两人:“你误会了……”
洪鑫垚暴跳:“我误会?我他妈就是怕这厮借酒撒疯占你便宜,你倒好,送上门去让人揩油,你脑子抽疯啊!”
方思慎也火了,沉下脸:“这是我的个人私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洪鑫垚立时语塞,捏起拳头瞪着他,跺脚:“好!老子他妈没事找抽,老子稀罕管你的破事!”
转过身,拔腿就走。越走越快,终于飞跑起来。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觉满腔愤懑怒火无处发泄,偏还夹着莫名其妙的委屈。直跑到气喘吁吁,又踹倒街边两个垃圾桶,才慢慢平息下来,拦住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手机响了,看眼,是书呆子,直接摁掉。不会儿又响,这回却是条短消息:“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给我个信。”个余的字都没有。
哼声,直接删掉。眼前却忽然浮现出方书呆最后说话的样子,惨白着脸捂住胸膛,那跤十有八九撞到了伤口。心里就像扎了根钉子,阵尖锐撕扯的痛。
洪鑫垚觉得自己简直至贱无敌了,郁闷到恨不得要爆。这样强烈复杂的情绪,回避不了,发泄不尽,整理不清,他阴沉沉地回到家里,反锁房门,躺在床上,历史书盖住了脸,头回像琢磨人生中有限的其他难题样,细细琢磨起方书呆来。
卫德礼走的那天方思慎有课,没能去送,心情怅然中带着轻松。想到洪鑫垚,归结为青春期加高三应考期情绪失常症状。彼此再熟,个无关的未成年人卷入自己个人感情私事,毕竟叫人惭愧和难堪,也就暂且放下,不再主动联系。
年底时间过得格外快,日历不知不觉翻到了共和59年。
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即将迎来共和六十周年大庆。这年的新春分外隆重,自上而下,处处欢歌笑语,喜庆祥和。
“甲金竹帛工程”进展顺利,已经步入结题阶段,力争主体部分年内成形,作为学界首要成果,向六十周年大庆献礼。方笃之方大院长忙得春风得意,老当益壮,神清气爽。
方思慎的个人课题也在按部就班向前推进,与华鼎松师生相得,彼此都深感有福有缘。
洪要革在中央召开的各界杰出人士迎新茶话会上,作为民间企业家代表,再次得到最高元首接见,洪家的乌金事业自是红红火火,上层楼。
与这切相比,洪鑫垚洪大少却陷入了某种难以启齿的巨大苦闷之中,日渐阴沉憔悴。旁人皆以为他浪子回头改邪归正,学习压力太大逼成这样,只有他自己知道是股浇不灭的邪火日日煎熬烧烤所致。起先这股火没明着着起来,不过几缕黑烟几点火星时不时燎把烫下。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了柴加了油,再也灭不下去,闷在心里越烧越旺,烧得皮肉骨头滋滋作响。
他想,大概真的是学习太紧张了。借口劳逸结合,期末考试刚结束,洪大少便召集狐朋狗友起休闲娱乐。散场的时候,梁若谷看他黑着脸,揶揄:“这是操劳过度呢还是力不从心啊?”
洪鑫垚反击:“有人从来光说不练,才是真的力不从心吧?”
梁若谷掸下衣角:“少爷我出淤泥而不染,你个俗人不懂。”
洪大少出乎意料地没接着抬扛,闷了片刻,忽道:“你说……老想上个不可能的人,是不是……有毛病?”
旁边另个接道:“我他妈还成天想上香源美代子呢!”
香源美代子,是东洋国鼎鼎有名的艳情片女亻尤。
又个道:“切,这点出息!不可能要努力变成可能嘛。你再混得好点,想法招来上回呗。不过听说香源都三十了,等你混出头,只怕五十都有了。”
那俩性致勃勃讨论起美代子,洪大少绷着脸,不知在想什么。梁若谷好奇地瞅了半晌,估计问不出来,干脆憋着不问。
临到分手,洪鑫垚又冒出句:“梁子,什么时候方便,我想再去你们‘琼林书院’逛逛。”
“怎么?当义工啊?”梁若谷摇头,“你不合格。”
“参观学习,不成啊?”见对方脸揣测,补句,“你以为少爷我稀罕你们那些酸不溜丢的假古董?不是我想看,是方书呆想看。”
梁若谷忖度片刻:“正月十五有个灯谜会,人眼杂,你十四来吧,正好还没开学。不过,”停停,“那天我可能有客,你别坏我事。”
“什么贵客,值得梁大才子这么上心?”
