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君,臣不臣 作者:指捻尘叶
第14节
本来尽在掌控之中的虞濯,闻着这股熟悉的香味也有些心慌。这是皇帝才能用的贡品,若是寻常百姓用了,价格、来源不说,光是逾制这一点便能治个罪。白莲社的人如今都这般明目张胆了?
“且说好,我只帮你这一次,之后你仍然需要迎战。”
虞濯握紧手中的长剑,露出淡淡的笑意,说道:“自然不会拒绝,我不是那等缩头缩尾之人。”
二人说话间,落在宋将军眼里便是言笑晏晏。本以为当初虞恒清追随高祖南征北战,没想想到也是个绣花枕头,见色眼开之人。
这想法若是让京中大臣听见,不知道又要作何感想,见色眼开——也要看这“色”是怎么样的人。
夜色沉沉。
虞濯早已通过虞洁知晓埋伏的数量——五千之数,比他们多了一倍有余。
“你在做什么?”虞洁担忧地坐在帐中,西南的人虽然不知道虞濯真正的品行,但是难免也会有怀疑的。
“今日且看我用两千人剿灭这五千之数。”虞濯深吸一口气,将手中匕首递给虞洁。
虞洁接过匕首后,露出一个冷笑,劝道:“话不要说太满。”
“宋将军那里怎么样了?”
“放心,他没有问题。”蕲若拍了拍手中的土,笑嘻嘻地说道,“陷阱没问题,连那些‘戏子’都安排上了。”
“好。”虞濯话音刚落,南面忽然出现一支烟火。
烽火燃起,五千流寇从四面八方追来。虞濯快速点燃自己营帐边上的火苗,好让所有人知道他的位置。
宋将军被放出来后及其难为情地摇摇头。
不料虞濯没有一丝慌乱,军令有条不紊地颁布下去。那些匪寇本就存了杀虞濯的心思,有了目标全都一股脑儿地往前冲。
这时候,宋将军傻了眼,那些冲上来的人没跑几步便倒在地上,五千匪寇竟然先倒了一半。
“见血封喉——西南的毒真是令本帅刮目相看。”
“虞大人兵行险着,虽然有大胜之趋势,然而这时候却不能掉以轻心——”宋将军说道。不出他所料,剩下的匪寇立即踩着同伴的尸体,穿过满地的毒刺,双方交织在一起。
接连到命令,虞濯命令阵型变化,以攻代守,熏了一早上的风,作用便显现出来,湘蜀一带的军人没有半分不适,反而因为有组织连连压退匪寇。
见他们萌生退意,虞濯淡淡地瞥了一眼虞洁,开始走向战场。
“狗官,去死吧。”
宋将军被这尖锐的声音一振,赶紧转头,发现虞濯被一把匕首刺中,白衣染血。
他真是爱极了穿的那般素浅,故而那血色晕染开来,使得所有人在火光夜幕下看得一清二楚。
“退!”前线有优势的战况下,忽然受到退兵的命令,都是一头雾水,有的还杀红了眼,完全没听见命令。
宋将军第一反应便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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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伍
黑夜与火光衬得林间叫喊之声愈发混乱,宋将军勉强压住心里的恐慌,抓着传讯的人说:“谁!谁在散布谣言,扰乱军心?”
淅淅沥沥的雨水扑灭了火光,宋将军想去寻虞濯的尸首,然而两眼一抹黑,哪里还找得到?蜀地的将军当机立断,指挥大军扯出密林。
眼见反败为胜,流寇气势大盛,死死跟住残兵,企图将他们一网打尽。
宋将军不知道自己在满是稀泥的林间挣扎了多久,总算天际曙光乍现,找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这一夜他可以算是心力憔悴,走上官道,贼寇褪去,便让士兵原地休息,清点人数 。
人数很快就清点下来了,稀稀拉拉地只剩下不足五百人。
“走走,赶紧去平顶峰。”宋将军啐了一口,“京中文官,一个个都不长脑子,人模狗样的,我就说,要出事。”
“虞大人的尸首——”
“你们还有胆子去取?”宋将军扫了一圈,没看见虞濯的副将,心想估计也是死在林子里了。这下明眼人都看出是虞濯的过错,怎么也轮不到他身上。
将军营驻扎在平顶峰上的季长没想到这才一晚上,就传来虞濯死讯,琢磨了半天将宋将军带来的人都赶出去。
先前的“引蛇出洞”是真是假,如此情况下虞濯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大问题。
“孟副将,你说说看,虞大人这是虚晃一枪,引蛇出洞;还是棋差一招,身首异处?”
