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醉不知归路 作者:肉书屋
沉醉不知归路第26部分阅读
反而觉得寝宫里漾着一股宁静安详的气息。
皇帝的身影隐藏在层层纱帐之后,她觉得一点也不害怕,走得近了,便闻到弥漫着的奇异的药气,她仔细一闻,不过是些无益也无害的药。
“我……看见……她了。”
皇帝的身躯隐没在被子里,虚弱得几乎连眨眼都是费力的,嘴角却是微笑着,笑意不断,用尽所有的力气吐出几个字来。
从皇帝短短几字的描述中,她也看见了。
六月的江南,接天莲叶无穷碧,人人赶来观赏十里荷花开的胜景。
采莲节上众多的少女中,少年一眼便看到赤着脚站在莲舟上的她,多少年过去了,仍是记得她一身碧绿的衣裙,挎着载满莲花的篮子,笑靥如花。
你若是江南采莲的女子,我必是你皓腕下错过的一朵。
他的后花园繁花无数,原来他才是被错过的一朵。
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忍不住爱,却不忍去恨,连佛祖也救了不她时,她只有随佛祖而去。
他一生争霸天下,始终逃不过生老病死,不甘,却终于在求得一个答案后,甘愿含笑归去。
皇帝的微笑渐渐更深了,施玥儿静静立在床边,皇帝费力地睁眼看她,嘴唇轻轻动了动,似是有话要说。
施玥儿弯下腰,耳朵贴近,听见皇帝说:“保……保……”最后一个字听不清,从唇形判断似乎是“重”。
保重?皇帝眼中温柔的笑意褪去,逼人的锋芒重聚,紧紧地盯着她,急切要她的保证。
千百种纷乱的滋味涌上心头,她咬唇,点点头,皇帝终于逸出一丝叹息,安心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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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雪地之冷
更新时间2010116 21:33:27字数:3509
施玥儿从寝宫里出来,各人面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变色。
她低低垂着头,沉默得太久,不妙的感觉袭上大家心头。
“皇上!”海公公哀号一声,韩成敖狂嚎了一声,撞开海公公,猛地朝寝宫内奔去。
“父王跟你说了什么?”
她疲倦地说,“他什么也来不及说。”
韩煜齐表情变得晦暗莫测,声音嘶哑,见她紧紧抱着自己,一天一夜没合眼,眼睛失去往日的神采,小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不由上前将她肩头拥紧。
两人肩碰肩相依偎着立在寝宫外面,里面传来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海公公、韩煜齐、宫女、太监,真心也好,假意也好,突然觉得都他们无关,他们静静靠着,吸取对方的力量,好像世上只有彼此的存在。
“皇上走得很安详。”有静妃路上相伴,皇帝了无遗憾。
“王爷。”秦岭在旁咳了一声,察觉到他话透露的不寻常,她轻轻挣开了。
秦岭焦道,“王爷,工部尚书晕了过去,其他各位大人怕快也撑不住了,太傅那边带着十多人过来,禁卫拦不住,让他们闯了进来,现在两方正闹得不可开交。”
“立即将五百御前禁卫调过来,别让他们生出事来!”
“当务之急是安稳人心,他们声势汹汹,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属下恐怕禁卫阻得了人,阻不了惶惶流言。”
秦岭此话别有深意,韩煜齐锁眉不语,良久才道,“本王出去见他们。”
又回过头来,眼色一闪,对她关切道,“你一天没休息,我让人带你去吃点东西?”
“你还不是?”她强撑起一丝笑,“我现在想走也走不了,我跟你一起去。”
勤政殿的宫门外,茫茫雪地上跪着黑压压一片人,从大门一直至通往延禧殿的路,虽然是跪着,仍能轻易感到两派人剑拔弩张的对峙气势。数十持枪禁卫将围得铁桶一般严实。
前头十多位位重的官员,早被脱了官服,露出里面的白色单层棉衣,一个个冷得嘴唇青紫,四肢僵硬,旁边的小厮哭着给各自大人披衣,他们强一面推开,一面直挺挺地强自跪正。这时刚好又有一位大人撑不住倒下,禁卫便将他扛上担架,抬着他下去。
韩煜齐眉头紧紧打成死结,秦岭又道,“各宫娘娘在福诞宫外候着多时了。”
这时的局面,再加一群哭哭啼啼的妃嫔,如何得了。
“看好,别让一个人进来。”
韩煜齐大步上前,官员们见有人来了,一时激动不已,正要涌上前来,禁卫立即把他们压下去,韩煜齐怒喝一声,“众位大人要造反吗?”
