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行 作者:初可

    她看着莫照的眼睛，温柔而认真地说：“莫照，去吧。”

    “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莫照发不出声音，只能动嘴唇。

    何知婉点头道：“知道。”

    “？”

    “去吧，妈妈在这里等你！”

    听到这样的一句话，莫照的身体微微一震。

    “关上窗户吧！”何知婉抽回了自己的手。

    莫照不解地依然看着她，岑兮已经将车子开了出去。

    正在此时，莫照听到了何知婉的又一句话：“带他回来，莫照。”

    他慌忙地立刻转身看去，车子却已经转弯开出了医院，他没能看到她。

    他低头看怀中的外套，慢慢抓紧了。

    第158章 一五八

    不管外面是什么季节，又是什么气候。医院里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任谁走进去，都只能感到迎面而来的冰凉。

    例如此时，明明是七月份最炎热的时候，他们还未踏进住院部的大门，已经感到了凉意。岑兮与莫照一样，即便是在夏日，也穿长袖衬衫，他倒是不冷。他看向莫照，问道：“哥，你冷不冷？”

    莫照摇头，他穿上了何知婉递进车来的外套，里边穿着的还是躺在病床上那一身。岑兮心中有些感慨，这么多年来，莫照从来没有这般不修边幅过。而此刻莫照似乎已经顾不上这些了，甚至他可能都没有在意到。

    他低头，绕过人群，直接往楼梯走去。

    “哥，你吃得消吗？”岑兮又问。

    莫照却未有回答，已经往二楼而去。岑兮叹口气，跟着他往上去。医院这种人流量巨大的地方，的确需要小心。

    乔熠宵的病房在八楼，莫照比岑兮快了许多，岑兮爬到六楼的时候，莫照已经到了八楼。他从楼梯口出来，与对面走来的一群人擦肩而过。

    来人是三女一男，其中一个女孩担忧地说：“眼睛还能好起来吗？”

    “不知道，唉――”

    “他的眼光那样好，假如真看不见了，唉！”

    再多的话，因为他们已走远，莫照没有听到。他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而是大步走到了乔熠宵的病房门口。

    一周后有个大案子，是上个月，乔熠宵努力了很久才拿下来的。今天公司的人一起过来开会，讨论这个案子的执行细节。讨论过程中，仿佛与从前一样，同事们也小心翼翼地完全没有提及与他眼睛相关的东西。

    虽说乔熠宵并不是那等“玻璃心”之人，但这个时候，被这样对待，他还是松了口气。其实他对于自己眼睛看不见了这个事实，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之所以这样平静，是因为他只能平静。

    他依靠不了任何一个人，反之，他要让其他人来依靠他。乔冬阳要靠他，他的那个公司，更是要靠他。人心哪有那么可靠？同事们与他又无更深刻的关系，假如一直这样瞎下去，他并不能确保那些人会留下来。

    如果那些人一一走了，他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公司也就没了。

    他又会没有赚钱的渠道，他和乔冬阳会再次变得贫穷。

    他躺在床上，想着这些，不想承认，却要坦诚，他其实有点怕。

    乔冬阳去吃饭了，董阿姨陪着他一起去。

    肖哲帮他去处理工作的事情。会议结束得比预料中早，因此，病房里格外安静。是董阿姨与肖哲再度出现后，第一次这般安静。

    静下来，他便开始胡思乱想。

    他睁着眼睛，还是只能看到一片黑色。什么色彩都看不到。

    他叹了口气，再度闭上眼睛，不愿意再想。

    莫照靠在病房门口，听到了乔熠宵那声叹息。

    随后很莫名的，他从未湿润过的双眼中居然有眼泪落了下来。

    他靠着的地方，只能看到一点点乔熠宵的脸。乔熠宵是平躺着的，他的肋骨断了，还不大能坐起来，他的腿也在吊着。他的脸微微侧着，尽管是这样的角度，尽管隔着几米的距离，莫照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乔熠宵瘦了太多太多。

    乔熠宵的眼睛是圆的，他的脸其实也是圆的，只是下巴有些尖。莫照第一次见到乔熠宵的时候，他很瘦，但却是比较健康的那种瘦。在一起后，尤其是乔熠宵渐渐没了心魔之后，他便养得越来越好，董阿姨成天换着花样给他做饭吃，那两年间，乔熠宵的脸终于变得圆圆的，变成了他原本的脸型。

    每当乔熠宵用那张圆圆的脸面向他，再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他，莫照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想把全世界放到他面前。

    就是那样的乔熠宵，只不过两年而已，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清晰地能够看到乔熠宵那无比明显的下巴，他只觉得心疼，心是真的在疼。

    当初放手也好，这两年的远观也好，他只是希望乔熠宵能够过得好。

    如果他能够快点到达一定的高度，真的能够打败他的父亲，如果那个时候乔熠宵还是独自一人，还愿意接受他，那他就再把乔熠宵带回来。

    这是这两年间，支撑着他的唯一信仰。

    虽然，他知道这是幻想。他选择的这条路，是这样的漫长，节奏又是这样的缓慢。他兴许要十年，二十年，才能真的追赶上自己的父亲。而十年后，抑或二十年后，乔熠宵还记得他吗？

    更何况，那个人是乔熠宵。

    从他知道乔熠宵带着弟弟搬出那个别墅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这个幻想终究是幻灭了。

    乔熠宵从来不是会回头的人，他知道，乔熠宵是不会回来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抱着这个幻想。

