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科医院 作者:云起南山
第5节
“他们在我十二岁那年就过世了,我是外公外婆带大的。”
“啊?抱歉……”
“别在意,就当我没说。”何权眼瞅着胎心监护的数据剧烈波动了一下,赶紧安抚对方,“你现在的周数很容易引起宫缩,一定要保持好心情。”
夜班护士敲敲门进来,把手里拎着的餐桶往餐桌上一放,说:“主任,刚有人往护士站送了份餐,说是给这间病房送的。”
何权看了眼外包装——潮海楼,一碗素面条卖三百多的顶级酒楼——问:“谁送的?”
“送餐的说,订餐的是位姓郑的先生。”
何权赶紧接下话:“哦,郑志卿啊,行了,东西放着你忙去吧。”
郑志卿能有这份心?甭问,肯定是他妈郑志杰订的。何权心里这个骂——孙子,你等着,待会上楼收拾你去!老子死多少脑细胞就为能让你俩平心静气地面对面,你他妈迫不及待地献什么殷勤!
打开那个餐桶看了一眼,禾宇眉头微皱。
“何主任,问你个事。”
“嗯?”
“志卿是不是把我的事告诉他哥了?”
何权的心脏呼一下提到嗓子眼。
“别废话!郑大白,这黑锅你必须得背!这点屁事都担不起你以后还混个毛线!”
何权气哼哼地挂断电话,站在走廊上等郑志卿带他哥下来。
比起让禾宇知道郑志杰通过私家侦探来监视自己这么c,ao蛋的事儿,何权更倾向于让对方把郑志卿当成个“背信弃义”的家伙来看待。更何况人家禾宇表示理解,说既然来大正就做好了被出卖的准备,谁让人家是亲哥俩呢。
手足情深,呸!
郑志卿背黑锅背得脸都是黑的。何权把哥俩拦在走廊上,仔仔细细叮嘱了郑志杰一番,重点强调一不许提私家侦探二不许提抚养权。他还把禾宇面对的危险性添油加醋地又说了一遍,把郑志杰脸也说黑了。
“总而言之,你想要老婆孩子平安无事就把嘴闭严实,他说什么你就听着,明白?!”何权下达最后通牒。
郑志杰除了点头别无他选。等他进了病房,郑志卿就和何权在外头守着。病房隔音效果差,里面说什么只要不是咬耳朵外头基本都能听到。倒不是他们八卦,非得听人家俩人的悄悄话,而是怕万一郑志杰失控好能及时阻拦。
进屋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郑志杰默默地看着禾宇——平凡的面孔略显憔悴,但在他看来却是无法言喻的美好。他握住对方正在整理小和尚服的手,轻声说:“禾宇,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失望。”
禾宇抽回手拿起放在床头的免洗消毒液挤到手上,正反面地搓着,然后说:“你从外面进来没洗手,别碰孩子的东西,脏。”
郑志杰肩膀的布料明显绷起,咬牙收回手,握拳置于膝上。
“我一看是潮海楼的象拔蚌蛋花粥,就知道是你点的。”禾宇并未看他,语调里也没有任何情绪,“志杰,说实话,我并不是特别喜欢吃这个,也搞不懂为什么你每次去都要点。”
郑志杰沉声道:“是么,我以为你很喜欢,第一次带你去潮海楼吃饭,你喝了三碗。”
“那是因为我知道那天要喝酒,得在胃里装点东西。”禾宇抿了抿嘴唇,“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从不关心我真正的喜恶,就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志杰,我相信你是爱我的,可你的控制欲太强,跟你说话我必须要谨慎,想做什么还得考虑你高不高兴,那样的生活真的太累了。”
“我以后不会再控制你。你想去工作,没问题。只要是你想要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满足你。”郑志杰倾身向前,“禾宇,别跟我怄气了,你明明心里还有我,在法兰克福的时候,你就像第一次跟我在一起那样的激动。”
禾宇一把将婴儿服攥进手中,抬眼瞪着郑志杰说:“我是个成年人,有正常的需求,就算那天换一个人我也一样激动。”
要放以前郑志杰早蹦起来大吼“我看谁敢碰你!”,可想起进门之前何权的威胁,他只能把牙龈上压出来的血混着唾沫生生咽下去。都是气话,他自我安慰,就不信还有哪个男人能让禾宇像跟他在一起时那样激动。
这样想着,郑志杰的呼吸道稍稍顺畅了点。他起身去卫生间里洗了两遍手,又特意揣进胸口捂暖,出来重新坐下。
“我无意惹你生气,禾宇,只是想来尽做父亲的责任。”他说,“何权和志卿都说情况很危险,别逞强,为了孩子和你自己,请允许我留下来照顾你们,可以么?”
“不,谢谢,事实上在孩子出生之前我都不想再看见你。”禾宇果断拒绝,“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可以在出生证上写你的名字,至于其他的权利——”
郑志杰抬手示意他不用继续说。“放心,我什么都不争,也不会再出现,除非你叫我来。我现在就一个要求,让我……”他停顿片刻,目光柔和地望向被单下的隆起,“让我摸摸行么?”
