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君,臣不臣 作者:指捻尘叶
第1节
一国昌盛,自然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各行其位。
虞濯,师从道观凌云台,自十五岁应乱世出山。三年谋士,才华惊艳,辅佐夏侯氏皇朝开辟,十八岁入朝为官,官至左相,弱冠之年,皇帝亲自为其行冠礼,赐字恒清,谐音恒卿。
一年过后皇帝驾崩,三子夺位,这位白衣卿相,抉择明君,朝堂之上,再次风云起。
权臣、贪官、谋反,一切都逃不开这对君臣联手。
尘埃落定,文武百官却发现,当今圣主贤臣,竟然君不君、臣不臣!
帝王受,丞相攻;君者臣服,臣子称君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濯(字恒清),夏侯瞻(字子望) ┃ 配角:苏晴,苏拾雪,周熙,王炼 ┃ 其它:君臣,架空
第1章 新桃换旧符 壹
腊月,朔风急。
夏侯杰目光浑浊地望着三位皇子,许久,提起些气力,低沉道:“左相,宣读诏书。”
众人目光聚集在龙榻前的左相身上,即便冬日,虞濯仍是一袭白衣,观其气质出尘宛若谪仙降世,赏其容貌清隽恰似美玉雕琢。
“臣遵旨。”虞濯起身,从夏侯杰手中接过诏书,寥寥几句,一览无余。将三位皇子的神态收入眼底,虞濯的声音四平八稳,却引得在场人心波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皇子夏侯峰,躬亲仁德有余、果敢裁决不足,不易继承大统,封安南王,封地蜀中’。”
夏侯启暗中勾起一抹笑,虽然夏侯峰是长子,但这性格,果然还是当不了皇帝,老皇帝这么识趣也好,他在宫内的部署不需要动用了。
“二皇子夏侯启谋略得当,处事周全,然无明君心性,生母卑贱,不堪大用,封广平王,封地两广。”
乍一听还以为是耳鸣,夏侯启猛地瞪眼,目光似要将左相虞濯撕碎。群臣皆是震惊,打量着年仅二十二岁的三皇子,摸不清此举是何意。
“三皇子夏侯瞻文武双全,沉稳过人,又为嫡子,堪当大用,封皇储。”此话一出,群臣无不屏息。
夏侯启最先反应过来,走到榻前质问:“父皇,您此举是何意?”什么无明君心性,生母卑贱。“儿臣日夜在您跟前,那夏侯瞻归京方才多少时日?仅仅因为他是嫡子?”
然而,此时的夏侯杰,不能再给他答案。
“父皇!父皇!快,太医,来人!”
年仅四九、开创靖朝基业的高祖帝,于天临四年腊月驾崩。这位帝王征战沙场二十八年,终将皇位传于同样立足于沙场的幼子夏侯瞻。
“左相,诏书!把诏书给我。”夏侯启似乎并不信这个结局,伸手抢夺诏书,到底不及虞濯,后者将诏书传阅群臣之后,方才给他看了一眼。
夏侯启眸光一冷,拿过宫女手中的药碗,狠狠砸在地上,声响在空旷寝宫中格外刺耳。
“诏书如何写,有那么重要吗?”
