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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一镜到底 作者:约耳

    第7节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觉得挺恶心的。”

    “呃。”

    “上次袁喊罢演,我不过就是说了一句没想到影帝也不怎么敬业,任垠予就把我凶了一顿,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抱什么团,还俩男的。”

    “呃,你也别气了,不过上次袁喊确实闹得大家挺不愉快的。”

    “是吧。”

    沈槐没继续听,他掏出手机,找到不怎么使用的微博,输错了几遍密码才登进去,然后搜索任垠予和袁喊,最上面的微博是《坞堤之决》的宣传,但往下滑,发现讨论最热的其实是几个八卦账号,沈槐点开那些图片和文章,手指滑得越来越快,那些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偷拍照片,那些八卦博主和粉丝们描述得绘声绘色形成完整故事的文字,那些他没有见过但也多少猜得出意思的缩写和代称,沈槐有些难以相信那里面描述的是任垠予和袁喊,两个他都十分熟悉的人。

    然而哪怕是陌生的,诡异的,甚至可笑的细节,在一瞬间拼凑起来了。

    【他们俩本来就是偶像和粉丝和粉丝的关系,任垠予刚出道的时候,在节目里说过袁喊在他的人生中都是至关重要的角色,原话哦,说不是迷上袁喊的话根本不会想来做演员。】

    「喊哥我是你真爱粉~」

    【任垠予这几年一直都是走大银幕,突然去拍电视剧,据说也是因为这剧男一时袁喊。】

    「容思这个角色,还是比较适合喊哥,我就不争了。」

    【两个人前段时间爆出来在剧组里打架,圈里人都知道,这这两个人性格都非常稳,特别是袁喊,娱乐圈里打磨十几年了,会失控到动手,还是跟明显没有工作冲突的同组男二,用感情问题来解释会更合理些吧?】

    沈槐迅速找到两人打架的新闻的日期,然后他绝望地闭了一下眼。

    袁喊打了任垠予的那天,正好是任垠予从剧组请假,追到机场要求自己不要订婚的那天。

    所以袁喊才那么生气。

    【我朋友也是剧组的演员,这些消息绝对保真,任垠予因为袁喊还骂过我朋友,而且他们刚拍戏的那段时间,有天晚上袁喊大晚上一个人去袁喊的房间,待了多久不知道,那个时候没多想嘛,毕竟两个男的,现在想想,啧啧啧。】

    沈槐想,他知道待了多长时间,那天晚上他给任垠予c,ao完了,醒过来摸床单,凉透,走了至少一个小时。

    沈槐把手机收起来,他不想看了,但脑子里密密麻麻的,全是过去他没有注意到的东西。

    刚刚认识任垠予的那段时间,也就是他迅速地泥足深陷的那段时间,当他稍有迟疑,任垠予就会用那种充满目的性充满压迫感的神情逼近他,他总以为那是错觉,其实不是,他为什么会怀疑自己呢?任垠予从仅仅是想靠金主上位的交易者,到“我对沈总……恐怕不止最初的那些想法了”的动情者,太自然了。

    妈的,他竟然记得任垠予说过的每一个字。

    任垠予到底想要什么?如果他跟袁喊有一腿的话,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上自己的床?这两个人的能力加起来,如今还需要金主吗?

    他想不到。

    “喂,那两个人出来了。”

    旁边传来小声的提醒,那两个热烈讨论着八卦的女生住口了,一起冲门口打招呼。

    “任老师,袁老师。”

    沈槐转过身去。

    他几乎看不见袁喊,而是第一眼就锁定了任垠予,任垠予表情不太好,并没有刚刚杀青该有的喜悦,也许是因为要跟袁喊分开了?然后任垠予抬起头,看到了沈槐,一切都发生在一秒间,任垠予目光疏离,甚至带着一丝恨意,下一秒,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弯起来,绽出一个再甜蜜不过的笑容。

    “你来啦。”

    沈槐呼吸一窒。

    任垠予的眼睛是流矢。

    那流矢s,he中了他的心,又狠狠拔了出去。

    “嗯。”沈槐揣着兜,轻轻点了头,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潇洒风流,“来晚了。”

    或许,他真的来晚了。

    第二十八章

    任垠予正要向沈槐走过去, 耳边突然闯进一声尖利的刹车声,一辆车在沈槐身后停住,然后风风火火地下来了一个人。

    “沈槐!”

    自带债主气场的林修来了,眼睛发红,直奔沈槐,咬牙的模样好像下一刻就要把沈槐拽过来搓成一团。

    沈槐听到林修的声音才后知后觉地扭回头,还来不及说什么, 就被林修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住了。

    “呃, 您打哪儿来的?”

