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浮图 作者:大罗神仙
第11节
闹腾了一阵,到底是花容开口了:“此去路途凶险,女孩子家终归不便,若是没得地方投宿,兴许还要睡野地,十天半个月的洗不了澡换不了衣服,你可愿意?”
乌苏耷拉着脑袋不作声,半晌慢吞吞嘟囔着:“不就是送国师大人回一趟家么…哪有那么凶险…人家也想出去玩嘛…”
花容面露兴味:“送国师大人回家?皇上此番召集我们六人,只为送国师大人回家?”
乌苏默默地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元霸呆头呆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良辅和傅达礼看了花容一眼,花容又看了皇上一眼,铁扇在手上掂量着:“甚好,甚好。”
乌苏头趴在桌上:“人家也想出去玩嘛…”
景福临敲敲桌子:“万安寺。秋罗姑姑也在。”
乌苏“噌”地一下抬起头来,眼睛里全是喜色:“秋罗姑姑!好好好,我去万安寺陪太后!”
秋罗姑姑从小带着乌苏长大,自从入清宁殿陪着景福临以来,乌苏已是近十年没有见到她了。
这么说定了,景福临开始撵人:“都散了吧。”
杨玉琳又拍了一下桌子:“我话还没说完!这么多人!我家住不下的!”
景福临笑着把杨玉琳横腰抱起,搂着往里间走,一边走一边说:“无妨。”
乌苏、良辅、傅达礼早已见怪不怪,云笺、覃宛、元霸吃饱喝足倒地就睡,兰桡有些面色凝重,花容倒是笑得开怀:“有趣,有趣。”
景福临搂着杨玉琳,把人放在榻上,拿手掌遮住杨玉琳的眼睛:“睡。”
杨玉琳几乎要被这个幼稚的举动气笑了,伸手扒拉了半天把景福临的手掌扒拉开:“你真就带着这么一队人去我家啊?我家可小了,根本住不下,真的。”
景福临似乎很喜欢杨玉琳的头发,伸手拈了杨玉琳的头发在掌上把玩:“你若是现在不睡,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话里威胁的意味能漫出来,傻子才听不出来,杨玉琳把心一横:“算了算了,不管了。”
闭了眼睡觉,景福临轻笑一声,退出去了。
掀开眼皮确认景福临真走了,杨玉琳才放下心来,一放松,真是觉得浑身都疼。
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巨石砸在自己胸口:“国师!国师!”
一睁眼,看见元霸拿手正在捶自己,大约在元霸看来是轻柔的动作,却把杨玉琳疼个半死,手忙脚乱去拦:“醒了醒了,别捶了。”
元霸停了手,问得天真烂漫:“皇上说国师要是醒不过来就让我直接把国师扛过去,国师你醒了?但是看上去没什么ji,ng神的样子,不然我扛着国师吧?”
杨玉琳急急爬起来:“不用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
黑灯瞎火的,四下里静悄悄,走出去没两步,杨玉琳险些被绊倒,定睛一看,自己一脚正踩在覃宛胳膊上,慌忙退下来。
元霸伸手抓了覃宛就往肩上扛,一看旁边云笺还睡着呢,元霸又伸手去抓。
不料云笺迷迷糊糊中还下意识地闪过了,再抓,云笺又闪过去了,还顺势跳起来,迷迷糊糊地喝了一声:“…来者…何人…”
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看见杨玉琳,云笺又闭眼倒地睡着,元霸再抓,总算是抓起来了,顺手又往肩上一扛就往外走。
出了清宁殿,花容等在门口,月色下此人长身玉立,风姿卓然,真真没有辱没他的好名姓。
花容仍是笑着:“皇上不放心,差我过来看看。国师大人,这便走吧?”
杨玉琳点点头。花容上前:“冒犯了。”拎着杨玉琳的衣服后领子就开始轻飘飘地飞。
这一帮子人,哪个手上没有腰牌,但既是为了偷偷出宫,果然还是飞檐走壁来得方便。
再看前面元霸,左右肩上分别扛着覃宛和云笺,扛就扛吧,偏偏元霸将他们的腿压在肩上,脑袋和身子倒挂着,每翻一道宫墙,两人的后脑勺就在宫墙上磕得“哐当”响。
覃宛睡死了,浑然不觉,云笺磕得这么两三下终于悠悠转醒,翻身就爬起来,一脚踹开元霸,追着他就打,元霸飞一般在前面逃。
杨玉琳抚着胸口庆幸,还好,还好,还好自己醒过来了…
一行人动作麻利,须臾就已出了定安门,拐角处停着三辆马车,稀薄的月色下,景福临坐在椅子上冲杨玉琳挥手:“过来。”
花容早撒了手,立在一旁,杨玉琳抬脚过去,直直走到景福临跟前:“脑子被门夹了吗?出门还带个椅子?”