无数侍卫从暗中出现,夏侯启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三弟,说道:“好你个夏侯瞻,今天休想从这儿出去。”
“二弟,你这是作甚?”夏侯峰慌忙问。
“好好当你的安南王,少cha手。”
虞濯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两广蛮荒之地,若是这位二皇子真的肯去,才有鬼。
十日前,老皇帝在讲圣旨递给他之时,目光黯然,无力地说:“若是他反,恒清,留他一命。”那是自己最宠爱的孩子,即便生母为军妓,但是靖朝江山,不能依照他的宠爱而言。
在场文臣武将,着实有不少是夏侯启的拥戴者。
只要夏侯启一声令下,这些侍卫便会一拥而上,饶是夏侯瞻戍守边疆数年,功夫高深,此时也当难敌众拳。夏侯启知道,最大的变数在于左相。
历朝历代,左相白衣,以示寒门;右相朱袍,代表高门。虞濯孑然一身,谈不上什么家人,唯一有联系的凌云台隐居避世,常人难寻。任凭夏侯启怎么拉拢此人,找不到突破口,也难以成功。
“左相,你该不会如此不识时务吧?”御史大人率先出面,伸出手,示意他交出诏书。
虞濯攥紧诏书,退后两步。
“既然如此,别怪朕不客气了。”夏侯启已经开始自称为朕,显然对于夺位信心满满。几个侍卫扑上前,手中刀刃寒光凛冽,势要拿下夏侯瞻。
“慢着!”虞濯折扇一展,数道气劲凭空推开众人,接着从怀中掏出一把黄豆,撒在空地之上,无端出现另一批身着盔甲之人。不知从何而起的烟雾,衬得这位白衣卿相,犹如鬼神。
“撒豆成兵,左相他……”有臣子惊呼。
传闻先帝淮河一役,兵力不足,尚是军师的虞濯抓起一把绿豆,凭空生出几千ji,ng兵,以一当十,战胜前朝守卫,这事传得神乎其乎。有人认为虞濯师传凌云台,自然会些仙门法术;也有人认为一切都是虞濯故弄玄虚。
“报,二皇子,有千名士兵闯入皇宫。”门外有侍卫急急忙忙通报。
“斩!”夏侯启一身令下,这一批赶到的侍卫纷纷动手。
夏侯瞻身后一名士兵从腰间拔出两把夹带近宫的软剑。夏侯瞻接剑,堪堪挡住披来的长刀,奈何夏侯启的人着实有点多。
左相目若寒星,一跃而起,身形鬼魅,夏侯启还没回神,被收拢的折扇抵住下颌。
扇柄为骨制,平日里圆润无比,而今却锋利如刀。虞濯喝道:“还不停手。”其实不用他说,由他召唤出来的“神兵”已经将那些混入寝殿内的侍卫压制住。
夏侯瞻带来的人也到了。
“我真是,小瞧你了。”夏侯启咬牙切齿,目光在夏侯瞻身上流转,恨不得扑上前,啖食其血r_ou_。
“来人,二皇子夏侯启意图谋反,领兵逼宫,自此贬为庶民。带下去,压入天牢,择日问斩。”夏侯瞻说完,眼神落在虞濯身上。
后者会意,呈上圣旨,高喊:“吾皇万岁。”
在场的官员哪个不是人ji,ng,如今大势已定,除了丞相行立礼,其余只得下跪高呼吾皇万岁。先前嚣张的御史大人自知逃不过一劫,吓得魂不附体。
夏侯瞻将目光在右相周熙面上扫过,后者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只留了虞濯跟他的“神兵”,夏侯瞻把其余官员都请出去,一时之间,寝宫内显得空阔无比。
“这些人……”夏侯瞻看着几个所谓的神兵,虞濯见状,赶紧说,“这些是先帝特地让臣交由陛下的暗卫。”
“烟雾呢?”
“是臣踢倒的香炉,里面埋了shi煤球。”虞濯解释,见他神情不变,示意暗卫上前。
一众暗卫摘下盔甲,跪下行礼:“见过主子。”
夏侯瞻淡言:“平身。拾雪,去把左相的黄豆还给他。”
“是。”站在夏侯瞻背后的苏拾雪将地上的黄豆全捡起来,郑重其事地交给虞濯。
虞濯接过黄豆,心里想笑,注意到这名侍卫的相貌出众,又有些许的熟悉,便问:“你可是苏大人的养子?”