    “我在跟我哥在邻市谈生意。”林修狠狠瞪着沈槐足有好几秒,才回头看一眼任垠予这边,而从头到尾被忽略得彻底的袁喊默默站到了一边,挥挥手示意旁边那两个女生走远一点, 免得殃及池鱼。

    “沈槐,你家都要翻天了,你还在这儿……”

    “闭嘴。”沈槐打断他, “你再说3p老子弄死你。”

    林修抿紧嘴,眼睛还是通红, 沈槐倒是不动声色,看起来更像是要被弄死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的?”

    “我哥跟我说的。”

    “啧,你哥消息怎么那么灵通,家丑不可外扬, 你们兄弟俩可别给我往外传。”

    “你!”林修看起来要气得厥过去了,他瞥一眼任垠予和袁喊,伸手一把抓住沈槐的胳膊, 把他拖到马路对面自己的车旁边。沈槐由着他,现在什么什么事儿都不会让他动气了,估计这时候林修再扑上来啃他一嘴他也没什么反应。

    “你到底怎么回事,我哥说你姐把你大哥二哥都叫回来了,要他们跟你姐合股,要不然就……”

    “要不然我姐就带着她手里的所有东西和人离开沈家。”沈槐不慌不忙地补充,“我那俩哥哥一回来就跟我联系了,他们不清楚情况,以为我姐能带走也就一个多摩商场,跟整个家业比,占比不大,还跟我嚷嚷,她要分家就让她分呗。”

    林修压低眉毛:“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当然不这么想。”沈槐耸耸肩,“总公司里有许多骨干,都是我姐帮我张罗过来的,而且好些分公司也是她在帮忙盯,要是她真走了,带走的东西和人,在加上抛下的项目,留给我就是个深坑,一年半载填不起来,搞不好整个沈家都得玩完。”

    在外人眼中看起来这么严重的家族内斗,沈槐却用形式分析节目一样的口吻说着,林修更加觉得他不可理喻了,瞪着他的眼睛几乎要喷火。

    “你他妈既然知道,还站在这儿干什么?!”

    沈槐抬起眼,那么无所谓的一张脸,他沉吟半秒,很突兀地问:“你还记得咱俩上次见面吗?”

    林修着了道,被这突兀的话题转移了注意力:“我,我上次喝醉了,跟你说什么了?”

    沈槐仔细琢磨了下林修的表情,幸好,这哥们不会演戏,一眼就能看到底,看来他真的不记得了,而看出蹊跷的林远也没有对林修说什么。

    沈槐笑一下:“没说什么,就是吐了我一车,下回记得赔我洗车费。

    林修脸上讪了一下,反应过来又追问:“你还没说你打算怎么办。”

    “再怎么也是我姐。”沈槐垂下眼帘,“我是真惹她生气了,我该。”

    林修正恨铁不成钢地竖起眉毛,沈槐又接着说。

    “但这么些年,我不说兢兢业业,却也算尽职尽责吧,不争一下,我跟自己也交代不了。所以一休……”沈槐伸手拍了拍林修的肩膀,“不用替我c,ao心了,争来争去,也是我们沈家的事,犯不着你着急。”

    林修听不得他说这种话,眼睛又瞪起来了。

    “沈总,他们快出来了,要不我们先去我房间休息吧。”

    任垠予手上还抱着花,笑得温文儒雅,出口的话却一点都不体面,靠近沈槐的时候,甚至还伸手摸了一把沈槐的背。

    沈槐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朝前走了一步,离开那只手掌。

    “我先送一休。”

    任垠予垂下手。

    沈槐推着林修的肩膀要往车边走,林修却不乐意:“干嘛送我走,我大老远跑过来连顿饭都不能吃?”

    “你别闹了祖宗,他们要吃杀青宴。”

    “那正好,我还没吃过杀青宴。”林修直勾勾看着任垠予,又看看不远处一句话也没说,但存在感一直很强烈的袁喊,“你他妈为了这些拍戏的,把整个家业都要搭进去了,你倒是风流,我吃顿你的风流餐不过分吧。”

    “你他妈是不是跟秦朔待久了,不会好好说话了?”沈槐忍不住推了一把林修,他现在头疼得很,再让他跟这几个事儿逼吃饭那他得得个胃癌,“我告诉你,今天这儿没你事儿,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林修被推得晃了两晃,不敢置信地抬头看沈槐,沈槐非但没有抱歉的表示,还把话说得没有回旋余地,还是在他的两个情人面前,林修觉得自己从没这么委屈过,他太难受了,但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是犟着,站在原地,不上车。

    “我不走。”

    “那你想干嘛?”