“依末将所看,八成宋大人看到的、听到的,是真的。”孟副将喘了一口气,有些敬畏地说,“可虞大人是仙人呢,起死回生,撒豆成兵,没什么难的。”
“你……”季长心想着八成跟他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了。
“不过这宋将军r_ou_眼凡胎,待会必定会劝我们撤军,再者,说不定弹劾虞大人的奏折已经送出去了,季大人,湘蜀二军的领军在军中是有几分威信的,万一士兵全听他们的怎么办?”
话音刚落,就有人报告粮草被劫。
“本副帅亲自去督军。”季长下定决心了,“守住十日,谁敢下山,斩立决。”
龟缩了三日,坐实了虞濯已死,平顶峰上近十万大军群龙无首的消息,恶徒劫了一次粮草,却并未看山中并未发兵,顿时信心大涨。
三万对十万,还是易守难攻的地方,怎么看都像是天方夜谭,然而这帮人却像是打了ji血一样,信心满满地准备围攻。
其中不乏白莲社高人坐镇。
新入教的高人本来谁都不信的,可她接二连三地干出一番大事,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暗杀虞濯便是其中一件。
“军师,何日进攻?”
“平定山上的统帅如今是季长,此人循规蹈矩,绝不会做逾越规矩的事情,让他死守在山上,拖上几日,必定溃不成军。”
当然,还有保守的人,唯恐这是一个幌子,劝诸位首领三思后行。
虞洁俯视众人,勾起嘴角,被那双美目扫过,众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出去的门就在面前,各位但走无妨。”虞洁缓缓地说,“只是日后我白莲众人杀上京城,推翻皇帝,西南各部记得今天这句话,秋毫无犯。”
经她这番话,又有流寇的首领开始动摇。
他们不就是为了钱财和地盘吗,要他们秋毫无犯,还不如从良算了。
“这就是最好的时机,不杀光朝廷狗官,怎么让大家安身立命?”角落里不知谁大喊了一句,众人纷纷应和。
“杀光狗官!”
“杀光狗官!”
虞洁暗自松了一口气,跟没读过书的人交流就是好,三言两语就被骗了。还杀光京城,这点点兵力,正面打估计连西南地方的驻军都打不过。
而众人口中的虞濯此时正毫发无损地待在一间木屋子里,而传闻损失的ji,ng兵,不少穿着诡异的黑衫,正在临时搭建的帐篷下吃饭躲雨。
“你说这两日我总是惴惴不安,怕是要发生什么事。”
“你别杞人忧天了,难不成那十万大军还真的能被三万乌合之众给灭了不成。”蕲若在角落里剥着一些他在京中从没见过的水果。
虞濯的眼睛未曾离开过地图。“三万流寇——怕有一半是‘他’的人。”
“这叫啥——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蕲若拿起手上弯弯的长条,问,“你说说这是啥,该怎么吃?”
“别吃了,你也不怕有毒。”虞濯只觉得心中烦闷之气挥之不去,“我再回远处看一趟,不然总归安不了心。”
“别——带上我。”
蕲若从榻上跳起来,说:“我看你的预感是假的,去那里会出事才是真的。”
虞濯懒得理会,吩咐了一个小将后,带着蓑衣就走了。蕲若皱起眉头,虞濯从来都是天塌下来都能当作被子盖的人,这么着急,肯定有鬼。
“外面下着雨呢”
死了几天的尸体堆放在一起,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气味,蛆虫和苍蝇挤占最有利的地方。乌鸦盘旋。
大雨倾盆,浇灭人心。
夏侯瞻的目光停留在一具尸体身上,抽出他腰间的一把折扇。
依稀可见:江南烟柳寒,塞北碧血烫。
或许是一刻钟,或许已经过了一天一夜,穹顶昏暗,不见天日。夏侯瞻将尸体背到一边的空地,试图擦干净他面上的血r_ou_泥沙。
然而五官已经深度腐烂,甚至看不出人样。
“恒清——恒清,是不是你?”