“是。”苏拾雪答道。虞濯说的苏大人便是夏侯瞻的老师苏晴,年方三十,却学识广博。算是前朝臣子,被前朝昏君流放,后毅然加入夏侯杰的叛军。
“此次多谢左相出手相助。”夏侯瞻肃然道。
“陛下此话说得便重了。”
“朕与恒清推心置腹。”夏侯瞻道,他在朝中势力还是太过薄弱,大臣必然各怀心思,若是能得左相辅佐,他才能有把握坐稳江山。
“夜深了,陛下还是早些休息吧。”虞濯淡淡一笑,清朗如月,便要作告退。
“来人,将西番进贡的白狐裘赐给左相。”
“多谢陛下赏赐。”
关门回夏侯瞻身旁,苏拾雪只觉得脚底一硬,不料是踩中了一颗豆子,赶紧拾起来,认罪:“属下办事不力,漏了一颗。”
夏侯瞻接过,这是一枚红豆,色泽暗了些,没被瞧见也正常。随后丢到盆栽里,吩咐:“把人都叫进来收拾吧。”
作者有话要说:
官职从秦汉、地域按明清,略有变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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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新桃换旧符 贰
治治丧、登基、年关、赏罚分封……每一件事都难做,不知道有多少人等这看年轻皇帝的笑话。不过,结局出人意料,治丧、登基等一切进行有条不紊。夏侯瞻将出宫修行的太妃,其生母迎接回宫。
出宫修行的太后自先皇去世后便回宫,后宫主事凛然变成她。御史大夫也被换成了苏晴苏邵阳,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位年轻皇帝要开始安cha自己的人。
“新年将近今日召老师与左相前来,讨论封赏一事。”夏侯瞻道,一边的赵公公赶紧给两人上茶。
虞濯的折扇一下一下地敲着手掌,提醒他:“先帝曾要求臣保住二皇子一命。”朝中有不少人觉着左相惯会装模作样,大冬天还要拿着折扇。
“那就宣称畏罪自裁,夜里送到广西去。”夏侯瞻自然不会是什么柔善之人,送到蛮荒之地,有没有命活下来,便夏侯启的事了。
夏侯瞻将话题引到虞濯身上:“若非恒清帮朕,朕也不会稳稳当当地坐上这个皇位。”
虞濯自知他现在已位及丞相,若是再提拔,总不能提拔成右相吧。分封无从说起,故而只能从赏赐入手。让他自己开口说想要什么,小皇帝也算是有心了。
“臣有一个请求。”
“恒清但说无妨。”
“臣观前朝开科取士,虽然弊端无数,但加以改变不失为招贤纳士的良方,所以臣恳求圣上采纳的臣的意见。”
“此事自有商量,朕希望恒清能说些赏赐。”
虞濯见目的达到,看了一眼苏晴,才说:“臣在家中仅一笨手笨脚的书童,还望圣上赏赐臣些许十四五岁、容貌秀丽、知书达理的少年。”虞濯此番也是有一番考量,明面上给皇帝机会安cha眼线,以示坦荡。
夏侯瞻一怔,差点以为自己听错。面前之人一袭广袖白衫,笑意盈盈,温润之中带着三分出尘,说出来的却如此——不堪入耳!
一向绷着脸的夏侯瞻终于端持不住,半天憋出一个字:“好。”
边上的赵公公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端上几碟莲粉糕,夏侯瞻赶紧喝了一口茶,重新组织语句:“除此之外呢?”
“准臣出入宫廷方便些,递牌子、差人通告,委实麻烦。”虞濯怕麻烦,宫廷规矩甚多,若是皇帝信得过他,倒是极好。
“准。”
剩下几名臣子的调动,虞濯也是看得明白,换掉那些是或可能是夏侯启的旧部,任用信得过之人。不禁感慨起来,从小戎马生涯,军旅生涯的夏侯子望,如今也要弄起虚与委蛇的周旋。
“朕想将王氏册封为后。”
王氏乃是太尉王炼嫡女,生下双胞胎的时候便难产而死,于情于理,当追封皇后。
“陛下是担心王家会站得太高?”苏晴询问,夏侯瞻点头,王氏追封皇后,王炼的外孙便是嫡长子,将来极有可能继承大统。岂不是预示王家如日中天。
“臣斗胆问一句,先帝为何立陛下生母为后?”虞濯此话一出,苏晴都不由得侧目,此事可以说是先帝最不愿提及的。
夏侯杰乃是前朝将军,与门当户对的发妻育有一女一子,年轻时候又与军妓生下夏侯峰,从小抱养在发妻,也就是现在的林太妃跟前。五年前,前朝丞相之女燕氏带着一名少年走到夏侯杰面前,便被封为皇后,随后,举家流放,燕氏也想悬梁自尽,被人救下后出宫修行。
虞濯也是无意间听到那段对话的。
“原来燕将军是他。”夏侯杰的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随即颇为感叹,“此子像我。”
“昏君没了瞻儿,也就没了抵挡叛军的筹码。”燕氏的声音较为轻柔,传言丞相之女惊若天人,只是未出闺阁,便已遁入空门,其中还有此番缘由。
“你恨我吗?”
