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村 作者:莫言秋

    第六十五章 彻底的决裂

    “不，不，我绝不做切乳手术，绝不！”申志强刚走进医院病房的走廊，便听到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从某病房传出。

    申志强的心收紧了下。他迟疑了下，接着还是快走几步，来到了冷月的病房门口。

    尖叫果然是冷月发出的，她正披散着头发，捂着耳朵摇着头拒绝着周围亲人的劝说，完全失去了过去的沉静与矜持。

    申志强出现的那刻钟，大家都住了声，并不动声色地接连走了出去，只剩下申志强与冷月面对着。

    冷月已经不再喊叫，刚见到申志强的那时，她的眼中骤然涌起了泪光。毕竟，他是她的丈夫，几天之前，他们还直在闹，毫不相让，互相伤害，却没想到几天后再次相见时，死神竟已来敲门。这其间的心潮涌动、万千感慨、伤感绝望又怎是用语言能够表达的？

    面对冷月的泪光，申志强的鼻头也红了。他时不知怎样来安慰冷月，只是静静地坐在她床头，望着她被病魔笼罩着的瘦弱生命，和那张已尽失血色的憔悴的脸，心情复杂地沉痛着。

    从医生和家人的口中申志强得知，冷月需要做切乳手术。手术如果成功的话，生命的延长是不成问题的。可冷月却毅然拒绝。说：“我宁可死，也不会做的。”大家都认为冷月是怕手术影响了她的形体美，却不知，她心底另藏着她无法说出的隐忧。

    这隐忧，除了申志强，没有谁会知道。所以申志强劝冷月说：“听医生的吧，爱你的人，永远不会因为这个去嫌弃你的。”

    冷月的眼泪流了下来，申志强还是了解她的。其实她真的是怕手术后，申志强会加的嫌弃她、疏远她。虽然她表面上与丈夫仇恨着、相互伤害着，内心里却仍渴望着丈夫的回心转意。她倔强地等待着这天，她要为这天的到来而保留着作为个女人应该保留的切，哪怕去死，她都要完完整整的。女人啊，真的好傻！

    冷月认为自己听懂了申志强那句话的内在意思，她把这句话理解为：“如果我们能重新开始的话，我绝不会因为你身体的不完整而嫌弃你！”所以，她听从了申志强的话，同意做切乳手术。

    申志强知道冷月重新对自己燃起了希望，这让他又欣慰，又不安。欣慰的是，他终于能够阻止冷月义无反顾地去接近死亡，这让他对冷月的那份愧疚终于能够渐渐地减弱或消淡。不安的呢，则是他自己明白，他真的无法再为了冷月而松开倩姨的手，尽管他知道，他这样哄着骗着冷月，只会对以后的冷月造成大的伤害，但他也只能这样走步看步，看步说步了。

    申志强就这样每天抽空去医院陪伴冷月，他想尽最大的努力来陪伴冷月走完她生命中最痛苦最需要人搀扶的里程，冷月也在申志强的悉心关照下情绪天比天好起来。

    如果，如果没有那件事的发生，或许，冷月没有发现那件事的发生，那么，生活又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呢？我们不知道，生活也没有如果。我们要说的是，这件事的的确确地发生了，也的的确确激发了冷月要用生命的最后点热量来与申志强拼个鱼死网破的决心和力量。

    这件事，其实就是个电话。

    那是个黄昏，申志强躲躲闪闪地去门外接个电话，却个字不漏地被冷月收进了耳里。她听见自己的丈夫很温柔地对电话中的人说：“别闹了，我这两天确实不能陪你，不过等过去这阵，我定天天陪着你，听话，啊！”

    申志强回到病房时，惊讶地看到冷月正用种仇恨的目光直视着他。“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他隐隐觉得不对，但还是硬着头皮问。

    “你们就不能等到我死吗？我的存在就这么妨碍你们吗？”冷月直截了当，语气寒冷得像冻在冰天雪地中的块铁。

    “不，不是……”申志强刚要解释，手机又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又慌乱地抬头看了眼冷月，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边接边走出了病房。

    那刻，冷月彻底被绝望的痛苦窒息了。用生命都无法挽回丈夫的心，这对个女人来说，该是这样的种无助和打击？何况是对冷月这样个充满清高、自信的女人？

    冷月的心被冷得僵了，她觉得自己该行动了，哪怕是彻底的决裂。否则，她只能被白白冻死。

    星期五的晚上，申志强在医院露了下面，然后打电话给申敏说自己晚上有个会，请申敏来医院帮忙陪伴下冷月。

    申敏知道哥哥要做什么，在电话里埋怨了几句。见到嫂子冷月，又替哥哥说了几句好话，无外乎什么身居要职、身不由己了等等。

    冷月除了冷笑，没有言语。她明白，这是谎言，而且是世上最苍白无力、不堪击的谎言。她告诉申敏，今晚不要陪她了，她想自己清净清净，况且她能走能动的，没什么事。

    申敏确定冷月没事后，走了。

    第二天星期六，申志强和申敏前后来到了医院。

    医院里，却不见了冷月的踪影。

    值班护士说，早晨冷月说出去转转，也应该快回来了。

    可冷月上午没回来、下午没回来，天了，还是没有回来。

    娘家、朋友家、单位……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冷月就像突然蒸发了样，全无了声息。

    就在申志强为找冷月差点把天翻了个个儿的时候，省城农垦总局办公大楼却迎来了个风尘仆仆满面憔悴的中年女人......

    几天后，命令级级传下来，个调查小组来到农场，对申志强生活作风问题进行了深入调查。

    当申志强得知是自己的媳妇放了他的冷箭后，勃然大怒，对冷月仅存的点内疚荡然无存，甚至想到了“贼喊捉贼”这个损招，在调查组面前编造了些关于冷月**的**烂桃之事，企图以此为自己开脱，争取同情。

    可调查组得到的普遍反映是，申志强与倩姨有染是真，冷月****是假，而且大家普遍对冷月抱有同情，就连申志强家的邻居都出来作证，说冷月不在家时，经常看到倩姨从申家的后门出入。

    形势越来越不利于申志强。

    申志强觉得自己真的完了。

    调查组走了，申志强也被告知“解甲归田”。此时，回忆往事，他才在绝望和悔恨中为自己的生活作出了十分准确的评价，那就是——

    以错误的方式开头，又以错误的方式结束。

    第六十五章 彻底的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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