    “反正我就是不走。”

    “林修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了,里间传来人声,卸妆完毕的演员和收拾妥当的工作人员都出来了,沈槐一直没看任垠予,但冲他撇了下下巴,示意他走远点避险,任垠予就返回马路对面了。他们几个站得比较散,没有引起注意,剧组的人纷纷和袁喊任垠予打招呼。任垠予今天杀青,是重点客套对象,立刻被包围了,袁喊得了空,从倚着的墙上直起身,朝沈槐走过去,沈槐几乎要把林修塞进车里了。

    “沈总,借一步说话。”

    沈槐正忙着呢,回头看他一眼,特别混不吝地说:“来得正好,帮我把这小子塞车里。”一边抬手招呼老胡,“老胡你也来,赛上车赶紧给我送走!”

    林修羞愤欲死:“沈槐,你敢!”

    “我怎么不敢了!我还要给你哥打电话,让他关你禁闭!”

    “我c,ao你妈沈槐!”

    “我还c,ao你大爷呢我!”

    这边两个人压低声音互相对骂,并没有惊动道路另一边的卖力说着恭喜的剧组众人,袁喊站在他们旁边,手揣在裤兜里,手指一下下地叩着推腿侧。

    你敢吗?

    敢。

    袁喊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沈槐的肩膀,沈槐已经把林修按进后座了,半趴在座位上,头发被林修抓乱了,忙里偷闲地扭回头。

    袁喊俯下了身。

    任垠予在人群的间隙里不经意抬眼,神情凝固了。

    第二十九章

    袁喊暗自紧张了许多天。

    在小阁楼里跟任垠予摊牌, 他话放得利索,让任垠予措手不及,但回来以后,到底要怎样跟沈槐重新建立关系,他骨子里的懦弱便又钻出来了,死死拽着他,他到底是没有长进, 跟那个想都不想, 就把整个剧组抛下,穿着戏服去追沈槐的任垠予比不了。

    他也给自己找过借口,在这个圈子里他比任垠予付出的多,打拼十数年的功成名难道不珍贵吗, 他哪怕孤独终老也比成为同性恋强,他还比任垠予年纪大,他没时间重新拼一次, 也没时间再在沈槐身上受一次伤,他也没有任垠予长得好看, 沈槐身边来来回回那么多人,哪一个都比现在的他年轻漂亮,他有过一次机会已经是奇迹,怎么会有第二次?

    他怕的太多了, 但回头想想三年前的自己,怕的也是这些,恐惧永远不会离开他, 如果他不勇敢一次的话。

    “好的,那沈总咱们就明早见。”

    沈槐亲自给他打电话,告诉他明天一早去面谈关于他的公司和伯劳的合作事宜,他挂了电话,想起任垠予对他说的,沈槐自始至终都待他很好,无论他是沈槐的金丝雀还是沈槐的合作对象,人前人后,字里行间,沈槐都不吝惜夸奖他。

    “这位,可是国话院里的都要叫他一声老师。”

    他想起沈槐维护他的模样,扬着下巴,眼睫轻蔑地垂着,好像吹嘘的是自己,那种理直气壮的偏袒和细腻的温柔,竟然都是给他的。

    他怎么可能不沉沦?怎么可能不在无穷无尽的惶恐里,诞生一丝危险的奢望。

    无论如何,这次见面,他都要对沈槐说出来。

    但他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他没想到会在会议室里见到沈槐的未婚妻,而且今天的面谈并不是沈槐对于与他的合作还有什么要求,事实上,从头到尾,沈槐都只有一个要求,还是对那个脸色一直很不好的漂亮女人提的。

    “只要你把合同跟袁喊签完,答应以后有合作项目优先考虑他,我今天就把手续给你办完,你别觉得我给你找茬,这是谁,影帝啊,跟他一块赚钱还能亏了你?”

    那女人冷笑着拿起笔,在伯劳和袁喊工作室的合同上签字,一边说:“沈槐,我真庆幸没跟你结婚,就你这败家劲儿,我嫁给你不仅得戴绿帽,还得赔嫁妆。”

    “欸~那就证明你现在的决定相当明智,不仅不赔嫁妆,还白得了一公司。”

    今天的沈槐看起来格外混账,袁喊看着他挑高的眉毛,那里有一些不自然,仿佛为了防止眉毛低落地耷下来,沈槐才把表情刻意摆得浮夸,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将要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在努力装作不在乎。

    “为什么要把公司给她?”