“我说,这么大雨,能不能跑慢点?”蕲若大叫,然而虞濯完全没有听到耳朵里。
是自己眼花了吗?虞濯在瓢泼大雨之中看到一个瑟缩在树下的声影,面前还是一具尸体,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你……”
夏侯瞻猛地抬头,那张日思夜想的脸撞入眼中,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情感,扑上前,大喊:“恒清——你没事——恒清!”
再看地上那句尸体,虞濯哪里还猜不出前因后果。
之前为了迷惑白莲社的视线,找了个身高接近的尸体,换上他把自己的衣服和物件,这不,吓得连夜赶来西南的夏侯瞻魂不附体。
“陛下,没事了,雨大,我们赶紧去避雨的地方。”
夏侯瞻一动不动,虞濯只好抱起人,顺着来路回到木屋,蕲若看了之后,眼神立即变得极为怪异,恨不得把身上所有挡雨的东西全部送过去。
雨不停歇地下了两天,这期间虞濯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守着夏侯瞻,后者淋了冷雨,又伤心过度,连夜发了高烧。
后来实在没办法,雨停后,虞濯和蕲若将人送到桂州府的苏晴住所,请了好几个郎中来看,这才有起色。因为易容,暂时没有打草惊蛇。
“陛下,您醒了。”虞濯叹了口气。
“对…对不起。”夏侯瞻看着墙面,气若游丝地说道,“我不该来的。”
虞濯只觉得心疼,哪里还有心思跟他计较这些,但还是不得不做出严肃的神情说:“三日后,三日后我就来接你,若是好不过来,在同臣说这些。”
“好。”
拿了两个枕头,虞濯垫在夏侯瞻身下,把手上的药喂入他口中,夏侯瞻非常配合地把药喝了,其他事情绝口不提。
吻住夏侯瞻略显苍白的唇,虞濯只觉得苦涩的味道也弥漫在他的口中,直到面前人憋得满脸通红,他才分开。
夏侯瞻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却是把贴身的衣裳也给脱下。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
一双手臂勾住虞濯的脖子,夏侯瞻嗫嚅:“发……发汗。”
虞濯赶忙用被子将两人裹起来,沉下声说:“切莫再冻着,臣再陪陛下睡一晚,陛下不要多想。”
可惜夏侯瞻就是打算“多想”。
“里面……热,很舒服的。”夏侯瞻的声音在虞濯耳边打转。
“睡觉!”
夏侯瞻不死心地说:“恒清,朕好怕自己在做梦,梦醒了,还在林子里,面前是你的尸体,恒清……”
再忍下去,虞濯觉得自己要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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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陆
“嘭——”水囊被砸在地上,一群将军、副帅将季长和孟副将团团围住,似乎就打定了兵变的主意。
季长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宋将军,难道你就不能相信虞大人吗,昔年他随高祖南征北战,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行了,你看见了还是我看见了,别扯这些文绉绉的,赶紧把兵符交出来,下山剿匪,鸣金收兵。”宋将军指挥手下制住季长,“季大人得罪了。”
事已至此,季长也无话可说,将虎符放到桌面上。
“早知道,季将军何必拖到这时候呢?”宋将军说完便将手伸向虎符。
“慢着,季将军同意了,我可不同意。”虞濯掀开帘子,身后是几个慌慌张张冲进来的士兵,被后者喝退。
宋将军瞪大眼睛,忙问:“你……是人是鬼?”
迅速拿起虎符,虞濯冷笑,质问:“你说呢?”