禾宇垂眼叹了口气,片刻后点点头。
虔诚地将手扣上去,察觉到掌中传来的活泼颤动,郑志杰眼眶一热,忙把脸侧过去深吸一口气将泪水憋住。没真正感受过这个鲜活的生命时,他还能强装无所谓,许下那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能遵守的承诺。可现在,一想到可能会错过自己亲生骨r_ou_成长的每一个幸福瞬间,他是真扛不住了。
“禾宇——”一把将人拥进怀里,郑志杰急切地表白着心声,“算我求你,回来!以后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我保证会做一个好父亲,只要你肯——”
禾宇突然使劲推开他,紧咬住嘴唇弓下身。郑志杰眼看着被单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登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也就几秒钟的功夫,监护仪响起警报,何权“哐”地推开门冲进来,把郑志杰扒拉到旁边,掀开被单一看忙按呼叫铃。
郑志杰见医生护士呼啦啦冲进来一堆,赶紧拽住何权的胳膊,焦急地问:“他怎么了!?”
甩开郑志杰的手,何权朝郑志卿暴吼——
“郑大白!把这王八蛋给我轰出去!”
第19章
大医院的好处是,自带血库,这也是禾宇之前的产科医生推荐他来大正的原因之一。可ab型血哪都缺,尤其是应对大出血时需要大量使用的全血。何权怕到时不够用,下午收禾宇住院时他刚给市血站发了申请,要求调二十袋全血过来。那边承诺说第二天上午送到,没想到晚上就出事了。
检查证实,宫壁上被胎盘嵌入的部分因毛细血管破裂引起出血。何权认为不能再等了,赶紧给乔巧打电话把人叫回来,又给中心医院介入科的主任打电话来开飞刀。
库里只有六袋血,何权心里没底,催市血站紧急调配。消毒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郑志卿是ab型血,立刻跑到手术室外面大喊:“郑大白,你不是ab型血?赶紧的,先去抽四百毫升备用!”
“我也是ab型血。”郑志杰说,“缺多少,抽我的。”
何权一看见他就来气,恨不得拿手术刀给人剁墙上去:“缺八千!抽干了你也他妈不够用!”
郑志杰气结,没等说出话来就被弟弟拖走去抽血。抽完四百他见护士要拔针,忙一把攥住人家小姑娘的手,说:“继续抽,我个高,扛得住。”
护士哪敢继续啊,可不抽这人又不撒手,弄得她急红了小脸。郑志卿在旁边摆摆手,说:“再抽两百,我也一样。”
多凑出几袋血,何权这算心里有了点底儿。不够也没事,郑志杰不是说了么,抽,抽干了算。乔巧看他得意的胡子都翘起来的样,问:“吃错药了?这么大的手术你还笑的出来?”
何权边戴手套边说:“这就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儿我把郑志杰怼得数次哑口无言,爽!”
“现在讲究君子报仇,当场就报,你没看电视剧都这路子?”
“我哪有功夫看电视剧,上个厕所都得数秒。”
“额,两位,闲话下了台再说,咱先讨论下手术方案?”中心医院请来的介入科薛主任冲他们笑笑,“何主任,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活泼。”
“就当您是夸我了。”何权戴着口罩,看眼睛弧度就知道笑得有多开心,“我的计划是这样,乔主任剖,您截动脉,剩下的交给我。”
薛主任挑眉道:“说起来可真够简单的。”
“您是专家,不用我多废话。”
“何主任,你在中心医院的时候这嘴就是出了名的甜。”
乔巧y阳怪调地接了一句:“呵呵,到大正之后变成出了名的损了。”
“中心医院全是大牛,我损的着人家么。”何权不以为然。他转身对禾宇说:“手术是半麻,剖出来可以看一眼孩子,千万别睡过去了哦!”
“谢谢……”禾宇戴着氧气面罩,说话有些含混。
何权拍拍他的肩膀以示自己听到了。
手术室门一开,郑志杰蹭一下就站了起来,把旁边因抽了六百毫升血而昏昏欲睡的郑志卿给惊得瞬间清醒。
“谁是禾宇的家属?”
其实门口就郑家兄弟俩人在那等,护士是习惯这种报喜讯的方式了:“女孩,五斤七两。”
见老哥戳在那不动,郑志卿推推他的胳膊:“哥,去抱孩子啊,愣着干嘛?”
郑志杰猛地反应过来,迈开长腿两步冲过去,抬手将包裹在襁褓里的小婴儿接过来。他个高手大,五斤多重的小家伙直接被托在了掌心里。他不敢动,生怕弄伤了这幼小的生命,只是垂头细细看着那和自己神似的五官。许久之后他眨了下眼,大颗的泪珠直直砸进柔软的布料里。
“护士,禾宇怎么样了?”郑志杰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哭了,说话时才听到自己鼻音浓重。
护士对于一抱孩子就哭成泪人的父亲见怪不怪:“何主任说,还得两三个小时,让你们先顾孩子。”
“志卿,你先带孩子回病房,给爸妈打电话,让他们赶紧过来。”郑志杰谨慎地将女儿交到弟弟手中,“我在这等禾宇出来。”
郑志卿接过孩子,仔细瞧了瞧,说:“嗯,我侄女真漂亮。”
“废话,我闺女!”
