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村 作者:莫言秋

    第一百零三章 沉默的恐慌

    巴大娘领着福子路匆匆地走着，刚进自家门，就把福子推进他自己的屋里，转身气急败坏地冲刚刚犯过病的巴叔压低着声地嘶喊：“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你就作吧，没你这会儿的死作，老根叔能得空跟福子说那么些个话？”

    原来巴叔自从看了那本《梦想的天堂》的书后，就对死有了新的认识。他认为人间根本就不存在幸福，人之所以生下来就哭，正是因为人间是苦难的所在。那么幸福在哪里，在西方极乐世界！所以死是对苦难的种摆脱，是对幸福追求的种方式。

    有了这种认识，巴叔时不时就会产生“死”的念头，但究竟怎么死呢？他想来想去，觉得还是火焚的好，在熊熊烈火中奔向天堂，腾云驾雾般，该是么的壮观！

    所以，很次巴叔都想点燃自家的仓房，然后纵身其中，可好次都被家人和邻居发现阻止。

    为了这事，老伴次好说歹说地劝他，可每次事情过，他就仿佛做梦般死不承认自己会做这样的荒唐事，任大家如何证实说劝，他都只是吧嗒着烟卷，再不说句话。

    此次也样，闹完了后的巴叔，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抽烟，本不想搭理老伴的唠叨，可当听到老根叔对福子如何如何的话，眼睛立刻睁得老大，以至于眼里的瞳孔因为他的用力过猛，就像突然散开的浑浊的湖水样，颜色由深变浅，并似乎还挣出了圈圈的苍白色的波纹。

    “他都问福子什么了？”他问，声音明显充满了紧张。

    “什么‘你那天手里拿个小铁铲干什么呀’、‘那天你爸为什么追你呀’、‘以后有啥事尽管跟老根叔我说呀，老根叔会保护你的呀’什么的，反正就是在套福子的话，我在门外都听见了……你说这老根叔到底要干啥呀？”巴大娘口气说完，由于太激动，她肥胖的身躯坐在凳子上呼呼地直喘粗气。

    巴叔听完老伴的话，黄白净的脸上慢慢聚起了黑云，他盯着地上只正沿着火墙边快乐奔跑的蟑螂，用阴狠的声音低低地说：“要干啥？我看他是要死！上次吓了他下，他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

    原来，大年三十那天晚上，老根叔听到的来自黑暗中的阴冷声音并非别人，正是巴叔。巴叔当时之所以说自己是李继山来索命来了，是因为他知道老根叔和李继山过去段鲜为人知的过结。而且，他还知道李继山的死与老根叔有着直接的关联。

    那还是李继山活着的时候，次巴叔看到李继山又在疯狂地抽打那只绰号“阴阳脸”的奶牛，便对他说：“这样打牛牛会不产奶的。”

    可李继山回答说：“我不需要它再产奶，我就是要打死它。老根叔说我家的厄运都是它带来的，这种长着黑白脸的家伙本身就不是什么祥物！”

    精明的巴叔在那刻就明白了老根叔的用意，虽然他不相信“阴阳脸”真的就会领会老根叔的意思去顶死李继山，但既然“巧合”，就可以沾边就赖呀！

    所以，他就利用李继山的魂魄对老根叔实行了“索命”的惊吓。

    老根叔毕竟不是神仙，再加上毕竟有些心虚，还真的出乎巴叔意料地病倒了。

    其实，那些日子里，巴叔还做了件现在看来除了他自己完全没有旁人知道的事——

    老根叔病倒后，整天昏昏欲睡。天，趁着老根叔家人在离家几十米远的牛圈干活的当口，巴叔从后门悄悄溜进了老根叔的卧室。他趴在正迷糊中的老根叔的耳畔轻声说：“老根，我是方德建，明天我儿子结婚，去喝喜酒啊！”

    巴叔连着说了三遍。第三遍的时候，老根叔睁开了眼睛。当时正是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屋里的灯没开，借助朦胧的月光，老根叔看到了个黑影正推门走出，然后在窗前闪不见了。

    方德建！老根叔想起了刚才听到的名字，猛然觉得，刚才出去的背影真的很像方德建。

    巴叔本以为吓吓老根叔的，没想到那些日子被病拿得意识有些糊涂了的老根叔第二天还真的早起去邻村参加方德建儿子的婚礼。他索性不做、二不休，将计就计地在傍黑天的时候扮作方德建的样子坐在老根叔回来时必经的路边的电线杆上，看到老根叔来，便上前扶着他压低着帽檐路走回家。途中，巴叔仗着老根叔意识还不是特别的清楚，便用扶着老根叔的那只手狠狠地掐着老根叔的胳膊，为老根叔制造了道骇人的“鬼掐痕”。

    巴叔以为他对老根叔实施的“鬼魂索命”行动至少可以让老根叔老实许，至少在对福子的“关注”上收敛下。可没想到的是，这老东西就像棵路边的草似的，踩不死就往上长，真够烦人的！

    怎么办呢？难道真的非要自己做了他这条老命才算了事吗？

    可那毕竟是条人命啊，做掉他，谈何容易？

    可不这样又有什么别的法子吗？难道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像从土里抓蛇样把自己截截地扯出来，然后把握住自己的七寸？

    不行，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巴叔的眼睛在屋里滴溜溜来回转动着，显然他的心里已陷入了极度的不安和恐惧。可最后，他还是以声沉重的“唉”暴露了内心的无奈。

    “你养的逆子，不能再留着他了！”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老伴脸上，又气又急又似恳求地说。

    “你还要……”老伴刚要说出“你还要杀儿子”，见巴叔单指放在嘴上声“嘘”，马上住嘴朝儿子房屋看了下，然后回头对巴叔说，“上次老根叔已经怀疑你要杀福子了，再这么做，公安局很容易会查到你的。”巴大娘知道再从心疼儿子的角度劝丈夫已是无济于事，便从对巴叔的厉害关系上开始劝阻丈夫。这个女人，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虎毒尚不食子”，可自己的丈夫，畜生都不如。

    果然，巴叔的脸上现出了难色，整个人立马沉默了下来，直至晚上睡觉前，家人也没听他再说句话。

    家人都以为巴叔是遇到了难事在思考，唯独老伴巴大娘心里开始慌慌地打鼓。因为她知道，这么年了，每次巴叔要作什么坏事之前，都是这样沉默的表现。

    这种沉默带来的恐慌，让巴大娘像怀揣了五十只兔子——百爪挠心。老天爷，千万别再出啥事了！她默默地祷告着。

    第一百零三章 沉默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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