不知哪个士兵在外头高喊一句,粮草到了,虞濯大步跨出营帐,丝毫不想解释,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粮草到了,他们可以打仗了。
天一黑,在虞洁的教唆之下,三万流寇、私兵攻上平顶峰,守在此地的士兵且战且退,跟是让他们恨不得倾巢而动。
结果可想而知。
宋将军本以为虞濯会待在帐中指挥,然而他披甲挂帅,提一把长剑走到战场。
“宋将军……咱们。”季长犹豫地看了他一眼,暗示他也应该上战场了。宋将军瞪了他一眼,接过□□,说:“打仗可不是表演,拿一把剑上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天黑透之前战争已经落下帷幕,三万流寇只剩不到千人逃走。
虞濯脱下盔甲,一身白衣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剑光完全被鲜血覆盖住。宋将军刚想走上去,没先到虞濯一挥剑,看看从他眼前划过。
鲜血jian了他一脸。
“承让。”
奉贞二年,十一月,广西战乱平,十二月初,再定云、贵二地,至此白莲社偃旗息鼓,近年间不敢有异动。
马车内,夏侯瞻无论怎么躲藏,都会被虞濯揪住,按在怀里,如此姿势,简直不堪忍受,继而怒声说:“是你先瞒着朕的。”
“臣是为了江山社稷,陛下您呢?”虞濯伸手去捏夏侯瞻的下颌。
夏侯瞻偏过头,嗫嚅道:“为了你。”
“什么?”虞濯勾起嘴角,凑在夏侯瞻耳朵边上问,“陛下,您刚刚说了什么,臣耳朵不好使,可否大声告知?”
夏侯瞻恼羞成怒,吼道:“”
“撤臣的官职?”虞濯一副j,i,an臣的语气,压着嗓子嘚瑟地说,“臣倒要看看,陛下要什么理由撤臣的官职。”
“欺君罔上,这条罪还不够重吗?”夏侯瞻问。
“怎么个欺君法?”虞濯趁机把手放进夏侯瞻的衣襟内抚摸,“还是这么欺君——”说罢直接吻住他的唇。
胡闹了好一会,车夫蕲若的声音从外头幽幽地传来:“虞大人,隔墙有耳。”
另一边,宋将军继续抱怨:“季大人,咱们这虞大人还是金贵啊,别人骑着马,就他一人乘着马车。”
季长想到同虞濯一起走进马车的身影,顿时不敢接话。
“我说你们这些文人,平日里屁都不放一个,一道关键时候就磨磨唧唧地讲一堆废话,脑袋瓜子怎么长的?”
裹紧身上的外袍,季长说:“比不得将军骁勇。”
“没劲。”宋将军赶紧跟上前面的几个副将。
季长也慢慢地走到蕲若旁边的,压抑着内心熊熊燃烧的好奇心,可还没靠近,及听到里面一声吼叫:“再胡来,朕撤了你的官职,关到承露殿!”
承露殿——他真的没有听错吗?
回京之后不少官员都在观望皇帝的态度。
首先,虞濯凯旋而归那日,皇帝并没有站在城墙上迎接。其次是上交虎符这一块,皇帝没提,虞濯竟然也没有主动上交。再者,虞濯回朝,夏侯瞻也没有特地让大臣们上朝。
最后是庆功宴。
夏侯瞻的脸色不好看,因为这些天他理屈词穷,被虞濯翻来覆去地折腾,连早朝都上不了。好在翰林院都把奏折送到他眼前,而他不上朝已经习惯。
庆功宴上,夏侯瞻看了龙椅上几个软垫,依旧没有坐下的欲望,狠狠瞪了一眼虞濯之后,说道:“各位大臣随意即可。”
说罢,拿起酒杯。
“慢着。”虞濯上前颇有些y阳怪气地说,“陛下既然不想喝,那就别喝了。”
夏侯瞻放下酒杯,甩袖离去。
顿时,众大臣噤若寒蝉,心想这对曾经患难与共的君臣,终于是离了心。甚至有人已经想好弹劾虞濯的文章该怎么写。
先来一个不交兵符,再来一个功高震主,最后不敬陛下。
虞濯既然给了这些大臣这么一个假象,自然只能演下去,倒了一杯茶,淡言:“恭喜苏大人重回京城。”
苏晴点头,说:“同喜,下官还是要提一提西南的流放之人。”
自从苏晴回了京城后,夏侯瞻直接让他进了吏部,其他人的心思也开始活络起来,而今看着两人说不上友好,也说不上坏。
“无妨,跳梁小丑罢了。”虞濯还真没把夏侯启放在眼里。
但是这句话在其他人耳中就是:你不过是个跳梁小丑罢了,没本事跟我斗。
夏侯瞻依旧趴在榻上,艰难地看着奏折,虞濯把挂在腰间显摆几天的虎符放到夏侯瞻桌面的柜子上,说:“舒服点没?”
