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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异客 作者:慵不语

    第20节

    祺儿道:“我半夜听见有人扣门,打开门一看发现这人在地上躺着。”   蔡叔皱皱眉头:“扣门的人呢,走了?”   “兴许是……我喊了两声,也没人应。”   祺儿见师傅不说话,犹豫开口道:“这人还救吗?”   蔡叔皱起眉头:“这话你也能问出口?他还有一口气,为何不救?”   祺儿不好继续说,昨夜为谢临看病的郎中接口说道:“蔡师傅,我瞧他身上倒像是刑伤呢!也许还是官家打的……最近京城正乱,要是救到贼人难免惹麻烦……”   蔡叔叹一声:“这么大个孩子能做什么事,就被折磨成这个样子?乱世人命轻贱,咱们能救一个就是一个吧。”   祺儿想了想还是明白说道:“师傅,我看他伤势虽重,身上旁的地方却光得很,衣服斗篷样样好,就连发簪看起来都是值钱货,我怕他和朝中的大人有关联,牵扯重案……”   最近朝堂正在清洗前朝余党,这人万一和那些事有关,可就……   “那也是他父母的事,他这年纪还不是受了池鱼之灾?”蔡叔心里有数:“你们先专心救人!”   约莫十日之后,谢临在蔡叔ji,ng心救治下,已约莫脱离了危险。   蔡叔对祺儿道:“咱们这儿只问诊不养伤,本该把他早早送去深柳堂,奈何他伤势沉重,不好挪动,还好这几日伤势已平稳——你亲自把他送到深柳堂去罢,他还这般年少,长得又俊,一定要嘱人好生照顾,莫落下残疾耽误一生啊。” 第27章 重逢   这山到处是别着腰刀,斜跨布袋子的山匪,顾同归不愿和他们相与,走走停停,终于发现山顶有块清静之地,凑合坐下,独自在最高处的石阶上皱眉发呆。   “小顾!”还没松口气,白远已笑嘻嘻地凑过来:“大冬天来这儿也不怕冷?偏还拿柄扇子……”   顾同归扬手啪一下打在白远妄图碰扇骨的手上。白远悻悻地抽回手,声调冷了下来:“怎么着太子殿下?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自从知道了顾同归的身份并成功地用他人尸体蒙混住官兵后,白远便始终y阳怪气地以救命恩人自居。   顾同归根本不屑搭理他,收起扇子,快步沿着石阶下山。   白远大步跟上,在狭窄的石道上擒住他手腕,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这是我的地盘,你摆出这模样给谁看!我……我只说那晚放了你,可没说以后会放过你。”   顾同归身子被搬得后仰,心中虽十分不耐,面上却只得安慰道:“你有话就正经说,我心里烦,没功夫听你乱扯。”   白远又被这几句话安抚得冷静下来,松开顾同归的身子,满不在乎地挠挠自己后脑勺:“我也没什么话,就是我说……你左右没地儿去,我也算救了你,日后你就安心和我干吧!”   自己的身份既已被他知道,自然奇货可居,怎会被轻易放走?但明明早有预谋,却还装出无辜恳求的模样来扰自己。顾同归暗自冷笑,只淡淡道:“眼下我自然没地方可去,不过入伙这种大事,我还要好好思量才行。”   深柳堂,堂前的柳树叶子已经飘落。堂后的梅花却开的正艳,一间间屋子鳞次栉比的点缀在其中。   这日卯时,天方朦朦胧亮起,陆有矜便穿戴整齐去后院练剑。自从和谢铎比武落败,他每日都早起练剑打拳,颇有闻ji起舞的味道。   约莫练了大半个时辰,天已大亮,周遭浮着露水的草木也清晰可见。陆有矜擦擦额上的薄汗,信步走到马厩瞅瞅追月。他随手往槽枥中添些马料,追月拱着头很安静的一口口吃着。它已经肯好好吃东西了,也许不久,就会忘了那个在它背上肆意的少年。   陆有矜牵起追月缓步慢行,他总想着让这匹在北漠长大的马儿舒展片刻。   深柳堂的后院很美,有北渠,有竹林,有梅花。前头是万里晴空,身侧是高接浮云的竹林。   有辆马车,在竹林深处停着。   几个深柳堂的家丁正往马车里搬人,来来回回,接连不断。陆有矜停下脚步,眉头一皱——死的人竟这么多!   不知为何他们停下了,似乎在审视着一个人,有声音模模糊糊的传来:“你确定要把这个人也送走?长得很俊俏呢,你养好了也能卖个好价钱。”   “身上烂成那般模样,我可养不好!”   陆有矜遥望过去,说话的那两个人已抬起一人的手脚,往马车上丢去,因离得远,只隐约看见一抹蓝色的衣角。   陆有矜握紧双拳,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深柳堂竟有人干这种勾当——雇了他们照料病人,却雇了一群草菅人命的刽子手!   