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毒 作者:耽墨
第 44 章
九毒邪笑着翘起小嘴,凑到流云耳朵边上,低声道:“当日在翠楼,我便瞧出你的戏演的不赖,可惜你千瞒万骗,终究瞒不过我,今儿个亦然,你知道为何么?”流云笑道:“为何?”九毒顿了顿,声音从齿缝里轻吐而出:“因为……我也是个演戏的,哈哈……”他说完,闲散地摇开扇子,笑着跟随沈犹枫而去。
流云无声地站在原地,脸上依然看不出有丝毫生气或者不满的神色,但渐渐地,他幽深的瞳孔中却漫过一层极其浅淡的杀意,那是一抹藏在笑容中的杀意。
九毒,那咱们俩便等等看,看谁先谢幕罢。
*********
沈犹枫与九毒回到风坛,一直等在殿前的沐风怜风忙上前相迎,见沈犹枫受伤,不禁大惊,在她们的印象中,沈犹枫很少受皮肉之伤,更别说见他面色如此苍白疲惫了。
九毒眉头紧皱道:“此事不可张扬,两位姐姐请速速关门,风座要立刻疗伤!”沐怜二风忙合上殿门,备好伤药。
“这是龙鼎联盟最好的疗伤解毒之药,名为降香五味散,你前日受伤后服下的也正是此药。”沈犹枫说着服下三粒,借助深厚的内力迅速将药溶入筋脉,苍白的面容上才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九毒见沈犹枫脸上渐渐有了血色,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捏着那伤药瓶打趣道:“降香五味散……嘻!听起来倒真像调味之物!”沈犹枫微微一笑:“降香五味散乃是用苍术、佛手、人参、相思子以及降香等名贵药材再加上我盟密制的汤药配置而成,不仅能增加内力,还能解百毒。”
立在一旁的沐怜二风见风座的神色平和了许多,这才从紧张中缓了口气,怜风想了想,不禁疑虑道:“怜风甚感奇怪,以风座的内力修为,普通的伤口又如何能让风座感到如此难受?”沈犹枫微一蹙眉,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本座如今的心脉全靠内力和降香五味散来调节维持,稍有不慎或懈怠,顿觉情绪狂燥,心神恍惚,如此症状,确实从未所感,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想必是因为本座之前急怒攻心所致,日后加强调理便是。”怜风凝色道:“会不会是中了毒?”沐风替沈犹枫包扎好伤口,插言道:“若是中毒那就怪了,风座臂上的伤口虽然划得很深,但血色鲜红全无中毒的迹象啊……”怜风目光一沉,犹疑道:“未中毒自然最好,就怕此毒潜伏于心脉之中,令我等无法对症下药……”
九毒不禁心中一凛,寻思道:“今日划伤枫哥哥的乃是白元逊的七星罗刹钉,前日伤九儿的也是七星罗刹钉,枫哥哥曾言那钉上灌有巨毒,若非九儿百毒不侵的体质,是很难迅速痊愈的,那么枫哥哥今日会不会也身中此毒呢?”
沈犹枫摇头道:“凭借本座的内力以及我盟最好的伤药,玉藻堂用的那点伎俩还伤不到我。”沐风微惊:“果然如我所料,伤风座的另有其人!”怜风忧然道:“我正是担心这点,此番风座若真是中毒,那定是我盟从未见过的奇毒……”沈犹枫淡然一笑:“你们不必瞎猜了,这天下间哪还有我盟从未见过的毒?本座就算中了毒,也当认得。”说完他轻叹一声,接过沐风递过来的调理汤药,一饮而尽,他或许已经知道了答案,却终究开不了口。
九毒不安地看着沈犹枫,心中愈加地烦乱不已,那不祥的预感正在无声地向他袭来,直到将他的思绪紧紧地包围,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九毒不敢想象——若沈犹枫中的是血竭之毒……
“不……”九毒紧咬着唇,拼命地将这个可怕的设想从思绪中甩开,“不会的……绝不会的!”他在心中兀自默念着,因为他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来证明那瓶暂放在连翘身上的血竭是如何染上白元逊的七星罗刹钉的,退一万步说,即使连翘那个粗心小鬼真的弄丢了血竭,那么苍风叛变与白元逊行刺定是密谋而为,那个下毒之人既然不是玉藻堂的人,他又是如何知道会有这场叛乱,从而提前在七星罗刹钉上下毒呢?那个下毒之人,又如何笃定白元逊在使出七星罗刹钉时,一定会伤及沈犹枫呢?这一切实在太像一场巧合,却又漏洞百出,像极了一场预谋,九毒不禁思绪纷乱,一时竟也想不明白。
“九儿,你不必担心,这点伤还要不了本座的命,你今日又惊又急,想必也是疲乏不堪了,明日是打擂比武的最后一日,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变故,你也早些回去歇息罢!”沈犹枫见九毒心绪不宁,为避免他担忧自己的伤势,遂下令让他回紫竹苑。
九毒本打算陪在风坛助沈犹枫疗伤,可是当下他却改变了主意,他必须立即赶回紫竹苑面见连翘,如今惟有连翘能解开这迷题,九毒一刻也不能耽搁,遂起身告辞。
沈犹枫转身向沐怜二风道:“本座即刻开始闭关疗伤,你二人在殿外守侯,不得让任何人进入!”