回应他的是一本飞来的奏折。
“这才一道京城,文官就开始弹劾我了。”虞濯扫了一眼,扔到一旁,“恐怕明日多得都能去填后院的井了。”
夏侯瞻不作表态,在他眼里,那些言官跟逮人就咬的疯狗没什么区别。
一听到虞濯过来的声音,夏侯瞻冷冷地说:“明日朕要上朝。”
“嗯。”
“你给朕睡地上去。”夏侯瞻盖上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蚕茧。
虞濯看得想笑,脱了外袍,躺到他身边,颇为幽怨地说:“陛下,臣为你平定江山战乱,您连个暖和的被窝都不肯赐给臣。”
“闭嘴。”
“陛下,您先前说话作不作数?”虞濯把这面前的大团被子抱在怀里,强压着笑意,“陛下可是说过要将我送到承露殿去。”
夏侯瞻拒绝和他交流。
“陛下,臣冷了。”
这话夏侯瞻一听就知道他是骗人的,先不说烧着地龙,他一个大冬天就敢穿着薄衫的人怎么会怕冷。
软的不行,虞濯直接来硬的,扯开他的被子,强行挤进去,抱着怀中有些冻得发抖的人,心中狠狠一跳。
“陛下这么冷吗?”
“嗯。”夏侯瞻点头,虞濯出征的夜晚,寒意侵骨,他却不想让人烧起地龙,大约这样能时时刻刻记得那人的温度。
虞濯不在说话,好好将自己的体温沾染到怀中人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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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许一人相伴立黄昏壹
“朔雪纷纷,连落十日。纵观内城双巷,朱门高轩,雕梁画栋,连亘不绝;庭中银炭灼灼,地暖如春,园林新木鲜花,蜂蝶连连;狐裘作幛锦衾遍,更有娇娘美眷在怀,品新醅、尝陈酿,鱼羊参茸,但觉俗腻。殊不知天寒地冻,饿殍遍野。”虞濯念完,放下奏折。
夏侯瞻淡淡地点评:“这般文采言辞,乏味可陈。历年入冬,皆是朱门酒r_ou_臭路有冻死骨。本王想治治,却得不到半点要诀。”
“根治不得。”虞濯拿起一块点心说道。
苏晴道:“一向是如此的,上位者也不是不想体恤民情,然而不少人从中作梗,欺上瞒下。摆平了一个户部尚书们会有第二个户部尚书。还有吏部、工部,哪个不是官员眼中肥差。”
赵公公匆匆来报:“六部尚书、几位翰林纷纷求见。”
“见。”夏侯瞻说罢,端起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蜂拥而入的人个个凝滞瞬间,满肚子的想说的话顿时憋在胸口。虞濯见状冷笑一声,打算拂袖而去。
“站住。”夏侯瞻出声阻止道,“朕的御书房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虞濯的声音不自觉地染上几分自负:“陛下,您爱听的话,这帮人已经过来说了,臣好歹也是两朝臣子,文成武就。断没有那诲人不倦的耐心。”
“你……”
夏侯瞻深吸一口气,转而看向目光迥异的臣子们,冷言说:“何时劳烦诸位一同到来?赵公公赐座吧。”
“多谢皇帝。”
这帮人本就是打算弹劾虞濯的,如今看君臣二人似有离心之状,更是鼓起勇气,纷纷直言其不当之处。
“诸位爱卿所言有理。”夏侯瞻心想果然如此,“但虞濯毕竟两朝为相,如今又是翰林院大学士,民心所向,仅仅这些理由,朕动不得。”
“那陛下的意思是……”苏晴顺势接话。
“人无完人,不如这是就交给老师,好好查查,他这些年为官如何。”夏侯瞻盯着户部、吏部二位尚书,说道,“二位可不需包庇,但凡老师想调用的文档,务必详实。”
“是是是。”
“行了,你们先走吧,宣大理寺卿。”
大步流星地踏出御书房,虞濯只见外头的小德子早早备上了斗篷,小声说:“陛下吩咐奴才给您准备件衣裳,还让奴才带您去太后宫里。”
“出乘鸾宫之后呢?”虞濯淡笑着问。
小德子说:“回大人,陛下只说了在承露殿等便是。”
披上斗篷,虞濯淡淡一笑,不再多说了。变革一道,他们要走的路很长,既然下定决心,便不会在乎手段。
后宫外臣自然不能随意相见,更何况先前还有一些可笑的流言蜚语。虞濯在后花园停下,只见,满园入目竟然全是新绿。
“这……”虞濯走进林间仔细一看,这才发觉此地所种竟然皆是绿梅。
“大人也喜欢绿梅吗?”