人群里有人高叫,“王爷,皇上到底是什么情形?”
太傅颤颤巍巍站起来,禁卫不敢拦他,他慢慢上前两步,才哆嗦着声音道,“如今皇上情况不明,王爷私自将调禁卫将福诞宫围起来,老臣怕有人用心不良!”
韩煜齐危险地眯起眼,“太傅的意思是本王会对父王居心不良?”
“王爷,老臣只是心忧皇上,王爷为何不给一个明白话?”这话说到众官员心里去,说不清是期待还是恐惧,大家又静了下来,等着王爷开口宣布。
“铛……”从福诞宫深殿之内,传来一声悠长的撞钟声,众人恍惚了一下。
“铛……铛……”,钟声厚如磐石,直上云霄,一声接着一声,众人方才明白是皇帝的丧钟。
太傅呆如木鸡,“扑通”跪倒雪地,其他人也纷纷跪趴下去,很快一片痛呼“皇上”的声音便响起来,百官不可自抑地哭泣起来。
施玥儿看着满朝文武的悲痛不已,只觉得厌烦无比,脸上忽然觉得一阵凉意,原来是天又飘起雪来,韩煜齐僵直着身躯,直直地平视前方,雪落在他的肩头,隔着一层朦朦细雪,他颀长的身影忽而远近,透出无限孤寂来。
细雪飘飘中,一个官员站起来,她认出正是处处唱黑脸的礼部少府监,“皇上如今驾鹤归去,我臣等悲痛之余,当务之急是确立新主,安定上下民心,以告慰皇上在天之灵。”
他这番话,总算说出各派人最心照不宣的隐秘,丞相在位期间,各人已经被逼着把界线划分明,除了观望的中立派,谁不忧心自己站错了队?现在无论哪帮哪派,为了各自以后的仕途性命,唯有破釜沉舟争取到底了。
韩煜齐缓缓呼出一口气,化成白雾,消散在空中,“父王来不及立下遗旨。”
声音不大,却让在场人马蚤动起来。
太傅一派的官员道,“王爷敢对着皇上之灵立誓?”
秦岭见那官员对主子态度不逊,出言喝道,“你好大胆子!”
那官员冷哼一声,“臣只怕皇上的圣意,有人隐而不发!”
秦岭眼露怒色,“你的意思是王爷……”
“秦管事,你退下。”韩煜齐脸色骤变,却不得不压住,“父王病情汹汹,的确来不及交代任何遗言,在场的除了本王,还有六皇弟,要不要本王请他出来给你个明白?”
那官员在其他同僚鼓励的眼色下,越发得意,“王爷的意思是皇帝一直昏迷不醒?”
“是又如何?本王连父王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王爷昨夜将京畿十二营的御前禁卫连夜调入宫,难道不是得了皇上的圣意?”
此话一出,太傅一派的人互看一眼,心照不宣。
京畿十二营的兵马为皇帝御前亲卫兵,掌管大内皇宫的安全,除了皇帝的口谕,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马。皇帝若是神智清醒,才能调动十二营兵马,否则豫王敢私自调动御前兵卫,此举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王爷请六皇子出来。”
那官儿又高叫一声,想到六皇子可能已经遭到不测,太傅一派不由一震,连声响应,“请六皇子出来……”
太傅一派的暗示和明显的挑衅,韩煜齐只是面部表情,置疑的声音还在不停,丞相一派的人跪不住了,两派又陷入口水战中。
良久,突然听到韩煜齐仰头而笑,这一笑来得突兀而诡异,无不一怔,“父王养了你们这样一帮好臣子!”
韩煜齐上前一步,风雪拉扯他的长袍,那身影却越发显得从容自若,风声掩不住他的低沉而有力的声音,“父王猝然仙逝,来不及交代任何遗言,本王代为监国,谁敢有异议!”
这样的韩煜齐是她全然陌生的。谁敢有异议呢,你轻易地就能调动五百御前禁卫围守福诞宫,你身边的秦岭本是御前三品侍卫首领,你筹备了多久,怕整个禁宫已是你囊中之物了吧?
他话音刚落,身后厚重的大门打开,一声尖锐的呼叫从里面传出来,“宣皇上遗旨!”