郑志杰抹了把眼睛,趁手术室大门关闭之前冲里面张望了一下。
郑家夫妇于一小时后赶到医院,有些医护人员在年会上见过董事长夫妇,看到郑建平和许媛二人于午夜时分出现都表示惊讶。郑建平看完孙女,去手术室外面陪着郑志杰一起等。又是漫长的两小时过去,手术室的大门还没有打开。
郑建平拦住一位从手术室里急匆匆出来的护士问:“姑娘,里面什么情况。”
护士不认识他,也没空互相自我介绍,只是仓促地说了一句“我得去取血袋”就匆匆跑进电梯。郑志杰的心忽悠一下就提了起来,开始在等待区来回踱步。郑建平被儿子高大的身形晃得眼晕,沉声道:“坐下,志杰,记住,无论遇到任何事都要沉得住气。”
“爸!禾宇在里面命悬一线,我沉不住气!”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郑建平眉头微皱,“离婚了才弄个孩子出来,还搞得如此狼狈,当初跟禾宇好好过日子不什么事儿都没有?郑志杰,你给我听好了,不把我孙女和禾宇带回郑家,你也别回来!”
郑志杰无言以对。禾宇对待郑家夫妇犹如自己的亲生父母,可他呢,对老丈人和丈母娘虽然钱上没的说,可并未从心里真正把对方当过自己的家人。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禾宇提出让父母来家里过除夕时说出那样的话,还自以为安排得很好。
他承认自己犯了错,愿意接受一切惩罚,可现在躺在手术室里流血的却是禾宇,这不公平!
护士从电梯里出来,拎着两个血袋冲进手术室。过了一会,乔巧又冲出来,拿着手机冲那边嚷嚷:“不是说市血库给六袋!怎么还没到?!什么?附属医院要走了?大正先要的,怎么能让他们半道弄走?!车祸伤者?!我们这的人命就不是命么!?”
郑志杰 起袖子将胳膊伸到乔巧眼前:“接着抽我的。”
“捣什么乱!?”乔巧狠瞪了他一眼,她听说郑家兄弟俩各抽了六百了,再抽下去不定一会儿得抢救谁呢。她突然看到郑建平也在,忙冲对方点了下头:“郑董。”
郑建平抬抬手:“乔主任,什么情况?”
“出血量已经达到两千八百毫升了,现在就剩两袋血,何主任那还没完全剥离胎盘也不敢再继续动。”乔巧眉头都拧到了一起。
“别急,我来想办法。”郑建平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秦老,是我,建平啊,半夜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是这么个事儿,我儿媳生孩子,大出血,血不够了,你看是不是能帮调几袋过来?”
他扣住听筒,问乔巧:“什么血型?要多少?”
“ab型rh阳性,五六袋比较保险。”
点点头,郑建平继续和对方沟通,等挂上电话,他对乔巧说:“一小时后顶楼直升机停机坪接血袋。”
“太好了!”
乔巧终于松了口气,赶紧返回手术室去找何权报喜。
经过六个小时的奋战,何权从手术室出来天都快亮了。禾宇全身的血几乎被换了一遍,还不算他自体回输的血。何权处理过更凶险的病例,但从来没干过手术方案都没定就得上联合手术的事儿,这笔账他准备回头再跟郑志杰算。
盯着禾宇从手术室出来转进icu,何权转脸去查看孩子的情况。进家庭房瞧见郑志卿躺小客厅沙发上睡着了,他过去一脚踢扶手上给人踹了起来。
“屋里那么多人都谁啊?”何权心说老子他妈的站了六个钟头都没说困呢你倒睡得挺香。
郑志卿抽了血当然会犯困,打着哈欠说:“我爸,我妈,那个是梅姐,我家保姆。”
“嚯,董事长都来了?那我待会再来。”
“没事儿,我叫他们出来,你先查,查完赶紧回去睡觉。”
“不着急,我现在亢奋着呢,不困。”何权说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打哈欠这事儿传染,他是看郑志卿哈欠连天,憋不住。
“还说不困。”郑志卿自然而然地抬手帮他抹去眼角的shi意,“别逞强,白天还得上班呢。”
何权刚开始没反应过来,几秒种后才意识到郑志卿摸自己脸来着。脸上突然发烫,他往后退了半步,目光警惕地盯着对方。郑志卿也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失礼,忙说:“睡糊涂了,抱歉。”
“行了你接着睡,我去查房。”
何权转身走进病房。来大正这么些年了,他一次年会都没参加过,也没出席过董事会例会,自然不认识郑建平。可只消看一眼他就知道这是郑大白他爹,真是连dna都不用验。
“何主任,这次多亏了你。”郑建平握着何权的手用力摇了摇,“往后工作生活上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你尽管提,志杰志卿他们解决不了的,直接找我。”
“应该的,郑董,至于您的提议,说实话,我这人不喜欢麻烦别人。”
何权连个笑脸都懒得堆,也不能怪他,实在是太累。再说,他对郑建平的印象打从听郑志卿说让他接着跟洛君涵好时就大打折扣,哪有这么当爹的!
郑建平稍稍一愣,他没见过在明了自己身份后还能拒绝他提议的,更何况连声“谢谢”都没有。不过他早听院长提起过何权,说他业务水平高脾气大,常和病人家属起冲突。
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郑夫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何权,在对方和自己点头致意告辞时摆出一副笑脸。等何权出屋之后她走到客厅里,把刚躺下去的二儿子又给弄醒。
“志卿,这何权是不是你上大学时交往过的那个?”
第20章
郑志卿本来都困得睁不开眼了,一听老妈问这个,勉强撑起眼皮。
“是,您怎么知道?”