“领命!请风座保重!”沐怜二风互相使了个眼色,恭敬地合门而出,立时,隐藏在暗处的风杀以及守卫在明处的天风旗护卫,已谨慎地包围了风坛四周,重兵守护,随时待命。
第四十七章 寂 难
“连儿——连儿——”九毒一边高唤一边急急地推门而入,但这小巧而别致的紫竹苑里,哪里还有连翘的影子!九毒遍寻不着,愈发地心神不宁,他既担心连翘的安危,也为自己的猜测进一步被证实而感到慌乱。若是其他人中了毒,若沈犹枫中的不是血竭之毒,九毒绝不会如此地惊慌失措,但此劫偏偏落到沈犹枫的身上,这恰恰是九毒无论无何也不愿意看到的,他太过明白血竭之毒的厉害,他甚至希望那个中毒的人是自己,平日里,他演戏也好,制造麻烦也罢,终究只是为了查明天门与龙鼎联盟过往的那些是非恩怨,他没有想过这阴差阳错的劫难会从天而降,此刻的九毒像个惊恐无助的孩子,这不是他,不是那个邪僻冷漠的毒圣爱徒,但这又是他,是那个懂情重义的小乞丐,他越接近真相,就越惊恐无助,因为,若一切猜测成为现实,那就意味着,他将永远地失去沈犹枫。
“九……九公子……”身后传来几名侍从怯生生的声音,九毒连忙拽住几人急问道:“你们可曾见过连公子?”几名侍从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小小……小的该死!昨夜就未曾见连公子回来,小的们在盟中各处找了个遍,还是没……没见到连公子的影子……”
“连儿昨夜就没回来……”九毒放开几名侍从,喃喃自语道:“连儿昨夜原本陪我呆在风坛,入夜后便离开了,但侍从说他没回来,也就是说,连儿是在风坛与我分别之后,在回紫竹苑的路上失踪的,而我之前正好将血竭和鸠羽丹交与他……是了!”他想到这里蓦然惊觉,“一定是有人带走连儿拿走了血竭!是谁!究竟是谁!”九毒不禁怨悔交加,他咬着唇,挥拳狠狠地击向身旁的木门,木门一声裂响,吓得侍从们大气也不敢出。
“不行!我绝不能自乱阵脚,当务之急必须尽快找到连儿……”九毒定了定神,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寻思推测道:“连儿从风坛走回紫竹苑只需半柱香的工夫,其间路途虽短,但道路的设计却好似迷宫极其隐蔽,若是外人必然迷路,想来劫走连儿之人定是对道路非常熟悉之人,因此他必是龙鼎联盟的人,再者,要想在半柱香的时间里带走一个大活人而不被期间巡逻的旗众发现,此人绝非普通的侍从和卫兵,必然是武功高强之人,其三,此人若是强行劫走连儿,连儿怎会不加反抗?只要连儿反抗,定会在路边留下蛛丝马迹,可如今却什么线索也没有,如此看来仅有一个可能,连儿认识此人,不仅认识,还心甘情愿地跟他走……心甘情愿……心甘……不……”九毒痛苦地闭上要接近真相了,可是却突然停住不敢再往下想,因为一旦猜测被证实,也就同时证明了沈犹枫所中的确乃世间无药可解的血竭之毒,这意味着——
九毒黯然呆坐到桌边,他俊美无双的面容上竟看不到一丝血色,那双灵动邪魅的深瞳里则含满彷徨无助,许久,他才无力地攥紧早已被冷汗浸湿的手心,微微张开颤抖的唇,凄然叹道:“九儿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九儿更残忍更无情的人,他这一招,先毁玉藻堂,再毁沈犹枫,最后毁掉我和连儿,实在够狠够绝……九儿说得对么……流云?”
*********
“够狠!够绝!没想到咱家缺席了今日的擂台,这龙鼎联盟的内讧却更为精彩啊,哈哈哈哈——”万长亭仰天大笑,笑声震得守在屋外的小太监们一个个的也欢喜得紧,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自个儿的主子如此开怀得意过。
“流云……噢不,蓝婴……”万长亭尖着声音,边挑烟灯边示意蓝婴坐到他身边来,欣然道:“咱家尚有一事不明,你究竟是如何得知那苍风会叛归玉藻堂的?”