海公公跌跌撞撞跑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红绸缎面长圆筒,暗红锦缎深近似黑色。隔得远,仍能看到上面的纯金绣线蛟龙,栩栩如生,仿佛就要破空而出。
众人盯着他手中的圆筒,心知便是遗旨,忍不住轻抽一口气。
方才那官员又道,“海公公,王爷说皇上来不及交代遗旨,遗旨又从何而来?”
“各位大人糊涂啊,皇上早就知道自己的情况,圣旨是一早就下了的。”
礼部尚书知道海公公跟着皇上二十多年,也是自小看着六皇子长大的,他嗅到一丝不对劲,忙站出来,“公公万万不可,圣训有言,遗旨要等在皇上百日之后宣布啊。”
海公公红着一双兔子眼,一听也怒了,“事到如今你竟还拘泥礼节,皇上曾交代本公公,圣旨在皇上魂归后马上宣布,诸位大人是不是连本公公也要质疑?”
海公公板起一张皱纹深刻的脸,用一贯的腔调再次扬声道,“宣皇上遗旨!”
全部人跪下,一片肃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吾在位二十一年,德行有亏,愧对先皇未竞之业……”
也许是皇帝拟圣旨时,体力不支,圣旨并没有按她以前见过的繁复格式,皇帝先是追忆一番先皇事业,自我反思一番,然后直入正题,下旨册封静妃为皇后,与皇帝同衿葬入皇陵。
历朝从没有皇后与皇帝同葬的先例,更别说死后同衿同寝,静妃生前死后,受尽了天下女子至高无上的尊荣。
“……施氏之女,性慧巧,悟敏俐,吾得其伴左右,晚年甚感安慰,封赐一品‘敏颐’郡主,以嘉其孝心,适逢婚龄,赐吾女敏颐予吾六皇儿为妃,大婚于吾百日之后,六儿冠礼之期举行,依亲王之礼,不得有误……”
施玥儿头埋得很低,十指攥紧衣角,指尖抓得发白,雪地的寒意从脚底一寸一寸侵入,渗透了五脏六腑。
皇帝的圣旨还在继续:
“……赐二皇儿为谦亲王……”
皇帝册封了谁为后,为王妃,为亲王,众人一概漠不关心,关心的是压轴的圣意。
“……吾百年之后,传位予十皇儿,三皇儿为摄政亲王,至十皇儿成|人执政前,代行监国之责。”
“钦此,谢恩。”
海公公字字掷地有声,百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胆颤地看看周围的同僚一眼,人人耳观鼻,鼻观心,发现周围人脸上都是茫然一片。
“什么?”不知是谁轻声叫出来,“赐位……十皇子?”好比第一声叫出皇帝没有穿衣服的小孩,众人如梦方醒。
“钦此,谢恩!”见百官没动静,海公公提高音量又说了一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官稀稀落落地谢了恩,一个接一个不稳地站起来,仍觉得是自己冻坏了耳朵。
“这圣旨是伪造的!”众官交头接耳,有人高叫一声。叫他们如何相信,他们的新任君主是一个脑子痴呆的十岁孩童?
海公公整肃敛容,“本公公执行皇上圣意,各位大人要是不信,尽可以拿去验。”
又对呆成雪人一般的太傅道,“太傅是饱学之士,难道连皇上的亲笔字迹也认不出?”
说着便命人将圣旨传给太傅,太傅愣愣看了半天,苍白的脸色更是惨白如雪。
海公公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见了,一天一夜的不眠不休,滴水不沾,体力已经透支到极限,此刻半边身子都是麻的,轻轻抬一抬脚,竟是刺骨般痛。
她感到韩煜齐不可置信的视线,实在很想回他一个笑,可是嘴角僵得不受控制,身子一个不稳,便落入雪地里,任由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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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相忘江湖
更新时间2010117 17:24:01字数:2973
柔软丝被的温暖,让她想一直沉睡下去,可两道太强烈的视线困住她,注视得她梦里也不得安生。
于是便张开眼,直直望进他的眼底,他的眼睛深邃依旧,每个挑眉的动作曾经那么熟悉,她却在他眼里看到陌生的森然。
“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抬眼望望外面,天色已黑,看来她睡了不短时间。
韩煜齐不说话,开始一口一口地喂她喝粥,小米粥熬得软硬适中,她才知道自己有多饿,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面对接下来的。
“你不回去休息一下吗?”
