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唐 作者:肉书屋
第 5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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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王福顺正在那边指挥着一群小内侍把寝殿中几样没用的东西搬出去。这天渐渐热了,按照他一贯的认知来看,倘若房间中东西太多,放眼看去平添烦躁,用不着的还是先放到库房中实在。虽说洛阳宫一直有人维护,但对于皇帝的这些喜好,自然是没人比得上他。
“王福顺。”
一声轻唤之后,正在按摩的那宫人慌忙收手后退,接着王福顺的眼色便赶紧退了出去。此时此刻,其他宫人内侍亦纷纷蹑手蹑脚地退出,而王福顺则是趁势上得前去,躬身低声问道:“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李治先是叹了一口气,旋即半是感慨半是埋怨地说:“这宫里的人越来越不中用了,就拿刚刚的阿连来说,手艺倒也罢了,只是看眼色的功夫大大不如蓉娘,轻重拿捏的分寸差得远了。好好的一个人才,偏偏就那么放出了宫去。”
虽只是小小一句埋怨,王福顺却听得心中大鼓,原本只是微热的后背立刻滚出了几颗汗珠,赶紧陪笑道:“这阿连只是服侍时间太短,不知道轻重,以前也只有韩国……夫人喜欢这一招,谁也没料到如今陛下也需要这个。其实小人倒是听沛王殿下提过,他自称手艺不下于当初的蓉娘。既然阿连不中用,何妨让沛王殿下来试试?”
“这种事情还得朕的儿子亲自出手,这岂不是笑话,难道宫中这些人都白养了么?”对于王福顺的这个建议。李治不禁哑然失笑,“贤儿的孝顺朕何尝不知道,只是这不是一天两天地事。指不定是十年八年,难道朕还得把他一个亲王当作奴婢使唤?”
“孝道乃是人之大伦,能够为陛下解乏。沛王殿下必定是乐意的!”
想想自己从李贤那里先先后后捞到的无数好处,再回忆起先前李贤暗示多多创造机会让他和李治在一起,王福顺哪里不知道今天这撺掇对两边都是有利无害,索性巧舌如簧地劝说道:“再者,太子殿下如今在长安监国主持政务,就是沛王和周王在陛下身边,多多承欢膝下,就是传扬出去。那也是一桩美谈。等到阿连熟练上手了,一切不就了结了么?”
“罢了,居然一张口就是这么多大道理,看来你还真是长进了!”李治思忖片刻,最终欣然应允道。“去看看贤儿有什么事,让他今天晚上到贞观殿来。就不用出去住了,也好让我们父子俩说说话!”
傍晚的沛王第书房中,李贤正在那里紧急写信给郭行真。刚刚墨迹干透放进信封,他还没来得及封口,阿芊便带着王福顺匆匆进来,而后者开口就道出了来意。
“呃?”
见王福顺只是说李治召自己进宫,李贤便有些留心,再看对方目光闪烁,显然有不尽不实之处,他就更加疑惑了。一抬头看见阿芊站在旁边,他顿觉心中豁然开朗——敢情王福顺是顾忌他老妈地心腹在这里,这才不敢说出实话。
“阿芊,你赶紧去收拾一下,今晚陪我进宫!”
对于这种安排,阿芊自然是心知肚明。适合她发挥的地方不是在这沛王第而是在洛阳宫。虽说她这个女官看似品级不高,但她是皇后身前第一人,到那里能够发挥出异常的作用。定了定神,她屈膝答应了一声,旋即匆匆出去预备。
直到这个时候,王福顺方才松了一口气,觑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之后,他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在李贤耳朵边上轻声把今天地事情讲了一遍,末了才不无忧虑地道:“殿下,照这样看来,陛下似乎对那蓉娘念念不忘,你是不是……”
蓉娘都被他许给狄仁杰了,拿什么去给李治?再说了,蓉娘的相貌不过中上,如今李治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心想着她,但要是真的弄回了宫中封了嫔妃,只怕不出数日就不知丢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这才是害了人家一辈子!
“人都放出宫去了,再放马后炮有什么用?”
