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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

    烟花 作者:肉书屋

    第 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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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后,油油怀孕了。羊角角奇怪自己病着,那事已很久没做,但也不敢吭声。十月怀胎,油油生下个女儿。村里人都说羊角角有福,五儿一女。但女儿长至三岁,村里人开始议论了,这女娃长得可不像羊角角,漂亮得像狐狸精,一定是野种。转眼,长至七岁,有人议论说长得像邻村的王胖胖。油油不管别人说啥,不吭声,只是对这女娃百般疼爱,取了个名叫甜甜。

    甜甜长到十八岁,花似的可人。本村、邻村媒人不断。甜甜爱笑,一笑两酒窝,只是没读书。听说读到二年级,被男生追回家,油油怕出事,宝贝似的养在家里。反正德沟离上学的镇有六里路,大部分的孩子都不读书,倒是早早学会割草、放羊、养猪、养j等。甜甜会写自己的名字,油油便知足了,觉得比她五个哥哥强。那几个哥哥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村里有个男孩叫虫虫,听说在黑夜里生的,生下来p股上有一条虫子,所以叫虫虫。是当地的迷信,意思是以毒攻毒。虫虫和甜甜同岁,常一起出去打草,日久生情。油油看在眼里,觉得甜甜应该嫁一个城里人。那年知识青年下乡在德沟的很多,有许多追甜甜的。然而,羊角角认为女儿不应嫁城里人 ,说城里人滑头,还是嫁本地人好。为这事两人吵了不少,而王胖胖心里知道这女儿是他的,但不能认,跑来几次,说是串门。每次坐下来抽几袋烟便走了。私下和油油说,甜甜看上谁,不要阻拦。油油说:“羊角角的女儿,关你p事!”王胖胖便再不敢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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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甜甜生死谜(2)

    村里有几个男知青,编了许多歌给甜甜,传开的有:“东头点灯西头明,人堆里看上你一个人;羊儿爱吃绿青草,村里姑娘数你好。”每当打草、劳动时,便有人喊几嗓子。甜甜常常被喊得脸红,同伴们便哄笑。那时镇里每周晚上放电影,最好看的是《英雄儿女》,不好看的是《红旗渠》。不管好看不好看,青年人都去看。女知青爱打扮,涂了粉,穿干净衣服。甜甜的脸不用涂粉,天生的白,也穿干净衣服,大家一起说说笑笑,走上六里地去看电影。那时放电影技术差,放映机常常坏,每次等上几个小时机器才能修好,待电影放完了,一群青年人说说笑笑回来。即使是冬天,冻得手脚生疮也不误。这是他们最大的精神享受。

    出事时是在冬天。那天天很冷,回来看电影的人谁也没有注意到甜甜,然而甜甜失踪了。第二天,甜甜一家人挨家挨户问,都说没见到。第三天,队长带了村里的壮汉子到邻村寻找,都说不知道。第四天,公社大队的干部也来帮忙,后来不知谁的主意,说用镜子照照井口,看是不是死在井里了。一群人围了井口,用镜子一照,大喊一声。原来,井里确有一女人反s到镜子里,头特别大,头缝特别宽,如同白布带。胆大的汉子们开始打捞,打捞上的尸体果然是甜甜。由于泡了几天,整个身体都泡得肥胖,白得可怕。尸体放在井边,家人用被子盖上。油油、羊角角哭成啥样,别人不知道。村里传开的是县公安局来人破案,挨个问:谁将甜甜推进井里的?说这案不好破。

    甜甜的尸体最后放在一个破墙边上,没有人敢为她洗身更衣,都害怕。只是村里有个老光g,四十多岁,说是“四类分子”,平日捡大粪,村里不好干的事都要他做。每到运动来时还要批斗他,他已习惯了,觉得自己是新社会的敌人,努力脱胎换骨,只是四十多岁了还没见过女人身。听说没人给甜甜洗身,便主动要求帮她洗。油油没办法,觉得甜甜成了这样,人人都害怕,家里人更是怕得不敢睡,每晚都怕甜甜的鬼魂来找他们,所以同意让“四类分子”给甜甜洗身更衣,并帮着准备下葬。

    公安人员住在村里,每天找那天去看过电影的人问情况,所有的人都相信公安人员能找出杀害甜甜的凶手。半个月过去了,人们每天议论此事,井里的水没有人敢吃。人们宁可到远一点的地方挑水吃,尽管这井早已淘过了。妇女议论都说,这都怪甜甜爱笑。“男笑年(蠢)女笑邪(不正经的人)”,她笑得多,把男人的心引过来了,都抢她。有人抢不到,生恨,便把她推到井里了。如同戏里唱的那样:张飞、关羽实际上都喜欢貂婵,但怕为女人伤了兄弟的和气,便把她杀了。