    一直一语不发的袁喊终于开口,沈槐的眉尾僵了僵,没回头:“你就别管啦,就算伯劳以后不归我管,彭儒林还在那儿呢,他买你账,以后伯劳还是你后盾,你放心。”

    “因为任垠予吗?”袁喊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沈槐没说话。

    姚奕啪地把笔拍在桌子上,一秒都不愿意多待似的快速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磨出尖利的噪音。

    “沈槐,祝你牡丹花下死啊。”

    “……哦,谢了。”

    姚奕走了,沈槐也站起来,拍拍袁喊的肩膀:“我们也走吧。”

    袁喊在那只手要离开自己肩膀的最后一瞬,伸手握住了沈槐的手。

    沈槐惊讶地低下头,然而袁喊嗫嚅良久,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真的没想到,沈槐对任垠予竟然是认真的。

    沈槐为了任垠予不订婚了,袁喊冷静下来就想,沈槐那样的人,就算为了哄情人开心,悔婚也没什么要紧,他不是向来这样随性么。但沈槐为了任垠予,要把伯劳送出去,这必然不是随性了,伯劳并不能拿金钱衡量,沈槐再玩世不恭,他也是沈家的儿子,伯劳是他的工作,是他的责任。

    任垠予有什么好,他为你付出了什么?值得你这样?

    袁喊带着这样的困惑回到了剧组,他为了去见沈槐请了半天假,回影视城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就直接回了酒店,然后他在编剧的房门口看到了任垠予和他的助理潘麒,袁喊不想跟任垠予碰面,就先等在拐角处。

    “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劝你不要来,就算,就算这个人很厉害,但你也用不着靠她。”那个小助理看起来快哭了。

    而任垠予一脸疲惫:“没事了,走吧。”

    “真的,没事了?”

    “刚刚翟悦跟我说,没了沈槐……”

    “予哥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沈槐把伯劳卖了,而且卖给了袁喊。”

    袁喊一直默默站着,他不知道消息传得那么快,看样子沈槐卖伯劳的事情已经被很多人知道了,只不过他们似乎搞错了,大约是因为自己和沈槐一起离开的伯劳,让人以为自己是伯劳的新东家,但是他不想出去解释,他在暗处看着任垠予,看着任垠予从震惊到疑惑,从疑惑到忐忑,从忐忑到愤恨。

    他知道任垠予误会了什么,但任垠予不值得得到他的解释。

    如果任垠予对沈槐是真心的,为什么还要搭上那个女编剧?为了拿一个国际影帝吗?

    沈槐,任垠予有什么好,他为你付出过什么吗?

    如果他为你付出的是勇敢的话,我也可以。

    我也可以。

    于是袁喊朝毫无防备的沈槐俯下了身,他想吻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在任垠予为了避嫌而退开的时候,在三年来的执念叫嚣着要震聋自己的耳膜的时候。

    沈槐抬起那双茫然的勾人的桃花眼,那嘴角看起来那么甜蜜。

    然而就在袁喊已经感觉到沈槐温热的气息,只差毫厘就要触碰到沈槐的嘴角的时候,他被沈槐伸出手按住了胸口。

    “……你干什么?”

    沈槐的眼睛那么近,那里面温和的东西瞬间降到冰点。

    袁喊瞬间浑身都冷了。他直起身,狠狠掐了一下手心,才找回神志。

    “我想试试。”他没忘记自己的初衷,他得勇敢点儿。

    沈槐从呆住的林修身上起来,声音也是冷的:“试什么?”

    “试试我敢不敢堵上我的前途,在这里吻你,但凡有一个人看见,我就完了。”袁喊目不转睛,虽然他感觉自己在颤抖,这时候他才感觉到更复杂的情绪,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他没能吻到沈槐,但他也不会因此成为丑闻主角了。

    倒是沈槐,他迅速看了一眼对面,剧组那帮人没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有看回袁喊。

    “你发什么疯?”

    “我三年前就想跟你说了,沈槐。”

    沈槐看着袁喊亮得异常的眼睛,意识到情况不受控了。

    “三年前?三年前我没跟你说吗,我沈槐从来不吃回头草,一道菜吃腻了绝对不会上第二次桌。”

    袁喊咬了咬牙,铁了心要说完:“我不管你腻没腻,我……”

    “喊哥。”

    袁喊被打断,他愤怒地回过头,遇上了一双更愤怒的眼睛,那里面仿佛一口翻滚着岩浆的火山洞,随时要爆发,把一起能烧毁的都烧毁。

    “今天是我的杀青宴,你可要给我面子。”任垠予声线平稳,但握着袁喊胳膊的手几乎要把袁喊的骨头钳断了,“否则大家都不好看。”

    袁喊脸色都变了,跟任垠予小幅度地对抗起来,沈槐看不下去,伸手把两个人隔开:“都他妈消停点儿,演给谁看啊?啊?演给我看?老子是宫斗剧里的短命皇帝吗?”