兰桡拿袖子挡了脸,偏头吃吃地笑,良辅一边偷笑一边答:“国师大人冤枉皇上了!这椅子是从隔壁院子里偷的,呐,那边那个院子瞧见没?”
杨玉琳顺着看过去,还真有一家商铺,景福临一把将杨玉琳脑袋带到自己胸前,上手就是一阵猛揉,边揉边训他:“国师大人很厉害啊,这才刚出定安门,就谁也不放在眼里了。”
杨玉琳一边扑腾一边叫:“松开松开,脖子还疼着呢!”
景福临顺势把人捞起来搂着,往马车上走,一边吩咐花容:“椅子还回去。”
花容过来掂起椅子,一掌推出去,眼看它打着旋儿,轻飘飘就落在院子里了,一点动静不闻。
杨玉琳目瞪口风,花容这手上的功夫真是出神入化。
景福临将杨玉琳塞进中间的马车,自己也钻进去,傅达礼驱车。
兰桡、良辅坐上当前的马车,花容驱车。
云笺自去最后的马车坐好,元霸将覃宛一把扔进去,眼看着就是脑袋着地恐怕又是“咕咚”一声巨响。
云笺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到底有几分同病相怜,伸腿拦在覃宛脖子上,将他脑袋轻轻放在地上。
不料元霸赶个马车也能这么大手大脚,横冲直撞,每遇沟沟坎坎或是石子拦路,覃宛小身板就从马车上凌空弹起,云笺就要手忙脚乱去替他挡一挡。
如是几次终究不耐烦,索性伸手把人捞起来,困在怀里,这才安分下来。
一路轻车快马,日出时分,晨雾缭绕,远远望见一片竹林。
傅达礼将三匹马解了鞍辔放走,弃了车。
花容掏出来一个ji,ng巧的小竹哨,长长短短吹了一阵,远远听见同样的哨音回了一声,花容方收起竹哨笑说:“我这五弟,脾气最坏,任谁若是敢乱闯他的竹林,可是不得了。”
进了竹林,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入眼一间竹楼,很是清雅。
花容将众人让入竹楼,竹几上煮着一壶茶,清烟袅袅,花容一边给景福临斟茶一边问:“星夜兼程,难免困乏,且在此处稍事休息,皇上以为如何?”
景福临点头“嗯”了一声。
良辅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瘫在地上不想动,慢吞吞说:“眼下已经出宫,就莫要皇上皇上的叫了,要叫景公子…”
景福临端了一杯茶递到杨玉琳唇边,杨玉琳就着喝了一口,景福临搁了茶杯:“良辅说得很对。”
良辅来了劲,爬起来指着杨玉琳:“玉公子。”
杨玉琳打了个寒战:“叫我杨公子不成么?”
良辅果断回他:“不成!”
又指着兰桡:“兰公子。”
兰桡困得很,人半靠在竹几上闭目养神,不作理会。
良辅又爬到元霸跟前:“元公子。”
元霸赶了大半夜的马车,且又没有吃上饭,脑袋耷拉在竹几上,很有些困乏,皱眉思忖了一阵,摇摇头:“不好,不好,我要叫霸公子。”
一众人都笑将起来,良辅笑得无力:“好好好,霸公子霸公子。”
良辅瞅着花容,一脸笑意:“花公子。”
杨玉琳当先笑出声来,元霸笑得在地上打滚:“哈哈哈,花公子…真是笑死我…花公子…”
花容抿着茶,不动声色拿起铁扇:“你方才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良辅连退了两步:“容…容公子…”
花容收了铁扇:“如此甚好。”
傅达礼坐如金钟,不见颓色,良辅寻摸到他跟前:“小达子,你想叫什么公子?”