“你要运气好,看见就知道了,现在不能说。”
晚上,洪鑫垚调出手机里某张照片,盯着瞧了许久。如果眼球真是面凸透镜,屏幕肯定能被他瞧得冒烟点着烧起来。
拨出个号码,语气沉着淡定:“喂,有两个好消息,先听哪个?”
方思慎没想到他会打电话,有点意外,又十分高兴:“你好!什么好消息?期末考试考得不错?”
“那不算。”
“啊,那是什么?”
“是洋鬼子发了信来,原先胡扯的那个什么‘古代君臣恋情研究系列’,他真的打算开做了,第篇就是关于太史公和孝武帝,说是会提我的名字,还有稿费可以拿。”
方思慎呆了呆,失笑:“倒也不算无功受禄……”
“还有,黄帕斜街的胡同院子大面上快修整完了,预备年后开始内部装修。我想再去看看‘琼林书院’怎么弄的,上回没存这心思,看得太马虎。约了正月十四,你去不去?”
方思慎算算时间,爽快答道:“好啊,我去。”
第〇四二章
方思慎下楼,没见洪鑫垚惹人注目的大个子,不禁疑惑。背后两声汽车鸣笛,他压根没想到与自己有何关系,只顾四处扫视。
“喂!这里!”洪大少无奈,只得打开车门,探头嚷嗓子。
方思慎吃惊:“你怎么……”
“上来再说。”
崭新的黑色“骁腾c3”轿车,经典低调,市价不到百万。出现在学生宿舍区,还是引来不少围观揣测的目光。
方思慎对名车豪宅之类的信息天然迟钝,惊奇归惊奇,依言坐了进去:“你会开车?你拿执照了?”
“嗯。”洪鑫垚熟练地启动加速,个潇洒倒车,往校门开去。“是老头子给的十八岁生日礼物。”技术早就跟着包叔练熟了,生日却要下个月才过,礼物提前拿到手,借了本面目模糊的执照,迫不及待把车开出来显摆。
“什么时候过的生日?”
个谎言永远需要的谎言来遮盖。洪鑫垚只好说:“刚过。你要补送礼物吗?”
方思慎平生不愿欠人情,偏偏不知怎么搞的,欠了身边的少年屁股人情债。然而对方总给他种不还也完全没关系的错觉,以至于让这方面神经粗糙的他经常忘了欠债的事实。被洪鑫垚这问,不禁觉悟了几成,有点不好意思:“你想要什么?十八岁,是大人了,确实应该纪念下。”
洪大少歪着头:“我想想啊,你先欠着。”
“假期怎么样?”
“还行。老样子,闹哄哄的。”
“补习班呢?”
“不去了,找了三个家教轮流补课。”
两人有搭没搭说着话,频率不高,句子也简短,间歇性的沉默于是变得很长。倒丝毫不见尴尬,反而别有种宁静安逸。方思慎忽然明白见面后就直存在的奇怪感觉是什么了:洪鑫垚话变少了。不再像过去毛毛躁躁喳喳呼呼,油腔滑调嘻皮笑脸,难得片刻安宁。只是少说几句话,整个气质都变得深沉内敛,仿佛下子成熟了很。
回想起来,距离上次的暴躁别扭,不欢而散,仅有两个月而已。也许,成长就是如此,由量变而质变,不经意间,实现了飞跃。
不由得侧头观察番。过去洪大少也像他的同学玩伴样,总有几缕过长的头发耷拉到眉毛底下,扭头的时候甩甩;校服外套里头经常扯出长长短短几层衣摆,印着另类怪异的图案花纹。今天却大不样:头发变短了,长袖t恤外边罩件米色毛衣,看上去清爽又稳重。
洪鑫垚被盯得心里发毛,强作镇定:“拐弯了,坐稳点儿。”
晚月河畔片花花绿绿,近了才看清楚,树枝上全绑着粉色绢花,路旁挂满彩旗灯笼,河面设了小型冰雕,电线拉过去架起了霓虹灯。明明隆冬季节,肃杀天气,硬生生整出满目华彩流光,春意盎然。
停车场上空荡荡的,另有辆小轿车停在那里。洪大少认出车型,心中吃了惊。方思慎却没注意,指着河面上的冰雕:“纯净透明本就是美,挂几条彩灯定好看吗?我真不觉得。”
往前走,碎石小径沿途古树,书院朱漆大门及两侧的青砖古墙,均未能幸免,绢花彩灯匝又匝,缠满了身躯。