    两个人都被这不合时宜的玩笑话分散了注意力,包括车里的林修,心虚似的把腿缩进去了。

    “别烦我了,今天我杀青,行了吧,你们爱去哪儿吃饭去哪儿吃,我回家了。”沈槐说完,转身就走。

    任垠予要追上去,老胡往他面前一挡,照旧笑眯眯的:“任先生,沈总他脾气好,但真的发起火来,六亲不认的。”

    任垠予不听,还要往前闯,老胡哎哎叫着,眼看袁喊和从车里爬出来的林修也要纠缠,连忙说:“是真的六亲不认,他那两个哥哥,就是因为心思多,被他赶出家门的,老总都劝不动。”

    一句“心思多”,把三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老胡看见效了,忙回身跑上车,系好安全带准备起步,回头看沈槐没系安全带,笑着说:“沈总,要上高速的,系上安全带吧。”

    “你也要烦我是吧!”

    “我老胡也不想啊,但哪一行都得有职业c,ao守,要在市区,您跟情儿在后头车震都没问题,上高速就必须得系安全带。”

    “……”

    沈槐板着脸把安全带系上,老胡笑眯眯地踩了油门,车子在三个人面前绝尘而去。

    这一刻,谁都希望自己是老胡,让沈槐听话的老胡。

    第三十章

    沈槐没说去哪儿, 老胡自作主张,把他送回了玲珑山,沈槐进去以后发现门前宽大的玄关整整齐齐摆了四双鞋,一双低调的牛津,一双浮夸的球鞋,一双尖细的高跟,以及一双木屐。

    沈槐抬起头, 没换鞋, 直接进去了,他靠近客厅的时候已经能听到其中三双鞋的主人的声音,热闹得很,然而他一出现, 个个噤声,齐刷刷朝他看过来。

    沈槐看向他那两个只在股东分红会上会一年见个两次的哥哥。

    “谁让他们俩进来的?”

    沙发上就坐了三个人,剩下的那个是沈珂, 所以答案不言而喻。

    当初沈槐把他两个哥哥赶出去,他爷爷被气得差点儿上医院, 所有姓沈的人,人前人后都骂沈槐狼心狗肺,但沈槐不为所动,如果问他当上家主后干的最正确的一件事是什么, 沈槐会说:“当然是让那两个傻逼滚蛋啊。”

    沈家重男轻女,两个对家族没有任何贡献,甚至屡屡惹祸的老大老二, 手上的实权都比沈珂重,倒闭一两个厂子不算什么,沈槐当家的第二年,老大手下的钢材厂和老二手下的房地产公司一起出事了,钢材有问题,导致盖好一半的楼盘被查出严重不合格,事情闹得很大,搞不好是要坐牢的,那哥俩慌了,头凑头想了个无比歹毒且猥琐的法子,要把帮他们管理部分业务的沈珂推出去做替罪羊。

    沈槐知道了,差点没在这座本宅里把那俩人杀了。

    最后还是爷爷出山,把事情平了,但沈槐的火平不了,要不是他爷爷用住院来压他,他会直接把那两个人的股权全剥了。

    然而就是他当初顶着全家人的骂声护下来的沈珂,此时却坐在沙发上,对他说:“我让他们进来的。”

    沈珂是下了决心的,眼中并没有丝毫尴尬畏怯,沈槐知道他姐也巴不得这辈子都别在见到那哥俩,但遇上能利用那两个人的时候,沈珂是忍着恶心也能做的。

    这就是沈珂比沈槐会做生意的地方。

    沈槐调转目光,如他所料,他那两个哥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对他们来说,当初被赶出这栋房子,但没有被踢出族谱剥夺继承权,那就一点儿屁事儿没有,在外头他们还是沈家的大少二少,只有跟沈槐亲近的,诸如林家秦家知道底细,所以秦朔才会叫沈槐沈二少,因为他们只认沈珂和沈槐。

    而这次那哥俩被沈珂叫回来,很有种坐山观虎斗的意思,哪边油水多久往哪边靠,反正谁当家对他们来说都没差,能拿钱就行。

    “姐。”沈槐对着沈珂,根本硬气不起来,“至少我现在还是这儿的主人,当初定下来的事,要改,也得你把我踹下去了再说不是。”

    沈珂的面无表情:“今天我是来跟爷爷谈的,他俩也必须在场才好说话,现在谈完了,正准备走。”沈珂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四周,“你别急,以后这房子我恐怕也回不来了,会还你清静。”