他故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盘问了几句,这才玩笑似地问起了王福顺近来看过那些书,待听说这家伙已经开始读史记,他便忽然灵机一动道:“于师傅的史记和汉书都讲得相当不错,每隔一天讲两个
你若是有兴趣,不妨自己找个由头隔三差五地来听听
这话简直是说到王福顺心坎里头去了,毕竟,他这个宦官就算再有权势也是个宦官,甚至还不到在外头置办房屋的资格,也就是李贤把他当成人看。正当他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时,李贤忽然又走到书架旁,从一堆卷轴中间找出了一个递了过去。
“这……这……”
尽管王福顺进宫以来算是几经浮沉阅尽世事,但此时此刻亦禁不住结结巴巴了起来。这一个卷轴虽轻,但放在他手中却犹如千万斤重。因为这不是别的,这是有关于他那位失散已久的兄长的消息。他那兄长固然是已经死了,但是,他的侄儿赫然还在。
“苍天保佑!”
王福顺终于双膝一软,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连连祷祝,但只是片刻,他登时变了一个方向,朝李贤连连叩头:“多谢殿下,若非如此,我就是下黄泉也愧对列祖列宗。我们这一支……我们这一支终于还有后,不至于断绝!”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于古人的这种坚持,李贤自然是知之甚深。他默立片刻就上去把王福顺拉了起来,这才笑道:“既然找着了,人到洛阳之后我安排你见一面,到时候给他寻个差事做,你也就不用c心了。”
经此一事,王福顺心中一块心病放下,顿感李贤更加知心。稍稍耽搁了一会,李贤便当下出了书房,王福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等到了院子中央,就只见阿芊已经装束停当等在那里。藕色长裙藕色衫子,酥胸半露云鬓轻挽,看上去平添几分姿色。
李贤竟是多看了她两眼,这才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出门上马,而后头那辆朴素地马车则是给阿芊和两个宫人坐了。穿过端门,应天门,便进了洛阳宫,李贤直接把阿芊派去庄敬殿安置,这才和王福顺一起往贞观殿而去。
给自个的老子按摩按摩敲敲背闲唠家常很惬意么?呸,换成你老爹是掌握千万人生杀大权的皇帝试试!
李贤几乎是使尽浑身解数,c科打诨外加在手底下功夫,这招数和蓉娘学的,指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然是做梦,但那敲敲背揉揉腿这种勾当却难不倒他。这活计寻常宫人内侍做起来自然是诚惶诚恐唯恐出差错,可他万一有了个轻重,立刻就能把话头带过去,李治几乎感觉不出来。整整一个时辰,他的手停过,但嘴却一直没停过,旁边地王福顺已经是听得呆了。
不愧是沛王殿下!
这就是寝殿四周那些宫人内侍的最大感受,虽说李治不是个残暴不仁地帝王,问题是,这一位实在是太反复无常了。今儿个说是温水洗脸好,明儿个立刻就说是热水好;同样的水温,今天用来洗脚兴许不错,明天就可能把水直接踢翻了。所以这御前的差事一旦轮到了某人,足够让他心跳加速一倍以上。
可是今天,无论是上来为皇帝洗脚,或是送点心,或是送茶添热水地,无一例外都没有招来半点挑剔,这怎能不让众人如蒙大赦喜出望外?因此,李贤送了皇帝老子安歇出了寝殿,立刻就被几个满脸感激的内侍宫女头头围住了。
原本不知道咋回事的李贤听这帮人隐隐约约一倒苦水,立刻恍然大悟——这伴君如伴虎,果真是一点不假。不过,别人以为他很好过,其实他自个的背心现在也都是汗。就算不是诚惶诚恐,但他好歹使了力气耍了嘴皮子,哪有这么轻松?
“若是皇后娘娘在那就好了。”
也不知道谁叨咕了一句,四周立刻响起了一阵附和,点头的更是络绎不绝。直到这时候,李贤方才发现自个老妈在这群宫中下层民众中的影响力,拐弯抹角一打听,却原来他刚刚干的勾当,武后也曾经干过,而且不是一次两次。
由于李治临时召唤,王福顺不得不另找了一个中年内侍送李贤出门。出了贞观殿大门,李贤套话的本事还根本没来得及发挥,对方就忽然用比蚊子叫还低的音量呢喃道:“徐婕妤就住在贞观殿后的寿仙殿,她此番带了四名宫人四名内侍前来,其他的都是原来的人。”
李贤正品味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个原本就低微的声音忽然又陡降三分:“今早上官仪单独面圣一个半时辰,所有人都被摒退,期间似乎只有王福顺去送了一次茶水。”
第二百七十三章 … 上了船就得听掌舵的
隔一年多重新住进了庄敬殿,李贤很是四下转了一圈看这里的人有没有换,二来则是借机消化那个内侍告诉他的事。谁都知道老上官是李治最最信任的宰相,单独面圣自然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居然一谈就是一个半时辰,连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这种情形就很有些可疑了。
莫非老上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虽说夜已经深了,但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索性披了一件衣服出了寝殿,来到了后殿的荷花池边。由于已经是初夏,满池的荷花已经渐渐开了一些,晚风拂面,带来了几许若隐若现的清香,却是淡得很。默立片刻,他忽然头也不回地问道:“你都安排好了?”