傅达礼看都不看他一眼,默默拔出身侧的刀,良辅慌里慌张说:“好好好,傅公子,傅公子,傅公子少安毋躁。”
看了眼地上睡得死猪一样一刻也没醒过来的覃宛,一张脸跟云笺一样水灵灵,谁能想到年纪却已经能做云笺的爹,真是不可思议。
良辅指了指覃宛:“宛公子。”又指了指神采奕奕不见疲色的云笺:“云公子。”
花容看了看东倒西歪的兰桡和元霸,又看了看ji,ng神满满的云笺,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笑着对云笺说:“云公子,可否劳驾为我们砍两棵竹子回来?”
兰桡、元霸听见这句,二人齐齐瞪大了眼看着云笺,双目清明。
云笺有些不得要领:“砍竹子做什么?”
花容眨眨眼:“生火做饭。”
云笺思忖了一番,想不出有什么毛病,点点头:“要什么样的竹子?”
花容笑得灿烂:“随你看得顺眼。”
云笺点头出去了。
兰桡和元霸一脸雀跃鬼鬼祟祟在后面跟。
杨玉琳被他们勾起了兴味,扯着景福临袖子要去看热闹。
云笺找傅达礼借刀,不知为何,傅达礼死活不给,东看看西瞧瞧,一时也找不到趁手的工具,索性随便选了一根竹子上手就拔。
窸窸碎碎竹叶哗啦作响,云笺正拔得兴起,头顶有了动静,一个青影对着自己飞下来,捉住云笺手臂,腾空而起。
云笺龙鳞匕出手,反手一划,青影让开,复又隐入竹林,竹林茂盛,一时还看不分明。
找上门的架,没有理由不打,云笺也飞身入了竹林,看不见踪影。
只听见竹林里窸窸碎碎的声音不时响起,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只片刻,一个人飞过来砸到地上,是云笺。
云笺抚着胸口爬起来,吐了一口竹叶,气得半死,又飞身入了竹林,片刻后又被人一脚踹下来。
云笺气得哇哇乱叫,再飞身上了竹林。
如是七次,皆被人毫不留情当胸踹下地。
元霸看得很高兴,自己被云笺打翻在地的场景他此刻还没有忘记,也早听说云笺身手在傅达礼和兰桡之上,眼看云笺终于被打翻在地,元霸兴奋得直叫嚷。
“臭小子!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了是不是!”
最后一次被人踹下来的时候,云笺躺地上不动,半晌之后,放声大哭:“到底是哪里来的什么东西?为什么怎么打也打不过?为什么…”
杀覃宛杀了四十九次杀不死,打这个脸都没看见的人打了七次还是打不过,云笺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沉痛的打击。
元霸被云笺哭懵了:“哎哎,你别哭啊,你打赢了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和我,如今才输了一回,有什么可哭的。”
又冲着竹林喊:“五哥你快来,人都被你打哭了!”
云影一身蟹壳青岁寒三友加金云纹宝相锦衣,从竹林里出来,高高地立在一根竹子上,竹子却只微微弯了一个弧,可见身轻如燕。
第18章 沉醉春风
杨玉琳看他眉眼清俊,风姿出尘,又听元霸称他五哥,知他便是云影。
心有不解:“云影看上去不似兰桡和元霸那样性子活泼,怎么也捉着云笺就打?”
良辅远远避开花容,凑到杨玉琳跟前。
“云影最恨人动他的竹子,前几年花容趁着云影不在,诓着元霸毁坏了不少竹子,云影回来知道了差点把元霸打掉一层皮,云笺一来就要拔他的竹子,你说云影生气不生气?”
杨玉琳看了一眼笑意盎然的花容,不自觉也往远处退了几步。
云影轻飘飘落到地上,声音清淡:“几时动身?”
景福临看了看天色:“今夜子时。”
杨玉琳一听说又要夜里赶路,很有些吃不消。
左右看了看,这些人一个个锦衣华服,容色惊人,真这么光天白日走在大街上,也确实太过招摇了些,默默叹了口气。
景福临劝慰他:“过了今夜,便不必如此辛苦了。”
杨玉琳本想探个究竟,为何是今夜,无奈腹饿难忍,脱口而出问了一句:“有吃的没?”
元霸耳里只听见一个“吃”字:“吃什么?在哪里?”
景福临看花容,花容看兰桡,兰桡看良辅,良辅看傅达礼,傅达礼无奈:“看我做什么?往常都是乌苏准备这些个东西,昨儿个夜里走得急,哪里顾得上。”
良辅吸了口气:“嘶,我说你啊,昨儿个午膳后好几个时辰给你收拾东西,你收拾了个啥?”