    这话说的绝情了。

    沈槐看着他姐,他姐很漂亮,妆容ji,ng致,气质出众,三十六了也没结婚,沈槐在外头应酬,要是谁跑来他跟前说要给他姐介绍对象,他都要呲人一顿,在他眼里,没男的配得上沈珂。老实说,沈珂对他那么好,作为女孩儿在这个家里受的委屈他也不是看不见,而且要是沈家由沈珂来当家,不会比他沈槐干的差,这要是放在以前,不用沈珂去笼络那两个草包哥哥,只要跟沈槐说一声,沈槐就会使出浑身解数去爷爷面前撒泼打滚,怎么也得让姐姐如愿。

    但是现在不行。

    具体为什么不行,其实沈槐没有想清楚。

    “姐,这件事是你和我之间的事,跟他俩没关系,你就算把他俩说服了,我也有办法让他俩反悔。”

    他这话是看着沈珂说的,但他那两个哥哥终于觉得关自己事了,纷纷坐直。

    穿球鞋的,打扮得像个rapper的沈榆道:“沈槐,牛逼啊,我本来是跟大哥一个想法的,咱们家发展得好好的,小珂突然来这么一手,别说不仗义,也伤元气,但你这么狂,啧。”他摇头撇嘴。

    沈槐表情有点儿无奈似的,看向沈榆:“二哥,我哪有你狂?去年开趴差点儿进局子,你是还想再进去一次?”

    沈榆面色一僵,缩了回去。

    沈槐眯起眼睛:“要是再让我听到第二次你玩那些东西,别怪我大义灭亲了二哥。”

    他说完,又看向老大沈樾,他还没说话,大腹便便的沈樾也靠回去了。

    “今晚都走吧,别在这儿过夜。”

    沈槐撂下话,转身要走。

    沈珂站了起来:“小槐。”

    他姐姐在外头那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只有叫他小名的时候最温柔,沈槐没有办法,停下来,求饶似的望回去,意外发现沈珂的眼睛竟然有点儿shi润。

    “姐姐跟那个人,你要选那个人吗?”

    沈槐皱起眉:“不是这么个比法……”

    “就是这么个比法。”沈珂斩钉截铁,“你从来不贪心,这时候要跟我争,你到底要争什么?”

    这问题正中要害,沈槐垂眼沉默一阵。

    “这话说的,”他扯一个假惺惺的笑,“我的东西,我争一下还不正常了?”

    沈珂突然绕过沙发,大踏步朝他逼近过来,她赤脚踩在地毯上,足踝都很纤细,步子却透着凶狠劲儿。她走过来,一把抓住沈槐的衣领。

    “你是不是觉着,不是当家的了,就要在那小明星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沈槐的耳朵嗡嗡的,姐姐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你说话啊沈槐,你现在那么没出息?啊?真跟那些公子哥一样,只能拿地位吗,拿钱去笼络那些□□吗?”

    坐在沙发上的沈越和沈榆面面相觑,幸灾乐祸地撇嘴。

    好久,沈槐才说:“他不是□□。”

    沈珂气地狠狠推了他一把,沈槐倒退几步,站稳了。

    “姐,不管咱们闹成什么样子,你永远是我姐,我永远是你弟,我等你消气。”

    沈珂瞪着他,平复呼吸,转身走了,沈樾沈榆也连忙起身,沈樾临了回头想最后摆一把兄长架子,教训沈槐几句,但被沈槐发红的眼睛一瞪,想起当初被最小的这个弟弟揪着衣领揍的情形,又左脚绊右脚地走了。

    沈槐颓唐地垮下肩膀,往里屋走,本来想上楼的,发现爷爷的禅房还亮着灯,沈槐想起玄关的那双木屐,这老头子一直都在,也不出来劝劝。

    沈槐摸进去,见爷爷跪坐在蒲团上,这次倒没有打瞌睡,真的在念经。沈槐去他旁边坐下,等他念完,叫了一声:“爷爷。”

    沈槐的爷爷什么都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沈槐歪下身子,把爷爷的手拉起来,脑袋从老头子的腋下钻进去,枕在老头子的腿上,鼻端是淡淡的檀香,很安神。

    他有点害怕。

    如果沈珂都能看出来,任垠予会不会看出来。

    看出来他其实是不是什么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不是翻手为云的金主,换了任何一个人,有大把的金钱和权力撑腰,也能像他一样潇洒,像他一样在影帝任垠予面前摆谱。

    他还不知道任垠予要什么,如果任垠予要的,正好是他快失去的,怎么办。

    第三十一章

    沈槐已经三天没有消息了。

    任垠予坐在车里, 低头看着膝盖上的手机,随着车子行进,手机在他膝盖上一晃一晃的,摆不稳,但他偏不揣起来,就这么痴傻一样地盯着,仿佛在盼望手机的下一晃是震动, 屏幕能亮起来, 显示沈槐的名字。

    潘麒坐在前座,频频扭头看他,大概猜得出他在等谁的电话。

    “予哥,我们快到了, 等见了文姐……你问问?”