阿芊自忖已经竭力放轻了脚步,想不到还是第一时间被李贤察觉,愣了片刻方才笑道:“殿下果真是好耳力。奴婢刚刚去了飞香殿,又在稳妥人的引导下见着了该见的人。总而言之,从今天开始,洛阳宫中上上下下的风吹草动,都决计瞒不过去。”
“哦?”
李贤转过身来,盯着阿芊的眼睛看了半晌,眉头忽地一挑:“倘若父皇单独召见某人,你也能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这话已经是问得露骨了,因此阿芊自是面色微变,最后咬咬牙道:“只要殿下吩咐,以后但凡陛下单独见谁,奴婢都能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倘若阿芊为难地说几句诸如力所难及的话,李贤兴许也就置之一笑过去了;但是,偏偏阿芊言语中的意思表明,哪怕是李治的密谈,她也能打探到具体情况。
这代表着什么?这无疑代表着。他那位老妈在整个洛阳宫中的情报网,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极其可怕地地步。所幸他这个当儿子的大约还不是老妈攻关的重心,否则他当初那许多密谋,岂不是早就完全露馅了?
好嘛。现如今他就是大树底下的小树,先好好借一借这无与伦比地大力吧!
狄仁杰精于逻辑,冯子房擅长外务。两天配合下来,冯子房恨不得把这么个天大的人才留着自己使用。无奈李贤明确对他表示这不可能,他也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但对狄仁杰也愈加客气。他不是傻瓜,当然能看出这么一个人如果有李贤罩着,将来必定是前途光明。
而接到李贤的信,郭行真愣是找了个借口匆匆起程,只花了两天便赶到了洛阳,加上信使在路上花去地功夫,竟是正好四天。按照李贤的吩咐,他没有直接找上沛王第。而是知会了洛水河畔的安康楼地胡天野落脚地,这才心中忐忑地在玄都宫住下了。
而就在次日清早,李贤便直接来到了玄都宫,也不和郭行真寒暄,直截了当地问道:“我在信上应该和你说了。至虚观那个张道人莫名其妙地死了,有人说你和他是俗家表兄弟。平日受了他不少馈赠,这究竟是真是假?我警告你,你别和我打马虎眼。要是实说,收钱固然是没什么大不了,但你要是遮遮掩掩,这事我就彻底不管了!”
郭行真一收到信便心急火燎地赶来,当然知道其中轻重,此时一听李贤这口气,他愈发有些慌神。终究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来来回回走了好些步,终于停了下来,咬咬牙道:“那姓张的确实是我一个远房表亲,擅长于钻营,所以在中下层官员中间颇有些人缘,至虚观也是多亏了他方才如此红火。我是收了他不少钱物,在皇后娘娘面前也美言过几次。”
还真的是扯到武后身上了!
先前揭出那个张道人是政治客,李贤便隐约觉得事情不妙,及至又牵扯上了东岳先生郭行真,他更愈发感到这事的严重性,及至郭行真亲口承认这些,他几乎是想要劈头盖脸地臭骂这神g一顿。但好生想想,这事情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武后未必不知道猫腻。
如今紧要的问题是,那张道人之死究竟是什么原因?
“你到洛阳的消息母后知不知道?”
郭行真刚刚实话实说之后,就担心李贤骤然翻脸,如今见其反应还算平稳,他立刻松了一口气:“皇后娘娘如今尚在安胎,我三天前刚刚入宫做过一次法事祈福平安,忖度这几天大约不会有事,所以我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只是对娘娘说洛阳有个好友相召,几日就回去。”
听说武后不知,李贤先是皱了皱眉,但眉头很快舒展了开来。不管怎样,事情还是控制在一个小范围内,短时间内不虞惊动深广,没必要扰得人人
。当下他立刻命张坚去洛阳县衙传话,不到半个时辰狄仁杰便匆匆赶了过来,一看到郭行真,两人分别露出了古怪的神色。尤其是冯子房,就差没露出崇拜地目光了。
狄仁杰提出单独问郭行真几句,李贤自然不会反对。而眼见那两人进了旁边的小室,冯子房便走到李贤身边,不无佩服地说:“郭行真这个东岳先生赫赫有名,别说普通大臣,就是皇亲国戚也未必支使得动,如今竟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殿下真是好大的面子!”