“不恨,世家呀,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我可以补偿你。”
“他担得起世上最高的位置。”
回过神,虞濯不急不缓地说:“封后,抑其母家。”伸手替他研磨。
执笔,夏侯瞻思量片刻,只见那双修长有力在眼前晃动,墨浓黑,指玉白,极为赏心悦目。收回手,虞濯见他举棋不定,说道:“江南是个好地方,温润富庶。”
“老师,你先回去吧,母后希望能见左相一面。”夏侯瞻道。
“臣告退。”
虞濯有曾幸见过燕太后一面,虽然年岁三十,容貌未销,不负倾城倾国之名。走入乘鸾宫,淡淡檀香萦绕不散。
燕太后容貌丝毫未变,见到虞濯行礼,便是一笑:“左丞相,没想到又见着你了。”
听她这话,虞濯心想当时军中那么多人,燕太后居然还能记住他,难得。“昔日军中人着实多,没想到太后还能想起微臣。”
“哀家自然是记着的,那日见着丞相,便挪不开眼了,心想着,天底下竟然有这般花容月貌、清丽出尘的人儿,若是能给瞻儿娶作媳妇该多好。”
“……”虞濯跟夏侯瞻两厢无语。
“后来听说是军师,当真又是佩服。才貌双全,说的便是丞相这般。”
总觉得燕太后应该不是来单纯夸他的,虞濯揣测她的用意。她是个绝对聪明的女人,皇后、太后,总能走到至高的位置。
“瞻儿应该得到全天下最好的妻子,丞相是否认可?”
“自然认可。”
“那王氏可配得上瞻儿?”
“这……”绕了半天,这位太后居然想cha手的是这件事。王氏立后,怎么都说得过去,燕太后居然就不乐意了。
“母后。”
燕太后盯着自己儿子,夏侯瞻毫不示弱,诡异地沉寂了许久,夏侯瞻最终说:“母后,后宫不得干政,由来已久。”
“那就莫再来扰哀家清修。”
光听这话,虞濯还是有些不明所以,难道这对母子如此心有灵犀,竟然无需言语沟通?虞濯将自己与皇帝的打算一说,燕太后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夏侯瞻也不解释,走出后宫的时候,问了一句:“丞相可想留在宫中用午膳?”
虞濯对御膳房垂涎已久,老皇帝真当他成仙了,从来不留他用膳,偶尔摆宴会,在他面前的也都是些素食。
“陛下相邀,不甚感激。”
“丞相有什么口味要求?”
“少姜、少蒜、少油、少盐,不食辛辣。”虞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那么一点多。果然御膳房准备了形同斋饭的午膳,夏侯瞻也未说什么,同他一道用了。
清淡就等于全素吗?虞濯一直搞不明白这个问题。
期间,赵公公走来低声说:“皇上,圣旨传下去了。”
后世记载:元尚二十三年,燕氏带武帝入京,高祖不喜,安置于军中。天临四十月,召武帝入京,同年腊月,高祖驾崩,传位于武帝,改年号为奉贞,册封已故王氏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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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新桃换旧符 叁
梅苑内多栽种红梅,随意看去,即可入画。
“你现在可有姓名?”夏侯瞻问,雪下得不大,又有赵公公撑伞,零散的雪花依旧是点染墨色大氅。
“奴叫夏语冰。”
夏语冰——夏侯瞻听这名字暗想,夏蝉不可语冰,可是要讽刺他这陛下,不懂其心性高洁?
“他每日做些什么?”
“没有陛下召见,左相早朝过后回府,打坐修行,午膳过后会教导奴等琴棋书画,左相酷爱作画,每日必要画上一两个时辰,晚膳过后便在书房处理政事,得空看一些古籍,戌时入睡。”
原来要去这些少年,并不是……夏侯瞻暗道自己是度君子之腹了,又问,“平日里吃些什么?”