    女人是祸水,村里每家每户都在教育自己的女儿不要笑,不要穿干净衣服,越难看越好。公安局二十天后破案了,一辆警车来了,将虫虫捉走了。虫虫妈哭得n了一裤裆。听说公安局说了,问了所有的人都没有和甜甜有来往,只有虫虫和甜甜好过,所以肯定是虫虫。全村人听了都骂虫虫心黑,骂了半年人们便把这事给忘了。

    村里有个十多岁的男孩叫苗苗,那晚也看了电影,也被公安局问过话,问的内容是:几点回来,和谁在一起,见过甜甜没有。甜甜的尸体停放点离苗苗家不远,苗苗也害怕,但为了锻炼自己的胆量,每晚站在墙上向甜甜的尸体方向望半个小时,直到她下葬。

    五年以后,虫虫被放出来,因公安局说虫虫打死也不承认杀甜甜,他说他喜欢甜甜,甜甜也喜欢他,他不会害她。公安局没办法,便把虫虫放了。只是虫虫被打残了,连老婆也讨不上了。六年后,苗苗考上县中学,在县城的汽车站卖票处看到卖票的人很像当年破甜甜案的公安人员。便和他搭话聊起来,果然是原公安局的。苗苗说:“你为什么不在公安局,却来这儿卖票?”他说:“党让干啥就干啥!” 苗苗说:“那甜甜是谁推进井里的?”他说:“谁知道!当时领导让一个月破案,一个月不抓一个人交不了差,就抓了虫虫。”苗苗说:“原来你们也不知道?”他说:“离这么远,鬼也不知道。”原来他是公安局食堂的,读过三年书,因为案子发生在“德沟”,离县城太远,没人去,便让厨子去了。后来村里一直传说有甜甜的鬼魂,便将井用红布封了,并每年封一层,破了换新的。周围的人不敢住,都搬走了,苗苗考上大学再没回来。只有老人陪着这口井。

    甜甜生死谜(3)

    诗音听得出这故事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便c嘴说:“这故事是近年的,不是很久以前的。”老人不信,摇晃着头坚持说:“是儿子讲给我听的,他死了很久很久了,怎么不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呢?”诗音听说老人的老伴去世早,有一个儿子是抱养的,早年在煤矿打工,煤窑塌下来压死了。对于一个90岁的老人来讲可不是很久了吗?便说:“您说的对,是很久很久了。”

    诗音认真记录了这个故事,尽量用老人讲述的语调,但写起来很难,因为有许多方言,只能像译文一样,能表达得让自己满意为止。心里对这个故事里的人物产生了亲近感。这是真的吗?

    这是个野人的故事!不!是野蛮的故事。与自己追求的野人生活是不同的。那甜甜是谁害死的?老人见诗音在记录,便问:“你写什么?”诗音:“我记录您讲的故事。”老人问:“记它有什么用?”诗音:“我想发表给别人看。”老人听不懂问:“这故事能变成表给人看?”诗音说:“是。”老人高兴了说:“那你经常来,我多给你讲,你将变的表送我一块,行不?”诗音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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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的人不会害人

    诗音骑马回来,一路寻思,这里的人这么朴实,怎么会杀害甜甜?回来时已是黄昏,感觉很累,随便吃了点东西,便躺下睡了。不知为什么脑里总闪着一口红布包的井,想那冤死的漂亮姑娘甜甜,想着,想着,入睡了。

