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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节

    产科医院 作者:云起南山

    第18节

    “照不到么?”

    “嗯……等等……”乔巧按下暂停,看了看,摇摇头,“不行,可能太早了,照不到。”

    “不是吧?还没到六周?我早晨都快吐死在厕所里了。”何权使劲搓了搓脸,“想着怎么着也得八周了。”

    “你还是不是产科大夫?四周就开始吐的又不是没见过。”乔巧扔了包纸巾给他擦耦合剂,“甭着急,下礼拜再给你照。”

    擦到一半,何权突然顿住手:“姐,往上照照,别是宫外孕。”

    “你够了啊,要不要把所有毛病全给自己列一遍?医者不自医,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患者了,以后按日子产检,记着挂乔主任的号。”乔巧使劲胡 了一把他的头毛,“给你开个后门,随时来随时有号。”

    “挂号费能打折么?”何权轻笑。

    “三百,一分不少,你给郑大白省什么钱啊?”

    “他的不就是我的……”何权边穿鞋边小声嘟囔。

    乔巧手套摘一半,忽然想起什么:“诶,你俩啥时候结婚啊?”

    对哦,何权眨眨眼,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一干净!

    第72章

    刚巡完房, 何权接到王欣打来的电话。对方拉了几句家常, 然后旁敲侧击地问他关于韩骏和桑涛的事。何权打着哈哈给混过去了, 挂上电话,转脸奔新生儿病区去找韩骏。

    一进病区, 何权瞧见渠剑英也在,还带了两个辅警正在试图劝说一帮义愤填膺的家属。

    “怎么回事?”何权敲敲闪在旁边看热闹的韩骏,“家属找茬?”

    “其实不关医院的事。”韩骏一脸活见鬼的表情,“产一前两天送来个溶血的孩子, 孩子b型血,可父亲是o型母亲是a型。今天报告一出,丈夫指责妻子,妻子说我们弄错了血样。我当着他们的面抽血加急送检,结果就这样喽。要不是阎护士长报警及时, 家属要在病区走廊上打群架了。”

    何权哑然失笑。按血型遗传规律来说, a加o不可能生出b型血的孩子。而医院搞错血样的概率连万分之一都不到,根本不用重测, 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见家属们快要吵破楼板了, 何权把韩骏拽到病区外面的安静地, 说:“刚王阿姨给我打电话了,问你和桑涛的事,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哎呦……我妈可真行,怎么把电话打你那去了。”韩骏挫败地抹了把脸, “何主任, 真抱歉, 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是来告状的,就是给你提个醒,我听王阿姨那口气,好像挺不高兴的。”何权拍拍他的肩膀,“诶,你跟桑涛怎么回事?”

    韩骏的表情有些尴尬。

    “说来话长,等以后有空再跟你细说,今儿……”他指了指病区里面,“我还得盯着点,别真出事儿。”

    “行,那你忙。”何权说着要走。

    “诶,何主任。”韩骏从兜里拿了个木奉木奉糖递给他,但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为他剥开,“揣着点,别又低血糖了。”

    何权微微一笑,自己从兜里掏出块糖冲他晃晃:“以后给桑涛留着吧,桑婷婷刚领完证,满世界发糖。”

    韩骏讪笑着将木奉木奉糖收起来,目送何权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承认,他喜欢过何权,对方毕露的锋芒如钻石般璀璨,很难让人不被吸引。他曾试图融化对方坚硬的外壳,可他现在明白了,像何权这种人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更柔软的存在,而是像寄居蟹那样,需要一个壳来保护自己的柔软。

    他过于柔软,做不了那个壳,但他可以将一粒沙裹成珍珠。

    上午的号看完,何权正要出诊疗室又接到院长的电话,说有个朋友的朋友要来建档,让他帮忙给处理一下。建档比较费时间,何权饿得闹心就说挪到下午,可人都来了院长又好话说尽,他只好含了块糖先扛着。

    人一进屋,何权的眉毛高低错了位。墨镜、帽子、口罩,遮得严严实实。何权心说您咋不戴一防毒面具出门,这是有多怕被认出来?

    接过小娟送进来的表格,何权一看患者姓名,空着的。

    “要是连患者姓名都不知道,医生的活儿就没法干了。”何权把登记表扔到桌上,支着下巴看向对方,“先生,请把墨镜口罩摘了,这屋里没监控,另外也是对我的尊重。”

    对方犹豫片刻,抬手摘掉口罩和墨镜。何权本以为是个大明星,虽然对对方的脸有印象,可他根本想不起这人叫什么,撑死了也就一三线小演员。

    “姓名。”他从口袋里拿出笔。

    对方愣了愣,表情有些尴尬,似乎对于他不认识自己而感到遗憾。

    “童岩,儿童的童,岩石的岩。”

    现在何权想起来在哪看见过这张脸了,地震之前的事儿,各大媒体娱乐版头条,地产大亨的绯闻对象。有狗仔拍到他们进出酒店的照片,那两天护士们都在八卦这件事。何权是顺便 了眼新闻,见过童岩的照片。

    “何主任,院长说,百分之百能确保我的隐私。”童岩谨慎地问,“可以换个化名么?”