“你刚到美国时瘦成那样,作为你的母亲,我当然得查清楚是因为什么。”
当初看到郑志卿被感情折磨得瘦的跟吸了毒的似的,哪个当妈的不心疼?许媛打从那时候起就对何权恨得咬牙切齿,这回终于见着真人了她必须得替儿子讨回个公道。外人都道郑夫人命好,在家只管相夫教子,旁的事儿一点心都不c,ao。可他们就不想想,不是内心足够强大并且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女人,如何能守得住偌大的家业和风流倜傥的老公?
大家都以为郑志杰的脾气是随了郑建平,其实他是随了许媛才对。
郑志卿只当他妈心里有一点点儿怨气,闭上眼摆摆手说:“行了,妈,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不提了啊,让我睡会,真困的睁不开眼了。”
“等会再睡。”许媛拍拍儿子的手,“妈问你,你和君涵分手,是不是这个何权闹得?”
“妈——”当着亲妈的面郑志卿不需要保持什么形象,扑腾一下翻过身抱住靠垫,用后背冲着许媛,“我和洛君涵之间的事儿跟阿权一点关系都没,求您了,让我睡,九点还得上班。”
郑志卿说的是实话,可在许媛听来却是他在维护何权。知子莫若母,当初宝贝儿子被折腾成那副骷髅样都没说过何权一句坏话。如今这回国没几天就跟未婚夫分了还死活不复合,不是因为何权还能是因为谁?
许媛见识过多少人?一看何权那副谁都不放在眼里的趾高气昂样,她毫不怀疑郑志卿在对方面前得是头顺毛驴。就这样的将来要是进了郑家门,还不天天得给公婆甩脸色?相比之下洛君涵的少爷脾气虽说是大了点,可当着她的面从不敢造次,在郑志卿那也是顺眉顺眼的态度。惯出来的脾气可以教育,但何权那种天生带在骨子的傲气只有打断了骨头才能治!
将叠在沙发边篮筐里的干净被单给已经陷入熟睡的小儿子盖上,许媛拍着他的背缓缓出了口长气。
别以为郑家的门好进,何权,咱走着瞧。
上午门诊十个号看完,何权去icu探望禾宇,正碰上郑志杰。他估计郑志杰是动用了老爹的关系,就赖在icu里不走,医生护士也没人敢轰他。禾宇还在睡,按他的失血量,预估得到第二天下午才能醒。
“一天探视时间就半个小时啊,你这是违反规定。”何权边看病历边威胁郑志杰,“别以为守在这表忠心就是好事,你一身的细菌,给禾宇传染感冒怎么办?他全身的血都换过一遍,抗体极低就怕感染。”
念在何权救了禾宇父女二人的份上,郑志杰生生压下口气,问:“你喜欢什么颜色?”
“啊?”
“法拉利,你要什么颜色的。”
“呦,还真给啊。”
“我一向言出必行。”
何权嗤笑:“心意领了,你给我,我也养不起,一年保险就好几十万。”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负责。”
“诶……实话说,你们郑家的东西我要不起,之前坐一回你弟的车就害我崴脚撞头,这要开着你送的法拉利上街,我怕被撞死。”何权赶紧摆手,“与其那样还不如让你欠我个人情来的划算。”
郑志杰沉声道:“我讨厌欠人情。”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何权放下病历板,掀开禾宇身上的被单进行触诊,“不错,生命体征都很稳定,宫底也降下去了,没有再继续出血,如果不出现感染高热症状,应该三天左右就可以出icu。哦,对了,郑志杰,你别光在这坐着,去把钱交一下,这一进icu一天可就得一两万呢。”
郑志杰抽着嘴角问:“你认为,我身为上市公司的老总,会欠自己家医院的诊疗费?”
“那可说不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再说病人欠费,我们一个病区都跟着扣奖金。”何权翻翻眼,”你弟之前说他承担,可既然正主来了,那就该谁花谁花。”
郑志杰没辙,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叫秘书来医院交钱,结果正被何权逮着机会:“等等!icu里不许用手机,出去打!”
“……”
边往外面走郑志杰边运气——这法拉利必须得买,花钱消灾!
郑志卿没他哥喜得千金之后的亢奋劲,尤其又是一口气被抽了六百,持续几天的嗜睡在所难免。开会时何权见他困得直点头,伸手拧了把他的大腿。郑志卿“嗯”了一声,瞬间清醒。
这下别说同僚了,连院长都停下讲话,用“那种”眼神看着他问:“郑专务,你对我的发言有意见?”
“没有,抱歉,您继续。”郑志卿侧头望向何权,看对方笑得像是偷到奶酪的老鼠,只得无奈地摇摇头。
以前他上课犯困的时候,何权就用这招来叫醒他。那会他一边念书一边还要参加校篮球队的训练,赶上课多的时候一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上课总打瞌睡。跟何权交往之后他就在学校外面租了个房子,也省得何权去图书馆里学习还得提前占座。何权不想被舍友说闲话,多晚也得回宿舍去睡觉,有时郑志卿回来太晚他就先走。但不管郑志卿几点回去,出租屋的小厨房里总会有一份被隔水温着的宫保ji丁盖饭。
低头写下行字,郑志卿将本子拿到桌下面立起来给何权看——【想吃学校后面那家的宫保ji丁盖饭了,下班一起?】
何权瞄了一眼,撇撇嘴,将笔从胸袋里抽出来,写到:【上课传纸条啊?你几岁了?】
【咱俩同年。】
【不是一属相啊,按y历算我比你小一岁。】
【哦,对,你一年过两次生日,一次要吃冰激凌蛋糕,一次要吃提拉米苏蛋糕。】
【不好意思,当年让你破费了。】
【所以你得请我吃宫保ji丁盖饭。】
【今天大夜班,明儿再说。】
【我今晚要和美国那边的股东开电话会议,也加班。】
【正好,宵夜你请。】
【ok。】
乔巧坐他们对面,眼瞧着这俩在桌子下面搞小动作,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她还是希望看到这俩人能破镜重圆,毕竟,除了郑志卿,何权就再没真正爱上过任何人。
可世易时移,十年的光y,也不知他们是否还保有当时那份初心。
凌晨一点,何权蜷在办公室沙发上睡得正熟,突然被电话惊醒赶紧套上白大褂直奔急诊。进急诊之前他看到救护车通道下面一字排开停了五辆奔驰,车牌号都是连着的。
进了大厅,何权问:“什么情况?”