    突然门打开,进来一个人,穿一身漂亮的紫衣,看不清面孔,立在门口一动不动。诗音坐起来说:“你是谁?进来呀?”她说:“我是甜甜,你身上有阳气我近不了,就站在这和你说说话。”诗音问:“你不是死了很久了吗?”甜甜说:“是,我死了几十年了,我做了野鬼,很孤独,原来我常回家走走,村里串串,我想念他们,可是我一去,他们便怕我,又用红布,又用铁器,都是阳性的,我近不了他们的身边。”诗音说:“哦,那是他们怕鬼,不是怕你,我是不怕的,你如果想来可以常来,你可以坐下吗?”甜甜在离诗音远的沙发角坐下,诗音看不清她的脸,说:“能近点吗?我听老人讲你很漂亮,让我看看。”甜甜说:“我不能再近了,再近我头晕。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不是被人害死的,这里的人不会害人的。”诗音说:“那你是怎么死的?是自杀吗?”甜甜说:“不是。那天看完电影,一个和我好的女知青,约我到她那里坐坐,她就住在井边的一个农民家。我说太晚就站着说吧,站的位置正好在井口边上。她和我说了许多心里话,她说她想城里的父母,她说她喜欢上另一个男知青,聊得晚了,我们分手。我转身走,忘记有井口,一脚踏进去,我喊了一声,她转回头爬到井口,我已浸在水里。她吓晕了,没有喊人救我。后来公安局来了问她,她一直打颤不敢说真话。那天所有的女孩都怕公安,都打颤,所以谁也没怀疑女娃,就怀疑男娃。结果害了虫虫。我对不起虫虫。”甜甜说着哭了。诗音说:“那你除了我没告诉别人吗?”甜甜说:“鬼话谁信呢?我和破案的人讲了,他们都不信,可能他们天一亮就将梦里的事忘了。我只能在人梦中出现。”诗音说:“唉,我真相信你的话。可这几十年的事,我要说出真相,人家会认为我疯了呢。我是很想将真的东西翻出来的,可是,现在的人都难辨是非,只相信有利自己的事,排斥不利自己的事。你这事说出去,当年破案的人都有责任,可他们大部分活着,我怎办呢?你有什么要求吗?”甜甜说:“没什么,都做了鬼了,还是个孤魂野鬼,只是想和你说说,至少世界上有你一个人知道真相,而且相信鬼话,我知足了。”诗音说:“如果你能常来,我是欢迎的,我虽是个人,也是孤独的野人。咱俩可算是天涯沦落的知己吧。”甜甜说:“你这屋我进不来,今天你门没关好,我才进来,你的门窗建筑都用的钢筋,我是不能常来的。你如果常去老人那里,太阳落了,我可以出来,我听听她给你讲故事。你不要怕我。”诗音说:“我不怕,你知道浮士德吗?他是和魔鬼对话的人。”甜甜说:“我不知道,你告诉我她是一个老太婆吗?”诗音突然想起甜甜没读过书,讲也白讲。便说:“我喜欢听鬼的故事,你讲讲好吗?”这时外面传来声音:“风这么大,把门刮开了。”甜甜说:“你的门卫来了,我走了。”诗音想送送,一动腿醒了,原来是梦。门果然开着,门卫老王站在门口说:“这么早睡了?要关好门。”诗音起来一看还不到十点,回想一下梦中情节,记得大半,忙拿了笔记下来,把门锁好,又睡了。

    过了一段时间,诗音又来老人这儿听故事。她将梦告诉老人,老人很生气地说:“这女娃,我守了她这么久,她不来看看我,我的门又没挂红挂铁的,你刚来她就去看你,唉!我老了,连鬼魂都嫌我了。”诗音安慰说:“您院里的井口不是有红布吗?她想看您也不敢呀!”老人笑了,又继续讲故事。

    家事不能外传(1)

    在很久很久以前,草原上有一家富有的牧民,一家六口人,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结婚生有一女,一个儿子没成家,还有一对老夫妇。他们家蒙古包的毡子比别的蒙古包的毡子好,牛羊牧场都比别的牧民壮大,两个儿子也健壮,儿媳也美丽。然而有一天发生了一件小事。男丁出去放牧,家里只有婆媳和一孩子。一个汉人来讨饭,会几句蒙语,说:“嘎了拾搭,讨浩特毕(烧火、做饭)。”婆婆见汉人是个健壮的青年,便骂了一顿,大意是青年人应该牧羊耕地,不要讨吃,丢人现眼。那汉人会听一些蒙语,便说:“我走入草原,干粮吃光了,请行行好,给一点吃的。”草原常来汉人,婆婆也懂几句汉语,便用汉语又骂道:“你们汉人懒,不在自己的土地上耕地,老跑到草原上来。走吧,没有吃的给你。”汉人走了。这事过去了,媳妇没说啥。男丁回来,婆媳也没提起这事。这样日子过得挺好的。

    一年后的夏天,这汉人做了土匪头,带了一帮土匪,包围了蒙古包,将男丁绑出去,用乱棒打死。对那婆婆很残忍,用烧红的铁棒将那婆婆的茹头烫平直到死亡。小匪们又烧了一锅油准备将那媳妇和孩子炸死。女孩三岁,哭着,媳妇直求饶。这时有一小匪说:“这蒙古女人和孩子长得不错,留下出去能卖一笔钱,牛羊够我们哥们吃几年。”汉人一听有理,便将这媳妇和孩子带上马,给这媳妇起了个汉人名叫桃桃,女孩名字叫苹苹。听说这汉人爱吃桃和苹果,吃不上,所以取这个名。这样,这个蒙古女人和孩子就变成了汉人。汉人教她说汉语,不让她说蒙语。如果不会说汉语,就装哑巴,不能露馅,露了就得死。女人吓得半死,哭着抱着孩子,汉人说啥听啥,这样这女人带女儿跟汉人走出草原,来到汉人住地。