“江南旧时雨,粉墙青瓦扶绿梅,碧水乌篷邀素月,自是人间极景。”虞濯伸手摸了摸盛开的绿梅,又问,“除了乘鸾宫以外,宫中还有何处有梅树?”
“承露殿后院有一片腊梅,御花园的东苑有一处粉梅,梅苑有一处红梅。其余各宫娘娘处还有种植便说不定了。”
小德子不说还好,一提“各宫娘娘”,虞濯脑中就隐隐作痛。
寻常百姓倒还是好解决,偏偏夏侯瞻身为帝王,这三宫六院,就算是放在那儿做摆设也闹心。果然,他在这站了一会的时间,就看到几位娘娘在丫鬟的簇拥下走入乘鸾宫内。
“现在这个时辰,怎么还会有宫女前去请安?”
“这不是陛下日理万机,一旦入后宫,也只是拜见太后,这些个娘娘们想得到皇上垂青,不也只能日日来乘鸾宫中诵经祈福,抄写经书了吗?”
虞濯拍了拍小德子的肩膀说:“我在院子里坐回,跟陛下如实说你刚才的话。”
小德子顿时一脸为难。
走出御书房的时候,六部尚书、翰林学士面色不一。吹了几口冷风,静下来一想,这事情不对呀,他们想要弹劾的是虞濯“功高震主”、“不尊皇帝”,怎么转而查起了贪污受贿?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李铭悄悄打量了几番同僚,心里七上八下。短短一年之间,户部尚书是一茬接一茬的换,上一任户部尚书赵旭,这不凳子还没焐热,就被抄了家。
“朱尚书,您说这皇帝到底想查什么?”
李铭在这一溜的大臣中,年纪是最轻的,其他哪位不是上了五六十的年纪,圣意难测,夏侯瞻又不常露面,除了请教这些前辈,他也无从得知。
“以本官看,皇帝根本不想查虞濯,想查咱们才是真的。”工部尚书朱凤才说。
不同于户部调来调去的尚书,工部尚书这一位置,自设立以来就没有换过人。朱凤才在朝中也算是元老级别的,其中绕绕弯弯一看便知。
“这是真的?”
翰林院老学士冷笑:“明天开春,陛下就想要在宫内建立议事阁,这些日子又对虞濯发难。依我看,这就是一石二鸟。”
“怎么说。”李铭虚心听教。
“皇帝想要组建这个议事阁自然是要用信得过的。”老学士捋了捋胡子,说,“皇帝想要动虞濯,何愁没有由头,当年周熙什么地位,不照样落得那个下场?”
朱凤才笑着说:“诸位想进这议事阁,在陛下眼底下做事,这次不得好好表现表现?”