方思慎道:“其实没有这些东西,古木残雪、朱门碧瓦本身已经足够好看。倒不是说人工装饰定不好,灯谜会这种活动,应的是繁华热闹,要的是市井人气,非弄到山水之间,终归不伦不类。”
洪鑫垚点点头:“放心,我肯定不让他们这么糟践东西。”
“那地方你说了管用么?”方思慎并不知道黄帕斜街的院子已经到了洪大少名下。
“嗯,管用。”
为了迎接十五灯会,这天书院放假,十分清静。几个工人正架着人字梯往假山上拉彩灯,另有两个不知哪里来的游客在走廊瞎转。保安从耳房出来盘问几句,听说找梁若谷,指指后院,依旧缩进去烤火。倒是走廊里的人回过头,将他俩好番审视。
方思慎有点奇怪,也没在意。洪鑫垚装作没在意:“不用着急叫梁子出来,我们看我们的。”
这趟没有外人,两人说说瞧瞧,方思慎不必顾忌,把自己想法和盘托出。他虽然不做古代建筑研究,对古典审美的执着却渗透到骨子里。洪大少在方老师面前向来不怕丢脸,凡有疑惑便打破沙锅问到底。方思慎于是连比划带举例,解说何处当虚,何处当实,哪里要“隔”,哪里要“透”,什么地方以人工为重,什么地方用天然为主,四季天时与四方地势如何互补,五官感触与声色景象如何交融。直言不讳,把个“琼林书院”批评得体无完肤。
走到内院,后边两人也跟了上来。方思慎没发觉,洪鑫垚装作没发觉。隐隐听得竹林后几声说笑,飘飘忽忽,并不真切。洪鑫垚眼珠转,抓住株竹子猛摇几下。竹叶上没化尽的雪屑簌簌抖落,大半洒在方思慎脖子里。
“啊!”方思慎被凉得个激灵蹦开,欲要报复回去,又好像太过幼稚。瞪洪鑫垚眼,扒开衣领往外掏雪。
洪大少嘻嘻笑着,伸手过来帮忙,在他脖颈上通乱摸。方思慎狼狈闪开,心说什么长大成熟之类,纯属幻觉。
竹林后的人被惊动,绕个弯转过来:“金土。方老师,您来了,欢迎。”梁若谷穿着淡青色儒装,头戴墨色东坡巾,头发都掖在帽子里,身清雅古意。见两人打量自己,笑道,“这是明天灯谜会开幕式的服装,先适应适应。”院子里气温低,他衣衫单薄,脸颊冻成了绯红色。
侧身让出后面另个少年,介绍:“方老师,这也是我们的同学,汪浵。”
方思慎微笑点头:“你好。你也来参观书院?”
“嗯。”汪浵微不可察地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外面冷,方老师进屋喝杯茶吧。没什么特别的好茶叶,别嫌弃。”说到“别嫌弃”三个字,梁若谷已经转身,眼神瞟向汪浵,嘴角噙着丝调侃的笑意。
“嗯。”汪浵也不等别人,径自和他往里走,步子迈得板眼。他的个头跟梁若谷差不,身材粗壮些。五官端正,却也没什么特色。
方思慎想,这男孩真奇怪,说不上是拘谨还是老成,实在不像是梁若谷会交的朋友。
在西侧个小厅里坐下,梁若谷往红木茶盘上的紫砂壶里添些水,倒出半盅新烫两个杯子,再重新续水注满。动作从容优雅,极其美观。
“水就是这山上的山泉,勉强可以喝得。”
方大院长家中往来尽是文人雅士,方思慎对这套并不陌生,端起茶杯喝口。洪鑫垚道:“杯子太小,捏不住,换个大的。也别浪费你的茶了,给我倒杯白开水,省事。”
“焚琴煮鹤嚼牡丹,说的就是你这样的。”这是拐着弯儿骂他是牛。骂的是洪大少,笑眼却飞到旁边汪浵身上,“他不喝,这杯归你。”
方思慎看洪鑫垚完全没听懂,忍不住乐。却见汪浵直愣愣盯着梁若谷的手,紫砂杯捏在手里半天没动。忽然抬手饮而尽,蹦出句:“我也只会嚼牡丹。”
洪鑫垚再怎么也知道先头被涮了,打个哈哈:“你看,不止我个俗人吧。”跟汪浵套话,“我陪方老师来看古董,你来找梁子有啥好玩?煮啥鹤吃啥牡丹?”