陆有矜咬牙站在原地,屏息凝神,看看之后还会有多少活着的人。   他们又从里面搬出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手腕低垂,也看不出是死是活。驾车的人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似乎是清点了下人数。就快速跃上马车,一鞭子抽在马tu,n。   车轮滚动,马车开始行驶。陆有矜再不犹豫,利落地翻身上马,扬手在追月tu,n上轻拍一掌,追月嘶吼一声,拔蹄朝马车飞驰而去。   那几个深柳堂的人正准备回去,猛地看见一人一马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竟是要去追车!登时魂飞魄散——若这事败露,捅到官府,那自己则和杀人无异!   几人不管不顾的张开双臂,跳到了陆有矜马前。   陆有矜的马速并不减缓分毫,而是扬起马鞭劈头向那几人甩去,遒劲的鞭子猝不及防的咬在脸上,几个人疼得直打滚。   陆有矜目不斜视,马不停蹄地朝那辆车奔去。   沉甸甸的马车不多时就被陆有矜飞马追上。陆有矜身形挺拔,追月高大威武,一人一马立在车前,气场全开。   那驾车的看这架势,吓得嘴唇直打颤:“你……你是谁?”   陆有矜扬起马鞭一指:“把车上的人都放下来!”   驾车的顿时变了脸色:“这些人都是刚咽气的,死者为大,岂能容你说查就查!”   “都死了么?”陆有矜冷冷地扫视着他道:“把人放下来看看才知!”   那个驾车见他强硬,抬手擦擦汗,陪着笑道:“这位爷,随意冲撞死者实在是不妥……”   追月在原地踱步,陆有矜拉着缰绳,环视那几人道:“我懒得与你们饶舌,里面有几个人还活着你比我清楚!”   这时,那几个挨打的家丁也捂着脸跑过来了,一路大喊着:“不能!不能让这个人把人带走!”又朝陆有矜吼道:“这是我们深柳堂的人,你无权带走!”   陆有矜唯恐时间一长这里头活着的人真有些好歹,直接了当的道:“我是陆有矜——能不能带走?”   几人惊恐地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这是夫人的公子,也知道公子身在禁军,武艺高强,打是打不过的,只得争先恐后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陆少爷,求您网开一面吧!这些人就是有口气,也是快……快断了,你就看在小人们侍候病人辛苦的份儿上,饶小人们一回,让这车走吧!小人今后再不敢了!”   “饶了你们?”陆有矜眼风凛冽:“这可关系到人命!你们就不怕天地报应?休要废话,把活着的人放下来!”   几个人趴在地上,无奈地对视一眼。只得站起身,钻到马车后头,先把一名孩子抱出了马车,这孩子面色发黄,但显而易见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陆有矜沉着面色吩咐道:“速去叫李太医来!”一名家丁磕了个头,一溜烟跑到深柳堂里头叫人去了。   钻到马车里的家丁磨磨蹭蹭,不再露出头来。   陆有矜又喝到:“不是让你放人?”   那家丁钻出马车,苦着脸道:“回少爷,马车里的是真都没气了!”   陆有矜心里咯噔一声——他分明看见那蓝色的衣摆,分明听见那几句对话了。这个人方才确是活着,难道这么会儿功夫竟没气了!陆有矜道:“还有一个!穿蓝衣服那个!”   那家丁面色一变,不知陆有矜知道多少内情,只得道:“那人本就要断气,在马车上一晃,已是——死……死了!”   陆有矜翻身下了马:“把马车上的人都带出来!等李太医过来细细查看罢,再做定夺!”   话音一落,李太医已经提着个箱子,颠着白发一路小跑过来。   那家丁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只得把手边穿蓝色棉袍的少年拉扯到自己怀里,愤懑地下了马车,只恨不得这人立时断气——活着的人越多,他的罪过越大。   陆有矜冷冷注视这家丁,他怀里抱着个孱弱的少年,少年头向里侧垂着,看不清面色,也不知是死是活。只是衣衫上尽是干涸多时的血迹,凝在衣料上已成了暗红的血斑。只有那洁净白嫩又瘦骨伶伶的手腕垂在袖管里,随着家丁的步伐左右摇摆,透着无助和凄惶。   陆有矜摇摇头,不免起了恻隐之心,一大步迈到家丁前头道:“你手脚轻些!”   那家丁正想趁着把少年放在地上时狠狠一掷,却没提防陆有矜抢先一步接住。