    否则，漫漫人生路，他要如何走下去？

    当初的分手，是为了乔熠宵。

    可是他放手了，乔熠宵却这样了。

    他是不是错了？错得很彻底？

    乔熠宵喜欢明亮的向日葵，喜欢在阳光下逗着那只小胖猫玩。

    他的理想与梦想是拥有自己的设计公司，他也喜欢对着电脑反复揣摩，哪怕只是一个色调的选择。他能够辨清无数种相近的颜色，他会嘲笑他连松石绿与雨林绿都分不出来，可是在他看来，那几乎就是一模一样的两个颜色，乔熠宵却能看出差别。

    乔熠宵的眼睛能够装下全部的他，更能装下他全部的世界。

    乔熠宵的眼中有许多颜色，更期望看到更多的颜色。

    他热爱的事物，他为之努力的梦想与理想，全部都离不开那双眼睛。

    可是现在，他的眼睛看不见了？

    岑兮远远站着，看着这样的莫照，他突然不敢上前。

    与谢瑶一样，从小，莫照与他们而言，便是一个十分可靠的哥哥，是一个十分强大的存在。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莫照有过沮丧的时刻，更没有见过他伤心难过。所以他此刻是十分诧异的，甚至有些惧怕。

    因为，莫照居然在流眼泪。

    莫照似木偶一般，靠在病房门上，望着病房内，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莫照的身体也还未完全恢复，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这样子的他，这样子流着眼泪。

    岑兮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他也曾以为，莫照，他的哥哥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谁。

    他抬脚上前，脚步极轻，莫照也未察觉，他站到莫照身旁，小心翼翼地也往病房内望了一眼。随后，满脸的不忍，他转身靠在另一面墙上，暗暗叹气。

    眼睛“瞎”了快一个月，乔熠宵的听觉比以往好了许多，他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轻微的声响。他缓缓转头，望向门的方向，轻声道：“是不是有人在那里？”

    莫照望着那双依然大、依然圆，却空茫的双眼，喉咙中差点发出呜咽声。

    幸好，他的嗓子还在发炎，他迅速地捂住了嘴巴，没有发出声响。

    乔熠宵望着那里，不由又想到前几天也是，他感觉就是有人的，可是却没人应他。

    他现在也有些低落，心想管他是谁呢！兴许是他从前的仇人，知道他瞎了，来看他笑话的！

    他不由就道：“看够了就滚！瞎子很好看吗？”

    他也不愿意总是被别人看，被别人可怜，然后这些人还一句话不说！下一次，再有人出门，一定要交代他们把门关上，看谁还敢来偷看他！他烦躁地转回脑袋，不愿意再看大门。

    莫照听到那句话，才蓦然惊醒，他胡乱地擦了一把脸，抬脚就想进去。

    却在那一瞬间，他又犹豫了。

    他知道，乔熠宵一向是无比骄傲的。这样的境况，这样的场景，乔熠宵愿意这样的他被自己看到吗？

    他望着病床上的人，犹豫了很久，缓缓地退出了病房。他决心还是整理好仪容再来，虽然乔熠宵暂时看不见，但是他不希望他们的重逢是在这样的情境下进行。最重要的是，他其实有些紧张。

    他突然不知要与乔熠宵说什么好。

    岑兮见他又出来了，奇怪地小声道：“哥？”

    “我洗了脸再来。”

    “好。”

    岑兮陪他过去。

    他们的身影刚进入洗手间，一个瘦弱的身影从隔壁无人的病房中走了出来。她看了看莫照他们离去的方向，低头想了片刻，走进了乔熠宵的病房。

    乔熠宵感觉得到，之前偷看他的人，因为被他骂了一通，已经走了。结果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妈的又是一个人来了！这个人连掩饰都没有，他不客气地朝大门道：“又他妈是谁？！！”

    来人被吓地靠住门，彻底不敢进来了。

    “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偷偷看算什么？！”

    “我，我――”来人这时终于开口说话了。

    乔熠宵一愣，是个女孩子。他再仔细想了想，一个名字脱口而出：“金洛？”

    来人正是金洛，她直到今天才敢过来看乔熠宵。她是福利院里长大的，从小胆子就小，只敢和院里的流浪猫狗玩，长大后，因为她会照顾小动物，院长便将她安排去了宠物医院。之后因缘巧合，她来到了乔熠宵这里帮忙养猫。长大后的她，胆子依旧很小，她还是只敢和猫玩。她几乎没敢正眼看过乔熠宵，只有一次，她要给猫喂饭了。那时候葵葵也还小，她找了一圈却没找着。

    她只敢在一楼转悠，她不敢上二楼。着急之下，她往外望去，这么一看，便看到了花园里，乔熠宵正将葵葵抱起来，放到一棵树的树枝上。

    还小的葵葵有点怕，浑身发抖。

    那时候的乔熠宵还不开朗，却被葵葵逗笑了。

    金洛就看到了乔熠宵的那个笑脸，随后乔熠宵发现了她，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乔熠宵的正脸。

    从此之后，那张脸占据着她的脑海，再也无法将之驱逐。

    她只是胆子小，但是并不傻，她知道乔熠宵与莫照是什么关系，她也知道自己与乔熠宵是永远不会有可能的。她只想能够永远看到乔熠宵，哪怕只是侧影，只是背影，她只想永远看到。

    听闻乔熠宵出了车祸，眼睛还看不见了。她第一时间便想过来了，却又迟疑了，她不敢。当初莫照与乔熠宵分开，她其实有点高兴，但是乔熠宵毅然地离开了他们。她才知道，即便乔熠宵与莫照没了任何关系，乔熠宵也只是乔熠宵，与她没有一点关系。

    今天，她终于忍不住了，赶来了医院。

    乔熠宵叫出了她的名字，乔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