傅达礼理直气壮将佩刀在良辅眼前晃了晃:“刀。”
良辅一跺脚,转身问兰桡:“你呢?”
兰桡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寄东西。”
元霸凑过来:“我同四哥一道去的,好几百斤呢,拿着怪累的。”
杨玉琳心里有些好奇,什么东西好几百斤?
良辅看了看两手空空的花容,看过来看过去没敢开口训他,再看覃宛和云笺,这俩货从昨日午膳后就开始昏睡且有一个至今未醒,也别指望他们了。
良辅一边碎碎念一边往外走:“得,都是爷,就没一个省心的,让你们不带乌苏,现在念着她的好了吧……”
不一会儿,掰回来的竹笋在竹几上堆成了小山,良辅两手叉腰:“谁来烧菜?”
“你!”数道声音齐齐回答他。
良辅简直没脾气:“好,很好,好极了。”
气呼呼抱着竹笋出去了,支了锅,拿傅达礼的刀将竹笋片得薄薄的,扔进锅里煮,瞧着煮得差不多了就张罗他们来吃。
“这《山家清供》里有一道傍林鲜,拣雨后破土的新笋,就地汲泉起灶,用竹叶烧成,鲜美非常,你们快过来尝尝。”
元霸饿得眼都绿了,捞起来就在嘴里大嚼特嚼,才嚼了两口,“哇”一下全吐出来了,一头栽倒在地上不动。
兰桡见状反倒起了兴致,也捞了一片,一口白牙咬上去,“呸”一声吐出笋片,慌里慌张跑去拿茶漱口。
云笺看了眼地上兀自熟睡的覃宛,定定坐着,也不起身。
行了,就这反应,基本上也没人再动手捞了。
良辅气得跳脚:“怎么了怎么了?费了我多大劲,你们怎么个意思?”
自己捞了一片,入口的瞬间眼泪几乎落下来,唇齿涩得发麻,可终究是自己煮的,硬是含着泪将这片笋给吞进去了。
笋之一物,最是性子娇贵,初夏新笋,才从土里取出来,走不得一程路,尚恐耽搁了滋味,这良辅用的又是老笋,须得重油大荤煨透,方能下咽,这么白水煮了,哪里吃得下去。
杨玉琳忽然十分想念陶丞。
到底是花容跑去打了几只野味,架火烤了,一行人方饱餐了一顿,只傅达礼十分的不高兴,因为花容夺了他的刀去宰杀野味,气得他将刀扔在溪水里泡了一个时辰才去尽腥气。
吃饱喝足,补眠的补眠,小憩的小憩,覃宛饱吃了一顿,一边摸着自己痛得莫名其妙的后脑勺一边又开始睡。
元霸本还缠着云影试身手,花容懒洋洋提醒了一句:“省点力气,晚上还要…赶路。”元霸这才罢手。
暮色四合,月上梢头,竹楼里众人尚在熟睡,云影忽然睁了眼,静听了一会儿,起身出去,花容拿了铁扇在后面跟。
二人在竹林边站定,花容问:“来了多少?”
云影摇摇头:“多。”
花容了然。
片刻,月色下现出数道黑影,皆是黑衣装扮,黑巾蒙面。
花容开了扇:“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来?”
黑影顿了顿身形,忽然一齐扑向花容和云影,花容铁扇一张一合间,扇檐划过对方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招招毙命。
这一波杀完了,又一波涌过来,左右两翼有更多的黑影往竹林深处去,花容却不作理会。
须臾,十数道黑影便被人打出来,兰桡、元霸、傅达礼,三人从竹林里走出。
没完没了的黑影从未知的角落钻出来,且眼看着战力与先遣部队不在一个级别。
元霸叫嚷着:“二哥!顶不住了!我饿!”
兰桡也叫着:“顶不住了顶不住了!没兵器啊!”
对方似乎感觉有机可乘,一排暗器朝兰桡和元霸的方向飞去,花容张开铁扇护在三人身前,“叮叮当当”落了一地的暗器。
一脚将元霸、兰桡、傅达礼踹到竹林里去,一边说着:“没用的东西!碍手碍脚!”一边转动扇柄的机关,细如牛毫的无数银针飞出去,黑影应声倒下一片,势头见缓。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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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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