“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她楞了一下,忆起那道圣旨,又沉默了下来。
她懵然问起,“外面那些人怎么样了?”
韩煜齐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圣意,还不能散去?”
见她轻轻舒一口气,“你怕我会对他们怎么样?”
她不语,她知道他不会,堵得了这帮人,堵不了修史官在起居注的一笔。
韩煜齐深深注视她,“我想不到父王会有这一着,我终是比不过他老谋深算,”自嘲地笑了笑,“我更想不到的是你,你竟然在里面扮演了这么重要的角色。”
韩煜齐语气让她觉得陌生,抬起头看他,深不见底的眼里闪着让她害怕的光芒,他一直是温柔的,宠溺的,教她沉醉,她从没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她。
“嫣儿,是我太信任你了吗?”
“我以为父王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安心让你待在他身边。”
是吗,不是忙着筹谋无暇照料她,不是因为怕她知晓他和慕容家的秘密会离去,不是怕她夹着中间左右为难?
“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叫她从说起,从她第一次在大觉寺见到静妃,从她在宫宴上弹的曲子,从她无意招惹上六皇子,从施家一百二十人锒铛入狱,从她知道江南莲塘上的往事,一步一步,她被人推着往前走,不知不觉,陷得深了。
她轻轻道,“你呢,阿齐,你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韩煜齐有些狼狈的转开眼,过了很久,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细碎的吻落下来,低声道,“不管怎样,我说过我会给你一个结果。”
“那你要给慕容德馨什么样的结果呢?”
他眼里写满震惊,“你知道了?”
“我猜的,不难猜,不是吗?”她平静地笑了,另一手搅拌起小米粥,一勺放进嘴里,淡淡道,“皇上近年逐渐对慕容家削权,怕新君上任,会吃不住他们,慕容家为求自保,自然不惜一切代价支持你,电视里不是常演,你们这种利益共同体,只有姻亲才是最可靠的关系。”
韩煜齐艰难道,“既然你知道,你遇到我之时就知道我是谁,你为什么不愿意等我?”
知道她一向伶牙俐齿,此时的话更是平静得教他心头发冷,“你遇到我之时就知道我是谁,你为什么不明白我不可能等你?”
她会等来什么结果,守着宫外的王府一辈子,也许顶着一个侧妃的头衔,偶尔他微服出宫,轻怜蜜意一番。
还是待他一步一步得了天下,她一步一步从妃封为后,她不是“我”了,而是“妾身”,每天笑着对他迎来送往,见面屈膝行礼,为他打理后花园的花花草草,那情景光是想,就觉得好笑。
她不是王宝钏,她等不来一个皇后的虚名,还是与一个西凉公主共享的位子,小时候以前看戏,最悲剧莫过于这样的女子,苦守寒窑十八年,不过等来了一个心碎负心的真相,还不如当他死在战场上,永远回不来,也好用自己伟大的情操继续感动自己,感动世人。当然以他的本事,她自然相信,她不需苦守寒窑十八年之久。
她说不出口的是,除了与慕容家的利益关系,慕容德馨与他自小相识,彼此引为知己,这种天长日久、细水长流的感情,怎会是一段异世时空的邂逅可以比得上的。
她从没见过韩煜齐让别的女子靠近,他却让慕容德馨嵌入生活之深,明里暗里为他打点一切。想来自己对他的特别,不过是她来自的地方特别,是两人共有记忆的特别。
不知时间转盘的哪个齿轮岔了道儿,茫茫空间,他却跌入她的时空,千人万人,他却偏偏撞上她的车,不可不说奇妙。
“阿齐,你知道我这种尴尬的角色叫什么吗,你听过的。”
韩煜齐眼内涌起痛色,“不,不是,不要这样说你自己。”
“我会非常鄙视自己的。”
他把她的手攥得更紧,十指紧扣,不肯放开,“不是的,你是……”
她轻呼,“你抓痛了我了。”
“对不起。”他又把她的手贴近嘴边,眼里盛满痛楚,低声吼道,“你知道你与她不同,你明明知道!”
“阿齐,我们那里,妻子的定义不是你唯一拥有的人,不是你唯一爱的人……”
他几乎是粗暴地打断她,用前所未有的狂躁口气对她说,“你不要自以为是猜测我的心。我爱的是在台风夜救我回来的女子,我爱的是那个倔强灵动的女子,她宁愿一个人背负天文数字的债务,也不愿拖我下水,我爱的只是她!”