“这桩案子很有可能有些折腾,老冯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李贤没理会冯子房的恭维,很是郑重地提了一句。见这一位瞬间面色刷白,显而易见勾起了心中地恐慌,他便安慰似的拍了拍他地肩膀,“此番有狄大人在,算是为你分担了不少,你不要怪他喧宾夺主就好。”
随着案子的深入,冯子房自是隐约感觉到这案件古怪得很,因此李贤这话虽然骇人,但他还是坚强地挺了下来,甚至还用孟子的话在那里安慰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他娘地,反正他已经是上船了,凡事不听掌舵的怎么成!
“狄大人确实是一员能吏,有他帮忙,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埋怨?”
听冯子房这么说,李贤暗赞他识相,便又不着痕迹地暗示了几句。王汉超韩全是无巧不巧撞上了一件大事,这才因此升官升得贼快。这样的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他如今还需要冯子房这么一个人打理一些琐碎事务,短时间内自然不能让这家伙一下子升入中枢。
没看他老妈都在设法拉拢中下层官吏么,更何况是他?
不过顿饭功夫,狄仁杰便和郭行真一起出了那小室。前者固然是面色凝重,后者更是面如土色,也不知究竟讨论了一些什么。见到冯子房和李贤,郭行真心不在焉地客套了几句,旋即借口旅途劳顿匆匆出了房间。此时,四道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狄仁杰面上。
“这案子应该只是普通的凶杀,没有经过太多谋划。”
短短一句话让李贤和冯子房同时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和政治搭边的谋杀,或是诸如此类的勾当,无疑都是能够接受的。
“根据刚刚东岳先生吐露的情况看,他最后一次收到张道士的信是十天前,其中并无异状。而我审问了至虚观上上下下的道士,都说张道士从十天前开始,行踪有些诡异,似乎在躲避着什么,而与此同时,观内到晚间就常常有风吹草动,由此可见,寻仇的可能性很大,而一个服侍张道人的道童声称,十几天前曾听到张道人和人争吵,那个人自然是嫌疑最大。”
李贤虽然不善于破案,但毕竟曾经看过很多离奇古怪的破案故事,听到这里便忍不住问道:“那么井下的呼救声是怎么回事?”
这一次却是冯子房代答:“差役昨天在至虚观附近的一个荒屋发现了一件沾有青苔的衣服,另外道观的一处墙头有攀爬痕迹,甚至还留了一些血迹,所以说,在打捞尸体之前,或是有人救援,或是自己设法,总而言之,发出呼救声的那个人抢先逃了。”
“差役正在调查张道士交往的那些人,只不过大多是些朝廷官员,实在有些棘手。”即便是狄仁杰,此时也露出了一丝难色,“那些人一听张道士死了,全都矢口否认和他有什么往来,不得不说,这第一批前去调查的差役,还是差了些火候。”
这话一出,他立刻觉得有些失言——人是洛阳县衙的人,如今洛阳令冯子房就在旁边,这不是指桑骂槐说人家的部下是饭桶么?
他正想解释两句,却只见冯子房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我这新官上任,下头的差役还不能如臂使指,自然是不中用的居多。”与此同时,冯子房便在那边苦巴巴地看着李贤,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冯子房的言下之意是什么,李贤哪里会不清楚。他本想安慰几句,忽然只见狄仁杰的炯炯目光锁定了自己,顿时心中叫糟。这几天上窜下跳,他竟是忘了狄仁杰是个绝顶聪明人,一开始还能相信他的鬼话,但久而久之,不发现破绽才是怪事!
果然,在这当口,狄仁杰忽然笑道:“周小弟,你年纪轻轻,办事却如此得体,真是令我佩服得紧。”
第二百七十四章 … 笼络狄仁杰需要的代价
仁杰不是傻瓜。
能够举明经及第,能够在小吏的诬陷下顺利赢得了阎立本的信任,从而得到举荐,他自然不止是徒有虚名。除了经验阅历还有些缺陷,他已经颇有名吏的风采。
虽说起初以为李贤只是出自名门的世家子弟,但几番交往下来,他心头的疑窦早就渐渐大了,而此次的案子更是让他产生了更多的怀疑。洛阳令冯子房位居正五品,怎么可能如此信任一个晚辈,甚至就连刚刚的郭行真,也在言语中表露出对这位周公子的盲目信任?