“都是些清淡素食,偶尔会买些鱼虾。”
“你且退下吧。”夏侯瞻走入凉亭,赵公公赶紧给皇帝擦拭雨雪。左相的来历,夏侯瞻也是不清楚,凌云台地处何处无人知晓,传闻他是江浙一带的人,却也没有根据。
“天冷,皇上回去吧。”
“走吧。”
御书房门口站着一名女子,妃子打扮,夏侯瞻并不认得,赵公公见状便小声道:“这位是周将军的女儿周岚,如今被封为云妃。”
好像是有一位。夏侯瞻略一皱眉,走上前道:“天雨雪,爱妃何必站在此地?”
“参见皇上,臣妾亲手做了一件大氅,乃是罕见的黑狼皮,其色如墨,其华为紫。”周岚的声音柔柔弱弱,相貌也如人一般娇小动人,在这冰天雪地之中,难免让人心生保护欲。
赵公公接过狐裘,夏侯瞻便说:“天寒地冻,爱妃回去罢。
”
走进御书房,赵公公有些为难地说:“皇上。”
“公公也姓周?”夏侯瞻看着这位侍奉先皇的老奴,他是个聪明人,同样的错误指正一次就够了。
周将军周照,是周熙之弟,站在哪一边论谁都看得出来,赵公公不敢再提及。
随着门外通报,卷起冷风,夏侯瞻见到苏拾雪身后的人正是左相虞濯。后者依旧一袭白衣,将那日夏侯瞻赐给他的白狐裘递给赵公公。
“恒清这是什么意思?”
“修行中人,自然不惧寒暑。”虞濯淡淡一笑,落座,接过一边的宫女所递的热茶,白衣翩翩,丝毫没有面对帝王的拘束之感。
修行之人——夏侯瞻想起他扔的那把黄豆,心想他也就骗骗那些大臣。不料,虞濯直接拿起他面前的杯子,笑着说:“这些宫女怎么都不给皇上换一杯热茶?”
夏侯瞻一皱眉,刚想喊赵公公,只见搁了许久的茶上泛起热气。夏侯瞻犹豫着接过,茶水已经滚烫。
“朕眼拙……只是这狐裘想来还是左相穿着最衬。”
看到皇帝的神情半信半疑,心想能当皇帝的果然不好骗,便接过狐裘,道:“臣……恭敬不如从命。”
夏侯瞻总觉得这场景与碰到云妃时,没来由地有些相似,又找不出相似点在哪,只好切入正题。“老师与朕探讨了明年的年号,得出‘永亨’为明年年号,恒清觉得如何?”
“寓意错不了,但凭圣上决断。”
“好。”夏侯瞻点头表示赞同,接着两人又探讨了雪灾等一系列事情,处理国事不比打仗,虞濯向来不喜欢。
临近午时,夏侯瞻还打算留午膳,虞濯便说:“陛下雪下得越大,北寇越容易铤而走险,来时遥遥见到周将军之女,想必也是有所牵挂。”
“朕会好好考量的。”
一边的赵公公思忖,发现皇上此行便是□□裸的区别对待。
摆在虞濯面前的素菜中添了一道清蒸鱼,淋了稍许葱油姜丝,香味诱人,不知道皇帝此举是什么意思。
夏侯瞻见那碗鱼被挑去姜葱,戳了几筷子,不禁有种诱人犯罪的愉悦,装作随意地问虞濯:“恒清可有娶妻?”
“回陛下,自然无。”
“可有看上哪家小姐,朕为你指婚。”
“咳——”虞濯发现自己居然被鱼刺卡喉咙了,赶紧咽了一大口饭,憋出两个字:“尚未有意中人。”心想夏侯瞻怎么放着好好的皇帝不当,非要去当媒人。
“恒清莫不是还想守着凌云台的戒律清规?”
凌云台说白了就是道观,道士哪里有什么戒律清规是不能娶妻的。虞濯放下碗筷,神色渺然。“师门有言,乱世下山,盛世封山,滚滚红尘,只不过是臣的修行。”
夏侯瞻看着面前摆满的山珍海味,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虞濯见状,怕他多想,笑言:“不到太平盛世,陛下赶不走臣的。”
“陛下!陛下!”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那宫女被侍卫拦住不让进来。夏侯瞻便皱眉道:“谁在那儿吵嚷?”