    任垠予心不在焉:“问什么?”

    “就是,问问沈总不在了,公司里的分配什么的……”

    任垠予顿了顿, 总算把手机揣起来了,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沈槐走了, 我就不是任垠予了?”

    如他所说,任垠予走进会议室,所有人都起身跟他打招呼,上至各部门总管, 大小股东,下至新签艺人,记录人员, 这间近百平的会议室坐满了人,该叫来的都叫来了,比年终会议人还多,全是因为东家易主的事来开首次会议的,彭儒林坐在副位,而主位还空着。

    任垠予在文娅身边坐下。

    “袁喊还没来?”

    文娅疑惑:“袁喊干嘛来?”

    这个时候又有人进来了,是穿着休闲干练的姚奕,身后跟着个高挑的男秘书。任垠予看了她一眼,心想伯劳也有姚奕的股份?倒是沈槐的作风,跟过他的都不亏待。

    任垠予没兴趣,低下头继续盯没有半点动静的手机,结果耳边就响起了一个女人通过麦克风说话的声音。

    “各位好,我是姚奕,伯劳的新任董事长。”

    任垠予皱眉,抬起头,看向坐在主位的姚奕,姚奕正温和地笑着说话,发觉任垠予的目光,微微板脸,坐姿都调整了一下,不对着任垠予。

    任垠予有点儿发蒙,看了一圈在坐的人,职位低的都拿着姚奕猛瞧,显然是第一次见,但职位高的,包括文娅,看姚奕的目光显然不是第一次知道这女人是新老板。

    “不是袁喊吗?”任垠予不由发声问。

    文娅扭过点脸来:“什么袁喊?哦你还惦记你偶像跟咱们的那个合作项目啊,我听说签下来了,新老板接手完了就启动。”

    任垠予眉越拧越紧:“沈槐没把公司卖给袁喊?”

    “啊,没有啊,你听谁说的?我以为你跟沈槐最近你清楚呢,这卖给姚奕不还是……”文娅没说完,抬起眼看向任垠予的眼神叫任垠予知道,他这位从不干涉他私生活的经纪人,对他和沈槐的事门儿清,不仅如此,可能还对他都不知道的事门儿清。

    任垠予又看了看姚奕,但目光有些对不了焦了,他的脑海中浮现沈槐站在阳光底下,抬起头看着自己,嘴角挑起来,任垠予从来没被人用那么宠溺的声音哄过:“不订婚了,订婚的钱拿来给你压新闻,不然你那么傻兮兮的样子,传到网上会掉粉的。”

    任垠予的脑子里“铛”的一声,好像一口沉重的钟,朝他摆过来,顷刻间就把他砸扁了。

    他真蠢,真蠢。

    椅子倒地的声音打断了正在说话的经纪部门主管,所有人惊诧抬头,就看见任垠予疯了一样冲出会议室,文娅也给吓着了,但在其他人朝她看过来的时候,还是反应极快地打圆场,并且技术比潘麒好多了。

    “不好意思,垠予他家里突然出急事了,不好意思。”

    姚奕翻了个大白眼,很有种“这小妖ji,ng完全不把老娘放眼里”的意思。

    而任垠予冲出会议室,打沈槐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他已经把事情捋顺了,就想跟沈槐证实,沈槐并没有跟袁喊旧情复燃或者藕断丝连,袁喊并没有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把沈槐攻陷了还让沈槐送公司来示爱,而沈槐答应他的事,沈槐做到了,他把伯劳给姚奕,那姚奕跟他现在肯定没关系了。

    任垠予一边焦急地重拨着号码,一扭头,目之所及的画面,再次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有人坐在走廊上看报纸,娱乐版正冲着任垠予,沈槐和姚奕在巴黎时装周被拍到的那张照片被p了一道裂纹上去,标题是《那些失败的商业联谊》,副标题:嫁入豪门指南。

    任垠予关了手机走过去,在人家对面蹲下来,那人被吓到,要站起来,任垠予摇摇头:“没事,你看你的。”

    对方意识到他在看报纸,只好尴尬地支在那,任垠予的目光一行行扫过去,这篇新闻盘点了一些失败联姻的八卦,着墨最多在沈槐的这次,主要是男女主角都十分符合群众对豪门权贵的幻想,这么相配的一对还是黄了,写稿的小编似乎都扼腕不止,任垠予起先看得高兴,慢慢就难受起来了。

    任垠予蹲在那又花五分钟看完了末尾的“嫁入豪门指南”,跟看报的人道了谢,默默走到一边,继续拨沈槐的电话,沈槐仍旧没有接。

    这个时候任垠予才总算想起来,自己不联系沈槐,是因为误会他跟袁喊,那为什么沈槐三天都不联系自己呢?

