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走过去,那黑风衣男子接着就钻进车子,车子直接就开走了。
那车子没有车牌。
看那车子开走,我站在马路边,回头又看看海珠的公司,心里隐隐有一些不安,我不由想起了白老三,想起了伍德……
正琢磨着,海峰来了电话,说中午有个沈阳过来的大酒量的客户,他怕陪不了,让我去替他陪陪客人。
我靠,我成了海峰的酒陪了。
中午,我过去了。
这位客人看起来大约40多岁的样子,长得很硬朗,眉宇言谈间带着典型的东北人的豪爽,却又不乏机关中人的气质。
喝酒谈吐间,得知此人果然曾经是体制内的,后来辞职下海经商,现在在沈阳拥有自己的公司。
此公喝酒很爽快,酒量果然不小,我索性放开酒量陪他喝,一来二去,微微有了酒意,得知我也是体制内的人,话不由就开始多起来。
“这年头,在体制内干事,也算是高风险的职业了。”此公感慨道:“老弟,体制内的人,你知道最怕的什么?”
“什么?”我说。
“呵呵,当然是纪委叫去谈话了……这一谈话,很可能就要被双规……双规,可是最具有中国特色的办案手段……你没听说国外有什么双规的吧。”
“这倒是没有!”
“双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海峰问了一句。
“所谓两规,就是假如你违反了党纪国法,屁股揩得又不干净,被纪检监察部门抓住了尾巴,纪检监察部门如认为有办案的必要,就会从天而降,对你说:“组织正式通知你:经某某委员会决定,你被两规了,从现在起,你必须在我们规定的时间,到我们规定的地方,就你做过的那些贪污受贿涉黑买凶等烂事做出说明!把手机交出来,跟我们走!”
“呵呵……规定的地方……一般都会是什么地方?”海峰说。
“这个指定的地方,一般都是不引人注意的宾馆或其他秘密地方,有时甚至在小店里。有一年春天,我发现我们经常去光顾的一个小饭店,纪委的人天天在那里就餐出入,老板和我很熟悉,经不起我盘问,就告诉我,纪委的在这里审案子,吃睡都在三楼,我恍然大悟,传说中的双规竟在我身边啊……”
“规定的时间呢?”
“这个规定的时间,其实是无限期,被采取双规手段的人不讲清自己的烂事,不可能回到正常生活,当然讲清了就更不可能了……这个其实比政法机关的羁押要残酷,那个多少法律上还有期限规定,双规的时间,是没有期限的。”
听这伙计的话,他对这一块还是比较了解的。
我和海峰都来了兴趣,我说:“老兄,双规都有哪些手段呢?”
此公看我和海峰都很有听的兴致,喝了一口酒,然后津津有味地说:“现在双规手段的使用,较为规范,如果哪个被双规了,没得说,不死都要脱层皮,组织是掌握了确凿证据才采取这个措施的,一旦听说谁被双规了,这个人百分之一百二十就是**分子,至于后来办案办到什么程度,完全看各方力量的角力。
“说通透点,就是该**分子后面的人还挺得住否?愿意保他否?还讲得上话否?如时后台硬,挺得住,愿意保他,讲得上话,那纪委办案人员就会点到为止,从轻;否则,如果后台丢车保帅,那被两规的人就有两种下场,一是,去死吧**分子,二是,反正老子完了,拱出大老板来,我虽有罪,也可戴罪立功,这时后台老板又会慌神,说不定出来营救……总之,这里的名堂多了。”
我和海峰不由点了点头:“哦……”
此公兴致更高了,边喝酒边说:“二零零某年,一个国企的企业家**分子油老大及其家属被抓起来审查,是不是双规我没去考究了,反正差不多,该**分子是条大虫,坊间传言,涉案之数上亿。此案审啊审的,拖了好几个月,似乎有一年把,反正久久没有结案。
“期间种种传说,纷纷出炉,有说油老大死不招供,办案人员查来查去,掌握实据的也就百把万,数额并没有民间传说那么多;有说查是查到了,办案人员拿捏分寸,点到为止;有说油老大在审查期间,放出话来,他死了会倒一大片,好多中官员大官员闻之惴惴不安,纷纷设法干预。
“案情扑朔迷离,吊尽了一方百姓的胃口。后来终于结案,轻描淡写,判了个五六年,刚进去点了个卯,就保外就医了。知情人言:压力大,办不下,没办法;若动真格的,死啦死啦的一大片,油老大可不是吹牛。”
“如此说来,双规也是走形式罢了。”我说。
此公嘿嘿一笑:“双规对小**分子是非常见效的,贪了多少,一毛不少给榨出来。可怜有些年轻干部,不过一时想歪了,贪了点小米米,虎背熊腰进去,瘦骨棱棱回来,见人矮三分,从此留病根。有一年,我到省里学习,见到高中同学,大家见面谈起双规,一个同学在某省直机关,说起单位一个同事被双规前后的变化,摇头不已,他的感慨是:不是你的千万不要拿,否则一旦被两规,比死了还难受。
“为什么这么讲?双规不饿你,不渴你,但是没有觉睡,几个办案人员车轮战术,轮番上阵,再铁的汉子都要整服为止。千真万确,一个科级干部老头儿,因一点不大的事被纪委半夜带走人,拿去双规,衣服也没带,钱也没带,牙刷什么都没有,就这样被带到了指定的地点,困得要死,不管,先交待再说;醒来再交待行不行?不行,不行!快讲快讲,早讲早回家!