“回陛下,是云妃宫里的宫女,说是云妃回宫之后便是高烧不起,还望陛下探望。”门口的小太监赶紧说。
“朕又不是太医,宣太医吧。”夏侯瞻见虞濯吃得干净,便摆手让人撤下饭菜,“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虞濯只是一笑,道:“御书房饭菜可口,不知边疆苦寒,能否吃上一口热菜。”
无意识地握拳,夏侯瞻发现自己的指甲挺长,毕竟是养尊处优,不似当年金戈铁马。起身问赵公公:“云妃住在哪?”
“住绮月宫,臣先告退了。”
“摆驾绮月宫。”夏侯瞻说完才发觉,自己都不记得云妃住在哪,左相竟然记得清楚,看着那人离去背影,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心情。
夏语冰撑着伞,独自一人在寒风乱雪中等了许久,早已冻得双唇青紫,虞濯将狐裘披到他身上,浅笑着说:“又是个缺心眼的,怎么不寻个地方避寒?”
“属下怕大人来了见不到,便……”
巧的是,一出宫门便看到一身绛色官服的右相周熙,宫内他侄女刚开始折腾呢,这时候去可要触霉头。
“左相与陛下真是君臣情深,还能留午膳,不知宫里御膳房合左相的口味吗?”周熙论起年岁也是将近五十,两鬓微白,只是一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底下压了多少算计,无人得知。
“右相说笑了,御膳房自然是包囊天下珍馐。”
“不是左相秀色可餐?”
虞濯眸带冷光,拿过夏语冰手上的纸伞,说道:“碰上某些人,本官能动手,就绝不说话。”广袖一挥,周熙无端觉得一股冷意袭来,当下打了个哆嗦。
夏语冰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他跟着左相已经走出老远的距离,小心翼翼地问:“左相,做了什么?”
“让左相家中姬妾独守空房十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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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新桃换旧符肆
围墙外除旧迎新,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倘若问左相府中何时最寂静,虞濯只觉得是这除夕夜。烟花爆竹、欢声笑语,被围墙拦下,衬得院落之内,能听见融雪声。
可惜这番静谧,无人共享。
“大人,大人?”
一开门,是夏语冰。虞濯问:“你来作甚?”
屋内灯火昏暗,下人住的房内全然漆黑,连门都是虞濯亲自打开的,夏语冰犹豫地问:“大人独自在家?”
“其余人都去过年了,你有何事?” 虞濯府内也无大事,家里书童厨娘都是京师人士,家中不远,便让他们吃一顿团圆饭。
“皇上在乘鸾宫传召,命奴才前来通报。”夏语冰小心翼翼地打量虞濯,生怕他怪罪自己。
“今年十五了?”
“回大人,过完年就十五了。”
“嗯,还是个孩子。”虞濯取出一个小荷包,这是他找人绣的,用来打发拜年的孩童,“给你的压岁钱,赶紧回家去吧。”
“多谢大人。”
临近深夜,又下起大雪,路上shi滑难行,虞濯施展轻功,连正门都不走了,飞檐走壁,不多时,跳落到乘鸾宫前。
夏侯瞻站在宫门檐下,陡然白衣男子从天而降,身形鬼魅。深宫白影,总能让人联想到不好的一面。
“大大……大人”轮值的侍卫没被吓出个好歹来,半晌才认出左相,赶紧喊道,“左相大人,您……”
“陛下急召,臣匆匆前来,惊扰了陛下,还望恕罪。”虞濯淡淡一笑,展开折扇,扇了两下,愣是不让夏侯瞻找出丝毫治罪的毛病。
夏侯瞻左瞧右瞧,想从他面上寻出得意的样子,以此看出此人是有意寻他开心,不过可惜虞濯并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进来吧。”
皇宫内燃着地龙,暖融非常,燕太后和奶娘一道抱着两个小皇孙逗弄,笑靥如四月牡丹,夏侯瞻一向冷厉的神情都添了不少柔和。
“陛下寻臣来所为何事?”
“都说朕是孤家寡人,比不上左相大人茕茕孑立。”夏侯瞻摆摆手,宫女鱼贯而入,摆上丰盛晚宴。“一道用膳吧。”
这是请他吃团圆饭?虞濯看着窗外,笑得愈加温润,只说:“臣不喜欢热闹,独自一人也无妨。”
“左相来了便坐下吧,莫要再说这话。”太后让ru娘将皇孙抱下去。
宫女斟了一杯酒,燕太后让人退下后,便摆到虞濯面前,问:“左相可喝酒?”