    我哪里得罪他了?

    任垠予急了,隐约觉得哪里不对,直接冲去了沈槐的公司,前台还是那个前台,没换,任垠予拉下口罩,那姑娘就直接给他刷卡放行了,然后他直接冲到沈槐办公室,被程佩拦在了门外。

    “沈总不在。”

    程佩没有说假话,看他着急,还悄悄补充了。

    “沈总最近家里出事了,会很忙。”

    任垠予心一下子提起来:“出什么事了?”

    程佩不说,任垠予就试探。

    “是跟他悔婚有关吗?”

    程佩虽然不清楚细节,但凭她推测是有关的,任垠予一看她神情,就明白了,心里更是像被捣了一拳,他正想说什么,突然发现程佩往他身后看了一眼,任垠予迅速转过身,果然,站在他身后,看样子正准备走开的,是沈槐。

    任垠予也不管这是公共办公区了,上前一把抓住了沈槐的胳膊,有一堆人在看他,他虽然戴着口罩,但早就被认出来了。

    “怎么不接我电话。”

    沈槐没什么表情:“进去说吧。”

    任垠予跟着他进了办公室,门一关,只有两个人,沈槐身上那种有些刻意的气息更加明显了。

    “喝什么,我叫佩佩送进来。”

    任垠予拉下口罩:“我不渴。”

    沈槐抬眼看一眼任垠予,那人目光灼灼,死盯着他,沈槐本来这几天就累得要死,此刻还要打起ji,ng神来应付任垠予,都想叹气。

    他确实叹气了,微不可察地,轻轻地叹了一下,然后马上笑起来:“这么着急跑过来,想我了?”

    任垠予一听,心凉了半截。

    沈槐竟然跟他演戏。

    “我听程佩说了,你家里出事了。”任垠予不管了,直接走上前,“是因为跟姚奕悔婚有关,那就是跟我有关,你这么累,都是我害的,我还……”他想了想,还是不想把自己听信谣言的事情说出来,太蠢了,“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就算我帮不上忙,你也应该跟我说啊。”

    沈槐低垂着眼,又笑了一下,然后他看着任垠予。

    “我这几天太累了,就忘了,不是存心的,何况就像你说的,你还真帮不上什么忙。”

    沈槐肯承认,任垠予就放了一半心,他走上前拉沈槐的手,“你家里的情况很严重吗?”

    沈槐半开玩笑地:“挺严重的,说不定会被赶出家门,以后当裤子也包不了你。”

    任垠予抿着嘴,担忧地望着他。

    “吓你的,”沈槐在沙发上坐下来,姿势惬意,虽然看着有些疲惫,但仍旧让人无法想象他落魄的样子,“没什么大事儿,再说了,我要是真把裤子当了,不是便宜你?”他说着,眼神暧昧地扫到任垠予的裆下。

    任垠予这时候却半点儿邪心没有,他摸不清沈槐是不是在糊弄他,他只是想让他看起来别那么累,在自己面前,别那么累。

    “我刚来之前,看了个有意思的东西。”任垠予突然说。

    沈槐歪了头:“什么东西?”

    “嫁入豪门指南。”

    “哦?”沈槐扬起眉毛。

    “是个选择题。”任垠予说,“有好几个选项,门当户对,长得漂亮,高学位或者高情商,再不然就是糟糠之妻了。”

    沈槐没说话,大约以为他在发神经。

    任垠予走近沈槐,欺身过去,用调情一样的语气:“沈总,你看我跟你门不当户不对,大学也就是个普通本科,情商本来挺有自信的,但我最近也办了蠢事,我就只剩长得漂亮了,可你身边漂亮的人太多了,我也不敢说我是最漂亮的,怎么办?”

    沈槐抬起眼,望进他的眼睛,任垠予有一瞬的犹疑,他总觉得沈槐有些不一样了,他还来不及细想,沈槐就望着他笑,笑起来的鼻息扑在他脸上,只想让他把情话讲完,或者说,把承诺讲完。

    “我只剩糟糠之妻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你要是去当裤子,就直接当给我吧。”

    沈槐的嘴角放下来,看向任垠予的眼光,终于认真了几分,片刻,他又笑了。

    “你这哪是糟糠之妻,你这是乘人之危。”

    然而谁也没想到,一个月后,沈家真的易主了。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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