    何权坦言相劝:“真这么怕被人知道,你就不该留在国内生。去香港、美国,都行啊。”

    童岩咬了咬嘴唇,说:“我出不了境。”

    何权等了一会,见对方不多解释也不再追问。出不了境无非是职业关系,要不然就是卷入了正在调查的案件,看起来这童岩不光感情方面一团糟,事业上也有问题。

    何权用笔敲敲登记表。

    “产检阶段我能确保你的隐私,但要生了,住进病区之后,人来人往的就没办法了。”

    “能瞒多久瞒多久吧,真受不了那些狗仔。”童岩挪挪眼珠。

    何权打量了对方一番——五官ji,ng致立体,一看就是动过刀的,但怎么削也削不掉那不甘平庸的劲儿。这不是个安分人的面相,可考虑到对方的职业,倒也合情合理。再说,不是有点企图心的,谁乐意给人当小三,那地产商的原配不还发声明隔空骂他来着?

    当然何权不是歧视童岩,非婚生育别说在大正了,放哪都不是新鲜事。婚姻从来就不是存放爱情的保险柜,反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一消失,彼此的缺点便会暴露出来。谈恋爱的新鲜劲儿过去后就只剩ji毛蒜皮的家长里短,除非共同经历过的风雨足够多,能相互包容支持,否则日子久了很难相看两不厌。

    但何权还是相信爱情和婚姻的,起码他的双亲做了表率,要不郑大白同学真该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看了眼表,何权对他说:“这会儿检验科下班了,我先给你开单子,你下午两点去抽血。现在把外套和鞋脱了,躺床上去,我给你照下b超。”

    童岩照指示躺下,挤在腹部的冰凉耦合剂使得他微微皱眉。

    “看大小快十四周了,怎么现在才来建档?”何权边挪动探头边问。

    “没反应,不知道,昨天突然肚子疼,又想起有段时间没起过红斑了,就测了一下。”

    何权点点头。拥有隐x基因的男性起红斑就相当于女性的月/经,可以用来判断是否怀孕,通常起在手心或者大腿内侧等隐蔽的地方,一到两天之后消失,但不是每个人都会起。何权就不起,所以压根没法用这个来判断。

    何权注意到童岩的发根都是紫色的,一看就是刚染没多久。

    “怀孕就别染头发了。”他叮嘱对方。

    童岩叹了口气:“其实我没想过要孩子,是我男朋友想要……可狗仔盯着我,要不我也不至于包成抢劫犯似的来这。”

    “以后来从后门走,直接进地下停车场。”停下移动探头的手,何权记录下所需数据,“没超过十四周,还来得及做个nt检查。”

    “什么检查?”童岩完全没概念。

    “nt,神经管发育检测,我有这个认证,不需要你再约别的医生。”

    “这样,不好意思,刚进来的时候看您这么年轻,还以为……”

    “还以为院长敷衍你?”何权帮他把话说完,侧头笑笑,“你看我像多大?”

    童岩想了想:“二十……七八?”

    何权笑出了声。他留胡子就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岁数大点,省得患者一进诊疗室还得退出去看看自己是不是进错屋了。他不止一次听到患者和家属的议论——这么年轻的主任医师,买来的职称吧?

    现在没胡子了,一下嫩了好几岁。

    “不,我比你大。”何权刚看童岩写的年龄是三十二。

    童岩惆怅地叹息:“医生是岁数越大越值钱,不像我们……三十是个坎,到这岁数还没红,也就没希望了。”

    “男星的演艺生涯该比女星长吧?”

    “不是对我这样的人来说。”

    何权默然。真就像他以前常和方默钱越开玩笑说的一样,倒退一百年,像他们这样的生下来是要被淹死的。其实到现在为止歧视也没完全消除。郁超那糟心的婆婆不就说过,生个男孩一百万,女孩五十万,他们这样的三十万?夹缝中的人群,好像生来就低人一等,如果自己再不努力,没人看的起。

    “目前看一切正常,下午抽完血,等结果都出来,下次产检一起带给我。”何权递给童岩一包面巾纸擦耦合剂。

    “下次产检什么时候?”

    “三十二周之前是一个月一次,然后半个月,到三十六周之后是一周一次。”摘掉手套,何权起身走到桌前翻了翻台历,“呦,下个月正赶上春节,你可以稍微提前点来。”

    整理好衣服,童岩下床坐到椅子上,问何权:“何主任,我听说,可以保存脐带血治病用?”