    在汉人住地,有个叫鹿庄的地方。这地方有个常姓大户,方圆几百里都知道。常家这户人家,弟兄五个,在城里有厂坊,在庄里地最多。弟兄五个,有四个在城里经营厂坊,只有老大留在庄上管理土地。每年中秋前几个月,常家“放食”。 “放食”便是煮好粥,放在庄上各地,由管家管理,下人们给来人们盛吃的。每年六七月,放食三天。三天内无论什么人来了便可吃饱,吃饱再走,所以常家的慈善方圆几百里都知道。这家的主人,也就是常老大,叫常天顺,当年四十多岁,有两房太太,生有五个女儿,这是天顺最不如意的地方。这么大的家业,没有儿子如何继承下去?有人说媒,让天顺再讨一房太太。也有方圆几百里的人将女儿送上门的,但天顺都没动这个心思。天顺心里有数,也有自己的道理,生不出儿子来,与自己祖坟有关,是天意,不关太太们的事。放食那天,天顺正准备进城,给厂坊送菜籽去,乡地产下的菜籽送到厂坊生产油,油卖给城里人。菜籽装上马车,正准备走,有一下人通报,说有一人要见天顺,有事相求。天顺停下手中的活儿,让那人进上房。只见那人带了一个漂亮的少妇和一个五岁左右的女孩,那人来了便说:“很早听到常家的名声,有事相求,但自己是个不爱求人的人,不是到了万不得已,不来找常家。”天顺说:“坐,有事就说,能办的事就办了,天塌不下来。”那男人坐了,让那女的也坐下,还将孩子抱在炕上。天顺听那男人说,那女的叫桃桃,是自己的亲妹妹,孩子叫苹苹,是自己的亲外甥,妹夫是种地的,家里五口人。前年水灾,大水冲了田地,一年没吃的,是他救济着过了一年。没想到妹夫得了重病死了,婆婆公公年迈,今年也病故了,亲戚们都穷。他这个舅舅带她们过了半年,日子紧得很,自己想跑去草原,给蒙人打草,但妹子、外甥没地方托……天顺急着要进城,听到这儿,想也没想,便说:“那你将她们放在这里,反正不缺几个人的饭,你跑你的草地,盘缠要多少,拿上。等你什么时候回来,再接她们去。”那人说,妹子、外甥放在这里已是天大的恩了,盘缠自己想办法。天顺哪肯,便喊了管家支了一笔钱,打发那人走了,再安排那母女住下,自己进城去了。

    家事不能外传(2)

    那汉人自然是一去不回头,那母女住在常家,既不是仆,也不是主。一年过去了,家大人多,嘴杂,都说老爷有意将那女的收房,所以留下来,也不让干活儿。两个太太先后跟天顺说:“你要收房就收好了,没人说啥。如果不收,找她哥哥送走。要不送走,就让她为仆,总得有个道理,不能就这样下去毁了名声。”天顺觉得对,便叫了桃桃来问:“你哥哥不回来接你,要不要我打发人找回来。”桃桃早会说汉话,便说:“他不是我哥哥,是我的仇人。”天顺一听,笑了说:“你哥不回来接你,你就气成这样,骂他仇人?”桃桃说:“我是蒙人,不是汉人。”天顺说:“一年来,谁都没看出来你会说蒙话。”桃桃便讲了蒙话给天顺听,天顺信了,便听桃桃讲故事,知道自己被骗,但也不生气。他说:“那汉人将你送到我这里来,比送给别的地方好些,也是天意。不要发愁,天塌不下来。”桃桃说那汉人卖了她们母女一年,没遇到好价钱,所以才想这个法子来常家。原来那汉人想把桃桃留给自己,但桃桃不和仇人在一起,要自杀、杀女。那汉人没法,卖给别的地方做姨太太,人家不要,嫌有个女娃;做女仆,怕带个女娃做不好事。要买的人给的价很低,那汉人想分开卖,但那桃桃是蒙人,性子烈,说她活着为女儿,如果将她母女分开便自杀。汉人一想她自杀了,就丢了一笔钱,所以又等了一年。打听到常家每年放食,便想法子送了来,没费力,便将这母女俩换了一笔银子,知道自己一走,事情会露馅,便跑得无影无踪。天顺听完,想了想,觉得自己当时忙着进城;如果不忙,盘问那汉子几句,也不会被骗,被骗了心里不舒服,但不说,便和桃桃说:“那该怎办?让你做仆人不是亏待了你?”那桃桃本是蒙古人,不是胆怯的人,只是当时被土匪的血腥吓着了。这两年本性又回复过来,便爽快地说:“草原上虽有兄弟,但不知在哪个方向。那贼无论走哪儿,都蒙我眼睛,我也找不回去。做仆人我不做,我是太太身份,老爷你就收我做太太吧。”天顺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女子谈婚论嫁,即使寡妇也要媒人,可这桃桃没这个讲究,天顺倒没话说了。桃桃说:“老爷同意了?你看我不比别的太太好些?”天顺细一看,觉得这女人真是漂亮,比介绍来的女子都强,就是家里的两个太太都比不上,心里有几分同意。但想到这女人还有个女娃,天顺再讨也能讨个黄花闺女,所以仍在犹豫。桃桃看出来了说:“老爷名望这么大,怕别人不成?”天顺说要和家里商量一下,桃桃说:“老爷是老大,父母不在,和谁商量?你做了主,就说我原是太太身份,今天做三太太已是降了。说起来,我家比你家富多了,嫁你也是没法,看你是个好人,我只好屈就了。”天顺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话,想发火,只见桃桃走过来,两只大眼直望着他,他感到什么东西让他说不出话来,也不敢回望这女人的眼睛。