“几个月前在燕城,孩儿曾亲眼见过白元逊与苍风密会,加之连月来沈犹枫对苍风愈加地冷淡苛刻,以苍风刚烈的个性必然不服,所以叛变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你又怎知这不是那天风旗主仆二人施的苦肉计呢?”
“孩儿原本也怀疑这是一出周瑜打黄盖的苦肉计,那沈犹枫是出了名的擅长计谋,苍风也一直忠心耿耿,即便他对旗座不满,也不至于落到去伙同外人刺杀旗座的地步,因此孩儿行事之时依然较为保守,可是今日之后,孩儿却认为苍风乃真的叛变,因为有一个人打消了我最后的怀疑。”
“噢?何人?”
“就是义父您让孩儿暗中追查的九毒。”蓝婴抿了口茶,笑道:“若沈犹枫是在演苦肉戏,那他绝不会让九毒去替他挡下七星罗刹钉,今日九毒以身助他挡下暗器,孩儿看得出来,实乃危急时刻的情之所至,像九毒这样一个平日里处处演戏的人,一旦动了真情,所行所想则全凭本能,他是否是在做戏,孩儿又岂会瞧不出?由此可见,九毒在情急之下挺身相助绝非事先安排,那么苍风叛变则不可怀疑了。”
“言之有理,这小子行事向来令人出其不意,突变之下有此番作为也不足为奇。”万长亭点头叹道,不禁眉开眼笑,“你说吧,为父该如何赏赐于你呢?”
“孩儿尽到本分而已,怎敢接受赏赐,只要义父信任和栽培孩儿,孩儿也就知足了。”
万长亭笑弯了眉,点头赞道:“咱家这一生追随者无数,其中也曾包括你哥哥,但是你可知道,为何咱家只收了你一个义子么?”
“孩儿不知,请义父相告。”
“你哥哥蓝镜虽然聪明,却不够狠绝,这是身为一个杀手最大的忌讳,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死在麓州,而你却不同,你蓝婴不仅心思慎密,更是心狠手辣,咱家真是庆幸有你这么一个爱子,想想若你成了咱家的敌人,那定会让咱家头疼死的,哼哈哈——”
“义父言重了,我大哥在麓州遇难之时,孩儿不过十岁出头,贫病交加再无依靠,若非义父相救,孩儿恐怕早就被那些乡民溺死在沼泽地了,哪里还有机会报答义父的养育之恩?今日又何以能够手刃仇人呢?”
“好!你果然是明白着呢!”
“义父的仇人便是蓝婴的仇人,再说,那个跟九毒一起来名州的连翘,义父可知,他长得颇似当年的麓州知府玄子道?”
“恩——你竟也见过玄子道?”万长亭惊诧道。
“大哥去麓州行事之前,曾给孩儿看过玄子道的画像,并嘱咐孩儿,若他遇到不测,定要找玄子道报仇,没想到……”蓝婴的目光冷冽如冰,又似有仇恨的火光闪过,“真是报应,老天在十多年后终于让我遇见仇人之子!”
“你又何以肯定连翘便是玄子道的遗孤?”
“不会有错!当初唯一逃过诛杀的人只有玄子道年仅四岁的幼子,麓州灭门时,杀手曾在他的后项上刺过一道两寸长的刀疤,而连翘后项上亦有道两寸左右的伤疤,虽然连翘如今记忆全无,但伤疤是不会消失的!当年我大哥若不是因为一时心软对他不忍下手,又怎会被玄子道趁机所杀!”
万长亭沉声道:“原来如此,那咱家更要秘密地除掉这条漏网之鱼,既绝了你心头之恨,又报了当年计败之仇!”
“多谢义父!连翘自然要除,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九毒的身世唯有从连翘入手查探,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罢了,你决定便是。”万长亭点点头,起身走到窗边,嘴角刹那浮现出一丝狠冽的笑意,“咱家更关心的是,那沈犹枫还能活多久?”
蓝婴冷冷一笑:“最迟明日清晨,唐多令的人马到达名州之时,便是沈犹枫去见沈犹信之时。”
哈哈哈——万长亭的笑声异常刺耳,“那咱家也准备准备,好去迎接那宣州来的第一庄主啊!”
“孩儿这就去准备!”蓝婴垂首告辞,万长亭抖掉烟枪里的烟灰,转身拍拍蓝婴的肩膀,眼里的神色却让人难以捉摸:“去吧,得胜之后你便随咱家回宫,咱家定将真实的身份还给你。”
第四十八章 绝 伤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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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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