    “是,不过其实没宣传的那么神乎其神,真要是幼儿时期发病,多是基因里带的,那样脐带血也有污染。倒是对父母来说可能有用,比如白血病什么的,可以做干细胞移植。”

    童岩目光里闪烁出何权无法理解的光芒:“我留。”

    “等下。”何权起身拉开诊疗室的门,“娟儿,拿份脐带血留存登记表来。”

    下午没手术,何权难得清闲,抱着电脑窝沙发上看国外的文献资料。乔巧进办公室看见了,转脸出去过会又进来,拿了件放s,he科用的防辐s,he马甲给他盖到身上。

    “姐,用不用这么夸张啊?”何权哭笑不得。

    “你要把笔记本搁腿上看就给我盖着。”乔巧给自己倒了杯咖啡,“郑大白什么时候回来?”

    何权算算日子,说:“得周末吧。”

    “我也挺想去灾区出份力的,你姐夫死活拦着。”

    “别去,太惨了。”何权把笔记本电脑放到茶几上,抱着防辐s,he的马甲坐正身体,“老实说我都有点后悔,让我们家小白跟着我看那些。”

    “小白?”乔巧的表情略显纠结,“谁起的名字?”

    “郑大白啊,我说孩子叫何羽白,他就给起了个小名叫小白,说贱名好养活。”

    乔巧翻白眼:“大名也够好养活的。”

    “念在你跟我是异父异母的亲生姐弟份上,我当没听见啊。”何权撇撇嘴,“要不你给起个好听的名字,郑大白说是羽字辈。”

    “我更起名废,打小学作文就没及过格。”乔巧无奈地笑笑,“给孩子起名是长辈的事,要不让你外公给起一个?”

    何权垂下眼,嘟囔道:“没打算告诉他。”

    “这事儿你必须得说,老头儿都那样了,还能活几天?”乔巧蹲到沙发前仰脸看着他,语重心长地劝道:“阿权,我不是向着齐爷爷说话,是不想你留下遗憾。你啊,就是嘴硬心软。我都听我妈说了,你冒着坐牢的风险给齐爷爷施针,这是高兴的事儿,为什么不说?”

    “我要一说孩子姓何,他肯定不高兴,回头又犯一次心梗,死定了。”

    “姓什么重要么?血里带着的,永远都在。”

    “是不重要,可他就死看不上我父亲,不想看他脸色。”扒下沉甸甸的防辐s,he马甲扔到一边,何权重重叹了口气,“姐,反正这件事就你知道,先别跟任何人说,等过了十二周稳定了再说。”

    “你不是跟秦枫也说了?”

    “没,我说是患者那边出问题了。”何权抿嘴笑笑,“给他吓得够呛,还担心人家会不会告医院。”

    “你饶了秦枫吧,本来就少截肠子,心脏再出问题可就要命了。”

    俩人正笑着,秦枫敲敲门进来,一看他们用怪异的眼神儿看着自己,挑眉问:“又说我坏话呢吧?”

    “没,夸你呢,听说你要继续进修了?”何权冲他抬了抬下巴。

    “必须的,再不争口气,将来拿什么养活老婆孩子?”秦枫刚下产二的一台手术,进来歇脚,一屁股坐防辐s,he马甲上了,拽出来看了看,问:“诶?你拿这玩意是要干嘛?”

    何权赶紧一把抢过来塞背后:“腰疼,靠着舒服。”

    “硬了吧唧的靠着有什么舒服的?”

    秦枫说着,摸出手机刷微博,放松放松。乔巧把他往旁边一挤,自己也坐到沙发上,凑过去看手机屏幕:“诶诶,点开这条。”

    “你们女人就是爱看八卦。”秦枫点开那条标题为《地产大亨命不久矣,众亲属为争遗产对簿公堂》的新闻。

    “我仇富,行么?”

    乔巧哼了一声,何权听了在旁边笑着摇摇头。要说乔巧的家境不差,自己是主任医师,丈夫在企业里也任高管,小家庭中产偏上。又跟齐家沾亲带故,父亲手里有点华医堂的股份,说不上大富大贵吧,日子过得也算衣食无忧。

    “呦,这不是前段时间闹绯闻那个么?怎么得白血病了?”

    乔巧的话将何权的注意力从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吸引开:“哪个闹绯闻的?”