    事情很快定下来,也传开来,说天顺又讨了一房太太。那两个太太不高兴,说这个太太是蒙人,大声大气说话,很霸气,还拖个油瓶(带着个孩子)。想将自己闺女送给天顺的人们愤愤不平,说黄花闺女不要,要个拖油瓶的寡妇,还是鞑子(蒙人)。天顺既然决定的事,再不提议论成啥,他不管。两个太太让他管管新太太,不要霸气,天顺说:“没事,天塌不下来。”

    一年后,桃桃生个女儿,取名果果,天顺认命了,想自己再讨一百个太太都生女娃,便也不生气。对桃桃母女们很好,有时好得让上面两个太太忌恨,后来者居上了。这桃桃俨然一个大太太模样,经她点拨,天顺养起牧业来,先是养羊,后养马、牛。天顺不仅拥有地、马车,还有了羊群、牛群、马群,好不风光。

    过了很久,鹿庄闹土匪,土匪头是蒙人。不知什么时候,当地有这样一个传说:说当年蒙人欺负汉人,汉人娶了媳妇,蒙人先和新媳妇睡觉。蒙人睡过了,汉人新郎才能入d房。汉人忍无可忍,便在七月十五做面人,里面装着杀“鞑子”的字条,相互传送,各家各户通过传送面人来送达信息;八月十五互送月饼,传送杀“鞑子”的具体时间,定在八月十五晚杀“鞑子”。结果汉人联手将当地的鞑子杀得所剩无几。这个传说不知是谁编的,但蒙人是信了,所以做了土匪头的蒙人自然先抢汉人,杀汉人。

    家事不能外传(3)

    天顺家在鹿庄是首富,自然是土匪瞄准的对象。不知是谁给土匪传的信,说常天顺的三太太是蒙人,是常天顺霸占的,所以土匪来势凶猛,一个晚上杀了常家的十几口人,抢了所有的物资,牵走了牛羊。第二天天亮,只有三太太母女安然无恙。天顺的两个女儿嫁进城,留下性命。上面两个太太和下人、天顺全都死了。三太太桃桃大哭一场,觉得自己命里有克星,都给男人招来土匪,便带着两个女儿进城寻找天顺的弟弟们。

    故事到此,老人不再讲了,因为桃桃的二女儿果果是老人的母亲,老人牢记母亲的话:家事不能外传。所以老人不再讲下去。

    诗音觉得这个故事也有野人风味,便记下来。她想这个故事可能是真实的,她产生了一个想法,想编一本野人故事集,主要反映人类野性的一面。她想如果有一天顾杰来了,就送给他做纪念。

    诗音送老人一块表,是上个月让经理到城里买的。老人高兴坏了,笑歪嘴说:“故事真能换表?你常来,我还有好多故事呢!”诗音说:“我会来的。”

    诗音听老人讲故事送表的事让门卫老王知道了,这天诗音正要出门,被老王喊住了。诗音以为发生什么事,见老王朴实的脸一阵红不说话。诗音问:“有什么事?说呀!”老王低着头问:“我讲故事你听吗?”诗音:“你也有故事?”老王说:“谁没故事?”诗音惊叹:“是呀,谁没故事?”便不走了,将老王叫进屋里让他坐下讲。老王坐下低着头说:“我讲了,你也送我一块表行吗?”诗音笑说:“原来是为了这个?”老王忙说:“不,不,我有表。”诗音:“那?”老王说:“我,我想做个念想。”诗音听明白了,说:“行,我送你两块。”老王说:“不,就要一块。”诗音说:“好,好,快讲,看好不好听。”诗音认真做记录。