疑心一起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这道理李贤自个也知道。他当然可以另辟蹊径换一套说法,而且短时间内必定不会露馅,可是,狄仁杰是普通人么?将来若是再次拆穿,要弥补就更难了。罢了罢了,长痛不如短痛,先撕掳开再说吧。
想到这里,他便朝冯子房打了个眼色,这位最会察言观色的洛阳令赶紧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当然也没忘了顺手掩上房门。此时,李贤方才笑嘻嘻地向狄仁杰拱了拱手:“狄兄,先前瞒骗实在是情非得已,我便是沛王李贤。”
沛王李贤!饶是狄仁杰已经充分估计到对方可能是皇室宗亲,这时候也难免吓了一跳。无论是在长安还是洛阳,他只要出去逛,就总能听到有人在说沛王如何如何,想不到便是这个和自己称兄道弟毫无架子的周睿!
一瞬间的惊愕过后,狄仁杰立刻恢复了淡然的面孔。虽说和皇子搅和在一起不符合他一向为人处事的标准,但是这一次地事情是他自己逞能方才招惹上身的,自然不可能轻易甩脱。而见李贤照旧一如既往地笑着,他不禁轻叹了一声。
“下官不过微末小官。居然承蒙沛王殿下如此看待,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这和你是多大的官没关系,想必狄兄也听说过我的脾气,合得来地。就算你不过是个司库小吏,指不定我也会去你家喝酒。若是合不来的,你就是请我。我也未必搭理!”
李贤一边说一边悠闲自得地在一边的座位上坐下,指着对面一副座头冲着狄仁杰一笑:“试问换了其他官员,看见一个民间姑娘为盗匪追杀。自己又没有大批护卫相随,能够去救人么?我之所以结交狄兄,其实最大地因素便是因为你救了人,这年头又有几个人能做到爱民如子,更何况是把自己都搭进去?”
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毕竟,要是李贤真没听说过狄仁杰这个人,那么虽然会因为蓉娘的缘故多多照顾。但要像如今这样结交却不可能。但是,狄仁杰却觉得这话很实在——他不过从七品的小官,不值得别人花多大地力气拉拢。
然而,相信了这番话,却不代表着狄仁杰就真的心无芥蒂。从此次李贤的表现来看。外头那些评价就很值得商榷了,至少。这位沛王绝对不是不懂政事。而在太子早立的情况下,出现这样一个亲王,一个不好就会重蹈当年太子承乾和魏王泰争储位的情景。
他正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一旁一直在关注他神情变化的李贤却忽然发话了。
“其实这一次倒是我连累了狄兄。”一句话出口,李贤便看到狄仁杰脸色剧变,不禁暗叹这语出惊人还是有用场的。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半真半假地说,“父皇身体一向不好,所以国政有地时候交给母后,有的时候就由太子五哥监国,原本顺顺当当。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朝中派系之争从来没有断过。比如先前的李义府,再比如现在的……”
他故意顿了顿,含含糊糊把话头带了过去:“其实,花钱请托地人未必就一定无能,只是难抵此种陋习的诱惑,实在是可悲可叹。这案子事小,却只怕有心人利用,唉!”
短短一番话暗示了好几个意思,李贤便眼见狄仁杰一张脸死板着,但眼神却在那边不停地闪烁。显然,狄仁杰就算再敏锐,在这种消息闭塞地年代,怎么也不可能获取比他李贤更多的信息,所以压根不会想到某些结果。当然,如果眼前他对面的是五十岁地狄仁杰,那么,他根本不用费口舌了,那绝对是又一条老狐狸。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若是朝廷官员都能公而忘私,则天下无事矣!”
当李贤说出这一句千古名言的时候,狄仁杰终于眼睛一闪,好一会儿方才恢复了最初的表情。他还年轻,自然想着一展胸中抱负,令天下安宁万民安乐,只是唯恐沾上了是非,反而断送了一生前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笑呵呵地说:“人说沛王殿字字珠玑,如今恭聆教益,果然非同凡响,这十四个字当可为我辈座右铭。”
“和我相熟的人都称我六郎,私下里不妨把殿下两个字丢开。”李贤向来是打蛇随g上的性子,此时立刻便得寸进尺地笑道,“我为人向来随便,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
狄仁杰原想推辞,但哪里经得起李贤死缠烂打,终于还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一番深层次攀谈,李贤便索性把话继续说开了些,掏心窝似的说出了自己对父母,对兄弟的无限关心,旋即表露出维护如今安定和谐氛围的希望,甚至暗示在今后将推荐狄仁杰为东宫官员。
义正词严的大道理再加上后面这些话,饶是狄仁杰再机智,毕竟没有中枢经验,终于被李贤说动了七分——东宫其实就是个小型的朝廷班子,只要太子即位,如无意外,那批人就会进入新一任朝廷的中枢,而这个班子正是所有年轻官员都想挤进去的。
狄仁杰很高兴,分手之后,李贤自个也很高兴。承诺以后把人推荐给李弘他确实有小算盘——当然,这绝对不是他想安c一个间谍进去,狄仁杰这种人也当不了间谍,而是为了加深东宫班子的板凳深度——上官仪这样的老臣盘算太多,他还担心把太子李弘带坏了呢!