    “就和童岩从酒店里出来的那个,郭峰辉。”乔巧把手机递到何权跟前,顺手又把防辐s,he马甲从他背后拽出来掖在笔记本电脑下面,“靠老丈人起家的,有钱有势了就在外面找小三,还让狗仔给拍着了。”

    何权接过手机往下滑了滑,看到回帖里骂声一片,都说他这是报应。想起童岩要留脐带血的事,何权摇着头将手机递还给秦枫。这很可能只是一场交易,把对金钱的欲望和求生的希望,都压在了一个尚未出生的小生命身上。

    他回手扣住腹部,在心中默念——小白,爸爸向你保证,你是因爱而生。

    第73章

    临近月底, 救灾工作基本告一段落, 接下来的重建工作由政府部门以及各大基金会的人接手, 最早一批前去支援的医护人员开始大批返城。他们也该回来了, 一个个都累脱了形。

    薛伟和季贤礼先回来, 郑志卿还要和基金会交接物资,等着跟钱越和景潇他们一起。他每天只能抽半个小时左右给何权打电话, 问问情况,远距离关心下。

    “我看到超声波照的胎囊照片了,有点小是不是?”郑志卿的语气里不无担忧,“你有没有好好吃饭,阿权?”

    “手机屏幕看着当然小了,放心,在标准值范围之内。”

    边往嘴里塞芦柑,何权边把笔记本电脑从腿上搬开,起身拎过外套往病区外面走。快到春节了, 患者少, 夜班轻松他就没找人替班, 这会儿路上车也少了, 空气好,下楼溜达溜达。

    “小白心情好呢,我就多吃两口,要是不开心就只能过过嘴瘾了。诶对了, 你回来的时候要是有地方装, 给带箱芦柑回来, 我吃这个不吐。”

    正是芦柑上市的季节,楼底下的水果店卖一块钱一个,清甜可口,他最近就靠这玩意活着。灾区那边也产这个,受灾之后重卡进不去果子运不出来,能帮果农挽回点损失是一点。

    “你想吃,没地方装也要找地方。”那边可能有人找郑志卿说事,听筒里过了好一会才又传来他的声音,“阿权,抱歉,我本该今天回去的,可实在走不开,你再坚持几天。”

    何权轻笑:“说的好像你回来我就没反应了一样,当自己是救世主啊?”

    “起码夜里渴了有人能给倒杯水。”

    “我雇个护工就能干的活。”

    “护工能让你撒娇耍赖?”

    “我什么时候撒娇耍赖了?”

    “还没有,但我希望你这样做。”

    停住脚步,何权仰脸望向夜空。月朗星疏,散发着天体特有的清冷光芒。但他身上暖洋洋的,连带着眼里看到的光晕也像有了温度。

    “郑大白……”

    “嗯?”

    “你喜欢我什么?”

    “全部。”

    “太假了,就不能肤浅点说喜欢我的外表?”

    “好,我肤浅点儿,阿权,我喜欢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你忙吧我挂了。”

    “别别别,我还能再说五分钟。”听筒那边传来阵阵笑声,“说实在的,一开始我确实是被你的外表所吸引,你长得特别招人喜欢。”

    “嗯,接着夸,心情好胃口就好,我还能多吃俩芦柑。”何权坐到小花园旁边的座椅上,侧头夹着电话,从兜里摸出个芦柑慢慢剥开。

    “后来我发现,你这人脾气不好,说话带刺,所以最开始的两年我都没敢接近你。”

    “让不让人吃东西了?”

    “别着急,听我说完。”郑志卿柔声安抚他,“等真正和你开始相处了,我才感觉到,你的强硬只是种表象,总怕被别人看轻,自我保护意识很重……阿权,以前我看着你就总在想,他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还这么努力,如果我不上进,早晚有一天会被他远远甩在后面……是你让我成为一个更出色的人,所以阿权,不要再问我喜欢你什么爱你哪一点,就算是现在激素紊乱也别胡思乱想,因为现在的我只会比以前更好的爱你。”

    郑志卿的表白如同芦柑清甜的汁水,萦绕在耳边让何权的心头又酸又甜,于是他决定撒个娇。

    “郑大白。”

    “说。”

    “等你忙完了,咱俩视频一会。”

    “那要很晚了,你不睡觉么?”

    “今天大夜班。”何权将果皮扔到旁边的垃圾箱里,起身朝住院部大楼走去,“我要看你不穿衣服的样子。”

    听筒那边传来声濒临窒息的抽吸。

    夜里赶上个急症,羊水栓塞,不是本院的,在另外一家私立医院,还不是产科专业医院。何权到那时患者面色灰白出血不止,呼吸困难血压不稳,眼看就要不行了。羊水中的抗凝因子导致凝血功能几乎丧失,给患者输血就像给地板输血一样。

    补液、输血、止血、缝合,三个麻醉师加五个医生跟死神打了近六个小时的拉锯战,终于把人抢救回来了。回到大正巡完房,何权一脑袋扎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下午两点多才被电话吵醒。

    “何少,花旗信托的人三点半来我办公室,你有没有空来见个面?”欧阳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疲惫,他中午才刚回的市区。

    “不去行不行啊?”何权捂着肚子翻了个身,“你跟他们谈不完了?”