这群老狐狸说话都是留一半。李铭点点头,皇帝八成是想看这件事情的处理过程,来决定议事阁组阁人员。
“宫门到了,各位大人,再会。”几位大臣相互打完招呼,老学士见李铭还不走,也是迟了一步才踏上马车。
“刘大人。”
“李尚书这是——”老学士扫视一圈宫门口等候的马车,只剩下他家的车夫了。
李铭本来就没有雇车,然而他只是说:“我家的车夫大约是雪深路滑,耽搁了,刘大人先行一步吧。”
刘大人走后,李铭在一边的酒肆内坐下。
“这不是苏统领嘛,你也在这儿呢。”李铭见到身穿锦服的苏拾雪同几个御林军的守卫待在一起,心生一计,便过去攀谈。
“李大人,下官不当统领了。”苏拾雪淡淡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被我抄家的户部尚书可不不止一个。
同苏拾雪喝酒的几人皆是曾经在御林军待过的,如今御林军统领已经换人了,但是苏拾雪在军中威望不减。
“本官糊涂,苏主使,本官可否像你打听一个事。”李铭略带歉意地说。
苏拾雪放下酒杯,说:“大人有什么疑问,但说无妨。”
“虞大人今日何时出的宫门,苏主使和几位兄弟可有看见?”李铭一边问,一边给苏拾雪斟酒。
“未曾见到他出宫,虞大人出入随意,宫内并未做记录。”苏拾雪不着声色地打量李铭,又补充一句,“只有御书房会记这些,不如李大人去问问御书房主事的赵公公。”
“多谢苏大人告知。”李铭拿过他桌上温着的酒,继续给苏拾雪斟满,“本官想跟虞大人商量些事,这不,还是得去虞府上碰运气。”
“不送。”
小二刚送上酒,李铭终于等到要见的人——大理寺卿。忙放下银子说:“小二,这酒壶隔日来还。”
苏拾雪见到他匆匆而去,低声对身边之人说:“记得把李大人说的告诉陛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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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许一人相伴立黄昏贰
素胚暗纹的梅瓶上全部cha满了绿梅,在明黄色的帐子映衬下显得犹如金玉璀璨,玲珑剔透。夏侯瞻见到之后淡言:“你们都下去吧。”
“是。”
如此一来,内殿侍奉的只有小德子,见到夏侯瞻行了个礼,便退到暗处。
“恒清还真是有闲情逸致,说好同朕去拜见母后,却自顾留恋在梅林里。”夏侯瞻走入内殿,不咸不淡地质问。
虞濯放下手中书卷,伸了一个懒腰,也是冷淡的语气:“外臣内宫之人,怎么可以随意相见?乘鸾宫中不仅有太后,还有各宫娘娘。”
“茶冷了。”夏侯瞻摸了摸茶杯说。
小德子迅速拿起茶壶走出门,屋内卷起一阵风,很快又重归平静。虞濯三步并两步,抱起夏侯瞻放到榻上。
“你又要作甚?”夏侯瞻坐起身子。
“陛下如此言行,甚伤臣心。”虞濯伸手去掉夏侯瞻的冠冕,随后将一头青丝披下,一身冷冽之气尽褪,眉眼柔和。
“恒清,兹事体大,若想着先前的谋划成功,朕劝你莫来皇宫。”
“不来皇宫怎么成?”夏侯瞻起身走到书桌旁,拍了拍堆积如山的奏折,叹息般地说,“可不是还得陛下日夜c,ao劳吗!”
“日夜c,ao劳?”夏侯瞻拍着床榻,略带怒气地说,“可不是你日夜c,ao劳。”
“陛下,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虞濯行礼,一副诤臣模样。
闻言,夏侯瞻冷笑。
“陛下,臣知错了。臣即日起便搬出皇宫,内宫议事阁一日不成立,臣一日不如皇宫可好?”虞濯信誓旦旦地说。
等内宫议事阁建成,怕是要到明年两三月份,虞濯怎么可能会如此之久不进皇宫?夏侯瞻不信他,退一步说:“不必如此,若朕寻你,自会派人传话。”
“传臣作甚?”虞濯问。
“放肆!”夏侯瞻忽然就红了脸,转入浴间。
接连几日落雪,朝中大臣都是期盼着皇帝像早些时候那般连着三五日,乃至十天半个月不上朝,然而近来皇帝日日上朝,卯时未到,天尚大黑,街边无人行走,然而就是这帮大臣,怀揣着几个汤婆子便匆匆往宫内赶。
但相比起这些大臣,告病不上朝的虞濯便显得有些微妙了。有人的说他睿智,称病不上朝可以暂敛锋芒;也有的人说他愚蠢,此时还敢藐视圣上;当然也有人说他去了南疆,得些病是正常的。