她笑了,过去无论两人多亲昵,他从没把爱字说出口,她也想过要死缠着他说一次那三个字,始终是厚不了脸皮开不了口,于是,转战让他说英文版的,他见她一个人自娱自乐要教他说八国鸟语,只是很无聊地看她一眼。
这番话,恐怕她下辈子也听不到了吧?
想起以前,她笑容更大,笑得久了,便有些苦涩,“阿齐,要是我从未来过这里,你未来的计划有没有她呢?”
韩煜齐仿佛被问住了,慢慢松开她的手。多少次夜里醒来,靠近心口处,空荡荡的一片凉寂,一梦醒来,只是一夜,他知道那一块永远失落在异世时空里,永远找不回来,可他的计划不会变,慕容家,天下,他要的,他一样也不会松手,从小被教导的欲望,渴望得太久,早成了呼吸一般的本能。
从他的表情,她猜到答案了,她的出现不过是一个意外的礼物,人总是贪心的。
她叹了一口气,“我也是一样的,我要是没来这里,恋爱,结婚,生子,一样不会少。”
刹那的交汇,相忘于江湖,便是最好的结局,老天为什么要故意捉弄他们?
他手一挥,盛粥的小碗打翻,急切地把她拥进怀里,“碰”的一声,瓷片碎落一地,“没有‘要是’,我只知道你在这里,永远都改变不了。”
“阿齐,我现在在你身边,可你的计划还会有她吗?”
她趴在他的肩头,感觉他的身躯徒地一僵,环着她腰间的手却逐点收紧,仿佛怕松开一寸,她便远走了。
没有她的日子,光是想便觉得难以忍受,老天怜他,送她到他身边,教他知道不是南柯一梦,他怎么舍得放开梦里追寻不得的温暖?
看不到他的表情,她摇摇头,苦笑着,“我现在是皇上赐婚的睿皇妃,怎么办呢?”
无意刺激他,她感到他身上瞬间散发出的戾气,他轻轻推开她,脸色寒森,“你只要答应等我,剩下的我会处理。”
久久等不到她的回答,他心急地抬起她的下巴,她眼底灰暗一片,不安的念头渐渐扩大,她在福诞宫呆了好些日子,想到韩成敖与她朝夕见面,忆起韩成敖接到圣旨不敢置信的表情,低吼一声,重重堵上她的嘴,吞没她所有的惊呼,这个吻几乎是粗暴的,急切地要她的回应,她捶打几下,终究无力地垂下,融化在火热的唇舌相抵里。
她尝到嘴边咸咸的味道,咸意逐渐扩大,两人都尝到了舌尖的苦涩。
皇帝早知道那个打赌她会输,不是输给皇帝,是输给她自己。
可是还是不甘心,再赌一次。
“我答应你,可是你愿意带我离开吗?”
他的声音突然急躁而暴怒,呼吸逐渐急促,身躯重重将她压入棉被下,大手不安分地探入她衣襟之下,待胸前一片冰凉,她恍如梦中惊醒,不!他强硬地擒住她双手,她挣扎起来,可她的力气怎么敌得过他。
“啪!”忙乱之中,他呆住了,她也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一巴掌。
妒火燃烧殆尽的理智重新回归,看着她拥紧被子,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韩煜齐不敢相信自己在做什么。
他拉好她的衣服,掩上裸露的肩头,无声地说他的歉意,冰凉的手指碰到雪色肌肤,察觉到她缩了一下,喉咙艰难咽动几下,移开眼光,又让她躺下,掖好被子,“你好好休息。”
他立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在她额头蜻蜓点水印下一吻,“对不起。我永远不可能放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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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尘埃落定
更新时间2010118 23:15:08字数:2858
施玥儿自那次雪地受寒,便大病了一场,每天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风声雪声声声入耳,偶尔雪停了,便跑出来堆一个小雪人,这里是绣墨斋的小偏殿,没人来打扰她,一个人也乐得逍遥。
她知道平静的日子背后,外面世界正酝酿着风起云涌。
正是国丧期间,宫女太监一律外面套了白色麻衣,见了面,话也不敢多说,脸色哀伤。