    “你的钱,人家跟我谈什么?”欧阳轻咳一声,“我派车过去接你。”

    坐起身,何权抓着一脑袋睡乱的自来卷头毛,打了个哈欠说:“不用,我自己开车过去,地址发我手机。”

    “老华医堂办公楼原址,你不记得了?”

    “我靠,市中心啊……那地方有停车位么?”

    “新起的大厦,三层地下停车场,你可以横着停。”

    “行,记得给我免停车费啊。”

    “何少,你真会开玩笑。”

    “没开玩笑,一小时怎么也得二十吧?我一台手术才多少钱。”

    “……”欧阳搓搓眉毛,点点头,“行,我让秘书把你的车牌号输到系统里,以后你到隔壁步行街逛街也可以免费停这里。”

    “上道。”

    挂上电话,何权起身去卫生间洗脸。面对金融业的人士,好歹打理下门面。

    新的华医堂大厦高耸入云——夸张了点儿,不过也是全市中心最高的建筑物。何权之前开车路过过好几次,但并不知道这栋全玻璃外墙的建筑物就是新的华医堂总部。

    门禁森严,何权背着个运动书包穿的跟个大学生似的,结果被前台给拦在了大堂里。

    “您好,请问您要去哪一层,找谁?”前台面带微笑,胸前的那枚“华”字企业徽章闪闪发亮。

    “欧阳韶华在哪层办公?”何权问。

    一听是找总裁的,对方稍稍皱了下眉,上下打量了一番何权后绕回到迎宾台后面,翻开个记录本认真查询。大约一分钟左右,他抬起头,对何权说:“抱歉,欧阳总裁今天只有一个预约,客人已经到了,不如您下次约好再来?”

    何权心说就你们欧阳总裁叫我来的,还下次约好?老子有那功夫多睡会觉行不行?

    “给欧阳打电话确认,是他跟我约的三点半。”

    “抱歉,总裁在会客,不方便接电话。”

    前台也是尽忠职守,何权没道理和人家争执,只好转过身拿出手机自己给欧阳打电话。可电话响到断都无人接听,想必是欧阳没拿手机。何权又让前台帮忙找欧阳,对方却还是那副秉公职守,闲杂人等没有预约不得面见总裁的说辞。

    这可好,堂堂的华医堂正牌继承人却进不去自家大厦了。

    何权正琢磨着找个大喇叭冲楼上喊欧阳让他滚下来接自己时,身后响起个声音:“何权?你怎么在这。”

    何权回头一看,是洛君涵。有段时间没见,洛君涵的样子倒是没太大变化,但之前那种盛气凌人的气质却柔和了些许。

    “欧阳让我来的。”何权下意识地瞄了眼对方的下腹。算起来也得有十一二周了,还看不出来有任何变化。

    洛君涵错错眼珠,若有所思地问:“他叫你来干嘛?”

    “建信托基金的事儿。”何权其实不想解释,但又不愿让对方多想。

    “哦,那你怎么不上去啊?”

    “前台不让我上去,说没预约。”何权晃晃手机,“打电话欧阳也不接。”

    “他谈事儿的时候一般不拿手机。”洛君涵偏头冲前台招招手,“小许,这是欧阳总裁的朋友,让他上去吧。”

    前台忙点了下头:“抱歉,洛少,这位先生没预约,所以……”

    “行了行了,让我进去就行,昨儿熬了一宿夜,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去睡觉。”

    何权说着,朝电梯走去。

    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不属于这里,这里的一切也不该属于他。

    总裁办公室在顶楼,电梯正对着刻有“总裁 欧阳韶华”的玻璃门。何权看洛君涵往通道另外一头走,叫住他问:“你不是来找欧阳的?”

    “容叔和欧阳谈了几个合作项目,他着急赶回美国,叫我来代签几份协议。”洛君涵顿了顿,问:“何权,我听志杰大哥说,志卿去救灾了,他还好么?几时回来?”

    何权眨眨眼:“挺好,大概周末回来了。”

    洛君涵迟疑了下又问:“我下个月就回美国了,走之前想见他一面,你能同意么?”

    何权卡了几秒后干笑着说:“这种事没必要经过我的批准,他爱见谁就见谁。”

    “谢谢。”洛君涵冲他点了下头,“这次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来,我想对他当面说声抱歉,为我之前的所作所为。”

    “欧阳也跟你一起去美国?”何权一怔——欧阳走了华医堂谁来接手?

    “不,他不去。”洛君涵深吸一口气,“顶多是有空了,过去看看孩子。”

    “那你们俩……”何权发现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来表述自己的想法,“不结婚?”