虞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越也没找到什么根源,遗憾地说:“回禀太后,臣不善饮酒。”
“无妨,江南的糯米酒,浅尝不会有丝毫醉意。”
“多谢太后赐酒。”虞濯只得饮下,余光瞥到夏侯瞻,只管吃菜喝酒,没有想cha嘴的意思。
“哀家年轻时在佛寺清修,到了宫里也是清修,瞻儿也是个没意思的性子。”燕太后黯然一笑,“哀家这一生,倒也是清净。”
“宫内这么多宫女太监,太后怎么会寻不到解闷聊天之人?”
“宫女太监怎么能交付一颗心,左相,您觉得呢?”
虞濯发觉自己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位燕太后,只是这表面功夫还得做下去,讲着讲着,竟然也聊了大半夜,临走前,太后竟还心情极好地赏赐了不少。
夏侯瞻酒量极好,虞濯见到几壶酒都是他喝的,竟连面色都不改,反观自己——他可以保证,若是有一面镜子,定然能见到自己满面红光。
“左相,可要朕遣人送你回去?”
“不用……”虞濯觉着肠胃似有一团火在烧,脑袋也是晕乎乎的。
“左相?”
“嗯?”不知不觉间,虞濯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
“来人,扶左相去朕寝宫。”夏侯瞻赶紧接住他,不让其滑落到地上,触到他身上,隔着薄薄衣衫,都能透出一股炽热。
果然,此人内力深厚,寒暑不惧。夏侯瞻不动神色地翻看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掌心虎口都有一层薄茧,看样子像练剑磨损出来的。
似乎他从没见过这位左相大人使剑,藏得够深。
同赵公公把人带到寝宫,夏侯瞻便道:“让左相好好休息吧,朕去御书房休息。”
赵公公面露难色,夏侯瞻仅仅一瞥,看得前者立马不敢多言,不料虞濯拉着他的手,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力气大得出奇。
“恒清,把手松开。”夏侯瞻唤了两声,丝毫没用,手腕上的力度可以想象,夏侯瞻怀疑都能被他捏出淤青。
“给朕宽衣,朕同丞相在此守夜,子时过了再来叫朕吧”夏侯瞻道,赵公公急急将他外衣脱下,那只手硬是没松开。
说是守岁,实则夏侯瞻已经昏昏入睡,等他醒过来,赵公公还没来喊人,烟花爆竹的喧嚣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虞濯才睁开眼,身边人不急不缓地说: “已经子时了,一道去外头吧。”
一弄出点响动,出来不少宫女太监,饶是虞濯现在有些晕乎乎的,也明白自个丢人丢大发了。
虞濯收回手,揉了揉太阳x,ue,不经意间瞥到他手腕上紫红的抓痕,赶紧起身,整好衣冠,行礼道:“臣实在冒犯。”
大多数事情,夏侯瞻不喜旁人代劳,穿上礼服后,建议虞濯:“眼下夜深,天冷雪滑风大,左相不如留在宫里吧。”
“多谢陛下,臣……”虞濯还在犹豫该说什么,有人递过来一套礼服,也只好换上,心中喟叹,真不明白这太后中了什么邪,非要灌他酒。
“同朕一道去钟鸣寺吧。”夏侯瞻眼中映着烛火,显得熠熠生辉。
“臣为何去钟鸣寺?”虞濯疑问,这钟鸣寺紧挨着皇宫后的璟山,历来都是佳节盛会,皇室成员前去祭拜的,皇帝这么叫他一同去,怎么也不合礼数吧。
当然,夏侯瞻不会这时候去违反祖宗法制,只说:“等朕就好了。”往往也有一些达官显贵在钟鸣寺的外殿祈福,倒也不冲突。
“臣遵旨。”
濒临夜半,夏侯瞻攀上高阁,望着成片烟火,想起第一次见到虞濯的时候,他还是暴君手下的微不足道的一员,误入敌阵,本以为cha翅难逃,一位白衣军师便说这是附近打柴的少年郎,放他回去。
他也记得年轻的军师浅浅一笑,在他耳畔轻言:“小子,你以后成就不在那人之下。”
夏侯瞻还未顺着他的目光看他所指之人相貌,一干士兵便将他扔出营帐,后来隐隐猜到军师说的人是靖军主帅,也是后来他的“父皇”。
从那以后,他开始相信世上是有神佛的。