    达达(1)

    达达是什么意思,没有多少人知道,大约是“婶子”的意思,反正是对年老妇女的尊称。在蒙汉杂居的地区,这两个字人们都能会意。

    在一个哈达哈密庄里,有十几户人家,其中有一户姓杜的生了八个儿子,名字是按顺序排的,大杜、二杜、三杜、四杜、……八杜。大杜那年三十大几,没娶媳妇。哈达哈密地不好,石头多,这家八个儿子饭量大,每年不够吃。八个儿子躺在炕上娶不起媳妇。老杜夫妇愁得唉声叹气。一天晚上,老杜在外听了一个故事,晚上讲给八个儿子听。

    说很早以前,有一家有钱人家有一位千金小姐。一日出去看花灯,看上一位书生,书生也看上她,两人好上了。书生潜在绣楼闺房,丫环保密着,待有人来,小姐将书生藏在衣柜里。等人走了,两人在一起读书、抚琴,好不开心。有一天,小姐的嫂子奇怪了,说小姐每日用餐,增加了几倍,不知什么原因能吃这么多。便上绣楼看小姐是否生病了,一看小姐红光满面,便问:“为什么饭量增加了这么多,不会有病吧?”小姐说:“不知为什么饭量突增,但身体好得很。”嫂子说:“要这样就放心了,不要有病就好。”说完要走,刚开门,听到一男的在咳嗽,便惊奇地转过身,见衣柜门动了一下,便走上去打开来,小姐吓得跪下来,并让衣柜里的男人出来一起下跪,希望嫂子指条生路。小姐说今生就嫁书生,不嫁别的男人,嫂子若不救,就死路一条。嫂子心软,平日和小姐的关系好,便说:“站起,我想办法就是了。”嫂子的办法是:要书生和小姐约好,天有一点亮光在墙角低处相见。小姐带上银子和孝服,以咳为信号。嫂子扶小姐翻墙,书生在墙外,等出去就穿上孝服逃跑。因为当地人见穿孝服的人便躲开,怕晦气。待他们跑了,嫂子放火烧绣楼,这样家里的人以为小姐死了,也不会追究了。这样约好后,便按计划行事。

    那天清晨大雾,天空没有亮光,小姐性急,拉嫂子到墙低处,听到一人咳,知道书生来了,便让嫂子扶她爬上墙,低低地问:“你来了?”那男人也低声说:“嗯,我来了。”小姐二话不说,翻过墙,说:“快穿孝服。”那男的不言语,穿了孝服。小姐说“快跑”,那男的跟着跑,小姐说“向南跑”,那男的跟着向南跑。由于一路上两人没说话,小姐回头望一眼,见绣楼大火正旺,心中更紧张,便说:“我跑不动了,你背我。”那男人不说话,蹲下背了小姐就跑。待天亮,小姐大叫一声,男的也跟着叫了一声。原来这男的不是那位书生,是个陌生男人。这男的有个习惯,每日起得早,起来便到处走走,还有个好性格,别人说什么,他都顺着别人说,要么就简单答应几声。他说:“随人说话省三分。”

    那天他早晨到处走,走到园外墙角,听到女人声问他,他只是按平日的习惯回答人家。小姐哭了一场,问:“我都被你背了怎么办?我的绣楼也烧了怎么办?”男的顺着说:“那怎办?”小姐问:“你家有些什么人?”男的说:“出来就我一人,父母早亡。你家有什么人?”小姐说了原委。小姐哭着说:“那怎办?”男的说:“出来了就跑吧。”小姐问往哪儿跑,男的说:“听说南方不冷,就往南跑。”小姐没办法,只好跟着跑。到过许多村庄,住过许多店,小姐的钱不多了,两人正发愁,一日听店里的人说,前村有家财主盖了一处园子,闹鬼,不能住人,每晚有风吹打门窗,卖也卖不出去,没人敢要。小姐和男的一合计,咱们钱快花完了,过不了几天也要饿死,成了野鬼了。不如买了这个庄园,男子顺着说:“好,买这个庄园。”两人找到主人,这家主人说:“你们敢住就让你们住,一分钱不要……”这样小姐和男的住进新庄园,晚上没有鬼,安静得很。第三天有个白胡子老爷爷来了说:“我等了你们很久了,这就是你们的家。这是地下室的钥匙。”说完留了钥匙走了。小姐和男的打开地下室,全是金银财宝,知道遇上神仙了。这样小姐和男的自然成了夫妇,生儿育女,用金银财宝开了间绸缎铺,远近闻名……