    洛君涵摇摇头。

    “孩子是意外,他想要,我可以留下,至于结婚……何权,你会跟自己不爱的人结婚么?”

    我不会,可是欧阳会啊。何权继续干笑。

    这时欧阳正好回办公室拿手机,看到他们俩同框,表情略显惊讶:“何少,怎么来了不进去?”

    “哦,跟洛公子聊会天。”何权斜了欧阳一眼。

    欧阳点了下头,又对洛君涵说:“君涵,都说了让秘书把协议给你拿酒店去,怎么还自己跑过来了?”

    “想着要是你不忙,一起吃个晚饭。”洛君涵匆忙地看了欧阳一眼,“既然你找何权有事就先忙吧,我签完字就走。”

    “嗯,等下派个车送你回去。”

    “不用,容叔把郎九给我留下了,他开了车,在地下停车场等我呢。”说完,洛君涵转身朝秘书处走去。

    “诶,听说你们俩就这么算了。”等洛君涵进了秘书处的门,何权用胳膊肘戳戳欧阳的腰侧,“去洛氏比在华医堂大有可为,送到嘴边的r_ou_都不吃,你什么时候转性了?”

    欧阳偏头看着何权,表情略显纠结:“我求过婚了,他不答应我有什么办法?”

    “死缠烂打啊,你长项。”何权嗤笑,“拿满楼道的花要挟我的心机哪去了?”

    “你信不信拿满楼道的钻石都要挟不动他?”

    “几个意思?合着我就值几朵花?”

    “别多想,打个比方。”欧阳无奈地摇摇头,“他心里没我,强扭的瓜不甜,老实说他肯把孩子留下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心里没你还来找你吃饭?

    何权心说原来欧阳这人情商也未见得有多高啊。

    第74章

    跟花旗信托的人谈完,欧阳提议大家一起吃顿饭。何权没胃口, 外加睡眠不足, 便推说医院还有事要赶回去。欧阳看他神情疲惫也不硬留, 但坚持送他去停车场取车。

    电梯在三十楼停下, 进来个中年人,他看到欧阳后点了下头,并未理会何权。何权觉得这人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等人在八楼下了,何权向欧阳询问此人姓甚名谁。

    “齐铠,你堂叔,华医堂的现任ceo。”欧阳冷笑, “集团上下都以为他是齐老最倚重的人,没想到突然空降个总裁。我刚到华医堂的时候,烽烟四起啊。”

    何权仔细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是齐家信犯心梗那天在icu外的通道上见过齐铠。他对这个人有额外的印象, 是因为亲戚们打量他的各色眼神之中,唯有齐铠的不带任何色彩。

    “这个齐铠, 能力不如你?”何权问。

    “看从哪方面说。”欧阳伸手按住开启的电梯门, 让何权先出去,“他是学中医的, 业务方面比我专业, 但管理比较松。他底下的几个大区经理, 帐上一团乱, 我刚来俩月就给开了一半。”

    何权挑眉:“中饱私囊?”

    “蛀虫, 倚老卖老,业绩提不上去,花钱如流水。”欧阳表情凝重地摇摇头,“说句实在话,你不回来是个聪明的决定,当年跟这齐老打天下的这帮人没一个是善茬。我之前的车被砸了,一回家,家门大开,屋里跟遭了贼一样。”

    何权拉车门的手顿住,眼中流露出些许的震惊:“报警抓他们啊。”

    “什么都没丢,他们就是想给我个警告。”欧阳帮何权拉开车门,手放上去轻敲车顶,“可他们就不想想,既然我敢来怎么会怕他们?那么多年的兵也不是白当的。”

    “你没以暴制暴吧?”何权把包往副驾上一甩,坐进车里仰脸看着欧阳。

    欧阳轻巧地笑笑,说:“我是守法公民,何少,早点回去休息。”

    想起抗震救灾时欧阳带去的那帮猛男,何权觉得对方对“守法”的定义可能和自己不太一样。

    回家把自己扔进沙发里,何权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忽然莫名委屈。都是激素惹的祸,他对此深信不疑。问题在于,情绪一旦产生光凭理智是无法解决的,这种时候要么是吃点东西来缓和,要么是身边有个可以发泄的对象。

    可冰箱里连个芦柑都没有,楼下附近也没有水果店。何权抱着膝盖靠坐在冰箱门边,越来越委屈,控制不住地哭了一场。地板太硬,受到压迫的坐骨神经提出抗议。他撑着墙站起来,拿出电话给郑志卿打了过去。

    他知道郑志卿忙,不想烦对方,可就是忍不住。

    听到何权鼻音浓重的声音,郑志卿焦急地问:“阿权,出什么事了?”