救护车的随车医生忙将记录递给他:“三十周,胎膜早破,孩子生在救护车上了,有轻微的呼吸窘迫,刚转进nicu。”
“生救护车上了?”何权一愣,这速度也太快了点吧?
“嗯,从临市转过来的,开了将近两个小时。”
“哦,大人什么情况?”
“胎盘滞留,快一个小时了还没见出来。”
何权快速翻看了几眼病历,朝急诊护士站喊:“马上给救护车送来的那个做个b超,我看下情况,诶,家属呢?”
“都在抢救室。”
“都?来了几个?”
“何主任您自己看吧……”
何权皱着眉推开抢救室的大门,抬眼一看顿时怔住脚步——抢救室里挤了一群彪形大汉,何权数了数得有十个,站成一堵人墙。一听见推门声还齐刷刷回头看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凶相。
怪不得护士不敢轰人,何权想,门口那一溜连号奔驰估计就是这帮人开来的。不过他才不管这帮人什么来头,就不信他们敢在这里撒野:“全挤在这干嘛?这产科抢救室,不生孩子的都出去!”
十个人纹丝不动,就直勾勾地盯着何权。这时人墙后面冒出个低沉的声音:“按医生说的办。”
人墙从横的变成竖的,“墙砖”出屋的时候每个人都仔细打量了何权一番。
“您是何主任?”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何权偏头一看,也是个面相稍显强硬的男人。虽然没多少皱纹但头发花白,一派中年大叔范儿,目测四十过半的年纪。何权记得病历上写的名叫董昱青的患者年龄是二十一,于是问:“对,是我,您是董昱青的父亲?”
对方的眼角明显抽搐了一下。
“我是他丈夫。”
第21章
房间里气氛一时略显尴尬。
瞧了眼轮床上躺着的那个清秀男孩,再看看眼前这位面带凶相的“丈夫”,何权脑子里瞬间闪过“黑道大哥胁迫良家少男”的念头。要不叫保安过来先盯着?胎盘滞留很危险,容易大出血引起出血性休克,抢救不过来的他也不是没遇见过。万一待会患者真出点什么事,这帮人动手砸医院可他妈瞎了。
男人轻咳一声,打破沉默:“我们那的医生说,大正的医疗条件和技术是最好的,所以才驱车三百多公里赶过来。甭管花多少钱,大人孩子都给我保住。”
“这个不用您提要求,医生的首要职责就是救死扶伤。”何权掀开被单,边触诊边观察患者身上是否有明显的伤痕。
还行,是他多虑了。董昱青的皮肤光滑且富有弹性,隐约能看到腹肌的线条。看起来生活过得不错,怀孕期间还能健身。不过这也很有可能就是胎膜早破的原因,负重导致腹肌压力过大引起强烈宫缩,要不也不会生的那么快。
不过大晚上的还锻炼,不用睡觉?
“几点破的水?”他问。
那人说:“十点半左右。”
“他干嘛来着?举杠铃?”
“……”
一看对方的脸色黑中带点红,何权顿时明白过来,忍不住责怪道:“怀孕还不知道节制?他岁数小不懂事,你这岁数了也不懂?”
那人沉着脸没说话,转身走出抢救室,没两分钟又回来,手里多了个公文箱。他把围在轮床边的蓝色防水布帘一拉,在人来人往的抢救室里隔出个相对私密的空间。弹开箱子上的锁扣,他调转箱子将里面的东西展示给何权——满满一箱现金,目测得有五十万。
“何主任,我听说你是最好的,拜托了。”
何权手底下正好按到董昱青疼的地方,对方猛地“啊”了一声。这声叫让男人脸色瞬间紧张起来,松开箱子冲到床头,弓身抵着董昱青的额角不停安慰。
箱子直接砸到地上,里面的钱滚落出大半,帘子外顿时响起惊讶的喊声:“我去!何主任!头回见生出钱来的!”
何权拽开帘子,气急败坏地冲那男的吼:“叫你的人进来把钱拿走!交钱往收费处交!给我算干嘛的!这都有监控,想害我丢执照是不是!?”
“您别生气,算我不懂规矩。”
那人朝门外打了声响指,呼啦啦冲进三块“墙砖”,将散落在地上的钱迅速归拢到箱子里,一分钟都没到就又消失在何权的视线范围之外。
何权心说老子今天真他妈的开了眼了,见过塞红包的没见过塞箱子的。他目光疑惑地打量着对方——这哥们该不是贩毒的吧?