“我来看白大师的字。”汪浵挺给他面子,说了两句,“因为姥爷喜欢书法和篆刻,我偶尔练练毛笔字。”
梁若谷咯咯笑出声:“也来煮鹤吃牡丹。”语调里带着缕若隐若现的甜腻味道,方思慎无端觉得刺耳,却又形容不上来。
坐得片刻,洪鑫垚起身:“我们再随便看看就走了,你不用管。”走到廊下,问,“对面怎么都锁着,不能看?”
“对面是白老和范先生专用的屋子,人没来不开门。”
方思慎这才想起白范二人那桩被自己忘到脑后的暧昧公案。望着梁若谷乐在其中的样子,心头掠过阵凉意。
匆匆瞧了瞧几间开放的房间,两人直接离开。洪鑫垚隐晦地解释了下汪浵来历:“他姥爷官儿大,他们家规矩也大,养成了三竿子打不出个屁的闷葫芦脾气。”方思慎随便听着,没放在心上。
车开到京师大学博士楼前:“下个月块儿去黄帕斜街看看,把咱们今天的想法跟设计师说说?”
方思慎道:“还是等你考完试吧。”临别又敲敲车窗,冲探出窗外的大脑袋笑笑,“上元节快乐!学习要加油,路上注意安全。”
转眼单衫换了冬衣,已是初夏五月。
方思慎这天晚上跑完步,脱鞋的时候想起鞋子来历,继而想起以去国高上课为起点,接连收获无数意料之外的丰富经历,充实了那段本可能消沉颓废的生活。相比之下,眼前回归平静的日子,真是难得地无风无浪。
冲个澡看几页书,躺在床上已近深夜。电话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响起,铃声在小小的房间里急促回荡。
居然是洪鑫垚。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不过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事?
刚接通,那边劈头就问:“你在宿舍?”
“嗯,在。”
“我马上过去。”
方思慎正要追问,电话已经挂了。听他声音不太正常,不禁有些担心,再拨回去,却始终没人接。想来想去,只怕出了什么意外,索性带上门,到楼下大厅等着。
楼门被人带着阵风推开,洪鑫垚闪身进来。方思慎忙招呼他:“我在这。”
值班室大婶伸出脑袋,洪大少哭丧着脸:“失恋了,找我哥哭诉来。”
大婶“噗”地乐:“没事儿啊,明儿阿姨给你介绍个好的!”
洪鑫垚大步跨上楼梯,冲进宿舍,硬邦邦着不动。方思慎跟进来,才发现他满头大汗,剧烈喘息,两只眼睛红得吓人。
轻拍肩膀:“怎么了?”
“咝——”洪大少倒吸口气,半截身子打颤。方思慎这才看清他胳膊上纵横几条血印子,浅色t恤染得红道黑道,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脸色沉:“为什么打架?”
“没打架,我爸揍的。”洪鑫垚双手撩起下摆,咬牙上衣整个剥掉,露出布满伤痕的后背。道道红色檩子高高肿起,严重处乌紫发亮,个别地方刮破了皮,细密的血珠子和着汗珠子往下淌,看着都替他疼得慌。
方思慎吓坏了,顾不上问话,想了想,把暖壶里剩下的开水全倒进盆里,翻出条新毛巾泡里头。试试水温不算太烫,看他还咬牙瞪眼着,拉过椅子,道:“你坐下,背冲着我。”
洪大少乖乖坐下,眼神却是直的,不知道魂在哪里。
方思慎把拧干的热毛巾轻轻敷到他背上,洪鑫垚“嗷”声大叫,好似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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