    “你能不能早点回来?”何权抽抽鼻子,好吧他开始撒娇耍赖了——但这是小白的锅,不干他事。

    “要是明天最后一批援助物资能全部送达,我就可以回去。”郑志卿听他委屈巴拉的,心里未免酸楚,“路都是临时搭的,重卡压上去就碎,只能用小车慢慢运……阿权,我知道你委屈,稍微忍耐一下,跟小白说,老爸很快就回家了。”

    何权心情好了点,缩到沙发上抱着靠垫说:“诶,跟你说个正事。”

    “嗯。”

    “我今天去见花旗信托的了,他们说的我完全听不懂,得等你回来处理。”

    花旗信托是法国的公司,郑志卿之前给了齐家信几家信托公司的资料,老爷子看过之后选了三家,这家排在第一位。

    “他们说法语么?”郑志卿好奇地问。

    “不是,英语,但那些组合金融产品,还有收益率乱七八糟的,看着就头大。”何权撇嘴,“ji,ng算公式,一张a4纸横着不够写,我高数和统计都勉强及格他们居然给我看那个!”

    郑志卿忍着不笑出声。念书时何权的专业课没的说,拖总成绩后腿的就是数学相关课程,这和齐家信要求家庭教师着重培养他的文科成绩有关系。中医药大学的专业大部分文理兼收,幸亏何权高考报的是理科,要不真会与临床擦肩而过。

    “行,都交给我。”郑志卿说。

    “哦对,我碰见洛君涵了,他说想当面向你道歉。”

    听筒里一阵沉默。

    听不到回应,何权又说:“我没不让你去啊,腿长你身上。”

    “那到时……你和我一起去吧。”

    “郑大白你傻啊,有些话当着我的面洛君涵能说的出口?”

    “怕你多心。”

    “我没那么小心眼,你又不是去和他过夜。”何权轻巧地哼了一声。

    “这点你可以放心,我跟他在一起两年,要想过夜早过了。”

    “又提以前,招我骂你呢是吧?”

    “抱歉。”郑志卿抽了口气,“再也不提了。”

    “嗯,那你忙去吧,我先去冲个——我c,ao!”

    听筒里传来的惊呼让郑志卿的心忽悠一下提起。

    “阿权!?出什么事了?!”

    “窗玻璃碎了。”何权绕过地板上的玻璃渣,站到窗边朝外面看了看。

    十一层楼高,肯定不是从下面扔东西打破的。可对面楼距离这边百米开外,谁也没这么大的劲儿扔个东西过来砸碎他家窗玻璃吧?而且地上除了玻璃渣,也没看见有什么能打碎玻璃的东西。

    “怎么搞的?”

    “不知道,可能又地震了?”

    “这边没震。”郑志卿沉思片刻,叮嘱他:“阿权,报警。”

    一听这个,何权突然想起欧阳被砸的车和遭了“贼”的家,立刻从窗边退开。未免让郑志卿过分担心自己,他故作轻松地说:“可能是楼上熊孩子扔东西砸的吧,我待会让物业来处理。”

    “垂直降落的东西能拐弯砸到窗户上?”郑志卿并不赞同,“报警,阿权,不然我报。”

    “行行行,我马上报,先挂了啊。”

    何权挂断电话,想了想,又给欧阳打了个电话。

    欧阳进屋后四下观察,在正对着窗户的墙边找到颗气/枪的子弹。他没把那半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捡起来,并且跟郑志卿持有相同的态度,报警。

    何权报了警。

    警方来取证,然后带何权跟欧阳回派出所立案。在派出所里何权听民警说,偶尔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有人喜欢用气/枪打鸟,但枪法又不准。而且气/枪是违禁品,非法持有是要判刑的,这案子他们一定会重视。

    “打鸟也不会在市区打。”从派出所里出来,欧阳面色y沉,“何少,我在郊区还有套房子,不然你先去那住吧。”

    “不用,我去郑志卿家住。”何权裹紧外套, “你说,会是齐铠找人干的么?他今天看见我去华医堂大厦了。”

    欧阳沉思片刻,说:“未必,人多嘴杂。怪我疏忽,不该约你到华医堂大厦去和信托公司的人见面,可能有人以为你要回来了,想让你知难而退。”

    真会挑日子,何权下意识地护住腹部。要放以前他才不会退缩,横竖一条命谁怕谁?可现在,他不能让那帮眼里只有利益的家伙伤到孩子。

    商场如战场,这话一点不假,枪都出来了。

    见何权沉默不语,欧阳说:“郑二少家在哪?我送你过去。另外我会再派两个人守着,你记着,进屋就拉上窗帘。”

    “他家是封闭式小区,保安都认识业主,还得靠刷指纹进出,不用派人。”何权咬咬嘴唇,“我也不想被人当个犯人似的盯着。”