多普勒图像显示胎盘还完整地附着在宫壁上,何权跟急诊的大夫讨论了下治疗方案,把董昱青的丈夫——他自我介绍名叫刘嘉胜——叫到一边谈话。甭管家属是干嘛的,救人要紧。
“他生的太快,体力消耗过大,产后宫缩乏力导致胎盘滞留,现在有两个方案:一,我手动剥离,但有可能会引发大出血,需要先进行介入治疗栓塞住两侧的动脉,但即便这样也不敢保证处置过程中是否会出现失血性休克;二,用药引下来,但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天,也有可能需要几个月,胎盘长期滞留有可能引起腔内感染,毒素侵入血液导致败血症并发多器官衰竭,还是很危险。”
刘嘉胜眉头微皱,问:“没有第三种方案?”
“子宫全摘,但这不是治疗方案,而是最后为了保命做出的选择。”何权抓抓自来卷头毛,“要是你决定不了的话就叫他的家人来,你们一起商量着定。现在他的生命指征还算稳定,倒是有考虑的时间。”
刘嘉胜摇摇头。“他父母都不在了,就我一个家人。”
“嗯,现在又多个孩子。”
“对了,刚光顾着送昱青来急诊,孩子怎么样了?我能看一眼么?”
“刚进nicu肯定看不了,你等下——”何权朝护士站那边喊了一嗓子,“赵玥,给新生儿病区打个电话,叫值班的过来一趟,就说家属想了解孩子情况。”
几分钟后,桑涛匆匆赶来。
“何主任,您找我。”
“啊,这位是刚送nicu那孩子的父亲,你给说明下情况。”何权指了指刘嘉胜。
面对不怒自威的刘嘉胜,桑涛那娃娃脸上的表情登时一绷,磕磕巴巴地说:“肺部……肺部发育不完全,需要辅助……辅助呼吸……体重……过……过轻,只有一千两百克……呃……”
“稍等。”刘嘉胜抬手示意,转过身压低声音对何权说:“何主任,能不能换个医生照顾我儿子?这个太年轻了,看起来经验不足。”
“你当这是菜市场挑白菜啊?嫩不嫩看菜帮子。”何权白眼一翻,“桑大夫只是不善言辞,业务没问题,你要不放心,这不救护车还没走呢么,接着往别地儿送!但我得提醒你,方圆一千公里可再找不出一家有比大正条件更好的新生儿病区。”
刘嘉胜得有多少年没碰上过像何权这种敢跟他这么说话的人了,可老婆孩子的命都在人家手里,他发火也只能是给自己找麻烦。深吸一口气,他转身握住桑涛的手,语气诚恳地说道:“桑大夫,无论如何也要救活我儿子,用最好的药,不计一切代价。”
“您……您放心……我们……我们会尽力的……”
桑涛被刘嘉胜攥着的手直往出冒汗。
何权提醒道:“诶,刘先生,你可千万别再往新生儿病区拿箱子送钱了啊,那边的主任可没我这好脾气,到时候直接报警。”
你脾气好?
桑涛和刘嘉胜同时在心里翻出个白眼。
郑志卿结束电话会议,掐着酸胀的鼻梁给何权办公室打电话,看对方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电话没人接,他估计何权应该是去急诊了,于是便去急诊找人。瞧见那一溜排开的连号奔驰和戳在急诊大厅门口的一堵人墙,郑志卿的困劲一下被压下去不少。
他走到正在护士站看化验单的何权身边,问:“这帮人来干嘛的?”
“来这还能干嘛,生孩子的呗。”何权拿笔在单子上标出几项不合格的指标,递给赵玥,“3床给加白蛋白,血压这么高腹水这么重,单靠利尿药怎么下的来?”
赵玥撇撇嘴:“何主任,白蛋白七百多一支,全自费,家属不肯用。”
“哪个是丈夫,叫过来我骂他!”何权气哼哼地说,“生孩子脚跨y阳两界,换他上去躺着试试?”
“得,何主任,我去骂吧,您要一开嗓子,我怕家属得跳楼。”赵玥赶紧戳齐单子拿好起身。
何权瞪起眼:“我有那么刻薄?”
“你挺善良的,就是嘴巴厉害了点。”郑志卿在旁边打岔,“走吧,去吃点东西,说好宵夜我请。”
“对哦,我还真饿了,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下了手术跟办公室里睡到一点。”何权摸摸胃,扁了。
“想吃什么?”