《礼经》上注“万民哀帝魂”,皇帝驾崩第三日,举行盛大的国丧礼,禁止民间一切嫁娶作乐,丧礼延续一个月,百姓斋戒三日,缟素一月,令全国上下齐声痛哭,皇帝功绩显赫,真心爱戴他的百姓也大有人在,哭倒不完全是假。
皇帝驾崩第十日,举行祭天仪式,满朝文武百官摘冠,斋戒沐浴三日,于午门九九八十一次跪拜,西北、西南附属国君主、使者也赶来祭拜皇帝,丧钟鸣响万次,钟声久久荡在长乐城上空。
祭天仪式之后,皇帝的功名刻在“世表碑”之上,供万世瞻仰,位牌请入皇家祭坛,再一日,皇帝与静妃合柩,共同送入皇陵中。
足足一个月,韩煜齐是摄政亲王,各种繁琐的仪式自然不可脱身。
皇帝葬礼之后,宫里末等妃嫔全部送到大理寺出家为尼,位尊的如慧妃、丽妃尊为太妃,送入宣昼殿,如同打入冷宫。
十皇子生母韵妃,她在宴会上见过一次,是个苍白又寡言的妃子,一举由默默无名的妃子成为太后,真如做梦一般,说话轻声细气的,连指点下人也露怯。她只见了十皇子一次,那个可怜的小孩子,祭礼上被群臣簇拥着,吓得面无人色,走在百官前头,任由旁边的小太监指挥他跪跪拜拜。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十皇子年幼无知,太后胆小怕事,朝中上下大小事宜,莫不仰赖摄政亲王,韩煜齐已经牢牢地将朝政把持手中。
雪下了一天一夜,断断续续,终于停了,她披了一件纯白坎肩出来,空气中是清新的味道,闻到远处传来梅花的幽香,心情也不由好起来,绕着小路前行,原来不是梅花,是一片桃花,桃树还没有开,只有几个小花苞,光秃秃的枝丫堆满积雪。
原来春天来了,冬天过去了,记忆里上一个冬天,他们在小楼的天台懒洋洋地晒太阳,竟是一年过去了。
“在想什么?”
一个温暖的环抱从背后侵上,温柔的气息呼在耳边,她任由他抱着,伸手折了一支桃枝,几粒顽皮的雪便落入衣袖里。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雪。”
“大概是最后一场雪了,来年还会有。”
“嗯。”淡淡一笑,“这桃花为什么开得这么早?”
她逗弄着几个小花苞,被痒痒的触感逗得轻笑不已,“不知能不能看到它们全开的样子?”
有多久没见她笑了,他贪婪地看她的笑颜,有点痴了,“你想看它们开花?我命人引温泉,灌溉几天,应该会开了,好不好?”
她摇摇头,“不好,太奢侈了。”冰天雪地引温泉,想也知道得费多少人力物力。
“我让人清了凌波湖的残荷,植上新的睡莲,好么?”
她有些诧异,“为什么要清理它们?”
韩煜齐微微松开她,改为执起她的手,引着她慢慢前走,”凌波湖的荷花在我很小的时候便有了,这么多年藕根早已腐坏,换成耐寒的睡莲不好么?”
她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雪水沾湿衣裙,微冷的湿意侵上脚踝,低着头不说话了。
“等来年夏天,我们就可以见到满湖的红莲盛开。”
她摇头而笑,“太劳师动众了。”
属于他们的岁月已经成为过去,属于皇帝和静妃的传奇谁也无法复制。
“你知道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
一个月不见,那张清逸的脸上更添的是冷峻,眉心一点微微锁起,似乎是因为经常皱眉而起的折痕,仔细一看,里面浸了几分沧桑的痕迹。
“是吗?”她又是淡淡一笑,不着痕迹放开他的手,拉起裙裾,继续往前走。
她的神态、与往日无异,只是眼底的沉静无端让人心生不安。
“这么招摇,不是你的风格哦。”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韩煜齐却是重新将她手掌放入手心,将她转过身来,不得不面对他。
她叹气,“太傅他们你都让他们回去了?”太傅一把年纪,借着这次国丧,实在被折腾得够了。
“好,我不会为难他们。”
她听出他话里的保留之意,深谙纵是现在他对自己千依百顺,也不可能任由自己触到底线。
“施家呢?”
他眉心一动,移开视线,语气淡淡,却别有所指,“我暂时不会动他们。”
她一连串地轻笑出来,“既然这样,你还问我要什么?”