    “人在小区外面守着,不会打扰你的生活。还有,你最近别开车了,待会我把司机电话发你,事情解决之前会有人专门接送你。”

    “行,我先回家收拾点东西。”

    考虑到孩子,何权没有拒绝。他现在就在想要怎么跟郑志卿说这件事,万一对方一着急连夜开车回来,山路那么险,出点事可就坏了。

    第75章

    何权刚进屋, 郑志卿的电话就追了过来,问他到底什么情况。何权灵机一动, 想起小时父亲买给自己的玩具bb/枪,便对郑志卿说是邻居家的熊孩子在阳台玩的时候塑料子弹误s,he了自家窗户。

    一听是熊孩子,郑志卿提着的心算是落回到肚子里, 可他还是担心吓着何权了, 反复叮嘱他有任何不舒服都要立刻回大正。何权应付了几句, 告知对方警方取证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得先去他那住几天好让物业来打扫房子。挂断电话,他望着一地的凌乱出了口长气。

    妈的, 人在家中坐, 祸从天上来。

    将何权送到郑志卿家的小区, 欧阳等自己安排的人到了才离开。回家的路上, 车开到一半他突然调转车头, 直奔齐家信的家里。不管这件事真相如何, 敲山震虎还是有必要的。

    对于齐老大晚上的临时召开家族会议,家族成员纷纷质疑老爷子不会真的行将就木了吧?

    待人齐了,欧阳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齐家信进到客厅。经历过之前的生死一劫, 齐家信现在基本要靠轮椅活动,还得时不时吸点氧。他枯木般地缩在轮椅里, 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半闭着眼, 一言不发。

    房间里的沉默不断发酵, 欧阳四下观察——家族成员的表情都差不多, 各怀鬼胎。

    “欧阳……把我的手杖拿来……”齐家信的声音十分虚弱。

    欧阳转身走到墙边,将龙头手杖从架子上取下来递到齐家信手中。齐家信扯掉挂在耳朵上的氧气管,使劲运了口气,撑着手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欧阳上手要扶,被他一把甩开后退到旁边站定。

    裹在手杖底部的金属沉重地敲击着木质地板,齐家信挪步到客厅中央,环顾了一圈也大多年过半百的家族成员,突然提起手杖重重一顿——

    “我齐家信还活着呢!”

    众人皆一惊,松散的表情骤然凝固。没人能想象的到,如此洪亮的声音是如何从眼前这枯瘦的老人胸腔中所发出的。欧阳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过,发现唯有齐铠的嘴角略带一丝不屑。

    倒是不奇怪,欧阳想,齐铠一向以齐家信的继承人自居,伺候大伯比对亲爹还孝顺。可自从他被任命为华医堂总裁后,齐铠再没进过这栋大宅一步。

    “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齐家信按在胸口上的手微微颤抖,“你们这些人里,有哪个能把华医堂撑起来?嗯?争什么争?争来了又没本事做下去,难道想让你们的后世子孙去大街上要饭么?”

    众人互相看看,纷纷面露愧色。

    齐家信又顿了下手杖:“有了钱就在外面花天酒地,收上来的药材堆在仓库里烂掉都没人管!你们有谁上山采过药?有谁去医馆跟着老师傅学过灸?有谁能把祖上留下的方子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你们凭什么争?你们哪来的资格——嗬——咳咳——”

    见齐家信咳了起来,家庭护士忙上前扶他坐回到轮椅上,并挂好氧气。

    “大伯,您身体不好,别动气。”齐铠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弓身将手肘支在膝盖上,“您教训的是,我们这拨人都没齐铮刻苦,他要是还活着,华医堂必然后继有人。”

    听到齐铠提起齐铮,齐家信的额角隐隐暴起青色的血管,扶在龙头上的手枯爪般的蜷起,浑浊的双目死死盯住地板。欧阳眉头微皱,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握成拳。

    “可您要是想让何权回来继承家业呢,大家伙儿心里肯定不痛快。”齐铠望向周围的几个堂表亲,收获了一圈赞同的目光后伸手拍拍齐家信置于扶手上的手背,“大伯,我知道,您心里对那孩子有愧,可他领您的情么?还不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下一秒,龙头手杖横着抡起正中齐铠的颧骨,把他打得从沙发上滚了下来。一看老爷子动手了,众人忙上前又是劝又是扶。欧阳伸手把围过来的人挥开,轻拍齐家信剧烈起伏的后背。

    被人从地上拉起来,齐铠气恼地挣开胳膊上的手,虚护住跳痛的脸侧,浑身直抖。他何曾受过此等侮辱,还是当着家族全体要员的面,就为了一个连家谱都进不去的“野种”!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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