“就门口那间粥店吧,大半夜的也吃不下油大的东西。”
俩人边说边往急诊大厅外面走,自动门一开,冷风呼一下刮透了何权的白大褂。郑志卿见他缩起肩膀,忙将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
“你不冷?”过膝的长风衣到何权身上快搭脚面了。
“我感冒无所谓,但是你不能倒下。”郑志卿其实还好,纯羊毛的西装外套能挡风,里面羊绒背心护住前胸后背也就不觉得有多冷,“我其实一直想提来着,产三区现在就只有你、乔巧和景潇三位主任级的医生,住院医师也只有三个。你看,方大夫歇产假,你们几个都要累死了,得赶紧加人。”
“我不知道累?”何权无奈至极,“愿意干产科的本来就少,愿意干男产科的更少,我到处挖人,弄得人家院长都跟防贼似的防着我。嘿,还别说其他院长了,一区二区的潘主任和高主任一看我进她们的病区,就恨不得给病区医生脑门上贴一‘私人物品,何权勿近’的字条。”
郑志卿被逗笑了,伸手为何权推开餐厅大门。
点了些清粥小菜,郑志卿敲开个咸鸭蛋剥好,放进小碟里推到何权手边。何权抬头看了他一眼,扁扁嘴用瓷勺挖下块鸭蛋泡进粥里。
以前不觉得郑志卿家里特有钱,也是因为何权在对方身上看不到被娇生惯养的迹象。在他的印象里,有钱人家的孩子基本上自理能力为零,就比如他爸。听父亲说,在他出生之前,他爸什么都往洗衣机里扔,电热水壶都能用短路。有一次好不容易说想学着做个饭吧,还差点把厨房点了。只要父亲去外地演出,他们爷俩在家保准顿顿外卖。
后来双亲都不在了,何权被齐家信带回家里才知道为什么会养出他爸那样的孩子。家里三个保姆,除了洗澡刷牙吃饭上厕所是自己的事,其他全有人代劳。齐家信只要他念书,别的什么也不许干。何权从十二岁开始就不去学校了,只是挂了个学籍,每天在家由家庭教师授课。
白天老师教文化课,晚上外公还得盯着他背中医药古籍,课外活动就是去家里开的中医馆跟老师傅学针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过生日和春节能歇口气。要不他干嘛后来一年要过两回生日,就是因为齐家信不许他吃蛋糕,过生日只有寿面。
他没有同龄的朋友,除了乔巧偶尔跟爷爷奶奶来做客还顺便能跟他说几句话。他被禁止使用手机,用电脑也被家庭教师盯着,在齐家信身边他相当于坐了六年牢。他很清楚这是他爸的死给外公刺激到了,恨不得不错眼珠地看着他才好,生怕一个不留神家里又出个逆子,将来再白发人送黑发人。
可他毕竟是个人,有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权利。
何权最终还是忤逆了齐家信的意愿,填报志愿时偷偷报了西医临床,而不是按他外公希望的那样,去中医药大学的管理学院学企业管理。齐家信气得犯了高血压,让他要么有本事靠自己把临床读下来,要么就调剂到学校的管理专业。
把外婆背着外公塞进包里的银行卡留在书桌上,何权独自一人去学校报道。这么多年,除了外婆去世,他再没回过那个家。
第22章
吃完宵夜往回走,到医院门口他们看到有辆车停在门岗那,司机坐在车里和门岗值班的保安起了争执。
郑志卿快步上前询问:“什么情况?”
保安愤愤不平:“这人把横杆撞坏了,我让他下车他还骂人!”
“我说了等把我爱人送进去再出来解决这个!”司机急赤白脸地吼着。
郑志卿偏头一看,后座上躺着的那个正在折腾。“让他先进去,赔偿的事晚点再说。”他挥挥手,示意保安把车放进去。保安一看专务发话,立刻从门岗里出来抬起横杆。
“现在这些当爹的啊,心理素质忒差。”何权在旁边撇撇嘴,“还有上次你主刀那个,闯了红灯把老婆孩子往卡车轱辘底下送的。”
郑志卿笑笑说:“初为人父,难免紧张激动手忙脚乱。”
“切,说的你好像经历过一样。”
“能想象的出来,像我哥那么处变不惊的人接女儿时都愣了,我不认为我到时会比他强多少。”
“别光想象,先找着肯跟你生孩子的再说。”
郑志卿侧头看了何权一眼,刚想说话突然听到停车场那边传来一声惊呼——“医生!来个医生!救命啊!”
听到呼救声,何权窜的比郑志卿快,那速度明显是往急诊跑练出来的。赶到车旁边,郑志卿一看,是刚撞了停车场入口横栏的那辆。司机正手足无措的站在车边,而何权已经钻进后座去检查情况。
“怎么样?”郑志卿眼瞧着何权把自己的风衣外套盖到患者腿上。
“宫口全开,脐带脱垂,枕后位,我可以试着转一下。”何权的白大褂里一向备有手套,检查完毕后他举着手从后座上爬下来,对那位丈夫说:“你,去急诊叫两个护士出来,带生产急救包,现在不能动他了,脐带受到积压有可能引起胎儿窒息,得在车里生。”
“我去叫人。”郑志卿看那位丈夫像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撂下话转身往急诊跑。
不一会,赵玥带着急救包和另外一位护士推着轮床赶过来,一看这架势赶紧拉开后座的另一侧车门,冲那位惊呆了的丈夫吼:“过来!抱着你爱人的上半身,傻站在那干嘛!?”
被郑志卿拍了把后背,那位丈夫才猛地反应过来,忙按赵玥的指示钻进车里。赵玥钻进副驾驶座,趴在座椅靠背上给患者抽血加急送检。
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何权偏头大喊:“志卿!通知nicu准备接孩子!”
郑志卿忙给那边打电话,挂上电话,他突然意识到个事——刚何权好像没叫他郑大白?
何权举着手走进急诊大厅,刘嘉胜一看他进来忙迎上去。正要说话却看见何权的白大褂上沾染了不少血迹,于是收住脚步让开路,准备等他清理完了再谈。何权不止白大褂,衣服裤子也基本废了,只好从急诊手术室拿了套手术服穿上。办公室倒是有备用的衣服,可看起来他一时半会还走不开。
郑志卿的风衣外套上也全是血,刚患者被轮床推进来的时候何权看到郑志卿摇着头把衣服扔进了标有“医疗废物”的垃圾桶里。对此何权丝毫不感到愧疚,医院一年挣那么多钱给这帮院董,贡献件乔治阿玛尼算个屁啊!