如果没有上官仪和老爹的密谋废后激起武后的强烈危机意识,他那位彪悍的母亲应该可能会满足于只当一个皇后,而并非揽权的女主吧?那好,接下来他的所有任务,就是把老上官那一头先摁下去。
骑在马上慢行,见李贤双手忽然做了一个很是坚决的下压动作,后头的张坚韦韬盛允文登时莫名其妙。紧接着,他们又听到前头传来了凌乱的只言片语。
“……把柄……就好办了……”
实在忍不住的张坚便低声嘀咕了一句:“看来又有人要倒霉了!”
盛允文见韦韬附和地点了点头,忽然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平素常常板着脸不芶言笑,李贤叫张坚韦韬常常都是小张小韦那样乱叫,偏偏就喜欢叫他老盛,甚至有一次还冷不丁叫了一声中年人。好在随着跟李贤的时间日久,他总算渐渐不再如对大宾,和张坚韦韬的关系也融洽了许多。
“他如果要谁的把柄,我一定设法弄来!”
心里冷不丁钻出了这么一个念头,就连盛允文自个也吃了一惊,转而忍不住苦笑了起来——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了这么多天的亲卫,他的思路终于已经跟张坚韦韬差不多了。这两位平素帮李贤跑腿干的差事,偷j摸狗的勾当往往十有八九。
就在李贤一行人拐上定鼎门大街的时候,忽然只听后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又是尘土飞扬。这一次他并没有偷j摸狗的任务在身,用不着考虑什么低调,一看赫然是上次见过的郝家子弟,哪里还能按捺住心头怒火,指着前头招摇过市呼啸连连的那帮人便怒吼道:“给我把那帮小子揪回来!”
话音刚落,一骑人便飞也似地冲了上去,不是盛允文还有谁?几乎同一时间,张坚韦韬也拍马疾驰向前——开玩笑,他们当初也是横冲直撞的世家子弟,如今跟着的主儿更是天底下第一纨绔,居然有人敢两次在太岁头上动土?
很快,前头就响起了乒乒乓乓的厮打声,不一会儿,盛允文便提着一个人策马回来,那个身穿锦衣却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正是郝大少。显然没料到今次出来会碰上钉子,他一面挣扎一面瞪着李贤骂道:“大胆,我爷爷是吏部郝侍郎!”
“我老爹还是当今天子呢!”
象贤没见过李贤,却以为是哪家贵冑子弟口吐狂言,登时更觉气恼:“洛阳二虎程伯虎和李敬业是我的拜把子兄弟,你快放了我,否则小心他们把你家的房子拆了!”
李贤此时终于忍不住那股冲动,很是一通哈哈大笑,末了他才强忍住整人的想法,很是轻蔑地道:“在他们拆了我家房子之前,我会先把你拆了!再说,就算给他们俩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到我那里放肆!”
“你……快放开我!”郝象贤一想到下午的那件事,顿时急得暴跳如雷,“陛下下旨明日在流杯殿饮宴,不论男女都可参加,我是去通知人的,你别挡了我的路!”流杯殿饮宴?李贤一下子愣住了,他怎么没听说过?