这些都不能做到,她真正想要他又如何能给。
他忽然一把将她拉进怀内,固住她的后脑勺,额头抵着她的眉心,“我想让你高兴一点。”
她闻言,展颜又是一笑,“我很高兴啊。”
她从前是爱笑的女子,笑的时候眼睛成两弯月牙,里面漾着亮晶晶的光,自从回了宫,却少见到她的笑。
他沉声道,“我想看你从心里笑出来。”
她清眸中的光芒闪了闪,避开他灼热的视线,淡笑,却是轻轻挣开他,“摄政王今天不用处理政务么,怎么有空过来?”
“嫣儿?”他两手捉紧她的肩,不觉用力大了,见她轻皱眉头,才放开她,她又是一笑,拉开两人的距离,“摄政王身份特殊,人前人后都不要这样叫我了。”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一个宫女两个太监正远远往这边过来,她觉得那小宫女的身影有些熟悉,待他们走得近了,才认出来竟然是好一段时间没见的小青。
小青低着头,手竟然是绑着在身后,正由两个小太监推搡着往前走。
她瞧见情形不对,他们拐道而过时,快步上前,拦着他们,“慢着,你们干什么?”
那两个小太监还有几分眼色,认出眼前人,忙行礼,“回睿王妃,这宫女犯了宫戒,小的奉命将她押入暴室。”
小青头发有些凌乱,苍白的小脸上有着可疑的青紫,穿得很单薄,抿紧嘴,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分明是遭受过虐待的样子。
“睿王妃”三个字让她心头微刺痛,小青这样子让她更心痛,“她犯了什么宫戒?”
“回睿王妃,有人看到她与小太监……”
小青的脸瞬间惨白如雪,她看得不忍,低声怒道,“荒唐,她才多大!”
那小太监吓得连声道,“这可不是奴才说的,王妃有所不知,宫里一向严禁宫女太监……”
她明白小太监语中所指是宫中对食之事,打死她也不会相信,年纪小小却性子沉稳的小青会做出这种事来。
“是谁举报,是谁下的令?”
小太监语有难色,“这……”
“这样就将人打入暴室?为什么不叫那太监当面对质?”
“那……太监早已杖毙。”
她简直不敢置信,宫里竟是这样草菅人命,小青畏惧的模样,不知她遭受过什么侮辱,不过轻轻一碰,小青竟惊恐的反应。
她向韩煜齐投向求助的目光,却看到他脸色严峻,“既然没影儿的事,罚俸禄半年就是了。”
“王爷说的是……王爷说的是。”
她呆呆地倒退了几步,直到快踩上路旁厚厚的积雪,他才拉住她。
“不要退了。”韩煜齐出声唤她,她从恍惚中惊醒,惊落路旁短矮青松上的积雪,雪“簌簌”落在肩上,落入颈间,寒意逐寸逐寸侵遍体内。
进了暴室的人,从来没有人能出来,除非死。
小青是他宫里的人,除了他还有谁能掌握她生死大权,除了他还能轻易将宫女打入暴室。
小青是如此视他为天,被押走前只是眼里充满哀伤,没有怨恨。
韩煜齐轻柔地拂去她发上的落雪,怀内躯体冷得轻颤,轻叹一声,拉开厚髦裹紧她,下巴抵在她的发上,轻声道,“你为她求了情,小青不会有事的。”
他的狐皮大髦十分温暖,她却觉得浑身如寒窖般冷。
她怔然道,“我得感谢你特地带我过来,救了她一命吗?”
他的声音充满疲惫,“嫣儿,若你处在我的位置,便明白很多事身不由己。”
她亦无力,软绵绵地靠着他,“接下来你还有什么要给我呢?”