彻底清理干净出来,何权满大厅找刘嘉胜,转了一圈看到对方正在和郑志卿谈话。他走过去,问:“你们认识?”
郑志卿解释道:“我爸妈家的房子是胜哥他们公司的项目,交房的时候是胜哥亲自带人来验收的。”
哦,搞房地产的啊,怪不得那么财大气粗上来就塞箱子。何权偏头看了眼大厅门口笔直的一排人墙,翻了个白眼。可一搞房地产的有必要弄的黑叉会似的?
“何主任,我刚考虑过了,就按您说的做,尽快处理。”刘嘉胜诚恳地说道,“我今年四十八了,也算老来得子,昱青他还年轻,不能说为了我就毁了他一辈子。”
“行,待会让护士带你去产三区办入院手续,白天先做介入治疗,观察二十四小时,没有出血和感染高热的话就可以剥离胎盘。”何权说着朝门口一指,“那帮人不许跟着啊,回头再给我病区的患者吓着。”
刘嘉胜面露难色,说:“昱青之前被绑架过一次,从那以后我就不敢让他身边缺人了。昱青是大哥的独子,大哥临走之前特意叮嘱我要照顾好他,他要是真出点什么事,我死了都没脸见大哥。”
何权没绷住,眉毛拧到一起——我去,这大哥长大哥短的,合辙还他妈啊是黑叉会啊!等等,刘嘉胜是董昱青的丈夫,可又管董昱青的父亲叫大哥,这辈分有点乱吧?别说董昱青出事,就是没出事,按刘嘉胜这种照顾故人遗孤的方式,他大哥九泉之下能瞑目?
“胜哥,医院走廊都有监控,你可以让保镖在下面守着,董少在我们这绝对安全。”郑志卿耐心地劝说对方,“病区都是待产的和刚生完的,而且除了家属外人一概不得入内,您大可放心。”
“既然二少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刘嘉胜拍拍郑志卿的胳膊,“听说你要结婚了,办酒可一定要发帖子给老哥啊。”
郑志卿干咳一声,说:“还早。”
“好,那你先忙。”刘嘉胜握住何权的手,“何主任,刚多有得罪,您担待,我老刘是个粗人,不懂规矩。”
何权冲对方挤出个职业笑容。
等刘嘉胜进抢救室去陪董昱青了,郑志卿问何权:“他刚干了什么?”
“塞我一箱现金,差不多有五十万。”何权摆出个无奈脸,“这哥们到底干嘛的?”
“听我爸说,董老大是做地下赌场起家的,后来被查了,是这个刘嘉胜替他顶罪坐了七年牢。出来之后董老大就给他开了间建筑公司,这些年做得风生水起,海边的几个别墅区项目全是他做的。”郑志卿顿了顿,“我记得董老大好像是前年去世的,那会董少还在美国,他和洛君涵是校友。”
“别在我面前提那名字,一会咸鸭蛋蹦出来了。”何权满脸不悦。
“抱歉。”郑志卿满含歉意,“阿权,已经过去了,我——”
何权抬手示意他打住:“过不过去是你自己的事儿,不用跟我说,我也不会再给你介绍对象。”
“明白。”郑志卿略显艰难地点点头。
“行,我回办公室睡觉去了,明儿还一上午门诊,你也早点回去休息,晚安。”
何权说完,打着哈欠走出急诊大厅,出门前又扫了一眼那堵人墙——还不赶紧清走,没看把患者都吓得不敢进来了!
临回办公室之前他又去禾宇的病房转了一圈。晚上禾宇刚从icu转回普通病房,郑志杰三天没睡,这会正躺在沙发上睡得像死了一样。孩子虽然不足月但新生儿测评分数很高,不需要进nicu,一直在家庭房里由育婴师照顾。
何权看禾宇也睡着,便轻手轻脚地拿起记录板,借着微弱的夜灯光亮过了一遍数据。确认一切正常,他刚想走,突然听到婴儿床里传来小宝宝的哼声。他弯腰抱起小家伙在臂弯里晃了晃,很快就把孩子又哄睡着了。
才三天的功夫,小姑娘的眉眼就清秀了起来,猛一看五官轮廓长得像郑志杰,但细看之下那小鼻子小嘴简直和禾宇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样。打从进入产科到现在,何权不知道接生过多少婴儿,却从未看着别人的孩子心痛过。但看到这个继承了郑家血脉的孩子,他无法不去想象,如果当初自己的孩子能生下来,会不会和她长得很像。
鼻子微微发酸,何权低头在小姑娘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何主任……”禾宇虚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何权忙回过身:“抱歉,吵醒你了,我马上就走。”
“没事……我就这样……时睡时醒的……”禾宇抿了抿嘴唇,“麻烦你……抱她过来……我想看看她……”
“你还挂着镇痛泵,肯定会迷糊一段时间。”何权将宝宝抱到床边,送到禾宇面前,“就这小丫头,我敢保证,将来绝对有资格参加世界小姐的选美比赛。”
禾宇微微勾起嘴角,缓缓抬起手摸了摸女儿的小脸:“关关……你要好好谢谢何叔叔……是他救了你的命……”
“关关大名叫什么?”
“禾羽汐……婆婆找人算过……这丫头五行缺水……名字里得有。”
“随你的姓?”何权略显惊讶。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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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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