    达达(2)

    这个故事很长,一直讲到小姐和娘家人团聚。老杜讲这个故事的意思是告诉他八个儿子,要早起炕,别睡懒觉,说话随着别人说,说不定哪天也有这好事,八个儿媳都有了。听故事的儿子们都笑,说老爹逗笑了。唯有大杜牢记在心。打那以后,每日早早起来,在村里走一圈,他还特意顺着别人家墙走。

    有一天,天不亮,也是大雾。大杜走到一个墙角,隐隐看到一个人翻墙,心中暗喜,但那人并没说话。大杜性急,怕那人翻出来跑了,便主动上去说:“你来了?”只听对方“啊”的一声,从墙上掉了下去,大杜急得翻墙进去一看,原来是“达达”。达达从墙上掉下来摔伤没有,没人关心。哈达哈密人关心的是达达为什么翻墙,而且翻的不是自己家的墙,是郭三家的墙。达达到光g郭三家做什么?而且是天蒙蒙亮出来,什么时候进去的?哈达哈密的人不聪明,但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便议论明白了。

    达达是地主婆,达达每早到晚捡大粪,达达每早要扫路。每到运动,达达要被批斗,达达的男人是地主,一家子都得被批斗。郭三是贫农,郭三的哥哥是队长,郭三根正苗红,只是眼斜,娶不上老婆。郭三是贫协组长,郭三管地富反坏右,达达被批得受不了了,达达跪得膝盖都肿了,所以达达跟了郭三。她男人知道,只是没办法的事,人总是要活的。郭三的前院是郭二,达达没办法走院门,只好翻墙。

    哈达哈密的人也许议论的是对的,大杜受不了了,怪自己害了达达,又怪父亲讲了那么个荒谬故事,让自己上当。杜家和达达家来往得不错,大杜小时候,达达常抱他,对大杜好得很。达达性格好,忍性好,从来不生气,也从来没有人见她笑过。她一脸干净,一脸鱼尾纹,但还是能看出年轻时她的美来。达达从来没哭过,在批斗会上有人曾拧断她一条胳膊,她没哭,痛得流着汗,后来胳膊奇迹般的好了,只是瘸了。

    大杜去看了达达。达达没什么事,第三天照扫路,拾大粪,干净得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哈达哈密的人议论了一段时间也就过了,达达依然翻墙头,大杜又开始睡懒觉。

    又过了很久很久,达达一家平反了。达达的儿子也和贫农一样的身份了。达达的三个孙子中有两个考上大学,达达脸上有了笑纹。达达老了,身子骨很硬,但不翻郭三的墙了,因为郭三死了。达达一家生活得很风光,儿子做起生意来,从城里到哈达哈密红火得很。达达不捡大粪了,给全家做饭,达达家已是远近皆知的富人了。听说有五十多万的家业,在当地是罕见的,可惜达达的男人死了,没见到。达达老了,但身子骨硬朗,一年后儿媳死了,达达活得很好。孙子夫妇、孙女也做起生意,全家忙得没人在家,达达一个人在家。大杜一家还是穷,没有娶回一个媳妇,但大杜心好,常去达达家水罐看看有没有水,没有就给挑满后走了,达达从不缺水。

    又过了很久,高龄的达达感冒了,躺在家里。家里没有人,都挣钱去了。只有一个孙媳住在外面,也不来看她。大杜去看了一下,问要不要看医生。达达说家里没人,她也没钱,问问孙媳。孙媳说了,活到这个年龄还看医生做什么?原来当地有讲究,说一个人活的年龄大对儿孙不利,孙媳早怕这老太婆妨碍着自己的孩子,便饭也不给送,达达没饭吃,家里只有大杜给挑了一罐水。

    半个月过去了,大杜出去一趟,想挣钱没挣到。回来没事,便看看达达。进了院,喊了几声没有人应,进去见没有人,地上一地水,一看水罐,吓得喊出声来。原来达达栽进了水罐,满满的一罐水流了一地。水罐有一米高,达达的个子高一点,小腿和一双缠过的小脚搭在罐边上,头在水罐里,死了。

    哈达哈密又有了新闻,闲饭后人们又议论开了。说达达不该自杀给儿孙丢脸,达达的儿孙回来跑到杜家将大杜骂了一顿,说大杜不要挑满水罐,达达就不会死。大杜也觉得自己害了达达,心里不好过。大杜记得小的时候在最饿的时候,达达给他吃过一个萝卜,所以他觉得对不起达达。

    达达(3)