不多时,辞旧迎新的钟声,自寺院内准时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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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离人求燕返故榻壹
一夜风雪,新年伊始,银华侵骨。
晨起朦胧时,出了寝宫,夏侯瞻便看到屋檐下站立的虞濯。
后者见到人,便深深作揖,笑着说:“臣参见陛下,卯时未到,陛下便晨起,忧国忧民,实在是臣等楷模。”
若是换一人说这些话,夏侯瞻便会觉得谄媚,偏偏虞濯话语中透着的真情实意让人忽略不了。他微微颔首,“恒清也是辛苦了,随朕去御书房吧。”
“臣遵旨。”虞濯注意到寝宫门前连等候的轿子也没有,这位皇帝还真是有几分军人作风。
赵公公麻利地引二人到御书房,沏上茶,退到暗处。
夏侯瞻把信函交到虞濯手上,道:“朕有一事想请教恒清。”
“陛下请言。”
“北疆战局尚未明朗,若朕想挑选一名督军领兵前往援助,恒清认为,哪位爱卿最合适?”
信函是西北来报,寥寥几字交代战况,提到了周将军周照不顾劝阻出兵,受了些伤。
交还信件,虞濯皱眉,督军人选不少,但是真正能发挥“督军”作用的,恐怕也只有两三人而已。
“陛下,苏拾雪苏公子如何?”
“不妥,苏公子本就是老师留给朕贴身保护的,何况他也不擅长与人交际。”夏侯瞻暗自想,虞濯最初果真是与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既然苏公子不行,剩下二人不分上下。”虞濯摸了摸茶杯壁,依旧滚烫,放弃饮用。
“哪两位?”
“季长、孙岸。”虞濯说道,“只是这两位到底文官出身,西北苦寒,条件恶劣,如今又是新春佳节,恐怕会告病推辞。”
“告病推辞?西北稳定,多少战士身死他乡,哪有他们推辞的地步?”
“臣便等陛下决断了。”
既然是大年初一,虞濯不好在皇宫逗留太久,用了早膳之后,回了丞相府。果然见到满脸焦急的夏语冰。
“怎么,担心我被陛下抓起来关进天牢?”
“不是,陛下不会。”夏语冰底下头,“只是担心大人在回府的路上遭遇不测……”
“跟你主子想的一样,这不,让我留宿皇宫了。”
这句“你主子”成功让夏语冰心中一跳,他结结巴巴地说:“奴才……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去拜年吧,东西可备着?”虞濯问。
“大人,备好了。”
京中同僚,身为左相自然要避讳,所以虞濯只是去京中道观拜个庙岁,和探望一些布衣退隐的故友。
过年节对他来说,还真是无趣。
无趣归无趣,但是能清闲总归是好的。
十日后上朝,虞濯坐在丞相的紫檀木椅上,发现朝堂之上半数大臣,目光时不时瞥向他对面的周熙。
毫无征兆地对上夏侯瞻的目光,虞濯心想,这位年轻的帝王也该预料到什么了,飞速勾起一抹笑,收回视线。
赵公公一喊:“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话音未落,便有三名官员站出来提议册封皇后一事。
“去年方才封了皇后,为何诸位爱卿不足一月再次提及此事?”
“启禀皇上,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追封王皇后与册立新后并不冲突。”又出来一名臣子,夏侯瞻回想起来先前虞濯意蕴深长的眼神,他必是猜到会有这么一件事。
“王爱卿认为,现在是册立适宜皇后?”夏侯瞻直接把问题抛给他的岳父王炼。
分明站得不显眼,王炼没想到这事还能波及到他,赶紧上前道:“回陛下,而今陛下子嗣单薄,自然需要开枝散叶,但是册封皇后绝非等闲之事,臣不敢多言。”
王炼的儿子被派遣往江南一带,如今深谙低调二字。
老油条不愧是老油条。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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