第二百七十五章 … 流杯殿上的才子佳人会
月三的赏原本是古人作巫事祈福的盛事,但传至后春游一般的游园盛会,所谓流杯,更是在那一场广为流传的兰亭诗会后为众多文人雅士所推崇。
流水泛觞畅饮,吟咏赋诗抒怀,而时至今日,尽管早就过了早春三月的好日子,但流杯聚会依旧是广为流行。尤其是大唐风气开放,往往男女一起盛装出游,掩不住的奢靡艳丽再加上流杯的高雅,每场都是让时人赞口不绝的盛会。
洛阳宫中的流杯殿是当年隋炀帝杨广所建,相传当年工匠洛阳宫西苑内造山为海,引龙鳞渠绕十六院入海,犹如水景院一般,整个西苑内水系众多,游时可泛轻舟画舸,升飞桥阁道,正是数不尽的风流。虽然大唐几代君王都不是好奢靡的,但总不能把好好的宫殿拆了,所以常常在这里召集宠信的臣子吟诗作对饮酒作乐,只是召集一应年轻人却还是首次。
李贤从郝象贤那里得知了整件事的经过,又问清楚邀了些什么人,顿时哑然失笑。不消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在山水之中,而是在另一桩事情上头。
忖度这一次老爹肯定也是要拉上自己顶缸的,他遂令盛允文直接扔下了象贤,一群人拍马疾驰回宫。
在洛阳横行这么久,郝象贤却还是头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在那边捶胸顿足叫骂了一通,便灰溜溜地召集了仆从回家去。他固然是头脸难看,他那一群仆从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是灰不溜秋鼻青脸肿,这么多人被三个人教训了一顿,传扬出去自然是笑话。
李贤一进应天门。早有等在那里的内侍匆匆迎了上来,满脸堆笑地道是皇帝在贞观殿等着。情知是哪门子勾当,李贤急忙跟去,结果。一见自己那皇帝老子,事情果然是和他想象的差不多,只不过。这一次他多了一个甚是光荣的名头。
诗会的评判?
李治见自己地儿子在那边瞠目结舌,顿时笑吟吟地鼓励道:“历来评判应是选德高望重之辈,不过这一次朕召集的是京城各家子弟。一帮年轻人在那里取乐,带上一群古板的老家伙自然不免扫兴。六郎你虽年轻,却早有大作在坊间传唱,再说又是沛王,这个评判自然当得!”
对于老爹似乎想都不想就送上这么一顶高帽子,李贤顿时颇觉无奈,但无奈又有什么用,难道这种事情他还能诚惶诚恐让老爹收回成命么?于是。他干脆也不谦逊了,直截了当地答应了下来,心中却自知评判不好当。那些世家子弟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的角色,倘若不是他这个沛王不怕得罪人,只怕其他人还真地当不起。
答应得爽快。但一转头他就找上了阿芊,而后者犹如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长长的名单。计有男男女女总共三四十余人,年龄从十五岁到二十岁不等,男地固然是尚未举明经授官的。女的也全都尚未婚配,可以想象,到时候鸳鸯配对地事情恐怕是少不了。
不出他所料,徐嫣然的名字赫然在其中。
“看来,陛下定然是为了看这一位,方才来了一出流杯殿饮宴。”
阿芊盯着那个刺眼的名字看了老半晌,忽然冷笑了一声。而李贤不等她说什么,忽然打断道:“这事情你先不用报上母后,否则万一动了胎气便了不得。反正明儿个我是评判,先看看状况再说!”
次日天公作美,风和日丽,应邀前来的大批年轻男女全都起了一个大早。于是,天津桥前原本的朝臣队伍之外,便多了这么一批年轻亮丽的人影。因为来的大多是各家大臣的子侄,因此各大臣都不以为怪,少不得在那边耳提面命地叮嘱一番,无非是到时别说错了话之类。
由于是赴君王盛会,各人自然都是盛装打扮,男地为了求一个英俊潇洒,大多在面上敷了厚厚的粉,发间簪花身上留香,简直比女人还更加细致些;女的则是个个花枝招展,却不似那些男人一般涂脂抹粉,反而倒是素面朝天的居多。见此情景,看热闹的百姓顿时在那边议论纷纷。
男人不敷粉地只有一个李敬业,程伯虎和屈突仲翔都是好武不好文的,薛丁山家世不够不在名单上,所以沛王伴读来地只有他一个。他跟着李贤厮混多年,自是对男子敷粉的习惯深恶痛绝。
至于应邀而来的女子之中,除了道装打扮地屈突申若和贺兰烟之外,便是徐嫣然最为引人注目。前两人都是艳名远播,至于徐嫣然本是养在深闺人未知,却因为阎立本一幅画而名声大噪,如今要说大唐美人,在屈突申若和贺兰烟之外,便得加上她一个。
头顶步摇
金银珠钗分c两边,身上是对襟系带大袖海棠色衫子束胸,宽摆曳地的藕色长裙,臂间搭着苏方青白色帔帛,极其富丽。至于臂间金钏手上指环,无不是极尽奢华之物,就是那些出自富贵之家的少女也看得呆了眼。
“好一个徐嫣然!”