“老头儿是烟虫,几天没烟抽,难受得要命,哀求道:我借你点钱买包烟行不行?不行不行,领导你还是老老实实交待吧,还想抽烟!反正你想要的统统不给。我想,如果是我,早就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听他提到自己,我不由问了一句:“老兄,看来,你以前在体制内混的时候,也是曾经风光过吧?”
一听此话,此公神色有些黯然,又喝了一口闷酒,摇摇头:“哎,一失足成千古恨呶……当年你老哥我,在体制内,确实风光过,当时还不是一般的风光……只是……”
“只是什么?出了经济问题被双规了?”我说。
“那倒不是……”此公摇头,然后苦笑,接着说:“老哥我当年在本省某地级市供职,当时可谓是少年得志,精乖能干,八面玲珑,一路从基层科员混到某实权部门干副处级,还四十岁不到,可谓前途大大的有。
“可惜刚升上副处级不久,我就干了一件蠢事,就在这一年上,各县政府换届选举,我虽未被提名候选,但在一班昔日弟兄的鼓动下,起意跳票,想到下面弄个副县长来干干。密谋既妥,携礼下乡访旧,串联去也。没想到刚露头就被聪明的组织发觉了,乖乖不得了,立马被扣以非法串联的大帽,剥夺实权,削为闲职,降级使用。”
“哦……可惜可惜。”我和海峰叹息道。
“最可惜的还有呢……我后来从知情者那里得知,其实组织对我当时考虑是另有重用安排的,经此一事,那还安排个屁?老哥我从此意志消沉,万念俱灰,不再问政,办公室点卯都懒得去,后来干脆辞职下海了。”
“你……当时是在哪个市啊?”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葫芦岛。”此公又闷了一口酒。
“葫芦岛。”我的脑子一个激灵,雷正不曾经就是在葫芦岛工作吗,他在那里的区县干过县区长县区委书记。
“那……老兄,我说一个人,你一定认识!”我说。
“谁?”
“雷正!”
“雷正?”
“是的!”
“怎么?你认识他?”
“星海人民都认识他,他现在是星海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我说。
“哦,我多年不问政事,没想到他提拔到这里来了……还当了政法委书记!”此公有些感慨。
“这么说,老兄是认识他的了?”
“打交道不多,但是了解他……他当年是葫芦岛一个区的区委书记,怎么会不了解呢……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官场人物。”
“怎么个不一般了?”我说。
“此人混官场,最大的特点在于揽权!”
“揽权?”
“是的……雷正当时一上任区委书记,下车伊始,力推新政,大权独揽,花样翻新,层出不穷,令人叹为观止啊……”
“哦……都有哪些花样?”
“老哥我虽然离开政场多年,但对雷正当年的举措,有些还是记忆犹新的。”此公边喝酒边开始侃:“雷正一上台,首先推出的是精品战略,其内涵就是主张辖区内举凡经济财政城建国土教育卫生计生等方方面面的工作,莫以言必称精品,要搞就搞大点,搞好点,资金越多越好。
“为了加强对精品战略工作的领导,在雷正的主持下,成立了精品战略工作领导小组,雷正亲任组长。几年功夫下来,精品战略确实搞了不少动作,市政有美化亮化绿化工程,城建有再造一个新城工程,城市化有城市欢迎农民工程……还搞什么飞出太平洋工程……每一个工程的总顾问,无疑都是雷正。”
我凝神看着此公,认真听着。
正文 第926章 酒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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