她忘了他是皇帝的儿子,连要挟人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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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大婚(一)
更新时间20101110 17:22:00字数:3294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我想回家。
这句话她始终没有说出来,她的魂游荡得太久了,再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天气日渐温暖起来,每日能短暂地见到太阳,积雪渐渐融化,御花园里处处春色绽放,春日的气息冲散了国丧的阴霾,皇帝的百日之期已过,老百姓恢复了正常的商业农耕,一切看似回归风平浪静。
礼部尚书上书,皇帝百日祭礼已过,依皇帝遗旨,应尽早为六皇子完婚。
太傅对皇帝荒谬的遗旨一向置疑,上书反驳,皇上驾崩不过三月,宫里就大肆操办婚事,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话题一挑起来,两派又要争个你死我活,海公公怒道,“皇上的遗旨中说得一清二楚,谁敢不从,就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吵得天昏地暗,还是有了一个结果,按历朝礼法,皇帝驾崩一年内不准嫁娶,然而圣旨中注明“百日之后,依亲王之礼,不得有误”,圣旨早已公布天下,压抑得太久,百姓太渴望听到新鲜事儿了,对于来自民间的皇妃尤其好奇。
毕竟是丧期中,按理六皇子还在孝期,虽然太过奢侈要不得,一个是亲王,一个是亲封的郡主,宫里上下也不敢分毫怠慢,尚礼监开始大肆采办嫁礼,钦天监择了良辰吉日,翰林院忙着起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等繁琐程序,吉日整整商议一月才定下来。
她在两个月前搬进清心殿,这里是静妃以前居住过的宫殿,接受一堆的宫礼训练,没有婚嫁娘的喜悦,难得的心平气和,好像朝堂的争吵、内务府紧锣密鼓的筹办统统与她无关。
清心殿冷清得如同冷宫,自静妃离开再没有人进驻,宫女太监都跑光了,由来只有澜姨守着,陪着她。
太后来过一次,由一个宫婢到皇帝的妃子,再由失宠多年的妃子到尊荣的太后,依旧摆脱不了卑躬屈膝的影子。
她见到这个素衣而来的女人,只觉得深深的悲哀。然而韵妃对着她,却没有对着其他人的拘谨,谈兴颇浓,连自称也是“我”。
寂长的日子,这个深宫女子能守着的除了回忆,什么都没有,韵妃说起她第一次见到皇帝,她奉主子命令到凌波湖里采莲子,恰逢皇帝下朝经过,一瞬间的荣宠,落得一个脑子发育不全的孩子,落得无人问津的半生孤寂,皇帝却早不记得有过这么一个妃子。要是没有这一段,韵妃早在年满二十四放出宫去,守着她的夫婿,有属于自己的家,有一个平凡却正常的孩子,安稳一生。
说起往事,太后的神情很平和,又扯了一会家常,太后这才渐渐进入正题。
“本想着能守着十皇儿,我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这样一辈子老死宫里也算了,”太后苦笑,“皇上偏偏连他的痴呆孩儿都不肯怜惜半分。”
“皇上眼里从没有人能比得上静妃和六皇子。”太后笑得悲凉,“这宫里看着繁华,所有的人不过是棋子和影子罢了。”
太后看似无争,然而不是一无所知,“我知道你对十皇儿好,这宫里谁不嘲笑我们母子,只有你是真心的。”韵妃话里有悲哀,也有慎重。
红颜易老,一旦没有了期待,几年和几十年的岁月不过是一样的,太后三十出头的年纪,两鬓已经隐隐闪着白耀的光。
她对韵妃的故事唏嘘不已,转眼间大吃一惊,太后扑通跪到地上,泪流满面,“求求你,让他放我孩儿一命。”
她吓得马上去扶,“太后,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太后用尽了力气挣开她,坚决道,“你不答应我,我是不会起来的!”
她焦急地四下看看,有些话却不能明说,只能暗示她,“太后,你糊涂了,现在豫王爷摄政,辅助十皇子,十皇子怎么有性命之忧呢?”
太后泪流成河,“我懂,我懂!十皇儿今年不会有事,也许明年也不会,可总有一天,他会死于失足落湖,或者是中毒,或者是刺杀,他不可能活过成年!”
“太后,你起来,我才答应你。”
“皇上要拿我的孩儿挡在风头浪尖前头,我认,我的孩儿不如六皇子尊贵,可是虎毒不吃儿,他怎么可以连自己孩儿都不放过,十皇子不似六皇子,他没有一点自保能力,我见过三皇子那孩子,你不会想得到他有多心狠的……”
太后含着泪摇摇头,泣不成声,硬是不肯起,她逼得无奈,只得跪下来,用她最信誓旦旦的声音说,“我保证十皇子一定平安无事。”
太后悲哀的双眼深深地看她,看到她眼里的真诚,似是相信地点点头。
想起太后离去前的眼神,施玥儿再也无法集中心神,屋里很静,她呆坐了半天,手边的书是静妃往日常翻的书,都是艰涩的经书,常翻边角磨起了皮,她无意中发现,便想拿来打发时间。
她只看了一页便也无法翻下去,竖排的小字,晦涩难懂,不明白静妃怎能天长日久对着它。不知不觉窗边光影变换,太阳西沉,房里的摆设笼罩在一片
沉醉不知归路第2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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