虞濯才懒得管那么多事,告假第一天便前往上次同虞洁约定的地方,夏语冰和逐兰二人在高台上的背风处瑟缩了半天,直到日升月落,还是没见到人。
“这回倒是变成我等她。”虞濯感叹。
很快,一道黑影闪过,只听一个女声说:“教中事物较多,来迟一步,大人见谅。”
“不如认输,你把你们教中那些事情跟我说道说道吧。”虞濯抽出腰间折扇,那风的劲头比他的扇子还用力,略显得尴尬。
虞洁皱起眉头,反驳道:“你想都别想,拔剑吧。”
抽出夏语冰手中递来的长剑,虞濯丢掉折扇,边出剑,边念叨:“明月西风高楼,长风寒光冷铁。君问无悔,生死天安。”
虞洁皱着眉头,本以为虞濯早已疏于剑法,没想到这光是起手式她就招架不住。
“一壶浊酒,落地成冰;横斜枝上,疏梅应料,寒冬腊月,我花开时百花杀。”虞濯手中剑招越发凌厉逼人,虞洁一个失误,剑尖便已经抵在她的喉前。
“我输了。”虞洁的声音有点发怔。
虞濯淡笑:“花洛伊这名字挺好的,虞洁倒是少了一份女子柔美。”
“输了就是输了,不论我是男是女。”虞洁抬起头颅,退了两步,行了一个礼,虞濯也收剑。又见她把一块令牌抛过来。
“以后我手下的白莲教徒都听你的命令,若是你真的想要那个位置,我们也是能帮你夺来的。”虞洁说罢快步走下台阶,消失眼前。
“你俩,告诉你们多穿点。”虞濯招来两个小跟班,说,“还有你,这东西给你主子,告诉他来由吧。”
“是……是。”夏侯瞻已经冻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
“听说哪出行宫或者山庄是有温泉的,你可记得?”虞濯边走边问,心想温泉是个好地方,夏侯瞻是不想共浴也得跟他共浴了。
年前,打完了这场仗,明年可就会松快许多。
果然三日后沐休,夏语冰便说,夏侯瞻暗传虞濯前往碧落山庄小住一段时间。不仅如此,夏侯瞻还找了几个口风严实的宫人将碧落山庄好好收拾了一番。
小德子带着虞濯绕了半天,总算是到了后屋内,一道白皙的身影静静坐在雾气萦绕的汤池中听到声音,淡言:“你们都在前室等候。”
宫娥、小德子:“是。”
“陛下莫急,臣这就宽衣解带。”虞濯见人退下后,立即出言调戏。
夏侯瞻仍是背对他,除了略微变红的耳朵看不出异样。“朕有个打算,恒清听了,觉着好不好。”
“陛下且讲。”虞濯一边快速地脱衣服。
夏侯瞻说:“朕想把二皇子过继到舅舅名下,姓燕。”
他的话音刚落,虞濯直接跳下温泉,环住夏侯瞻说:“他俩是双生子,这样自然是最好,诶,你怎么还穿裤子。”
“不知羞。”夏侯瞻说着低下眼眸,嘴角却泛起笑意。
“啧——”虞濯压下声音,说,“你这是欲迎还拒,手往哪里摸呢?”
打闹了半天,虞濯才拿下夏侯瞻,折腾了他一晚上才饶过,还信誓旦旦地说是为了京中大臣不用卯时赶往宫内。
虞濯把累得不想动弹的人抱到床上,说:“我从西域得来的脂膏,能护好那地方,日后也不会留下什么疾病。用着觉得怎么样。”
“朕不与你说。”夏侯瞻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沉沉入睡。
抱着夏侯瞻去洗澡温泉水都是流动的活水,温度适宜,虞濯自然也是累的,赶紧收拾“战场”,睡觉。
过了小年,京中的事情陆陆续续都该结束了,也不再有早朝,拖到最后的反倒是虞濯的案子。夏侯瞻本来就是借个这个幌子办事,看那些人查不出个因果大概,反倒是大理寺卿将户部、吏部吓了个好歹,这才放话暂时结案,来年开春再审。
虞濯直接说回南方省亲,易容之后混进皇宫,这下谁都没辙。
宫内的热闹同宫外是有区别的。燕太后带着两位皇子,夏侯瞻便想将宫内女眷送出宫去,尚未宠幸,再嫁也是可以的。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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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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