    达达后事很风光,儿孙们有钱,租了十几辆车,做了最好的纸火,请了四班鼓匠(当地送葬的乐队),请了哈达哈密所有的人送葬。那天乐队起奏,孝子队白白花花的排了长队,走出一里才都坐上车,亲朋开始大声哭,好不热闹。

    哈达哈密的老年人都哭了,想达达人好,死了有这么风光。事后人们议论,达达这一生是谁也比不上,走得这么风光,别说哈达哈密,就是城里也没有几家。这事足足让哈达哈密的老年人羡慕了几个月,但达达的死因大家并不关心。

    诗音听完这个故事觉得一阵凄凉,没想到这样一个原始的地方,出这样的故事。她问老王:“这是真的吗?”老王说:“是真的,我是杜八。”诗音惊讶:“你?”老王站起来出门说:“别忘了送我表。”诗音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老王扯着嗓子唱:“呼唤一声绑帐外,只落得豪杰笑开怀,单某人被绑在法场外,二十年报仇某再来。”秦腔,是秦腔,这老王会唱腔秦,似乎歌词不对。诗音本想喊住多问几句,但老王看样子不想多说,低着头去了。

    诗音开始想顾杰了,想把这些故事寄给他,或者买部电脑发邮件,但她没这么做,她怕他来,又想让他来。她似乎在赌博,她想赌顾杰选择野人的生活方式还是选择文明的生活方式。她想赢就不能让他来,要他自己找上来。这个赌她也许会输。

    这天她又想顾杰,想云峰想白婷想飞刀社长,想念的情绪折磨着她。她体验着这种痛感。为了摆脱这种痛感,她准备去老人那里听故事,同时让经理到城里多买几块表。经理买回表来说:“我有故事,你听吗?”诗音从来没认真看过这个经理一眼,这次认真看了一眼,见这个男人比她第一次见精明得多,中等身材,两眼充满智慧。诗音第一次觉得自己愚蠢,能将这个庄园经营好的人应该不简单,自己却看不出来。诗音请经理进屋里坐下,倒了杯水,经理受宠若惊,忙站起来接了水说:“我讲故事也是想要你一块表做个纪念。”诗音说:“好。很抱歉,我应该早送你们礼物,你们这么辛苦,这样,你多买些表,每个工人发一块吧!”经理说:“那你送我别的礼物吧,我想特殊一些。”诗音说:“好,送你手机吧!”经理笑了。

    凤凤的爱情(1)

    有一年,山里面闹饥荒,一个木匠带一家人来到一个村庄落脚。当时村长正盖房,木匠为了落户,便给村里的队长家装门窗。听说是交易,队长盖好房,门窗装好,便给木匠一家落了户,并将村里的一间破窑送给木匠一家住。那窑门口有许多野菜是猪能吃的,木匠的大女儿叫凤凤,水灵水灵的,7岁便背后背一个妹妹,手里牵一个弟弟,每日在外铲猪菜。凤凤有个好爷爷,能讨饭,每日早晨起来到外村讨饭去。乞丐没什么丢人,当地民风认为偷才丢人,光明正大行乞是风光的事,总是不到困境不走这步路的。一旦走了这路,人人都会同情。

    凤凤很能干,每天铲许多猪草回来。父母在地里干活,很晚才能回来,家里全靠凤凤一个人干活。但她很快乐,时时听到她的笑声。村里有个英英和她是好朋友,常常在一起铲猪菜。那年头,每家的粮食都不够吃。英英很羡慕凤凤有这样一个好爷爷,在外讨回许多好吃的东西,有被别人吃剩了的半块馒头,有半拉土豆,有萝卜干。尽管有的是坏的,但对于饥荒的人们来讲,这是最好的美味佳肴。凤凤很大方,给英英吃。这样过了几年,凤凤和英英都大了,凤凤家盖了房。这样,她们的父母觉得该让孩子“睁睁眼”(上学),要会写自己的名字,于是这两个女娃便被送入镇里的学校开始读书。

    由于年龄大,从一年级读书太丢人,个儿又高,两个娃坚持要读四年级,要跟同龄的娃们一起读。大人们也同意,觉得只是让女娃娃认几个字,只要是学校,几年级都行。英英父亲是乡下医生,母亲是个病人。英英从懂事开始就伺候母亲,所以年龄大了,母亲病好些,父亲才让她上学。凤凤自然是带弟弟妹妹年龄大了才上学。村里其他娃们都是按学龄上的,所以凤凤和英英坚持和同龄人上学。开始学校不同意,后来英英的父亲去讲人情,学校网开一面,这样这两个十四岁的女娃也搭上了书包,而且一开学便上初一。

    ?

    第 6 部分

    欲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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