屈突申若在不远处望着徐嫣然,见其在众人的关注下依旧面色沉静,隐约流露出一丝高傲,不禁暗自赞赏。她当然知道徐嫣然平日并不高调,如今一反常态地盛装,再摆出傲然的架势,无非是在树敌。只要看到时她在流杯殿中的表现,就能知道她真正的心意了。
贺兰烟只是瞥了徐嫣然一眼便垂下了眼睛,自顾自地思忖今儿个李贤的吩咐。她孝期未满,虽说出家之后可以不用理世俗言论,但如今既是公开场合,她便着了一身素白道袍,发间也只用了一根白玉簪,见徐嫣然抢去了自己的风头也并不觉得懊恼。
女为悦己者容,她的打扮,只是给那家伙一个人看的!
自从到了洛阳之后,李治就基本上没有召开过大朝会,与其说是百官上朝,还不如说是宰相在中书省联合处理政事——全都是从长安东宫批过转送来的表章。所以,天津桥一开,两拨人便分别各自赶往自己的目的地。一群年轻人虽说大多进过宫,但是单单召集他们的饮宴却还是第一次,无不多加了几分小心。
而当李贤得到消息说人已经到齐的时候,他正在那里慢条斯理地用点心,自不免狼吞虎咽了几口,旋即忙不迭地命人取衣裳,心中连连嘀咕。
有没有搞错,这离正点还有一个半时辰,人就全都来了,赶早也不是这么赶的吧?
果然,等他带上侍从远远望见流杯殿的时候,众多男男女女已经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不少人正在用帕子擦汗。虽说上头有亭子,下头又是曲水流波颇有y凉之意,但站久了自然觉得燥热。尽管四周早已铺好了座位,但是,几乎没人敢在主人没到的时候坐下——尤其是那个主人是当今天子!
之所以说几乎,便是因为有一个人很是大剌剌地坐在那里。那繁复的金银珠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而其人却静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不是徐嫣然又是谁?
这一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
李贤正觉得疑惑难解,忽然看到一个人正在拼命地往后躲,顿时快步走了上去,一把拽住了那人的袖子,似笑非笑地道:“只不过隔了一天,大公子就不认识我了么?”
象贤绝对没有想到,昨天在街头教训了自己一顿的居然是沛王李贤,那股子后悔就别提了。早知如此,他哪里会说那种鬼话,也不会落到如今这地步。
“沛王殿下您大人有大量……”
李贤却笑得爽朗,丝毫不在意地大手一挥道:“咳,说什么呢?若不是你告诉我,我哪里知道今儿个居然有这么一场盛会?也不会顺势抢下了评判的差事,是不是?”
一听今儿个的评判居然是沛王李贤,刚刚拿捏尺寸不敢走得太近的众人顿时纷纷围了上来,寒暄行礼之外便在那边绞尽脑汁地盛赞李贤,从才华横溢说到脱口成章,反正能用的赞语都被他们用上了一遍。要知道,行前他们全都得到了长辈关照,此次的表现事关前途,谁敢马虎?
此时,李贤却看到了亭子一边倚柱而立的屈突申若和贺兰烟,还有和两女故意维持着三尺距离的李敬业,便撇下了那帮世家公子小姐们,上去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
对于这种风雅差事,李敬业其实半点不敢兴趣,无奈是皇帝的钦点李绩的发派,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地来掺和一下,此时见李贤上来,他眼珠子一转,索性代李贤下去和那些世家公子哥说起了话。
“再过几年,敬业可就真的要成了你的左膀右臂呢!”
对于李敬业的变化,屈突申若自是看在眼里,此时便笑着开了一句玩笑,旋即闪开身子往徐嫣然身边而去,竟是也坐了下来。这个时候,李贤方才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徐嫣然的用意,不觉朝那边多看了两眼,这才在小丫头耳边嘀咕了几句。
终于,皇帝的銮驾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自是激起了一阵慌乱。除了李贤和屈突申若,没有人注意到,刚刚有两个中年内侍在四周晃了一圈。
第二百七十六章 … 佳人狂语,六郎会心
治这一年还不到四十岁,虽说严格意义上是中年,但到的都是年轻人,他也不禁心情极好,面上自然笑得灿烂。见众人俯伏行礼山呼万岁,他便乐呵呵地一挥手,爽朗地笑道:“好了好了,朕也难得见见你们,此地又没有那些老人,不用时时刻刻拘泥礼数,失了曲水流觞的隽永自由!”
话音刚落,李贤便顺势起身,当先笑答道:“父皇美意,谁敢不遵从?只是这里不少人鲜有机会面见天颜,大约都有些惊惧罢了!等到几杯酒下肚,大家忘了高低上下,父皇别怪罪就好!”
李治大步走到主位,忽然一敲主位上的小罄,旋即笑道:“
第 5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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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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