只得悻悻然道:“是!”   一个软软的身子倚在自己怀里,陆有矜垂眸一看心里不免大惊,这奄奄一息的人竟是那夜和自己一同吃馄饨的少年!   以往的每次碰面,这人都是唇红齿白,年少轻狂的模样,此时他的唇却褪尽了颜色,只凝滞了黯然的灰白。很安静,但又很凄清。   陆有矜还记得那夜苕溪旁,醉态酣然的少年,还记得那朵将要盛放的茉莉。   那么鲜活而真实的一个人,怎么,几日不见,就成了这模样?   “李太医!李太医!”陆有矜心跳加速:“你看看,看看他——还,还有救吧?”   李太医伸手搭在谢临脉搏上沉吟半晌,脸色不大好看:“你赶紧带他去前院安置吧,万万不能耽搁!”   陆有矜眉头深锁,伸手揽住谢临的腰身,让他伏在追月背上。又叮嘱道:“这马车里的人先生一定要仔细辨认,千万别耽误了性命呐——他的伤能上马颠簸么?”   李太医道:“你放心,李某专程赶来,便是救人的。”又叹息一声:“上马倒是无碍——这孩子昏迷得很深,要真是能觉出疼倒还好了。”   陆有矜心凉了半分,只翻身上了马,追月四蹄腾空,绝尘而去。   清晨时分,马儿穿过霜降落叶,又入疏林深处,树枝仍是灰褐,却有几只鸟儿掠过梢林,飞来窥人。   眺望北渠,粼粼水中映照的,正是陆有矜带着谢临奔向深柳堂的潋滟倒影。 第28章 水穷云起   陆有矜把谢临抱到前头梅苑的床上,立刻吸引了房中病号的目光。屋内的气氛迅速冷凝了一瞬,半晌后,几人才轻轻议论。   “天啊,陆公子,这人伤得不轻……”   “他是怎么了?用不用咱们帮忙?”   陆有矜说不出的烦躁,也不回答他们,看到李太医进来,忙道:“您快来看一眼他怎么样了!”   这个被陆有矜唤作李太医的是深柳堂医术最ji,ng湛的郎中——他年轻时在宫中当过几年太医,但因受不了束缚离宫行医多年,知晓深柳堂的善行后,便常驻此地给这儿的病人把脉开药。   人们敬佩他的为人和医术,都称他为李太医。   李太医诊了脉,又翻翻瞳孔,略微沉吟了半晌,张开谢临的下颌,从药箱里取出一丸药,放在了他舌根处。又把谢临腰间的衣带解了,撩起衣襟,把棉裤脱掉。只剩一条血褐色的亵裤时却不再脱。而是用温水擦拭,等那衣裤泛软后,才缓缓褪至膝下。   血已经不往外冒了,tu,n腿处尽是被捶打到模糊的烂皮碎r_ou_。   陆有矜把头扭过去,心思飞速旋转,这少年向来衣着不俗,又肆意任性,想必家境丰厚,是什么变故把他折磨成这番模样?他家人哪儿去了?这伤又是谁打得?   纷乱念头只在脑海里缥缈一现,眼下最牵扯他心的还是伤势:“李太医,他的性命无碍吧!”   “说不好啊!”李太医的眉间攒出个疙瘩:“这伤耽搁太久了!来来回回的折腾,加重了——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李太医忙着诊断房里别的病人,梅苑住了五个人,一个是刚刚救下的小男孩,他的背上被人横挑一刀,甚为可怖,李太医正给他涂药。剩下的三个都住进来多时了,一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闭着眼睛根本不管谁又进来了,只烦躁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血腥味继续睡觉。还有两个都是中年男人,坐在床沿上一直往谢临的方向张望。一人始终喃喃道:“真是受罪哟!”   李太医照料完病人,正弯腰在铜盆里洗手。见陆有矜还呆呆地守着那少年,疑道:“怎么?公子这么牵心,和他是朋友?”   陆有矜竟不知怎么回答这个简单的发问,算朋友么?他沉吟道:“见过几次,却连姓名都不记得……”   说到这儿,陆有矜脸色一红,明明姓名都忘了,但为何总是想起他。   李太医拿起毛巾擦净了手,道:“哦,那就去外头叫个药童看住他吧——若能醒,也就是这一两个时辰的事儿。”   陆有矜搬个矮凳坐在谢临床边儿上:“不妨,我左右无事,就在这儿守着他吧!”   李太医淡淡一笑,转身走了。   陆有矜把目光投在谢临脸上,他的唇失了颜色,但因为长得俊俏,即使黯淡,也像是别有风韵的旧画。看着看着,就像字看多不认识一样,陆有矜倒是不确定了——这是那个夺自己发簪的少年么?他们没见过几次,这人又闭着眼睛,倒让陆有矜不敢相认。   正是这个时候,谢临的睫毛略微一颤抖,像蝴蝶忽闪了下黑翅,又好似只是一阵儿风掠过,让人的眼睛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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